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过头,清润的眸疑惑望去,似乎正好能和隐匿在空间内的虞淮四目相接。

虞淮也在看她,看她晶亮的眸底并没有自己的影,默然静着,稍稍起身,站远了些。

窃玉偷香,任谁也做不到面不改色。他耳根都红透了,不知自己如何像是魔怔了一般,做出这样的事。

沧笙左右望望,异样之感挥之不去,孤疑地坐起身:“虞淮,是你吗?”

“…”

虞淮亲自找来第二天的事,让沧笙踌躇了许久。

她本可以抛下他离开,但出乎意料看到他的偏执,不管是占有欲作祟还是如何,总归能够看到他朝她迈了一步。

沧笙早就无路可退,感情要割舍谈何容易。死不了心,所以怀抱着渺茫的希望留下,但愿这一次可以有真的转机,一等就是半月。

沧笙的眸光似乎都能追着虞淮所在的位置,可仙力不足,到底是看不透:“做什么不肯现身?我身侧布下了防护阵,就算是白帝来了也会显露形迹,被格挡在外。挡不住的人怕只有你了,这样明显,你还躲着我做什么?”她迷茫的眸转了转,想起些什么,随意道,“适才我感觉有人亲了我一下,总不会是你吧?”

“…”

仍旧是没有回应。

沧笙双手撑在石台的边缘,可以笃定刚刚带给她异样之感的必然是虞淮,但他不现身的理由却太宽泛了,沧笙从来就没弄明白过他的心思,无从猜想。

亲吻的事只是一句打趣,随手丢出去的激将法,沧笙刚刚是真睡着了,哪会有什么感觉,退一万步,虞淮怎么可能主动亲她呢?不过因为他是禁欲的流派,你若是拿这事诋毁他,人八成是要跳出来自证清白的。

一句不成,可以深挖。言语之中勾搭虞淮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惯性:“帝君怕是不知道吧,所谓亲吻,单方面的相触只是入门级,往深了走才销魂。这要想往深了走,就得双方有配合。不但有唇,舌也不能落下,一方攻,一方守。”她又没试过,也没亲眼见过,书里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我看帝君是个强势的人,那我可以委屈一些,让你进来,你说如何?”

她自顾自地说,浑然未觉半步之遥的虞淮眸色渐次幽深,最后一字落下,尾调的笑音尚未结束,面前的虚空豁然显出一个人来,近在咫尺,几乎要触上她的鼻尖。

沧笙微微一怔,惊讶之下,下意识地想往后缩,结果一只修长的手覆上她的后脑,截断了她的退路,将她紧紧拉回怀里。

虞淮的动作甚至没有一息的停顿,一切在眨眼之间发生,沧笙说话时微微张开的嘴都没来得及合上,便被他垂眸吻上,一声不吭绕开了牙关,纠缠上她的舌。

沧笙脑中轰然一声炸了,她是敢撩,但从来都是嘴上说说,哪里敢真动手?

想都没想过有这样一天,如何不震惊?

虞淮的吻强硬而温柔,除了迫得她不能动弹之外,唇齿之间的缠绵都讨好般顺着她的节奏,她微一回应,他便欢欣鼓舞,从起初的笨拙到后来无师自通的游刃有余。

他的呼吸近在耳畔,不及平素的从容,微微凌乱着,传到心底有别样的滋味,挠得她心尖都是痒的。破天荒地面红耳赤起来,说道不清的热意从心口涌上来,烧得人理智全无,眼眶渐红,微有泪意。

两人都是第一次,没有太多的花样,全然由心的发展,情绪大于技巧,结果便是沧笙险些因为憋气而晕过去。

她自己不自知,还以为是爱情带来的幻觉,反正从一开始她就头晕目眩,不能视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撒糖~

第97章

亲都亲过了, 沧笙想不出虞淮除了是喜欢她, 还能有别的原因这么对她。

趁热打铁晕在他怀里开口求相处,虞淮抱着她通过空间阵, 一路走到十方镜的灵雎殿,脸红到脖子根, 终于点头应好。

大好的氛围, 一切都要水到渠成,虞淮将她送到寝殿, 磨磨蹭蹭半晌没有离开。沧笙同样不想他走, 奈何虞淮手下是一群不大灵光的, 兴许是跟着帝君这样禁欲的人久了,身边连个伺候的女子都没有,打从心里就从没想过他们主上会需要屏退他人,金屋藏娇, 做一些需要掩人耳目的事。

