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果真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我眨巴着眼睛,“阿爹答应阿宛,阿宛马上就回去闭门思过。”

“你…”阿爹抓起了茶杯,我吓得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沈珩此时总算开口了,“王爷,郡主年纪小,只是一时调皮。王爷莫要气坏了身子,至于…”沈珩的手臂动了动,我感觉得出来沈珩在对阿爹做了个手势,只不过意思是什么,我就不知晓了。

我探出头来,阿爹脸上怒气已是敛去,望我的眼神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但很快又化作无奈的神色,道:“罢了,这些事以后再提。”

我知晓阿爹让步了,以后再提也好过现在就把我指给沈珩。

我嘿嘿一笑,道:“阿爹英明。”

眼见阿爹脸色又有转黑的趋势,我赶紧道:“现在阿宛就回院子里闭门思过。”我离开大厅后,心情颇佳,总算打消了阿爹荒唐的念头。

幸好我抢先一步了,要不然当真嫁给沈珩,那可真是怪矣。

来时无暇欣赏桂花飘香,如今有心情了,我放慢了步子,赏花赏秋景。过了一小会,身后忽然响起沈珩的声音,“阿宛…”

我扭头一瞧,笑眯眯地喊了声“师父”。想起司马瑾瑜的话,我又赶紧瞧了瞧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人时,我才安心地走了过去,“师父,你莫要怪我阿爹,我阿爹可能最近与兄长争吵得有些糊涂了,是以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

沈珩似不愿提及此话题,神色淡淡的。秋叶纷纷落下,我瞧着此景,总觉得沈珩的身影看起来颇是寂寥惨淡。我道:“师父你大可放心,阿爹若当真强迫你娶我,你回北朝便是。”

沈珩望我的目光仿若含了千言万语,还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师父,你怎么了?”顿了顿,我又道:“是不是太子对你做了什么?”说起这个,我赶紧道:“师父,上回的刺客你可有查出眉目来?”

沈珩的声音极其嘶哑,“是太子的人。”

我斟酌一番,将那一日司马瑾瑜说的话通通都同沈珩说了,末了,我叹道:“我上辈子定是做了太多伤天害理之事,所以这辈子才会如此不幸。”

我知晓师父是高人,可司马瑾瑜毕竟是一国太子,若是司马瑾瑜当真想要对付沈珩,那真是易如反掌。我道:“太子此人阴晴不定的,你莫要与他有太多接触。”

沈珩却是怔怔地瞧着我,“阿宛是在担心我?”

我笑嘻嘻地道:“你是我师父,我身为徒弟自是要担心师父的。若是师父你走了,谁来弹琴给阿宛听?”

沈珩的表情从期待变为黯然,最后又变得一脸坚定,就像是落水之人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一样。

“…也好。”

也好?好什么?

沈珩轻声道:“阿宛不用担心,这阵子司马瑾瑜无暇顾你,你安心养身子,不要想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我木有想到阿宛师父太子会让乃们产生这么大的争执。不管谁对谁错,俺都会按照大纲继续写下去哒!

结局一定会是HE的~~~~这点大家可以放心呀~~~

ps谢谢二货水子童鞋的地雷~~~mua~~~~

再ps嘤嘤嘤嘤,我从开文开始就一直等着奈奈童鞋你来。现在终于看到乃的身影了,嘤嘤嘤嘤,我好高兴。

第二十四章

我按足了阿爹的吩咐乖乖地在院子里闭门思过,半月的时间不长,沈珩生怕我无聊,每日都送了些新奇有趣的玩意过来,不过大多时候都是阿青送来的,只有几日是沈珩亲自过来。

梨心好奇地道:“沈公子不是郡主的师父么?那么沈公子的职责该是教导郡主,怎么如今却忙得不见人影。阿青也说沈公子几乎日日都是早出晚归,比王爷还忙。郡主,沈公子到底在忙些什么?”

