七皇子粲然。

“好啊,活在当下。”他微笑,语气中不知不觉有了几分宠溺,“从前的事,不提也罢。”

“这才对嘛。”无瑕嫣然。

“三小姐,您出东宫大概有半个时辰,该回去了。”无瑕身边一位侍女低声提醒。

这侍女脸有些长,五官有些刚硬,不够柔婉,这会儿即便她在低声说话,也没显出几分温柔。

她也是无瑕的侍女,在“四知”当中年纪最大,名叫知微。

无瑕抬头看看天色,笑道:“知微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是该回去了。”

自打无瑕上回实在看不过东宫的情形,哭过那么一回之后,皇后便差了心腹女官到东宫掌管宫务,又把小童养在偏殿,太子妃心情愉悦,病情一日日好转。皇后都能做到这个地步,开国公府做为太子妃的娘家,哪能毫无表示呢?陆先生、晚霞、无瑕得了皇后的允许,轮流到东宫看望、陪伴常朝霞,替她宽解心绪。无瑕来归来,和常朝霞总归是话不投机,常常是晚霞陪病人说话,逗孩子玩耍,无瑕出东宫闲逛。不过,闲逛归闲逛,时候不可过久,无瑕这便要回去东宫,和晚霞会合了,一同出宫回开国公府。

七皇子浅浅一笑,向枫林深处指了指,“可惜,里边有一株绛红色的小草,本想带你过去看的。”

无瑕好奇的咦了声,“小草?很好看么?”

七皇子轻轻点了点头。

“我去看一眼。”无瑕眼睛一亮,交代了知微等人,便和七皇子一齐向枫林深处走去。

“小姐!”知微在后着急。

知彰拉了拉她,“姐姐,咱们还不如耳聪目明,把外头守严实了,是正经。”

知微暗暗咬牙。

知微、知彰等人装作在欣赏枫叶,间或弯腰拣起一片或火红或金黄的枫叶,脸上带着陶醉的笑容。

无瑕和七皇子走到稍远处,便停下了脚步,笑咪咪看着他,“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呀?”

什么绛红色的小草,分明是你有话跟我私下里讲。

来,开诚布公的说吧。

“…三家都不成,或许我今明两年真是不宜谈亲事。”七皇子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无瑕。

“真的呀?”无瑕来了精神,眉飞色舞,“这么说,还有一两年的功夫呢!”

很好,美人暂时不会成为别人的丈夫,名花无主,我还可以尽情欣赏!

无瑕高高兴兴看着七皇子,整个人都是喜滋滋的。

七皇子被她的喜悦之情感动,也微微笑起来。

不过,看到无瑕清澈明净、坦坦荡荡的目光,七皇子又觉怅然。

小丫头,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

“我这一两年是安生了,你却消停不了吧?”七皇子柔声道:“听说向你求婚的人家,有许多。”

开国公府嫡出幼女,兰大将军宠爱的外甥女,太子妃的妹妹,本人又才貌双全,向无瑕求婚的人不知凡几。

无瑕淘气的笑,“和我不相干,是我娘和嫂嫂消停不了,还有,我爹爹常常气的跳脚。”

一听说有人向无瑕求婚,开国公便恨恨,“我闺女还小呢,哪个不长眼的敢打她的主意?”让兰夫人和陆先生全推了。

结亲这件事,讲究的是两厢情愿。一般人家听到兰夫人委婉的提及,“小女命中不该配属猪的”“和小女的年纪差得略大了些”等,便闻弦音而知雅意,知难而退,不敢再提;就是有些死脑筋的,让陆先生由易理推断一番,古雅深奥的种种说辞,也就把她们说晕了。实在贼心不死、求到开国公面前的,真让他恨得牙痒痒。

开国公原是火暴性子,自打在鬼门关前转了个圈,大难不死,脾气便慢慢的好起来了。可是,有人打他宝贝女儿的主意,却每每让他怒不可遏。

兰夫人打趣过他,“阿横你气什么?女大当嫁呀。”开国公仰起头吹胡子,气咻咻,“夫人你也说了,是女大当嫁,咱闺女大了么?她还小的很,还是个孩子呢!这些不开眼的,娇娇才这么一点点大便要跟咱们抢,可恶之极!”