两人又都是第一次,谁都面皮薄, 不好开这个口。心急火燎看着几个总角的小仙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原地杵着, 无计可施, 只得作罢了。

虞淮抱着沧笙回十方镜一事,可吓傻了一干守护的小仙。

他没有刻意下令封锁消息,底下的人耐不住这样大的消息,七嘴八舌的传开:帝君与石族怕是真的有了一腿。

随后的进展更是神速,沧笙直接被安置在灵雎殿住下了,与虞淮的帝宫只有一墙之隔。

按照沧笙的想法, 名不正言不顺,她暂住几日有由头,长久了还是不大妥当。只不过现在人刚刚追到手,她有好心情,愿意顺着他一声不吭由着他安排住下了。

沧宁特地来过一趟,不忍打扰沧笙的乐在其中,旁敲侧击地问她婚事何时可以定下。

不怪他心急,沧笙的婚契已经有了往心游走的趋势,虞淮还没有给出承诺,他作为弟弟不得不站出来提点一句。

沧笙默了默,掰着手指头同他算这才刚过两日,总不好就找上门去逼婚。沧宁同她的思量并不是一条线上的,说了也无用,满心忧虑回往须臾宫,结果前脚刚到,后脚十方镜的聘礼便送来了。

虞淮亲自上门,沧宁在突发的境况下愣了半天,最终还是点头,令人将聘礼收纳下来。

沧宁作为旁观者,隐约早能看出虞淮的情意,只不过这事儿上他也毫无经验,沧笙已经够拼了,不需要他继续火上添柴。一直等到帝君在须臾宫挥袖离去,他终于找到同好鹿言,可以放心谈论了几句,经过交流发现,从各自的角度来看,帝君有情是百分百的。

只不过或许是情深而不自知,又或许是为旁事所束缚心神,譬如沧笙如今的身份。说句不好听的,沧笙如今的修为,连入宫为妾的资格都没有,遑论是正妻。若不是正妻,沧宁绝不会任由她出嫁。即便虞淮自己不在意,成婚之后,沧笙废帝的名头便要永生永世与他绑在一起,是他帝座上的污点。

又譬如凤昱这位大帝频频对他示好,不仅有她一个,还有无数少帝级,其他大帝嫡系血脉中的佼佼者。上位者从来都不会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夫君,他最需求的不是感情,而是稳固的统治,绝对的镇压。择优而选,才是君王明智之举。

沧笙背后是有石族没错,可沧笙同沧宁的感情如何,分离之后可还会一如往昔,这个谁也说不准,若沧宁亲情不再,沧笙便一点政治用处都没了。

让一个并无本族的帝君相信亲情,那无疑是痴人说梦。白灵瑾正是白帝的血亲,利用起来哪有半分的手软?

未来的姐夫上门提亲,这事只有一回,沧宁是生手,虽然盼着这么一天,真到了整个人又有些心不在焉。魂游天外般将人请进殿,两人尚且站着,劈头就是问:“帝君可算好了婚礼的日子?”

虞淮面目不惊,其实内心亦有些紧张。往后就是一家人,他对沧宁也上心了些,至少不能驳了他的好感,态度诚恳,一本正经:“我来就是同你商量这件事的。”

沧宁盯着他,肃穆着:“恩,你说。”

“婚契结心咒一旦缔结而成,沧笙便为帝后,体内会有我半个神格。”

沧宁听到结心咒三字,不由微微侧目。婚契分多种,因仙者之间身份的关系,身份尊崇的男女常见有如同人间王孙贵族一般的三妻四妾,不一样的名分,婚契也就不尽相同。

但就算是正妻,至多也是缔结平心咒,双方身份上可平起平坐,不分你我。

结心咒,夫妻双方同生共死,互为半身,关键时刻沧笙甚至可以借用虞淮的修为,用以自保。

“既如此,便等同于半个我,该有的天劫不会少…”