我也不知沈珩在忙些什么。

且沈珩忙什么,我不在意,也没兴趣去知晓。只要他能偶尔过来给我弹弹琴,说说话,或是送来些好吃好玩的,便足矣了。

遂回梨心:“师父是高人,在我心中与仙人无二。我们皆是凡夫俗子,仙人做事,我们在一边看着便是。”

说起仙人,那天从兄长的新府邸回来后,我吩咐梨心在院子里设了个佛堂,我早晚虔诚上香,望上天保佑皇位归三皇子所得。

梨心知我以前并不信鬼神一事的,见我如此虔诚拜佛,眼睛睁得堪比铜铃。

闭门思过的最后一日,我让梨心在院子里摆了张躺椅和矮足小案,我悠哉游哉地抱着手炉半卧在躺椅上赏着沈珩前几日送过来的秋菊。

这几盆秋菊颜色亮丽,株高朵大,金黄的花蕊怒放,衬着百花凋零的秋色,似有无尽溢彩流光。

我正在心里感慨着沈珩眼光好时,有小厮前来通报,说是沈珩来了。

我从躺椅上坐起,抬眼望去,沈珩依旧是往日里的装束,宽袍大袖,腰间带子系着一块翠盈盈的玉佩。唯一不一样的是,沈珩身后跟了位姑娘,小脸圆润润的,眼珠子乌黑漆亮,一袭浅碧色的衣裙宛若夏日里勃勃生机的绿叶。

打从沈珩进府开始,我就不曾见过沈珩身边出现过姑娘。唔,几乎都可以用不近女色四字来形容了。此番还真的头一回见到。

我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只见那位姑娘虽是第一回踏入王府但却无丝毫惧色,眉眼间亦是从容不迫的淡然之色。我琢磨了下,此姑娘身上颇具“师娘”气质。

再见师父面容含笑,温温润润的,极像话本里所描述的伉俪情深。

我跳下躺椅,规规矩矩地行了师徒礼后,方是笑眯眯地喊了沈珩一声“师父”,微微一顿,又喊了沈珩身边的姑娘一声“师娘”。

话音未落,浅碧衫姑娘脸色一变,似被我吓了一跳。

“我…”

沈珩亦是脸色大变,未等浅碧衫姑娘讲完,就急急地解释道:“不是!碧榕不是你的师娘。”沈珩额有薄汗,他紧紧地盯着我。

我并未见过沈珩惊慌失措的模样,如今一见,心中倒觉有几分新奇,我笑嘻嘻地道:“师父这么紧张,还说不是。师父可是害羞了?或是担心阿爹会棒打鸳鸯?”

说到此处,我望望四周,压低声音道:“师父莫怕,若是阿爹怪责下来,我定会替你护着师娘的。”

“莫要胡说!”沈珩脸色倏然变冷。

我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沈珩脸色又缓了下来,他声音放轻,“阿宛,为师不是故意凶你的。只是以后莫要说这些胡话,碧榕不是你的师娘。若我当真寻到你师娘了,我会亲自带你去见她。”

说着,沈珩忽然停下来,探身拿过我刚刚放在躺椅上的手炉重新塞回我手里,“这几日天气转凉,你身子偏寒,不宜吹太久的风。以后出来时,记得要带着手炉。”

我点点头。

沈珩又道:“碧榕,记住了,郡主体质偏寒,受不住冷的。入秋后,手炉和热茶是要时时刻刻备着。”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是的,公子。”

沈珩对我笑道:“前些日子王妃本想再替你寻个合心合意的丫环,恰好遇着我,便将这差事托给我了。你身边只有梨心伺候着,有时候也难免忙不过来。碧榕家世清白,性情也与你颇是投合。”

沈珩侧了侧身子,又道:“你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再去寻另外一个。”

我身边的丫环的确少了些,如今沈珩送上一个来,倒也是符合我心意。我打量着眼前的浅碧衫姑娘,问:“你叫碧榕?姓碧名榕?”

“回郡主,是的。”

“这名字谁给你取的?”

“回郡主,是碧榕的母亲。”

我略微沉吟,“碧姓倒是鲜有…”

沈珩道:“天下无奇不有。”

我失笑道:“那也是。”连这么光怪陆离的前世今生都能发生在我身上来了,不过区区一个碧姓又何怪之有?更何况,若我没记错的话,缠了我十六载的梦里也有个姑娘唤作碧桐的。

我又细细地瞅了瞅眼前的碧榕,我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看我,目光里似有好奇之色。我心想师父的眼光总是错不了的,遂道:“就她吧,我信师父的眼光。”

碧榕面容一喜,她双膝一屈,跪下,恭恭敬敬地道:“请郡主赐名。”

我微微一愣。

梨心凑到我耳边,道:“郡主,每个卖身进府的丫环都要舍掉以前的名字,由新主子赐名。我这名字当年还是李总管给起的。”

梨心不说,这些规矩我也不曾注意过。

我觉得想个新名字麻烦,便道:“不用改了,就用你自个儿的名字吧。反正我这儿以前有桃枝,如今有梨心碧榕的,皆是草木,倒也一致。”

碧榕大力地给我磕了三个头,洁白光滑的额头都磕出血迹来了。

“郡主,碧榕会一心一意地伺候您的。”

我眨了眨眼,怎么觉得我这唤作碧榕的新丫环看起来似乎很高兴?我悄悄地问沈珩,“师父,这丫环你哪儿找来的?”

