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夫人还是思念大郎一家,夜不能寐。无瑕心疼母亲,把代王撵出去单睡,“七哥,我娘心里正难受呢,我陪着她要好些。”代王浅笑,“妹妹,你不怕我一人独寝,生出别样心思来?”无瑕讨好的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亲,“七哥,就这么几天呀,日子很短的,真的。”代王笑着把妻子抱在怀里,“把我撵出去也成。不过,你和岳母带着咱们小元瑞,三个人热热闹闹的,我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好不可怜。妹妹,你给我些好处才行。”

代王收了“好处”,心甘情愿的出去了。

无瑕和兰夫人带着小元瑞同寝,兰夫人便是心里有再多的忧虑,见了小元瑞那张可爱的脸蛋,也笑口常开。

有女儿和外孙在身边,兰夫人安详慈和。

经过长途跋涉到了代地,代王和无瑕入住王府,开国公和兰夫人则住到了离王府不远的总兵府。

代王自到了代地之后便忙碌起来,接见地方官,整顿军务,每天从早忙到晚。开国公也闲不下来,一大早兰夫人便不见了他的人影,更深露重之后,他方才回来。

兰夫人也不管他,每天到王府看望她的女儿和外孙。

管理一个王府的内务本来是件很费心思的事,可代王府只有一位代王、一位王妃、一位小殿下,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次妃、侍妾,人口非常简单,人口一简单,事就少了,无瑕到代地不久,便把代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除管理代王府,无瑕还要接见地方官的家眷、代地一些名流世家的夫人。无瑕忙着这些事的时候,兰夫人便不耐烦出面,在后殿陪她的宝贝外孙玩耍。

小元瑞已学会走路了,可是还不够稳,摇摇摆摆的。他满地乱跑的时候,兰夫人必定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一脸怜爱,“小元瑞,慢点儿慢点儿,莫太快了,小心摔着!”兰夫人越说,小元瑞越来劲,迈动小短腿向前冲,一脸欢快笑容。

小元瑞最先学会叫“娘”。“娘”已经叫的很顺溜之后,才学会了叫爹。

“岳母偏心。”代王认为这是兰夫人只教小元瑞叫娘,不教小元瑞叫爹,笑着跟无瑕不依,“王妃,劳烦跟岳母大人说一声,一个女婿半个儿,我是半个儿子呢,请岳母大人好歹多疼我些。”

无瑕得意,“代王殿下,这是我娘亲自教咱们儿子呢,儿子当然是先会叫娘了。若你不服气,从京城把你父皇叫来呗,若他天天照管小元瑞,小元瑞肯定是先会叫爹呀。”

代王嘴角抽了抽,“王妃错了,若父皇天天照管小元瑞,小元瑞最先学会的定是祖父。”

夫妻二人相互看了看,目光中都有无奈之意。

对于远在京城的皇帝,他们都有些头疼。无瑕小时候曾经崇拜过皇帝,代王更是皇帝心爱的儿子,可是眼下皇帝执追查杜丞相的余党,朝中已有不止一位大臣被锦衣卫捉拿了,这个态势,令人心生恐惧。

自从罢了丞相一职,皇帝要亲自处理许多政务,一天批几百份奏折,日夕忘餐。饶是忙成这样,还是有许多大事、要事来不及处理,耽误了时机,这样一来,本来脾气就不好的皇帝越发暴燥易怒,难以接近。

“让阿早离他远些,小心谨慎为上。”无瑕低声提醒。

“知道。”代王轻轻答应,眸色温柔。

这年八皇子和圆圆也就了藩,离开了京城。

陆先生在京城顺利生下了次子,起名为谨。小谨出生后不久,常绍带着妻儿去了辽东苦寒之地,守卫边疆。

常朝霞去世三年之后,吕次妃如愿以偿的被立为太子继妃。穿上翟衣,戴上九翚四凤冠的那天,她笑容满面,踌躇满志,仿佛整个帝国都被她踏在了脚下。

“运气真好。”看到她从次妃成为继妃,由侧室成为继室,羡慕嫉妒的人真是不少。

太子元妃也好,继妃也好,总之都是太子妃。往后若是没有意外,她便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了。

吕氏成为太子继妃之后不久,阿雄得了风寒,因太医医治不力,一个风寒,竟要了阿雄这皇长孙的性命。皇帝震怒,为皇长孙治病的太医被尽数处死。可是,再怎么样,阿雄也是活不过来了。

