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很多,只是你不想要。”彬杨说。

“我想的,可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又盼着你能极力的留我,这样好像才能说得过去。真是又贪心又虚伪。”

彬杨笑:“那就为了分割财产先打着离婚官司,我不是什么好人,心黑,不会让你带走一分钱的。”

齐曈没笑:“有很多东西需要人们舍弃感情和婚姻去坚持。”

“你们都想得太多,我认为自己痛快最重要。什么原则情面的,从来都是害人的东西,只要不违法,就可行。不和我离婚你违法了吗?”

齐曈咬着牙说:“我和项临…”

陆彬杨起身下床:“他是李家人,我姓陆。你如果因为那么一个人、还有结束了几年的旧情放弃我,那你也不值得我坚持了。其实你最受不了在我面前‘拿人手短’的感觉,整天把‘契约’两个字贴在自己脑门上提醒自己、也提醒我,这很愚蠢,因为我早就忘了。”

陆彬杨看着齐曈:“不管是离开还是留下,你的每件事都那么需要理由吗?”

“我也很讨厌自己。”

陆彬杨弯腰轻轻拍她的脸,很亲昵,又似在鼓励:“我们相爱不是吗?”

“所以很难选择。”

  “难办的事情留到最后,有时忽然就水到渠成了,放轻松,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五十六章

他一直在给自己制定人生规划,且一步步衡量利弊取舍得当。

  馨柳蒸发了。李胤大怒:没有任何交待甚至不打一声招呼扔下公司的事情就走了,不负责任只知道任性,有本事像彬杨那样再也别回来。

王露急,可四处找不到也没办法。

项临也很担心,但他没找过馨柳,家丑外扬不是他的作风,丈夫满世界打电话找妻子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是别人极好的消遣谈资。

半月后的清晨,赶时间上班的项临一出卧室,发现馨柳夜里回来了,面朝下趴在沙发上睡的沉,他不禁长舒口气,才觉着心落了地。马上要迟到,项临来不及喊让馨柳进卧室,见她睡的安稳,便径直出门上班。

门刚关上,馨柳爬起来,听着项临快步离去的脚步声,冷笑几声,向卧室晃荡,边走边费力的甩掉高跟鞋,栽倒在床,却是越睡越清醒。索性去会所美容美体做头发,光鲜明艳的开着车出现在公司。这些天几个朋友带着她四处玩,去过哪些地方她也没记住,每晚都会落脚在夜店唱歌喝酒,第二天梦醒浑浑沉沉寻找下一个城市过夜生活。

李馨柳副总甩手的工作着实让手下人晕了十余天,助理刚刚理顺兴冲冲的准备显露才干,她又回来了,把他们结结实实的骂的一无是处,总之做的所有事都不对。办公室乌烟瘴气,馨柳把文件摔在桌上,助理耷拉着头关门出去,门外的格子间鸦雀无声。

她不在的时候哥哥主动退出了并购。这个案子实际上也是一对父子互相示好化解恩怨的契机,是她硬插在中间把这机会剪断。馨柳能想象到父亲和哥哥有多恨她,尤其是哥哥——她一直仰慕崇拜的最亲的人。

电话响了,是李胤,开口就训她,馨柳毫不示弱一句一句的顶回去,不理会父亲的怒发冲关,反而让他的头发冲的更高。摔下电话,馨柳拎了包下楼,开车扬长而去,继续花天酒地。

她上班根本是在混,更多的时间会去找这些日子和她玩的开心的几个人,那些人随叫随到,因为每次玩乐都是她买单,就像她清楚玩牌时他们打通牌赢她的钱一样。

见到陆彬杨是一次早晨上班时。她往外走,一眼看见他一身黑风衣挺拔在人群里迎面走来,馨柳低了头缓步往外蹭。彬杨远远的就盯着她看,眉头越皱越紧,堵住她的去路:“怎么搞的,弄得这么难看?”

馨柳硬着脖子耷拉着眼皮抿紧嘴唇,似乎很强硬,化着烟熏妆的脸看不出本色和气色。

“不要到处疯,早点儿回家,李总。”陆彬杨命令般说,这时候的他酷似发号施令的李胤。

馨柳没听见般头一甩径自走了。

陆彬杨忙完自己的事情给项临打电话:“我和你说过,对馨柳好一点。”

项临刚下手术,拽掉头上无菌帽扔在垃圾桶里,头发被帽子压的贴在头上,快要虚脱了:“她根本在躲着我,我怎么对她好?”