沈珩反问我:“怎么了?”

我道:“她所穿的衣裳料子并不差,举止气度也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怎会落到卖身为婢的地步?且方才我观她神色,似乎高兴得有些不寻常。”

沈珩轻咳一声,“碧榕原是出身于官宦人家,后家道中落,恰逢她亲人曾对我有恩,而她对阿宛又极是崇拜,我便带了她过来。”

我一怔,“崇拜我?为何崇拜我?”我也不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有丫环崇拜我,真真是奇矣。

沈珩却道:“这个需要阿宛你去问碧榕了。”

后来我去问了碧榕,碧榕一改从容淡定之色,颇为羞赧地道:“前些日子的夏日宴,郡主一曲动都城,两位炙手可热的皇子纷纷拜倒在郡主的琴音之下。碧榕听闻后,便开始对郡主心生崇拜之意,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接近郡主,难得沈公子愿意给碧榕机会,碧榕自是乐不可支。即便再三敛去内心欣喜,可最终还是被郡主瞧见了。”

我听罢,嘴角一抖。

这传言一传十十传百的,到最后竟是传成这样了。

我解禁之后,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去向阿爹表示我的悔改之意。我懒得想措词,便让碧榕给我写了满满的一张,我出院子时,瞧了几眼,如今对着阿爹便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阿爹看起来心情不错,我才说了不到一半,阿爹就摆摆手示意我不用说了,甚至还笑眯眯地对我道:“知错便好,爹知你喜欢听曲,也知你喜欢听易风的琴曲,特意让人去请了易风回来,你想听多久就能听多久。”

我不解,惊诧地道:“可是易风不是太子的人么?”

阿爹却道:“是太子的人归是太子的人,易风又并未赎身,始终是南风馆的。难不成你爹请个清倌回来为女儿弹琴也不成?”

我心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若是这事当真这么简单,当初阿爹又何必因兄长请了易风回来就恼了他这么久?

我嘴里道:“阿爹,我现在不喜欢听易风的琴曲了。”

阿爹瞪我,碧榕在身后小声地道:“郡主,王爷一片心意,您就别辜负了。”

我可不想阿爹又罚我闭门思过,便道:“多谢阿爹,阿爹对女儿真好。”

阿爹的神色总算是缓了过来,目光往我身后的两个丫环一扫,见到碧榕时,微微停了下,眉头一蹙,“新来的?”

我道:“是师父给我找来的,师父说我身边人手不够,便去寻了个新的丫环。”

阿爹一听沈珩的名字,神色就松下来。

“你师父的眼光总是好的。”

我就知道,在阿爹心目中,沈珩什么都是好的。

出去后,我对碧榕和梨心嘀咕道:“说不定师父是阿爹失散多年的儿子。”

梨心立马道:“不可能。”

碧榕忍俊不禁,也道:“的确不太可能。”

我心想,那也是,爹娘相貌虽好,但未必能生出沈珩此般容貌。只不过若是沈珩当真是我兄长,那倒也不赖。我向碧榕和梨心表达了我的想法。

梨心亦是感慨道:“若沈公子当真我们王府的世子,说媒的人恐怕会踏破王府的门槛了。”

碧榕却是急急地反驳我:“这万万不可。”

我诧异,“此话怎讲?”

碧榕支支吾吾一番,才道:“王爷是南朝人,王妃也是南朝人,怎么可能生得出是北朝人的沈公子?”