消息传到代地之时,开国公正在练兵,惊的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阿雄病死了,阿雄那么强壮的一个孩子,竟然病死了…

代王率王府护卫疾驰而来,“岳父,节哀!”飞身下马,小心的把开国公扶下来,不许他再骑马,命人赶了马车过来,“岳父,您脸色不好,先回去歇着。”陪着他上了车。

兰夫人正带着小元瑞在王府中闲逛,听说了这件事,也是不敢相信,“那孩子和小童可不一样,小童弱弱的,他可不是,他身子结实的很。”

代王扶着开国公回来,无瑕见父亲目光都呆滞了,腰都直不起来了,一下子老了许多,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先是常朝霞在东宫病逝,然后又是阿雄,东宫对于开国公府来说,真是个不详之地!

“爹爹。”无瑕快步上前扶住开国公,“爹爹您坐,您脸色不好,快坐下来歇歇。”

“娇娇。”开国公面容苍老疲惫,眼眸中是深深的悲哀,“小朝做的恶梦,爹爹到如今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无瑕含泪点头,“爹爹,我也明白了。”

吕次妃被扶正之后,她的亲生儿子阿闻便也有了嫡子的身份。阿雄若活着,他是皇长孙,是无可置疑的皇位继承人,可阿雄一旦身故,却变成阿闻了。常朝霞另一个儿子小童还在,可他一个是身体弱,一个是年纪小,皇帝不会属意他为皇位继承人。一旦皇帝决定要立阿闻,常家、兰家当然就危险了。

常家、兰家手握兵权,是小童的亲戚,皇帝难道不怕常、兰两家为了扶小童上位,起兵造反。

代王扶紧开国公,苦涩说道:“以我对父皇的了解,他若打定主意要立阿闻,定会把常、兰两家赶尽杀绝。”

皇帝最在意江山社稷,和他自己的子孙。为了保他的子孙安稳无忧,他是不惜大开杀戒的。

立下赫赫战功的开国公、兰大将军,到了皇帝认为该杀的时候,他不会心软,不会手软。

三人都沉默下来。

凄凉、哀伤、悲愤,心情变幻不定。

良久,无瑕冷静的开了口,“他若打定主意,常、兰两家定会有一场劫难。可是,如今他打定主意了么?”

阿雄才死,他立即便决定立吕妃的儿子为继承人?

“不会。”代王摇头,“我父皇虽然无情,对自己的儿孙还是很看重的。阿雄是皇长孙,阿雄忽然去世,他会伤心一阵子。况且,小童是原配之子,身份原比继室所生的儿子高贵,他不会半分不犹豫。再说了,太子尚在,父皇身体也还康健,这时考虑孙子辈继承皇位的人选,也太早了些。”

“咱们此刻认定他会立阿闻,是因为有太子妃所说过的那个恶梦。否则,咱们也难以认定,父皇究竟会选谁。”

“甚好。”无瑕神情冷冷的,“既然如此,咱们便知道应该如何行事了。”

之前兰家和常家闹翻、常绍改姓胡,凭这些让皇帝相信兰大将军、常绍对他选定的继承人没有威胁,还不够。皇帝多疑且心狠手辣,他只要心中存着一丝怀疑,便不会放过常家、兰家任何一个人。

无瑕和开国公、代王商量着对策,三人都是面色凝重。

事关两家人的生死,轻忽不得。

细细商议过后,无瑕凝视着墙上悬挂着的军事舆图,目光幽冷。

“在想什么?”代王柔声问道。

无瑕笑了笑,“没什么,七哥,我盼着父皇万寿无疆。”

开国公身子颤了颤。

无瑕觉察到父亲神色不对,扶住了他,笑道:“爹爹,代地太弱小了,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强大不起来。”

开国公抓住了无瑕的手,“娇娇,你…”

无瑕眼眸中闪过愤怒之色,“爹爹,坐在皇位的那个人如果是父皇,是太子,我无话可说,安安份份做我的代王妃!可是,若皇位上那个人是吕妃的儿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开国公苍老的面容上满是震惊之色,看看无瑕,再看看代王,不敢置信。

代王望着开国公,声音轻轻的,语气却很坚定,“无瑕忍不了,我也忍不了。东宫妃是无瑕的异母姐姐,可是,先是她姐姐死在东宫,如今又是阿雄。若是将来让吕妃的儿子得了天下,无瑕会夜不能寐,我也一样!”