沧宁第一次听说这个事,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虞淮有一丝忐忑,上门提亲的人,总怕会被未来的小舅子嫌弃,立马解释道:“天劫只有登帝后之位的那一次,我可以为她代受。”

虞淮从前没想过成婚的事,直到将沧笙带回十方镜,想到须臾宫里的白灵瑾,琢磨来琢磨去,同样的痛苦与错误不能犯两次,死活都不愿意让她离开,再给空子让白灵瑾钻了。

这样的理由或许不够水到渠成,与沧笙成婚,他突兀想到,但丝毫不觉排斥。反而因为想到缔结契约之后,沧笙可以彻底的属于他而激动不已。

冲动的念头,到最终的落实需要面面俱到的考量,他想了两天,演算命格,原本是要给彼此的婚事定时间,结果发现了这么起不寻常的事。

现下的帝君就他一个人,帝后从古至今都还没有,谁能在之前就料想到这一点呢?

沧宁看他的眸光都冷下来了:“我阿姐可是一丁点灵力都没了,就算有结心咒,尚未磨合,阿姐如何能适当调度帝君的法力?便是帝君万分之一的天劫也受不起。帝君如何做到万无一失?即便你有这个信心,我却不敢赌那个万分之一的过失。”

“我也赌不起那个万分之一,所以与你商量,总归要拿出万全的方案才能成婚。”

“拿出万全的方案近期内怕是不容易。”虞淮的态度始终耐心诚恳,沧宁就是觉得天大的不妥,也不好明显的挑刺,沉吟过后同他提点道:“我听闻世上有一神器名为蛟月,守护至强,牢不可破。只不过要寻到它的下落,无异大海捞针。”一个守护力至强的神器一旦有主,想要强行易主就难了。蛟月曾在开荒的年代现世,昙花一现,随着它的主人一起隐世后,再无踪迹,“既然近期内无法成婚,帝君何以现下就来提亲。”

这问题太露骨,虞淮默了默,不动声色撇开眸:“先定亲吧,稳妥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短…

第98章

名义的问题解决了, 沧笙乐颠颠将用惯的东西都搬到灵雎殿。沧宁送她离开, 从须臾宫跟到了十方镜,干脆住了一天才走。再不舍也没办法明说, 阿姐终究要嫁人。只是回到宫,偌大的石族仿佛独剩了自己一个人, 心灵上的独立, 一下子失去了依靠般,失落起来。

沧宁不似沧笙般生来强大, 是沧笙背着他, 从炼狱一般的秽土一步步往上, 教他修炼,护他周全。她在他心底永远强大如神佛,是他的底气与依靠。

帝君与石族定亲的消息传出去,不少人私底下阴阳怪气地嘲讽, 说他卖姐求荣,沧笙轰轰烈烈追帝君那样久, 为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事实上在沧宁看来, 无论是什么, 都值不得他用沧笙去换,若不是沧笙自己喜欢,他哪里舍得阿姐嫁出去呢?

月歌看沧宁红着眼从十方镜回来,同他道:“主上走之前嘱咐过了,宁帝这几日如果心绪起伏太大,便暂且不要修炼了, 稳稳心神,比什么都强。”

沧宁在原地愣了半天,低下头:”恩,我听阿姐的。“

须臾宫一派消沉,十方镜红红火火张罗起来。

帝宫刚成,临着帝宫建起白鹿水阁,内设白鹿学院,广收九天以来的天之骄子。一来为麾下笼络人才,二来也是为政治效力。

各大帝麾下皆有顺位继承者入白鹿学院,类似质子外交,巩固帝权。但白鹿学院中格外出众者可得帝君亲自指点,与帝君麾下族落所有的待遇一般,公正无二。

白鹿学院的落成,再加上本族要务须得处理以及寻找蛟月,诸事缠身,虞淮多是在外,少有时间可以陪着沧笙。沧笙无事可做便时不时去白鹿学院走走,青龄恰好在这,两人凑一凑,日子过得倒也热闹。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沧笙不是学员,但可以从青龄的嘴中听到一些后辈之间的流言蜚语,凤族的凤琴似乎对她有偏见,总在外头编排她一个曾有过面首的废帝,竟然可以嫁给帝君做帝后,实在是不配。又诽谤她与鹿言有一腿,转来转去,最过分的还是说她与沧宁不清不楚,有点逾越姐弟的关系。