而此时,有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伦理纲常,师徒是乱,兄妹也是乱,但自然是后者重些。”

我一怔,扭头一瞧。

是好久不见的易风。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奈奈童鞋的地雷以及傲娇洛童鞋的长评~~

第二十五章

易风神色依旧冷清,施施然向前同我行了礼,起身时,望我的目光多了分复杂之色。

自从上回在南风馆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易风。我虽是不知易风那时为何突然要与我决绝,但事到如今我自己身上诸多烦事缠身,我也无暇顾及,亦是无心去计较。

只不过…

方才易风的那句话却是有些不妥了,我蹙着眉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风淡道:“以后郡主便知道了。”他抱着怀里的五弦琴,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亭子,“去那里如何?明远特意为郡主准备了一首新曲。”

说罢,竟也是不等我回应,径直绕过我就往亭子走去。

我注意到碧榕脸色有些不妥,我多看了几眼,问:“怎么了?”

碧榕嘀咕了一声,“郡主,易风公子好生无礼。”

梨心道:“易风公子的性情素来如此,郡主以前可是喜欢得很。不过后来沈公子来了之后,郡主就甚少去秦楼楚馆了。”

我瞥了身后的两丫环一眼,两人噤声。

易风虽是有些无礼,但我也不介怀。即便易风有些莫名其妙,可我心里始终觉得易风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以前还只是有一丁点,许是多日未见的缘故,如今这种熟悉感愈发浓厚。

我跟了上去,同易风一道坐在小亭子里。

易风摆下五弦琴时,我吩咐了梨心去厨房里拿些糕点酒食过来。

梨心离开后,铮铮琴音已是响起。

乍听之下,我有些诧异。易风说是新曲,可这明明就是当初我在夏日宴时弹的江南小调!蓦地,心尖上似有虫子钻过一样,疼得我冷汗直流,脑袋瓜子也逐渐开始酸疼起来。

我浑身痛得颤抖!

碧榕一脸慌张地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急道:“郡主!”

耳朵一阵轰鸣,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摇晃,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映入我眼帘的是碧榕皓腕上红得如血般艳丽的镯子。

我又做了个梦。

与前几回的梦不一样,周围阴森森的,细听之下,还能听见鬼哭狼嚎之音,凄切得让人不禁毛骨悚然。我打量着四周,所有东西看起来都相当陌生,且透露着一股诡异感。

更为古怪的是,偶尔有人经过,青面獠牙的,缺胳膊少腿的,有些甚至连头都没有。

他们似乎都看得见我,但目光扫过来后又匆匆收回,恐惧之色不言而喻。

我心想,也许这回梦到了阎罗地府。

知晓是梦,我并不害怕。反倒是颇有兴致地左看看右瞧瞧的。看到一双头的鬼怪时,我本想靠近些去瞧个清楚的,未料那双头鬼怪见着我,却跟见了什么似的,溜得比谁都快。

蓦地,我见到一黑一白的身影向我飘来。

话本看得多了,自然是晓得地府里一黑一白的是什么。我细细地瞅了瞅,这地府里的黑白无常皮相倒是不错,并无我想象中的那般吓人。

他们的目光与我对上,我眨了眨眼睛。

黑无常面无表情地道:“这生魂是什么回事?”

白无常翻了翻手里的册子,“不必管,与我们没干系。”

黑无常又瞅瞅我,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噢,我知晓了,是两个混账东西的冤孽吧。”

白无常却是勾住黑无常的肩,“冤孽什么的,凡人的事自有他们解决的一套。趁王爷去天庭赴宴了,我们去偷懒一把。”

“哦。”

他们离开时,白无常忽然对我道:“你要找的鬼在那里。”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做我要找的鬼?莫非在说秦沐远?

我迈开步伐,往白无常所指的方向走去。走了一小会后,我见到一个小小的洞穴。我沉吟片刻,还是走了进去,洞穴里幽深寂静,我走得有些心惊胆战。

不知过了多久,我方是见到一抹人影,不对,应该是说鬼影。

是个女鬼。

她一脸的神色恍惚,独自坐在岩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轻咳一声,她抬起头来,望见我时,她多了几分诧异,同时的,又有几分了然。

她站了起来,“你是新来的?”

我眨眨眼,她看起来似乎不怕我。

她又道:“今后我们有伴了。你叫什么?怎么死的?”

我也不好告诉她这是梦,于是便道:“我叫萧宛,做梦死的。”

她愣了下,唇角一勾笑了笑,“那你可死得真冤。不过我的名字跟你差不多,我生前姓谢,单名也是个宛字。”

谢宛?我听得心中大惊,莫非这回的梦不是秦沐远了,轮到谢宛了?也就是说这是上一辈子的我?

她又道:“我在这里待了一百多年,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我问:“你怎么会待了一百多年?不是死了后就能够马上投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