“代地若不想任人鱼肉,便只能强大;若强大了,除非坐皇位上的人是我父皇,没有哪个皇帝会容忍的,迟早有一天会削藩。岳父,争战不可避免。”

开国公看看女儿,看看女婿,仰天大笑。

他的笑声苍凉悲壮,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触目惊心——

兰大将军又一次中风,嘴眼歪斜,不能说话,情形十分凶险。后来虽经神医妙手救治过来了,可是曾经横刀立马威震胡虏的兰大将军再也没有办法领兵御敌,乞骸骨,回乡休养。父亲病成了这样,兰大宝这长子再也不能缠绵于床榻,强撑着站了起来。他接管了郑国公府,重新回到近卫,任羽林卫指挥同知。

兰大将军虽然隐退了,兰家的声势大不如从前,可大宝年轻有为,郑国公府又是世袭罔替的爵位,想许配女儿给大宝的人家还是很多的。兰大宝却放着众多名媛闺秀不要,迎娶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军官古山的妹妹为妻。“这古山是武状元呢,也算是人才出众了,可是古家原本就是平民百姓啊,这种人家的姑娘,竟有福气做了郑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这桩婚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知道内情的人却说,兰大宝被名媛闺秀伤透了心,不管哪家勋贵外戚家的姑娘都不愿要,宁可迎娶一位温柔体贴的小家碧玉。

大宝娶妻的时候,常绪、常缙登门道贺,被大宝命人挡了驾。

常缙向来温文,羞红了脸,没意思的走了。常绪却是做了开国公府世子,自以为和大宝这郑国公府世子是一样的人,被大宝这般轻慢了,忍不住破口大骂,“我看在舅舅昔日的情份上容让你罢了,兰大宝你算个什么东西,这般目中无人!”

常绪骂的正高兴,被兰家下人抬了一桶污秽之物泼了过去,狼狈不堪。

自此,常绪和兰大宝成了死敌。

打这之后,京城中无人不知,郑国公府的兰大宝和开国公府的常绪是死对头,两人见了面便会怒目而视,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开国公夫人是兰大宝的亲姑母,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可开国公两个儿子都是庶出,又不孝顺兰夫人,兰家和常绪、常缙这名义上的表兄弟,已是陌路。

不光这样,兰大宝因为曾求亲于表妹不成,对代王府也是怀恨在心的。提起代王、代王妃,年轻气盛的他便会变了脸色,面沉似水。

“兰大宝这个人,可以用。”东宫之中,吕妃微笑告诉自己的亲生儿子阿闻,“他很有才干,其父在军中威望颇高,而且他和常家撕破了脸,又和代王有仇。”

阿闻似懂非懂的点头。

吕妃笑了笑,“你还小,不大懂,不过这没什么,母妃会为你筹谋的。”

吕妃差了机灵的内侍去联络兰大宝,很快得了满意的回复,“兰大宝恼怒常绪不敬嫡母,把他姑母兰夫人逼到了代地那偏远的地方,恨的咬牙切齿。因为痛恨常绪,他连带的对开国公所有的庶子、庶女都不满,便是对常妃留下的小童,他也有几分厌恶。他因为怨恨常家的庶子庶女,倒是愿意投靠您的。”

吕妃对此很满意。

常绪的妻子蒋氏虽出身侯府,眼皮子却很浅,自打吕妃成了太子继妃,她便时常到吕妃面前巴结奉承,又搜罗了许多奇珠异宝献到东宫,讨吕妃欢心。吕家在朝中实在没底子,吕氏这继妃面对着元妃娘家弟媳妇这样的讨好,也受用的很,和蒋氏便有几分亲近。说到底,常家出的是位元妃,吕家出的是位继妃,元妃的地位是与众不同的,不管什么时候,太子都得承认常家是岳家。

“我家世子爷要说大本事倒也没有,可他将来会是开国公呢,我公公在军中的袍泽故旧,谁不给他几分薄面,太子妃您说是不是?”蒋氏和吕妃推心置腹。

蒋氏满是奉承之色,吕妃矜持的笑起来。

常绪、常缙虽平庸,可到底是开国公严厉教养长大的功勋子弟,比她家那过继来的弟弟强多了。蒋氏热呼呼的贴上来,愿意做她的娘家人,她有什么损失呢?乐得点头。

吕妃虽做了太子妃,到了太子面前,还像做次妃时一样,温柔小意,体贴无比。太子听她说起常家的事,疲倦的微笑,“常家只有大郎有才干,可惜是开国公抱养的。二郎、三郎都才具平平,其实派不上用场。不过,总归是小童的外家,又是世袭的国公府,你多来往,也是应该的。”吕妃见太子这么说,更是心里有数,温柔道:“殿下说的是。”

