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昱与息帝则同时沉默了,第四天与第五天都只有一位大帝。

沧笙早有计较,得罪人的事怼着一个人去就好了:“凤帝的第四天海域宽广,鲛人族未被族灭之前本就扎根在那,白灵瑾得知能够回去的消息,定然会很开心的。”

凤昱拍桌而起,杀气尽显:”你还以为自个是当初的笙帝,在这与我指手画脚么?“

息帝嘴巴嗫嚅了几声,像是要为人声援,可瞥眼虞淮面上似笑非笑的神色,生怕引火烧身,咽下话去。若沧笙的矛头是对准了他,凤昱定当是不会相帮的,届时他便成了孤寡无援的一人,想不出任何法子了。

凤昱愤然而起,没能引起一人的呼应,几人的口头上的联盟被分化击溃。局势翻天覆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沧笙有着绝好的人缘与口碑,几乎有恩于大部分的大帝,兼之有了沧宁与帝君做后台,谁人不会站在她那阵营?凤昱甚至于想过,若沧笙打算点名息帝或者第三天的炎帝,那她都会拍手称好的。但这阴影落在了她的头上,她盛怒过后,感到一丝惊慌与绝望。

沧笙被人指着鼻子骂,也绝不盛气凌人,平静道:“我在凡界时听人说过句话,叫‘出来混的,总还是要还的。’白灵瑾被赶出第四天,如今既然回来了,那么回归第四天,便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话中有太多的含义,虞淮心底轻微地一紧,抿着唇,不言不语。

第53章

大风向逆了,事不关己的墙头草随风招摇, 被针对的人还在负隅顽抗。然而螳臂当车, 没有力道,连息帝都开口劝她:“你凤族并不会涉水而居, 海域空着也是空着, 那样大的海域,足够白灵瑾一族繁衍, 不妨为了大局,各退一步吧。”

沧笙因这一句话恍惚了一下。犹记得当年息帝为了追求凤帝,亲自到须臾宫来求她, 说第一天的佛莲是天底下至纯至美之物, 每片花瓣都蕴着殷红的烈焰, 最适合踏火而生的凤凰。

那会儿息帝还没成大帝, 去第一天是送死。但那时的沧笙是个热心肠, 见人如此痴情, 一点回报不要,卷着人便上了第一天。

以一己之力承了两份大帝的威压,帮人取了佛莲, 因守莲的妖兽而受了些轻伤。息帝慌慌张张,同她道了无数个歉与谢,指天立誓说会将这恩情记在心里。

沧笙不是施恩图报的人,与人帮衬更看重一个情字。不知为何,她做帝君的那会人心都是淳朴的,她放目瞧去, 这世间几乎个个都是好人。尤其息帝,她对沧宁提及时赞了又赞,说修者都爱惜羽毛,唯独他什么都豁得出去,是可交之人。

也不知是世道变了,还是她看人的眼光近瞎。息帝如今为了不引火烧身,转身就将自己的心头好卖了,还做出对自家人温言劝说的姿态,实在叫人看不下去。

凤帝不肯妥协,割地退让是绝无可能的事,要战那就战。

殿内争执不休,眼见着有动手的前兆,启明殿忽然有了异动,外遭可视的环境骤变,天宫之景眨眼远去——是天帝对启明殿做了召唤。

眨眼到了海域,天帝的手中却邪古剑已出,辽阔海面上尽是翻着肚皮的浮尸,人族与海族皆有。

更远处,水柱交绕而上,可达天际。水柱中包裹着一人,乌黑的卷发醒目地在风中浮动,眸光似冰。

明明是两军交战,肃穆的时刻,沧笙瞥到白灵瑾身上坠满宝石、华丽的半身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沧筠知道她娘笑什么,跟着咯咯地笑。

水柱中的人一愣,紧接着大惊失色,半点不顾形象,叉着腰朝着天帝破口大骂起来:“阿笙,刚刚是阿笙的声音,你个忘恩负义的人渣,你把她怎么了?!”

沧宁适时从虚空之内行出来,对他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很是无奈,捂着额头:“我阿姐没事。”

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可他毫无察觉,这会儿惊了一大跳,看到是沧宁才放下心来。胆子更大了几分,乐颠颠的:“宁帝你是来帮我的吗?阿笙请你来的吗?”