“我不和你废话,这是最后的警告。”陆彬杨利落的挂断电话。

项临的电话被扔到了一旁,他坐在椅上,一双长腿搭在桌上休息。李家这位太子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的,不像家里的儿子,更像是监护人。项临不愿和他打交道,尤其中间还夹着齐曈和馨柳。

他现在的每一天都变得虚无,真实忙碌的虚无。

馨柳偶尔会回家,都是在半夜,清晨能看到她紧掩的房门。下班能发现她回来过的痕迹:换下的鞋子、新买衣服的手提袋、捏扁的空啤酒罐、烟灰缸里细若一线的女士香烟烟蒂…

项临明白,馨柳这样是在矛盾中挣扎,在掂量对他的感情。也许很快,他在失去齐曈的尊重后,再一次失去馨柳的认同。失落的空虚和等待的煎熬让项临渐渐变得焦躁,他忽然想见齐曈,近乎渴望。

今天寒流过境,午休时他在住院药房楼层的休息间见到了她,齐曈双手端着热茶在听同事们聊天,巧笑嫣然、柔和清雅。项临刹那间回到了过去——隔着距离人群的两人甜蜜的装作不认识。那段时光,很明媚,失之不在。

齐曈在听那位很会杜撰故事的肛肠科大夫讲实习生的趣事,起身填茶时,动作有些快,眼前一片昏花又跌坐在沙发上。

身旁的同事夸张的要送她去急诊科,齐曈摇头:“没事,体位性低血压。”

已婚的人士这时会说些新婚身体劳累的话调侃小媳妇,齐曈隐隐的红了脸,找借口回药房,低头向外走,与门外的项临擦身而过竟然没发现那个人影是他。

  晚上,项临关了所有的灯枯坐在客厅睁着眼睛等馨柳。

凌晨一点多,钥匙声响过门开了,磕磕绊绊的脚步声伴着还在打手机的低语笑骂,他的妻子回家了,刺鼻的烟熏酒气扑面而来。

灯一亮,沙发上赫然端坐直视她的项临着实吓了馨柳一跳,手机应着惊呼飞落掉地。这也是两人时隔月余第一次对视。

“深更半夜的装鬼吓人。”馨柳定定神,嘀咕一句向里走。

项临跟过去:“你去哪儿了?”

“你别管!”馨柳被刚才的惊吓惹的火大,摔上门,很亮的一声。

项临冷不防被嘭一下合上的门扇在门外。他最近习惯了家里整日整夜的死气沉沉,静得只有自己呼吸声的房间里他的烦躁焦虑才可以被压抑淡化。此时万籁俱寂的深夜,馨柳关门的这一声响,像是火药弥散的空间一块石头落地砸出火星,火药迫不及待的想要借题发挥。

项临忍不住了,用力按下把手推门而进:“我问你这些天去哪儿了,跟什么人在一起,我有权过问。”

馨柳坐在床沿上脱费事的靴子,懒懒的:“说了你别管。”

“我是你丈夫我当然要管。”

“哼,我爹妈都不管我你多什么事?出去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触谁的霉头。”馨柳用力的扯着皮靴,越扯越不好脱。

项临皱了眉:“你这是什么话?”

终于脱下了靴子,气恼的扔在一边,馨柳睁了发红的眼睛抬头瞪项临,发了狠:“就是告诉你,别管我!”

项临忍了忍,转身走了:“泼妇。”

馨柳也是在等火花的火药,大步追了上去:“你说谁泼妇?”

困倦的项临不想吵,不说话。

馨柳没完:“我就是泼妇怎么了?你不喜欢你去找齐曈啊,她会做人,现在她也要离婚了,不是正随了你的意?我给你最大的自由,你和她想怎么样都行,我不管。”

项临阴了脸,馨柳蓦地收了声。她才发现项临这些天瘦了很多,眼睛深凹,夜晚室内的光线下有森寒的冷意。

“李馨柳,”项临虽然一贯的平心静气,终究难掩不耐和厌倦:“你闹够了没有?”

馨柳冷笑:“我闹?我笨才对,我被你牵着鼻子走。现在我才回过味儿来,你根本就是对齐曈念念不忘,利用我拆了她和我哥、让齐曈离婚,然后你一边做着李家的女婿、一边和她继续不清不楚,好如意的算盘,真阴险你!”

项临看着妻子,不说话。

馨柳嘲讽的替他遗憾:“你不经商真是可惜了。”

“我是你丈夫,这么诋毁我对你没什么好处吧?”项临想缓和气氛。

馨柳不配合也不买账,怨气冲天:“我就是太信任你,把你想得太好了才被你弄到这个地步。”

“我怎么你了?你又到哪一步了?”项临冷哼:“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是我拿刀逼着你和家里人闹翻的?你自己闯了祸心里过不去一走了之,又把所有责任都栽到我头上,我阴险?就你最无辜?”