沧笙可以料想,毕竟她和凤昱关系不算好,耳濡目染,态度可以传给后辈。配不配这个事,凤琴只有一张嘴,说破天了也只能在后辈面前败败她的名声。

嘴长在别人身上,凤琴又是小辈,两人基本没有交际,找上去讨说法显得没气量。况且她正春风得意,凤琴是她隐形竞争者,在硬性条件大好的情况败下阵来,身边的人有点情绪可以理解,于是没太放在心上,由她去了。

沧笙御空全凭法宝,慢不说,消耗还大,若虞淮出远门她就会同青龄一起宿在白鹿书院。虞淮若是回来,必然会来接她。

有时候他回得晚,沧笙褪了衣服都要睡下了。大冬天的,嫌起来一趟套那么多衣服麻烦,刻意逗他,自己往床内侧让了让:“到哪不是睡呢,帝君的在白鹿水阁的寝殿离这里好像远得很?”拍一拍身边的被褥,“我都睡暖和了,帝君要不就在这睡吧?”

虞淮磨磨蹭蹭,还是一步步靠近,左顾而言他:“你在这睡得习惯吗?要不咱们还是回十方镜吧?“

沧笙瞧见他就莫名开心,在人靠着床沿坐下的时候,支起身去吻他的唇角,一发不可收拾。

虞淮刚从外头来,披带着风雪,外袍与手掌都是冰凉的。沧笙只着单衣,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轻轻打了个哆嗦。

“冷吗?”虞淮将被褥扯过来,将她从肩膀包住,“白鹿水阁没有暖阵,回十方镜吧?”

十方镜从前也没有暖阵,她到了之后才设的,一夜之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沧笙缩着不动:“盖着被子就不冷了,在哪里睡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虞淮下巴枕着她的头顶,“那是家。”

“家”这个字深深的触动了沧笙,于是稀里糊涂答应了虞淮,被他连人卷着被子一齐抱回了灵雎殿。

虞淮不善表达,很多时候即便心里悸动得厉害,面上也不会显现太多,平静如水,瞧上去同过往一般无二。

人都说“新婚燕尔”,“小别胜新婚”,他每次外出去寻蛟月,离了数天都会有思之如狂的感触,想给她传音说些话,问问她的状况。可事实上银草每天都会汇报沧笙的行程,他实在不擅长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沧笙是彻彻底底的主动派,传音的事一般都是由她发起的。有时候小到中午喝的汤特别合胃口,开心起来同他分享,然后噼里啪啦讲上一堆无关的事。

虞淮很想配合,但总找不到她究竟想要说的重点是什么,往往是嗯了一声,正要接她的梗,沧笙哈哈哈笑起来,又转到别的话题去了。

有些人话多,是因为他的倾诉欲望强,心里头藏不住事,沧笙显然不属于这一列的人。虞淮知道,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类的人,自己背负得太多,独来独往惯了,不需要别人的关照与一切相关的情绪,自然也就不会对外倾诉。

她只是有些寂寞,思念无法挂在嘴上,就藏在话里,对他诉说。

虞淮愈能理解这一点,就愈心急,想要快些找到蛟月,成婚之后,日夜都能在一起。

这夜,虞淮将沧笙送到灵雎宫安置好后回到帝宫,银草落颜正守候在门前。

平常的联络都是其他银草来做,落颜只负责一个任务,虞淮瞧见她,心底便是轻微的一沉。

同沧笙走到今日的这一步,他早已下定了决心。

虞淮静下来想过,或许当年沧笙因为忌惮往后的帝位之争,为了保全沧宁,对他暗下黑手。这同她后来真心喜欢上他是不矛盾的,人到了不同的境况可以改变从前做出的决定,一切都没有公之于众,他如今仍在巅峰,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要计较起来,非同族就是敌对关系,相互之间使绊子再正常不过,边缘地带也时常有摩擦和小型战争,这些并不是大帝可以控制的,人心不同,一个大族再如何统一安定也做不到整齐一致顺着王位上的人的意愿。