沧笙欲要露面,往前行了一步,垂在身侧的手忽而被人握住,较轻的力道,掌心的温度偏凉。

沧笙感知到了,微微一顿,便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细微的动作,几乎无人察觉,唯有缩在虞淮怀中的沧筠瞧见了。小心翼翼抬头想望眼他父君的神色,却只见他低头朝他云淡风轻地一笑。

沧笙出了启明殿,辰帝与修帝跟随着离开,凤昱冷不丁开口:“帝君当真要如此放任?沧笙背后有沧宁一人已经足够叫人忌惮,而今又添了白灵瑾,羽翼已成,帝君就不怕她有二心?”她凉凉地看向外头旧友重逢喜相迎的场景,“她花了大力气救回白灵瑾,若没有些意图,谁信?”

天帝听罢辰帝所说的“决策”,心中思绪万千,隐在袖中的却邪被攥地微微颤抖。

若沧笙愿意早些登高而呼,出面说服白灵瑾,将祸水东引。那他的天宫,乃至整个人修也不会遭此大变,损失不可估量。可这样的不满不敢开口,他心知早前对沧笙的怠慢,且不论人家是打着站稳脚跟后再说话的稳妥,就算她刻意给他难堪,他也没有法子。

为了大局,他只有屈从,扬声对着云端的那头发问:“灵瑾大帝可愿意离开九重天?双方止战?”

白灵瑾见了沧笙,不知有多高兴,修长的双腿不自觉幻回了鱼尾,一个劲地晃。少了睥睨天下的冷然,连声线都变得轻快起来:“可以。阿笙让我去哪儿,我便去哪。”海族的确最适合在第四天发展,那里是他的老家。

白灵瑾与天帝刚才交了手,发现对方其实不很耐打,对人也就多了一份轻视,答应过后人就转向了沧笙:“阿笙随我去第四天吗?那里的仙力比这里精纯多了,等我打赢了凤昱,稳定下来,就来接你好不好?”

沧宁不乐意了,不是自家人,怼起来毫无压力:“你真是好样的,根基未稳就要同我抢阿姐。仙力精纯对阿姐有用的话,我早都将人带第一天去了,容你提醒?”

白灵瑾被怼地懦懦起来,小媳妇的委屈模样,垂头不做声了。

沧笙失笑:“宁儿,不要欺负人。”顿了顿,“我是要去一趟第四天,到时候便麻烦你了。”

凤帝被软禁在第九天,美名其曰是为了九天的和平与族落间大战的公正,要给白灵瑾一个准备的时间,限期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沧宁与白灵瑾联手,在九重天的极海与第四天之间构建起一个空间传送门,可短暂开放,源源不断将白灵瑾的心腹带去第四天。

第四天是无主海域,当年鲛人族被屠,听闻有不少年幼的鲛人被护送,逃离到了海沟深处,只为保住最后的血脉,也只有白灵瑾能知道他们是否真正存在着。

举族迁徙是一件大事,可能会面临水土不服的各种困境,第四天的海域虽然无主,但也不乏强大的海兽各自圈地称王,收拾起来也是件困难的事。

这一月之间,凤族几乎到了后面的几日才发觉有人“偷渡”,凤凰性烈,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却容不得这样的小动作,铺天盖地地大火丢下来,落进海里,蒸出满天的水汽。隔着水,始终也奈何人不得。

白灵瑾偶尔会出手将他们赶走,末了,打着扇儿卧在玄岛的沙滩上,奄奄一息地模样还不忘臭美地打理好那一头如藻的秀发:“哎呀,阿笙,你瞧瞧我的发尖,是不是要被烤焦了?”

第四天的海域要比极海宽敞数倍不止,湛蓝的海水冲刷着纯白的沙滩,玄岛是海域当中的一座孤岛,渺无人烟。就算没事了在这睡上几日,也不见得会有人经过打搅,是个绝好的休憩之所,沧笙自打来了第四天,便一直待在这。

他娇滴滴的形容,沧笙真担心自己废这么大劲,到时候凤昱携着一身的怒气归来,一巴掌就把他给拍没了:“你不去同你海域里头的领主在沟通沟通?到时候打起来再找援手可就来不及了。我们之前定下的协议,你俩族的争斗各凭本事,其他人谁都不会插手。凤帝不比天帝,根基深厚,这么些小火就叫你受不住了,真等她来了,你要做一条被生生烘干的咸鱼么?”