其实无瑕今年也快及笄了,正是议亲的时候。这个年纪的姑娘,别说议亲,有不少都定下亲事,就等着再过一两年便要成亲嫁人了。

兰夫人笑的前仰后合,便当笑话说起无瑕听。

无瑕感动的不行,“爹爹疼我。”

有开国公这样的父亲,有兰夫人和陆先生,无瑕哪还用自己考虑终身大事啊?这么多人替她把关呢。

“真好。”七皇子嘴角翘了翘。

有开国公守着,无瑕是安全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转身顺原路返回。

看绛珠草,也不能看太久的。

“…常家三小姐在此处么?何不请出来一见?”外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

无瑕皱眉,“这人好不讨厌。”

七皇子浅浅一笑,“无瑕妹妹,就此别过。”走到一个小小的假山前,按动机关,青石缓缓移动,现出一条通道。

“慢点儿。”无瑕笑咪咪的冲他摆摆手。

怎么忘记林中有这秘密通道呢?外面便是有女人在聒噪,也不妨事的。

七皇子走进通道,两人挥手作别。

通道合上了。

无瑕身后,知微等人正人争执,“我家小姐喜欢一个人静一静,您又何必定要在此时相见?”那声音尖锐的女人冷笑起来,“真的是要一个人静一静么?静了这许久,却也够了。”

脚步声杂乱,应该是有不少人冲着这个方向过来。

“唉,真煞风景,美人便是被她们赶跑的。”无瑕摇头叹息。

转过身,无瑕笑吟吟的顺原路返回。

才走了没多远,迎面便遇上了了一位盛气凌人的贵妇人。这贵妇人身穿绯红色锦缎宫装,高高梳着瑶台望仙髻,髻上插着一支赤金打就、镶珠嵌宝的喜鹊登枝大头钗,珍珠圆润、宝石似火,在秋日阳光下映照下更显得璀璨耀眼,光华灿烂。

衣饰这般出挑,她的面目和身材却是让人不敢恭维:瘦瘦的身子,根本撑不起那华贵的绯红色锦衣;瘦削的面容,平凡的五官,在珠宝的映衬下愈发暗淡无光。

“王妃安好。”无瑕笑着行礼问好。

那贵妇人见她一个人泰然知若的走了出来,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无瑕冲她眨眨大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

你这个人好奇怪,不在广陵王府和你家的次妃、妾侍淘气,跑宫里来做什么?你这个样子,皇后都许你称病了,你就老老实实在广陵王府呆着,别在外头吓人了,好么?

自从银川公主被皇帝贬出京,广陵王府便流年不利,出了一连串的倒霉事:广陵王办差出了差子,被皇帝申斥过两回;广陵王府小世子夭折;小世子夭折之后,广陵王伤心过后,日子还是照旧,广陵王妃却是大病一场,之后便瘦的吓人。广陵王本就不爱她,打这之后更是不和她打照面儿,府里聚集了许多美女,经常饮酒作乐。皇后体恤广陵王妃爱子惨亡,人又暴瘦消沉,免了她的进宫请安,让她在王府静养。

此时此刻能看到广陵王妃,无瑕还真有几分纳闷。

她不应该在这里的。

广陵王妃四下看了看,眼神阴沉,“这能让常三小姐想一个人静上许久的地方,想必有些不同寻常。你们四下看看。”冲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们会意,四下里散开,东张西望。

傻子也知道她们在找人。

知微等人紧张的攥起了拳头。

其实无瑕和七皇子算是亲戚,若是皇后、兰夫人、陆先生等人在场,见面是无所谓的。便是在宫里遇着了,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若一男一女躲到枫树林里被人发现了,谁会相信他们是光明正大的呢?