馨柳火冒三丈。

项临忽然觉得无趣:“你也不用太自责,你哥不会离婚的,他自立门户根本用不着顾忌你们家里什么,对你说他要离婚也算对你好,给你个消火的台阶下。”

不离了?

馨柳的负担似乎卸去了三成,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愤怒:“你遗憾了吧?”

想着白天在医院看到的美丽安静的身影,项临越发疲惫,深吸一口气回自己卧室。

这就是承认了。馨柳血涌上头,眼泪失控,成串落地:“项临!你怎么对得起我?”

项临闭上眼:“是,我对不起你,我走。”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馨柳一慌:“项临!”

“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齐曈,对不起你们家所有人,我连我自己都对不起。就这样吧,都是我的错,你好好休息,我走,我走…”项临穿着脱鞋、睡衣,什么都没拿,游魂般出了门。

馨柳瞪着那扇门,只是瞪着,眼泪无止境的流。忽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项临出门才觉得冷,身无分文,他打车回了父母家。父母吃了一惊:上次是儿媳半夜跑来,今天是儿子…

项临解释:“下楼买方便面,忘了拿钥匙和钱,把自己锁在门外了。”

泡热水澡也驱不走被冻到骨头里的寒,打了一连串的喷嚏,项临吃了感冒药,想借着药的副作用睡,忽然间想起陆彬杨早晨的电话,怎么都谁不着了。

他一直在给自己制定人生规划,从专业、事业、到生活:年度计划、三年计划、一生的规划…且一步步衡量利弊取舍得当,走的稳健顺畅。很快,他还会成为本地区最年轻的综合医院副院长,平台升高,前景就更广阔,发展更迅速。

但是这些天,他明显感觉到前进的动力凭空撤走了,他是靠着惯性向前溜,迟早会停下。加上最近情绪的纷杂不稳,每件事、每一天,都举步维艰。于是他疯了般把所有心思精力都放在医院,透支着睡眠和体力,不顾一切的要证明自己,却有强弩之末的牵强疲惫。

向来自信的他对未来有无限的担忧,甚至是害怕。“项临”这个名字是医院的一面旗帜,立在高端有名有望,居高俯视。他不愿、更不能有任何闪失,这么多年的心血努力和付出,他输不起。

所以会这样,都因为眼前混乱的婚姻。

项临忽然警觉:今晚和馨柳的事情他处理得太不理智,太过糟糕,以至于无法收场…

刚才他若是稳住了馨柳,就是另一番境况了,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回到陆彬杨结婚前的状态。

睡意来袭,项临撑不住了,昏沉沉的闭上眼,最后的意识是:如果后来没有齐曈横插进来,他会活的更好的,一切按着他的规划走下去…

第五十七章

齐曈把饭端上餐桌坐下来匆匆忙忙的吃,陆彬杨用筷子压住她的筷子:“慢点儿,吃太快了。”

齐曈看看他手腕上的表,把米饭往嘴里拨:“不行,再晚就迟到了。今后的晚饭你出去吃吧,我来不及给你做,总不能让我天天迟到吧。”

“外面的饭吃腻了。”陆彬杨夹口菜:“菜太淡了,你最近饭做得不好吃了,口味怪。”

齐曈点头:“这两天累,胃口也不好,做饭尝不出咸淡。对了,医院正在选下年度进修的项目,离婚手续你到底办不办了,办完了我想申请去进修。”

陆彬杨没兴趣:“你一个药剂师进修什么,要是个医生还值得栽培一下,别去了。再说,你能放心得下你爸妈?”

齐曈已经吃完,把碗筷收拾成一摞放进厨房水池里,急急忙忙的换衣服穿鞋要走:“所以我在犹豫嘛,我先走了。”

陆彬杨扔了筷子拿起车钥匙:“我送你。”

坐在车里,齐曈想起她做兼职那家药店老板的感慨:“齐药师,你坐着卡迪拉克来,挣每月不到两千块的兼职,体验生活?”

她和彬杨现在是一切待定的同居状态:生活上像拍档,钱财分得很清,各挣各的、各花各的。

“齐曈。”陆彬杨叫她。

“嗯?”

  “我今天见馨柳了,她不太好。”

“是吗?”

“我给项临打了电话,让他对馨柳好点。否则我对他不客气。”

齐曈想了想:“他应该会听吧,项临很理智的。”

彬杨笑了:“你这种就事论事的态度我很喜欢。”

齐曈斜斜的白他一眼,转头研究车外灯火璀璨的夜色。深秋的夜很恬淡。

“我和林安雅,没什么的。”陆彬杨忽然说。

齐曈瞅着他笑的调皮:“怎么可能没什么?青梅竹马啊!她甩了你、你气急败坏晕了头才和我结婚的,不对吗?”