白灵瑾被伤了自尊,翻过身整了整胸前滑落的衣襟,回眸一笑百媚生:“咸鱼?不对呀,凡界的人管我叫美人鱼。”

他回了上界,脑子是好了些,对自己的颜却愈发的自信了,沧笙无比的头疼。自我安慰道:“不过凤昱要想将你从水里头揪出来也不容易,你打不过她的话路上的领土就先不去想了,咱们先待在海里头将势力繁衍起来吧。”

白灵瑾眨巴眨巴眼:“我本来也没想同她打啊。”拨弄了下袖口,以无赖的口吻轻飘飘道,“同天帝的大战耗损了我不少气力,紧接着一个月没停歇的部署,哪里能与凤昱对抗?躲着吧,左右来都来了,她也不能将我怎么样,第四天海域的地形我熟得很。”

沧笙见他堂堂一大帝,这么舍得下面子也就放心了,点点头:“能屈能伸就才是大丈夫嘛。”

海水涌上来,浸湿了他的裤脚,白灵瑾干脆幻回了鱼尾,拨弄起水花来。他支着身子,趴在沙滩上朝她笑,尾鳍稍稍翘着:“我的尾巴好不好看?”

沧笙哽了哽,感触微妙:“你不是一直都这样?”

他又换了个姿势,交领的衣襟敞开了些,几乎是衣不蔽体,下拉露出人鱼线:“那这样呢?”

沧笙忍不下了,茫然:“你这是干什么?”从今个来时起,便一直在搔首弄姿的。

白灵瑾捧着脸,一个劲朝她眨眼:“有没有觉得我秀色可餐?他们说渡劫成了大帝之后,我整个的气质都不一样了,格外的迷人,你说呢?”

沧笙嗤地笑了:“拍马屁的话你也信。”

白灵瑾讪讪:“是吗…”他的眸子黯淡下去,翻身仰望着天,良久,小声道;“我听说你将帝君踹了,真的不能考虑考虑我吗?”他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描绘虞淮,“他都是有孩子的人了,男人的魅力与热情就算是消磨了大半。不像我,永远的青春活力,纯真无暇。”

凡间的时候,白灵瑾亲眼看见沧笙与虞淮成婚。看到沧筠,自然一眼就能知道孩子是谁的。

沧笙的裙摆被海水沾湿了小圈,她想了想,走到白灵瑾的身侧蹲下来。

她这一靠近,白灵瑾脸颊登时就飞红了,默默然敛好了前襟,别不小心露了不该露的,是要适得其反被揍的:“怎么啦?”

沧笙将左手腕上虞淮的契约亮给他看:“你看看,有办法吗?”

白灵瑾不懂她的意思:“这个是在凡界的时候缔结的?天河的水洗不掉吗?”

沧笙摇摇头:“洗不掉,但是这契约也无法更近一步。我听凡人提及过,要走出一段失恋最好的法子便是开始一段新恋情,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

白灵瑾反反复复将这句话搁在心里头想了数遍,确认自己没有想岔才细声问:“你是说,你打算考虑我了吗?你…你是真的不要虞淮啦?”

他问得小心翼翼,神情之中具是认真,沧笙反而犹豫了。

她的心口剜去了虞淮的名字,是一种残缺,较之从前感情会冷淡地多,究竟能不能还有“爱”人的能力不可得知。

自己尚且不确定,耽误别人似乎不妥。为了忘了虞淮才同人在一起,对人来说也会不公。

沧笙暗自叹息一声,在他身边躺下来:“其实你大可不必同我一样傻,换个人喜欢多好,你现在是大帝了,还愁找不着媳妇儿吗?”

白灵瑾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次机会,侧过身望着她:“我觉着你这样已经很好了。”

“恩?”

“至少曾经拥有,还同他有了孩子。”

沧笙鞠了一捧湿沙在手中,温声:“我夫君确然很好。”

白灵瑾伸出手,在她没瞧见的地方,轻轻握住了她的裙摆:“你若是忘不了他,也没关系,我不介意你脚踏两条船。”

沧笙一愕,哭笑不得:“才夸你能屈能伸,这会儿是不是活用得过头了?底线呢?不要啦?堂堂大帝要做二房了?”

白灵瑾不依:“为什么我是二房?反正他都不在了,就让我升成正房不行吗?”