无瑕笑吟吟,“王妃多看看吧,这里景色确实很美,值得一看。”

知微等人见无瑕如此笃定,心中稍安。

广陵王妃的侍女在林中转来转去,一无所获。

她们一个一个失望而回,广陵王妃面色更加灰败。

“好看么?”无瑕笑盈盈问道。

无瑕笑的很舒心,眉眼弯弯。

“走!”广陵王妃阴沉的瞪了无瑕一眼,带着众侍女,扬长而去。

“是景色不好看么?”无瑕扬声问道:“便是真的不好看,又何须气成这样呢?”

广陵王妃气的两眼冒金星,由侍女扶着,步履蹒跚的走了。

无瑕冲着她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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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瑕和朝霞没什么话可说,回东宫后略坐了坐,便和晚霞一起告辞,离开了东宫。

常朝霞脸色好了不少,微笑向晚霞、无瑕道谢,“有劳两位妹妹专程来看我、陪伴我,大姐实在过意不去。”

晚霞忙道:“大姐您说什么话?这是妹妹应该做的啊。”

无瑕笑了笑,“你若过意不去,便早点好起来吧。你好了,我们便不必来回跑了。”

常朝霞也笑,“好,我尽快好起来。”

无瑕和晚霞出了常朝霞的寝殿,无瑕并没有立即便走,专程去和铁嬷嬷说了几句话。

“三妹妹,你和铁嬷嬷说了什么啊?”出了宫门,坐在常家的马车,晚霞小心翼翼问道。

“没什么。”无瑕拿了个大红色靠背,舒舒服服的靠着,“我拜托铁嬷嬷,别让吕次妃去烦太子妃,连日常请安都不必。”

“可是,这不是乱了规矩么。”晚霞不解。

“乱什么规矩呀,她在外头行礼便是,不必进去,让太子妃添烦恼。”无瑕不经意说道。

晚霞眼神的疑惑更深。

无瑕叹了口气,“太子妃心情一好,身子便跟着好了,可见太子妃是有心病的。你想想,太子妃的心病可能是什么?”

有开国公府在,她肯定不必担心太子妃的地位;

也没见她多担心两个孩子;

她的心病还可能是什么?太子的情爱呗。

唉,做了太子妃还要牵挂情情爱爱,真不知她怎么想的。

要想让她的病好,还是别见吕次妃了,省得生些无谓的闲气。

晚霞神色迷茫的点头,“哦,这样啊。”

回到开国公府,无瑕把宫里的事跟兰夫人、陆先生报告了一遍,便忙不迭的把小谦和安安叫了过来,炫耀起金错刀,“小谦,安安,看到这五个字没有?这是篆文,一刀平五千,意思是这样的一个刀币,顶得上五千枚铜钱。”

“五千啊。”小谦惊呼。

“五千啊。”安安还没有数字概念,也鹦鹉学舌一般跟着哥哥表示惊讶。

两个孩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无瑕,“姑姑什么都懂!”

无瑕小侄子小侄女看的飘飘然,自己搬了把椅子,一本正经的坐好,命令小谦和安安一人搬把小凳子坐在姑姑面前,“小谦,安安,姑姑把自己会的,全教给你们!”

小谦和安安连连点着小脑袋,“好呀好呀。”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兰夫人和陆先生看着无瑕这样,都不禁好笑。

“我闺女真是博学多才。”开国公回来,见无瑕正眉飞色舞的讲课,伸出了大拇指。

无瑕带着小侄子小侄女见过父亲,依旧按原来的姿势坐好,“小谦,安安,继续,姑姑还要许多好玩有趣的事要讲给你们听。”

小谦和安安小大人儿一般坐在凳子上,听姑姑讲解一刀平五千的前世今生。

“爹爹也要听。”开国公自己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和小谦、安安坐成一排。

他和孙子孙女一样,神情专注,听的很认真。

章节目录第80章癖好

像广陵王妃这样,亲生儿子没了,自己身体又不好,又没有广陵王的宠爱,她若为今后着想,便是不想办法调养自己的身子以利受孕,也应该在广陵王宠爱的姬妾之中选上两个好生养、好拿捏的,多加栽培。