至于兰大宝,吕妃却没在太子面前提起。

兰大宝投靠的是她,不是太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皇帝脾气越来越暴燥、在皇帝面前需小心谨慎格外压抑的缘故,皇后生了病,卧床不起。皇帝召来几十位太医为她医治,皇后不肯,“大夫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的寿命到了,我自己清楚,何苦因为我一个,又送掉数十条性命。皇上,您近年来杀戮太重,有干天和。”皇帝再怎么暴燥,对着临终前的妻子也是老泪纵横,“你让太医给你看,朕答应你,便是他们无能没用,治不好你,朕也不会降罪。”

皇后面色苍白,躺在枕上,微笑着摇头,“我才不信。”

我还不知道你么?你这会儿说的好好的,等我真的死了,你会把这些个太医全杀了给我陪葬。我死便死了,何苦造这些个杀孽呢?

皇后交代了皇帝无数好话,到底也不肯让太医为她治病,含笑而逝。

如果说她最后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她的女儿临川公主随着夫婿在外地,临终之前,没有能和唯一的女儿见上最后一面。

皇帝抱着皇后温温的身体,痛哭失声。

皇后薨逝之后,太子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从前有皇后在的时候,便是皇帝有怒火要发,也有皇后为他求情、说好话,皇后走了之后,再也没人敢在皇帝盛怒的时候劝他,如此一来,太子愈发举步维艰,动辄得咎。

太子英年早逝。

皇帝晚年丧子,备受打击。

次年,皇帝立阿闻为皇太孙。

在小童和阿闻之间,皇帝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了年纪略大、身体更强壮、外家毫无势力的阿闻。选了阿闻,皇帝再也不必忧心外戚势大,再也不担心在他去世之后,皇权被常家这样的外戚渐渐夺去。

“他果然选了吕妃的儿子!”代地,开国公听到这消息,愤怒已极,拍案而起。

代王身边跟着数十名护卫,缓步而来,“岳父,父皇已立了皇太孙。”

数十名护卫将开国公团团围住,一步一步逼近。

开国公从腰间抽出雪亮的腰刀,长笑道:“殿下这是容不得我了么?我这便如殿下所愿,只求殿下莫要为难我女儿,莫要苛待我的两个小外孙!”

无瑕已为代王生下次子,代王为次子起名玵,十分钟爱。

代王凝重的点头,“我在,王妃和两个孩子便在;我和王妃、两个孩子,总是在一起的。”

开国公凄然一笑,“如此,我死了,也瞑目。”挥刀自吻。

代王命人将开国公的头颅斩下,用木盒装了,连夜送往京城。

皇帝见到开国公的头颅,又觉放心,又觉凄凉,“广横,你我相识已久,难道朕还信不过你?”

皇帝想起几十年的情份,也觉伤心,开国公的头颅,他不忍细看。

代王差来的使者壮起胆子,传着代王的话,“代王殿下说了,若陛下肯放过王妃,他感激不尽;若陛下定要王妃的性命,他便带着两位小殿下和王妃一路同行,一家四口,同赴黄泉。”

皇帝气的暴跳如雷,“阿慕,你敢威胁朕!”

代王若在眼前,皇帝大概会把他拽过来,狠狠咬他两口来解恨。可是代王也不在眼前,皇帝不管怎么发脾气,他也看不到、听不到。

倒是代地派来的使者,被吓的战战兢兢,面如人色。

皇帝气了个半死,思虑再三,最终也没有对无瑕下毒手。

就算他舍得那个崇拜他为英雄的姑娘,也舍不得他的一个儿子、两个孙子。

况且,开国公死了,郑国公废了,开国公两个儿子平庸无能,郑国公的儿子倒是有几分能干,比起乃父,究竟是差远了,这些人,统统不足为患。

兰大宝一个能为了娶不到无瑕病了几年的人,皇帝真不认为他会有什么出息,有什么作为。

倒是常绍,皇帝觉得他虽然不是常家的孩子,可是久经沙场,英勇善战,皇帝担心他为了报开国公的养育之恩,将来会为了扶植小童,对皇太孙不利。

皇帝差锦衣卫暗中去了辽东。

锦衣卫赶到辽东追杀常绍,常绍带着妻儿逃走,惶急之中全家跳入江中,江水湍急,转瞬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锦衣卫也知道皇帝脾气越来越不好,凑在一起商量过后,回京报了常绍一家的死讯。