他跑题,沧笙也跟着跑:“我听说升正房可不容易,要生个出息的儿子,凭子荣升,你记得华夫人吧,她就是那样的。”

“你故意回避我。”

“也不是。”沧笙道,“我曾经对我的夫君做过一个承诺,说下一世会去寻他,可我害怕等到的人是那个疏淡冷清的帝君,并不敢与他相见。这一耽搁,便是三世。我后知后觉,是自己辜负了他,所以只着素衣木簪,打算为他守上三百年。这三百年,我是他的未亡人,会一直一直地等着他。”语气渐轻,在最压抑的那一刻换上笑意,“所以暂时是不打算续弦了,如今还剩两百年,若到时候男未婚女未嫁,你不嫌弃我是废帝、又有了一次失败的感情经历,那咱俩就凑一对吧,不做二房,直接娶你当正室。”

白灵瑾前一刻还要掉泪珠子,听罢最后一句,乐得直打滚:“好好好!那你不准反悔!”

第54章

沧筠到了岛上,便是一阵欢快的呼唤。

沧笙从竹屋走走出, 瞧见沧筠与沧宁一人抱了个半人高的鸟蛋, 朝这边跑过来。沧筠乐呵呵地:“娘亲,我们晚上可以加餐啦!舅舅说这个吃了大补。”

第四天鸟类众多, 别处难得一见的神鸟在这里扎堆, 沧笙一眼就瞧出来那蛋当是毕方,神兽级别, 吃了可增进修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掏来的。

沧笙说好,收拾出来一块干净的地皮准备生火, 一面对沧宁:“筠儿这两日在海域深处, 可有觉得不适?“

当初沧笙一行人随同空间阵到了第四天, 由于到达的地方是海底深处, 巨大的压迫感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动弹。在海底撑起结界是件极耗费仙力的事, 故而当沧筠欢天喜地, 沉迷海底世界的奇幻之时,她只能将娃托给沧宁,极其挫败地上岸了。

沧筠正围绕着两枚鸟蛋跑圈圈, 活力十足的形容,没有半点惫态。沧宁说他底子好,“第四天的环境更适合他一些,怎么闹都不会累。”

沧笙笑,将捡好的木枝聚起来摆放好:“九天的环境越往上越好,对谁都一样。”

沧宁执着木枝的手一顿, 移眸望去,沧笙还是原来的笑意清澈。

阿姐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从她变成废帝的那一天起,便不再提及过曾经近在咫尺的宏愿。

她轻描淡写,筠儿也在,他不便追问,点点头,在堆放好的木枝中升起火焰。

沧笙回头,欲呼唤沧筠将鸟蛋抱过来烧,只听沧筠乖乖嗳了一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朝着其中一个鸟蛋抬手一劈…

并没有想象中的蛋汁四溢,半个高的巨蛋被懒腰磕断,上半截的蛋壳好端端歪在一边,沧筠弯着身子朝蛋壳里头伸出手,抱出来一只…

猫。

沧笙傻眼了。

沧筠吭哧吭哧将那只橘白相间的小奶猫放在地上,又再度捡起了被丢弃的蛋壳,和剩下的合二为一,咋看下去,又是一个完整的蛋。

沧宁看她傻眼的模样,得意地抚掌,一个劲地笑:“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沧笙过了一会也跟着笑起来,尽量笑得自然,不那么勉强。想也知道这定当是沧宁的主意了,他的笑点一直很迷。冷不丁来分享给你听,不配合笑笑,气氛能将人冷死。

沧笙一笑,沧宁便来了劲,自发解释,笑得停不下来:“来的时候,筠儿在海边捞起了一只小奶猫,毫无灵力,险些被溺死,准备养两天再放生。恰好我在那小岛上发觉了两枚毕方蛋,一个是空的,中间有整齐的裂痕,大概早被人偷吃了。筠儿喜欢这个壳儿,又腾不出手抱猫,于是就这么带过来了。”

沧笙没能领会到他的笑点,很是迷醉,讪讪干笑着过去给搬鸟蛋的沧筠帮忙。

小奶猫只有沧笙巴掌的大小,团起来倒是毛茸茸,胖乎乎的。并不起眼的毛色,并不起眼的品种,普通到了极致,等闲来说就算有人饲养宠物,也不会挑这样的品种。

非是看不起凡品,而是这样凡品寿命太短,不及有灵性的猫耐养,谁能受得了十多年就换一次宠物呢?