等到姬妾生下儿子,她把儿子抱过来养着,想办法立为世子。那么,这世子虽不是她亲生的,长大了却也会和她亲近,会孝顺她。

只有广陵王妃的名份,并不能保证她下半生安枕无忧。

无子无宠,瘦骨嶙峋,娘家又不得力(广陵王妃是皇帝的大哥大嫂早年间定下的儿媳妇,平民出身),广陵王妃如今的境况可算得上窘迫已极。在这般窘迫的情形下,她不在广陵王府好生经营休养,反倒进了宫;进了宫没有敦睦之行,而是无故挑衅无瑕,透着几分怪异。

凡事总要有个原由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无瑕是开国公府的小凤凰,得罪了无瑕,就是得罪了开国公府,她又不是不知道。开国公府在朝中并不张扬,可是以开国公在军中的威望,又是太子妃的娘家,并不属于广陵王府可以随意得罪的人家啊。

陆先生跟兰夫人仔细推敲,“…广陵王妃这个人我见过两回,不像是什么有城府之人。她之所以这么做,要么纯粹是为了泄愤,给娇娇难堪,让娇娇声名受损,要么就是有所图,想借此要挟娇娇,进而要挟开国公府。”

“广陵王妃之所以和娇娇结怨,为的无非是银川公主。银川公主八年前已和方磐一起外放,这些年来并没有获准回过京城。银川公主不过是广陵王妃的小姑子罢了,况且又远在外地,鞭长莫及。要说纯粹是为了泄愤,看着不像。”

“我倒觉得她是有所图,想拿住娇娇的把柄,借此要挟些什么。”陆先生若有所思,缓缓说道。

广陵王妃不经常进宫,“偶尔”撞到娇娇和七皇子的可能性很小,应该是暗中派人监视的。既是暗中监视,应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做了决定。若她单单是要泄愤,带上几位妃嫔同去看热闹,让无瑕和七皇子暴露在众人面前,这口气岂不是出的更加彻底?可她却并没有带别的妃嫔,只有自己一人,和一众侍女。

可见,她要寻衅生事,但是,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以至于不可收拾。

“要挟咱家什么呢?”兰夫人神色冷冷的。

“咱家有爹爹,有大郎,还是太子妃的娘家,若真能要挟了咱家,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陆先生笑了笑,“广陵王妃娘家爹不过是平民百姓,皇上开恩赏了个指挥使的虚衔,手里一点实权也没有。她的娘家人虽也丰衣足食,却还不脱农家本色,纯朴的很。若说她要为娘家图谋什么,我是不信的。她又没孩子-----想来想去,只能是为了广陵王。广陵王原本很受皇上信任,命他掌管近卫,现在却改任京营指挥使,或许广陵王心有不甘吧。”

“若真是这样,可真是没意思。”兰夫人很是不屑,“能做多大官,是男人的事。为着男人的事拿后宅妇人做起文章,出息。”

陆先生不由的抿嘴笑,“娘,您当这世上的男人都像爹爹和舅舅呢?”

开国公和兰大将军都是浴血奋战,凭借战功名扬天下,所以兰夫人和孔夫人只需管理好内宅,教养好儿女,便算是功德圆满。可是,哪能个个男人都靠真本事、一刀一枪的挣功名啊?肯定有想走捷径的。

兰夫人神色本是冷淡厌恶的,听了陆先生这话,也微微笑起来,“阿适,难道大郎和你们的爹爹、舅舅有什么不一样么?”

大郎还不也是一样,他在外风里来雨里去,要为妻儿撑起一片天。

陆先生有些羞涩,又有些怅惘,温柔的应了一声,“是啊。”

她皎如碧空秋月般的面庞上,泛起点点晕红色,更加娇艳妩媚。

兰夫人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低声交代,“阿适,若大郎再回来,你把家务交给娘,闲杂事都不许管,安心陪着大郎。”

陆先生冷不丁的听她提起这个,不禁愣了愣,“娘,您年纪大了,该好生休养…”

兰夫人虽保养的很好,可到底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做晚辈的,哪忍心让她老人家再辛辛苦苦的管家呢?开国公府家大业大,仆婢众多,要管起来还是很费神的。

“休养什么?抱孙子才是最要紧的。”兰夫人嗔怪,“阿适,你专心陪着大郎,赶紧再给娘添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才是正经。”

劳累些怕什么,操点心算什么,有小孙子抱,这才是要紧的!