皇帝每天有多少大事要忙,知道常绍死了,也便没有放在心上——

夕阳西下,大地一片苍茫。

代王独自一人走到马厩中,拿起草料,喂着闪电。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马夫慢慢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一切都好。”代王头也不回,简短说道。

“娇娇有没有哭?两个孩子有没有要外祖父?”马夫声音低沉。

代王鼻子酸一酸,“娇娇没有哭,两个孩子…”

他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马夫沉默半晌,柔声道:“告诉孩子们的外祖母,我虽然见不到她,可天天都想着她。”

代王默默点头。

马夫慢慢向马厩深处走去。

夕阳照在他高大的背影上,备显凄清——

皇帝一心要让他的江山安全传给子孙,他知道皇太孙太弱了,唯恐将来皇太孙为权臣所制,杀戮愈急。

总的来说,皇帝越到晚年越好杀,昔日跟随他起事的功臣们,十个当中,剩不下两三个。

平国公很幸运,早早的寿终正寝,把爵位安全传给了他的长子张岳。

等到皇帝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躺下来的时候,还在惦记皇太孙能不能压制住群臣,能不能保住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

皇帝临终前还在担心皇太孙,可是,他实在撑不下去了,已经油尽灯枯。

皇太孙抚尸痛哭,为皇帝隆重的办了丧事。之后,择吉日入住乾清宫,接受群臣劝进,成为新的皇帝。

皇帝为了他,已经把朝中功臣杀的差不多了。可是,皇帝对自己的儿子是很爱护的,藩王之中,实力强劲的大有人在。

新皇帝虽然登上大位,可是想起兵强马壮的叔叔们,连觉都睡不着。

“我总觉得叔叔们会造反。”他回到后宫,怔忡不安的告诉吕太后。

吕氏如今已被尊为太后了,听新皇帝这么说,她温柔的笑笑,“你是皇帝啊,真命天子,若忧心皇叔们势力太大,便削藩好了。”

“削藩。”新皇帝怦然心动。

如果把叔叔们手中的兵权夺去,他便安枕无忧了。

诸王之中,秦、晋、韩、赵、魏、代藩国都在北地,时常要和胡人对敌,兵强马壮,彪悍英勇。

若把秦、晋、韩、赵、魏、代诸国兵权收回…新皇帝想想这样的前景,热血沸腾。

新皇帝下令削藩,秦、晋、韩、赵、魏五国不甘心听从,联合起兵,以“清君侧”的名义,向京城进逼。

新皇帝当然要派将帅率兵抵御,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原来他皇帝祖父杀了那么多功臣也是有坏处的,到了这时,他再三挑选,也挑不出众望所归的统帅!

没有功臣宿将可用,新皇帝只好把目光放在出色的勋贵子弟上。这些人虽然年轻,可父亲一辈是名将,儿子也必非凡品。

新皇帝命平国公张岳、开国公常绪、郑国公世子兰大宝分别统帅左、中、右三路人马,分别迎击叛军-

开国公常绪奉命阻击秦、晋联军,秦、晋联军来势汹汹,常绪这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人面对强大的敌军,慌了阵脚。

“撤,撤!”他拼命指挥着贴身护卫,率先想要逃走。

“撤什么。”常绍盔甲鲜明,带着一队彪悍骁勇的将士,疾驰而至,拦在他面前。

“大哥!”常绪乍一见到常绍,又惊又喜。

“二郎,回去!”常绍微笑命令,“秦、晋联军算得了什么呢?咱们和爹爹前后夹击,定叫他有来无回!”

常绪听了常绍的话,激动的流下泪来,“大哥,爹爹真的还在世上么?”常绍纵马过去,伸手拍拍他,“大哥不是也传了死讯?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二郎,擦干眼泪,你是常家的男儿,不能在战场认怂!”

常绪抹了把眼泪,“大哥,我听您的!”

兄弟二人并肩向前驰骋,身前身后,一片喊杀声。

“大哥,你真不是爹爹亲生的?”常绪一边挥刀杀敌,一边纳闷的问道。

“二郎,你说呢?”常绍娴熟的将一名秦晋联军将领挑于马下,笑吟吟。

常绪百忙之中闷闷的看了常绍一眼,“到了这时候,还不跟我说实话!爹爹只说让我忍辱负重,却什么都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