这一眼给小奶猫定了性。沧笙没太将它放在心上,专心致志架火烤蛋。

它就趴在沧筠的身侧酣睡,片刻也不与他远离,爪子捂着眼睛,想是觉得火光太过耀眼了吧。

夜了,沧筠吃饱喝足之后赖在她的怀里,渐渐睡过去。

篝火还在燃烧,哔哔啵啵地映照着旁近的灰烬。沧宁没有想睡觉的意思,继而往里头添柴。

繁星满天,捧绕着中央的一轮皎月。他发觉她撑着身子稍稍后仰着,抬着头,近乎出神般瞧着天空的云,隐有所察:“阿姐多年不曾抬头看过云了。”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沧笙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淡淡笑了:“对啊,多年不看,还是一样的好看。”

她亲口承认,沧宁原本还想问她来第四天的缘由,此刻便什么都想通了,心口涌上渐次强烈的喜意。回想前尘,忽而有从缠绵噩梦中惊醒的错觉:“无论阿姐做什么,我都会在阿姐这一方。”

沧筠喜欢玩水,沧宁遂打算在这留到凤昱到达第四天的最后一刻再撤出,只当是过来休息一阵。

白日里大家都出去涉水游玩,白灵瑾偶尔会过来,多是做巴结沧筠的姿态,给他带来一堆稀奇古怪的玩物。

沧筠对谁都自来熟得很,唯独白灵瑾,总礼貌谦恭,带着点拒人千里之外的疏淡,叫他感伤不已。

这日,沧笙隐约感觉到境界松动,遂不再出门,待在竹屋里头静养。她没有天劫,也不会有瓶颈,一切都是顺风顺水,所做的和平常的吐呐没有区别,境界突破地水到渠成,大量的仙力灌于体内,有种圆融的契合感,很是舒适。

午后,阳光静谧。

沧笙仍沉浸在冥想的无我境界,忽而听到了细细的声响。眼未睁开,灵识先一步查探了周遭的景物。

小奶猫从门后怯怯地走了出来,见沧笙始终没有动静,在屋内晃了一圈,似是在寻找沧筠,没见着人,又要离开了。

它伶仃的模样勾地沧笙睁了眼,欲开口唤它方想起没同它取个名字,跟着它低低“喵”了一声。

小奶猫茫然回头,沧笙同它道:“筠儿出去戏水了,说你怕水才没带着去,晚些时候便会回来,你就在这睡觉吧。”一面道,一面拍了拍身边的蒲团。

上界的小兽多少通人性,就算听不懂人语,也可以瞧懂她的手势,在门口徘徊了许久,走进来,在她腿边卧着了。

凤昱归来之前,凤族之内并没有人知道白灵瑾已经偷渡到了第四天的事,以为兴许是第五天来的小族落,起初抗拒了几日,后来发觉他们安分守己从不迈出海岸半步,也就作罢了。

所谓墙倒众人推,明明没人刻意道要封锁消息。知情的只有几位大帝,人为了撇干关系,通风报信的事都不干了。

在息帝看来,凤凰性烈,若是得知了消息,定要与白灵瑾杀个你死我活。可凤昱不在,他们找去那不是自寻死路么?再者凤族近日有桩大事,万万耽搁不得,于是安然守口如瓶。

这会儿,梧桐阁正举办一场婚宴。

十六抬的华辇随着脚步的起伏晃动着,轻快朝前行进,垂帘的珠玉撞击出脆响,隐匿在迎亲队伍吹锣打鼓的热闹中。

百丈高的古梧桐枝桠上落着近千凤凰,羽翼似火,照亮了华辇将行的道路,俯瞰守卫着巍峨的宫殿。

原是清冷的梧桐阁铺上了红毯,挂上了红绸,宾客络绎不绝,地位低些的,入不了正殿,围在宫墙的长阶边拱手庆贺,想要一睹新郎新娘的风貌。

花轿中坐着的人正是凤昱的唯一亲妹妹凤琴,此刻正攒了一肚子的怨气,花轿每往往前经过一座大殿便会拿指瞧一瞧窗沿,待人附耳过来,发问道:“我姐姐回来了吗?”

管家抹去一脑门子的汗:“暂…暂时还没。”

凤琴气恼,气急之下将手中捧着的苹果狠狠贯出去。姐姐明明答应了定然能赶回来的,大喜之日当着众人的面放她鸽子,不是非要给她难堪吗?