陆先生明白了兰夫人的意思,脸色更红,笑着点了点头,“好。”

敢情娘是想要给小谦和安安添弟妹了呢,也难怪。常家虽有三个儿子,却只有大郎是她亲生的,也只有大郎的儿女,在她看来才是嫡亲的孙子孙女。只有小谦和安安,确实不够热闹。

“平时只有你爹爹、我、你、无瑕在的时候,孩子已是不够分。”兰夫人有些委屈,“等到大郎一回来,那就更别提了!我和你爹爹老两口,你和大郎小两口,四个大人,才两个孩子,哪够分呀?还有娇娇,也喜欢小侄子小侄女。阿适,算上娇娇,最少得一个大人分一个孩子,你生五个吧。”

陆先生晕。

娘,有您这么算账的么?

“阿适,大郎的孩子,都得是你生的。”兰夫人握住陆先生的手,脸色郑重的交代,“你得把大郎管好了,不许他学那些没出息的纨绔子弟一样置妾纳婢,流连章台。”

陆先生眼眶一热,忙不迭的点头。

京城里这些功臣之家的子弟,因为皇帝赏赐甚丰、家中豪富,摆架子比阔气的可真是不少。他们比阔气,并不只限于衣食住行、穷奢极侈,更要比女人。比谁家里的美人多,比谁家里的美人妖娆,比谁家里的美人多才多艺、温柔体贴…贵妇人们管自己丈夫的时候大多不手软,但凡能管,都要把其身边的美人清理斥退了,可到了儿子这儿,却是换了面目,换了说辞,“公侯府邸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如此?”“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咱家又不是养不起,由他罢。”

像兰夫人这样要帮着儿媳妇管亲生儿子的,非常稀奇少见。

“娘吃过的苦,不会再让你吃。”兰夫人温柔替陆先生整理着鬓发,语气有些苦涩,“当年大郎还没有安安大,小猫一般瘦弱,连哭起来都少气无力的…”

“我知道,我知道。”陆先生点头,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战火四起,百姓不得安生,丈夫在战场上拼命,随时有可能回不来;独生儿子病弱不堪,随时有可能咽气…那时的兰夫人,心里该有多痛苦。

她当年答应开国公收下皇帝所赐的美人时,一定是心如刀割。

晶莹的泪珠,从陆先生面颊上滑落。

“傻孩子,哭什么。”兰夫人嗔怪着,拿出帕子替她拭泪,“其实啊,能在那个时候安安生生活下来,活到今天,膝下还有大郎和娇娇,娘已经很知足了。有人比娘更惨呢。阿适,当年娘生大郎的时候,是在山寨里,山寨里有位…有位女子和娘同一天分娩,她的孩子落地便没了气呢,岂不是比我更可怜?大郎小时候虽病弱,总算活下来了,还长成了英俊的小伙子。”

兰夫人本想说“有位姑娘”,可是想想,姑娘家怎么可能生孩子呢?阿适听了,岂不是莫名其妙?犹豫了下,改成了“有位女子”。

陆先生还是头回听说这件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兰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娘和她不大熟,不过那时官军在清剿山寨,她大概无处可躲,便到了我的藏身之处。我和她同一天分娩,也算有缘份,本想好生照看她的,可惜我在她之后紧接着便生下了孩儿,然后,昏过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你爹爹说她扔下没气的孩子一个人跑了…“

兰夫人摇头叹息。

和婉娘比起来,自己已是很幸运了。

陆先生听兰夫人说起往事,心中惊骇莫名,真不敢相信这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

官兵在清剿山寨,娘和另外一名女子在生孩子…两个孩子一个落地便没了气,一个病弱的像小猫…娘醒过来的时候爹爹已经在她身边了,那名女子却抛下孩子跑了,踪影皆无…

“您过后和爹爹提起当天的事,是不是还有惊涛骇浪之感?”陆先生握紧了兰夫人的手。

兰夫人笑着摇头,“你爹爹看着是位英雄,其实胆子小的很,当天的事,他再也不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