彬杨微笑着解释:“小时候峰子喜欢她,她总拿我当挡箭牌。上大学后有一段时间,我遇到点儿事,她一直很帮我,我和她真真假假的也就那样了。”

他遇到的事?应该是和那块玉有关吧,齐曈有这样的直觉。

“到了。”陆彬杨停了车:“十点我来接你。”

“四个小时的时间,你去哪儿?”

“去拜见岳父岳母,检查下保姆的工作。女儿忙着挣钱不回家,女婿就得常去瞧瞧。”

齐曈笑了,摸摸他搭在档位上的手:“辛苦了。”

“你领情就行。”陆彬杨趁势拽过她,在她耳畔轻语。齐曈红了脸,甩开他下车。

  清凉的夜风令人舒怀,人间灯火映照着夜的穹庐边缘泛白,像退色的蓝布。齐曈想,地球人果真过着自转的生活,在日夜更迭间交替经历幸福和磨难,重复着、轮回着,沉淀成名叫“岁月”的陈酿。和彬杨的未来,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会欣然接受,再不会像曾经那般割得断、放不下,作茧自缚。只因彼此心境成熟磊落,无憾。

难得的周末,齐曈狠狠的睡了懒觉补眠,下午被陆彬杨拽去了健身,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陈峰。人影稀少的泳池边,峰子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们,走到近前仔细的瞧齐曈:“身材不错嘛,怪不得上回你老公不让我看。”

齐曈不理他,看见张敏从更衣间走出来,麦色皮肤穿着乳白色的泳衣,像巧克力上铺着香浓的奶油,很明艳,高挑的身材愈发显得健康紧致。

四人正式打过招呼,峰子“哇”一声,盯着张敏的腿:“你这真是腿啊?真的是这个颜色啊?”

张敏正眼都不瞧他:“不是腿是什么?穿裙子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

“那时候我以为是你丝袜的颜色,”峰子嘀咕:“能晒成这颜色,真是,啧啧…”

张敏轻飘飘一哼:“像你?白胖白胖的没意思。”

陆彬杨齐曈默契的躲开,不做靓丽的灯泡,在一旁看那两人在水里玩。张敏独行侠一般,仰泳、蝶泳,换着姿势游,对于绕在身旁身后乐呵呵喋喋不休的陈峰,纯粹不搭理。

“张敏真酷。”齐曈笑。

陆彬杨点头:“峰子的好日子到头了。”

齐曈跃跃欲试的也想下水,彬杨笑:“你一下去就扰了峰子的二人世界,和我在这儿闭目养神吧。”

齐曈想想也是,就躺在躺椅上打起了瞌睡。上岸的陈峰吃了一惊:“这也能睡着?”

“她最近累坏了。”陆彬杨递给他一杯饮料,两人走到旁边的一台桌子。

峰子坐下来畅饮见底:“爽!”又压低了声音:“你们俩,和好了?”

“正接受考验呢。你呢,那女孩比你小六七岁吧,真好意思你。”

峰子笑:“嘿嘿,我心态年轻,和她正好一个心理年龄层。像这样的,”他用下巴指指齐曈:“我可受不了。哎,我到现在不明白,你看上她什么了?至于吗,为了她放弃安雅?”

陆彬杨不答反问:“张敏认识安雅不,要不我请客介绍她们认识?”

峰子一口水喷出去:“不用不用。”

陆彬杨笑:“林安雅那姑娘,我吃不消。”

峰子横着看他。

陆彬杨说:“安雅是很好,对我也不错,可我如果不是李胤的儿子她未必会搭理我,还记得那年她让我找家里关系帮她父亲生意的事不?”

“你不是不但不帮,还为那事特长时间没理她,险些掰了?够不近人情的你,换成我,屁颠屁颠的讨好她。”

“那段时间我的小公司马上要破产,也是和家里弄得最僵的时候,安雅是最清楚的人,却缠着要我去找老爷子给她家里拉生意。从那次开始,我就知道和她坚持不了一辈子,迟早要散。”

陆彬杨看齐曈:“不像这个人,做人做事向来有分寸,从不为难我。她很缺钱,你给她干股,她会顾忌到我的难处不要,安雅呢?凭着你喜欢她趁机要拿钱入股,我怎么敢娶她?”

陈峰的娃娃脸难得的严肃:“也许她更有心计呢?”

这个“她”当然不是林安雅。

彬杨说:“她要是能把这种心计表演一辈子,也不错。”

陈峰一掌拍在陆彬杨肩上,表情很悲伤:“你完了。”

看见张敏游向对面的水池边,峰子匆匆的交待一句就奔了过去:“媛媛的事情齐曈知道,跟她解释一下,别误会了。”

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