管家被苹果砸了头,头晕目眩却不敢声张,打个眼色,令人赶紧将苹果换上。

婚宴的男主角是第六天的云帝之子,云冕。

按说他帝子的身份,这婚宴该在他们第四天办,这中间的问题就出在云帝上。

这位云帝是位新帝,资历比天帝还浅。当年老云帝突然羽化,族中内斗险些崩离,千钧一发之际,是他奇迹般地突破到了大帝之境,力挽狂澜,但族落损失已成,千余年才缓过来。

云帝与其他大帝可称得上非同一年代的存在,多多少少遭受冷遇和排挤,话语权不高。加上凤族的强势,他为了笼络凤族,稳固下来这次联姻,便松口答应了婚礼在第四天举行。

一切都按部就班,第四天的凤帝独占一方,婚礼办地隆重盛大,阔气万分。小仙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梧桐宫,九天之中都少有这样的热闹可看了。

云帝坐在殿堂的最高处,旁侧本该属于凤帝的位置是空置的。眼见着一对新人牵着红绸步步走进了殿堂,即将行礼了,凤帝还未出现,令人摸不着头脑。

人群中渐渐起了议论的声音,凤琴听了攥着红绸的手都有些颤抖。

管家清了清嗓子,试图镇压下不和谐的声音,高声道:“跪,叩首。”

云冕亦有疑惑,抬头去看云帝,见他轻轻点了下头,噗咚一声跪了下去。凤琴却仍是硬生生地站着,盖头遮着没人瞧得见她的面色,云冕只得小心扯了扯彼此相牵的红绸,示意她也跪下来。

梧桐阁的喜殿到正门的一溜都清场了,偌大的广场与露台都人山人海挤着看热闹的仙,探头探脑往里瞧。广场中央,红绸铺设的花路被侍卫隔开了空间,伶仃地等着谁来般地敞开着。

场面正僵持,远远的有个声音响起,带着似有若无地笑意:“在等人么?”

单从声音里头听不出人的意图,云帝感觉到了一阵非同一般的威压,还以为是参加婚礼的友人,想要站起身来相迎。却见新娘倏然掀开了盖头,拧着眉,怒目相视:“你来做什么?”

隆重的花路上,只行着两人,气度不凡,霎时间夺去所有的瞩目。

沧笙背着手,脚步轻快走在前,面容上是清浅爽利的笑容,沧宁则安然从容,宁静跟在后头。

她一路走进大殿,因为沧宁的缘故,没有一人阻拦,也不可能有人拦得住:“你大好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呢?”

与她不以为然的神态相比,凤琴的情绪激动,眸带恨意,云冕心中咯噔一声,万没想到人居然是来找茬的。他是新郎官,新娘被人找上门来寻麻烦,挺身而出理所应当,拱手道:“这位可是石族的宁帝和…”

他不认得沧笙。

沧笙点点头,挑了个比较远播的名声:“废帝沧笙。”自报来意,“我是来同你的未婚妻凤琴,算一算新仇旧账的。”

座上云帝的额角一跳,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他来是与第四天凤帝联姻的,本质上是为了寻求庇护,不再为其他大帝所排挤。未能想到凤帝至今没有露面,倒是先寻来了仇家。

沧宁,据说是唯一可以与帝君制衡的人。至于沧笙,她退世得太早,他只从上一辈口中听闻了些许传闻,同眼前清丽活泼的女子似乎怎么都联系不到一块去。

沧笙毫不收敛杀意,凤琴修为不济,不愿首当其冲,朝后退了一步,躲到了云冕的身后。她从今天早上起便觉得心神不宁,如今见到沧笙与沧宁更是大大的不安,凤昱不在,她失了底气,声音发凉:“我姐姐呢?你把我姐姐怎么样了?”

沧笙道:“她来不了了。”

话里涵义太多,云冕无法不去细想。但他想娶凤琴并不仅仅是为了联姻,更是因为他爱她,这会儿才会硬着头皮挡在前头:“两位大帝,今个是我与凤琴的婚礼,若她从前有对不住二位之事,能不能请看在我的薄面上,暂且放一放。等婚礼过后,我再同凤琴一起登门道歉,该赔礼的,一一赔过就是。”

沧笙笑着,“我便是给你祖父的薄面,才为你好地挑了这个时辰,不然今天做了一天的新郎官,明天就成了鳏夫,岂不悲惨?”环顾周遭,“这里人多,到时候打起来不好看,更伤了无辜的小仙,白造杀孽。人我今天一定会杀,你若将她交给我,这事便同你没干系。联姻么,不就是图个双方的利益,赔上性命多么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