他曾经矛盾,以为沧笙的感情也是一场骗局,后来自己落了进去,看不清了,但是愿意相信。因为除了相信,他没有别的法子。

爱和恨是可以分开的,虞淮不是无故要同沧笙缔结结心咒。一如他不愿意再辜负自己,辜负沧笙的感情,虞淮作为帝君,更不能负的是为他献出数以百万计的穷奇的性命。

结心咒,夫妻双方,同生共死。

若她真是当年的凶手,那沧笙必须要为那百万英魂付出代价。

若她死了,他也不会独活。到那之后,当年的事就此埋葬。

沧宁永远不会知晓沧笙因何而死,只会以弟弟的身份,继承他的衣钵,成为第二天唯一的领主。

落颜在门前候着,面色铁青,虞淮料到不是什么好消息,稍稍凝了凝神,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查出结果了?”

“对。”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落颜抬头,清瘦的脸上毫无血色,连唇色都惨淡:“帝君觉得什么是好消息?您当真要娶她吗?”

听到这,虞淮就已然没了继续下去的念头。如果可以,他更想自我逃避,甚至想过对落颜撤掉继续搜擦的指令。

可他不能。

冷淡道:“记着你自己的身份。”一顿,“说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剜心的事有很多细节,和之前埋下的铺垫,我尽量精简,但还是要说清楚的

第99章

银草给出的消息按着惯例是一段影像, 画面中有一株参天的菩提古树, 树枝上系着一个秋千,安静垂着。

这景致太有标志性, 虞淮挑眉:“这是第一天?你的影像从而何来?”

落颜垂首恭听,闻言解释道:“仍是族内禁忌的‘消息’, 年代太久, 没人知道它的来历,帝君可以听声音辨别, 即可知真假。”

虞淮挥袖坐下, 听闻影像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低低传来。

“虞淮。”

短暂的两字, 让虞淮心神稍稍一震,瞳孔微缩。他记得这个声音,正是当年陨落的父神!

“为什么?”沧笙声音显露的同时,茫茫渺渺的仙雾拨散开来, 显现出人的身形来。从这个视角看来,目击者离得甚远, 正好隐身在灌木丛中。

“他并非是神创造出来的, 游离万道法则之外, 连我都不知道他的根基在何处。若任其发展,单凭你无法镇压住他。而他生于秽土,其性近魔,却能粉饰本身,呈现出至纯的仙力…”父神声音渐低,顿了顿后, 一句结语,“他不能留。”

沧笙漠然听着,脸上一丝波动也无。

雾气飘荡,画面角落的沧笙面容在仙雾中时隐时现,她似乎静了稍长的一段时间,最终平静拱手:“谢父神解惑。”

“第十天即将破碎,隔离开秽土十一天,将其封存。此后第一天将成为我的墓冢,演变成九天灵力的发源。只要第一天不崩塌,我神识的碎片便会长久留在这,辅佐你守世,永不会消散。”

落颜曾以为无所不能的创世神再如何也不至于能偏心到如此的境地,沧笙为帝君是内定的,父神甚至还苦口婆心,提前告知她虞淮会成为她的绊脚石,让她趁其势微,提前扼杀。

结果父神也有料错的那一天,沧笙是扶不起的阿斗,不明原因变成了废帝,守世的人是她曾经想杀却没能杀掉的虞淮。

沧笙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如此热切地追求虞淮的,落颜想都不敢想。两人的交际在沧笙还是帝君的时候便有了,那时毫无心思,反倒是隔了多年未见,她一成废帝,就热情主动黏上了虞淮。

落颜因沧笙而觉如鲠在喉,一面唾弃她即便有父神庇护也坐不稳帝君的位置,一面又服气她手段高明,俘获了虞淮的心,让堂堂帝君失了公允,一心偏袒。

“银草一族在当年诸神陨落的时代之前,曾有意投靠一名大帝,莲帝,是么?”

落颜在袖下攥紧了拳头,他是要逃避现实,转移话题吗?

“的确如此。”

“我没能听闻他陨落的消息。”

落颜情绪不由激动起来,双目泛红,但语气依旧恭敬,微微含怨:“帝君是质疑我的忠心吗?我随意翻阅被族老封存的消息的确不妥,但事关帝君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我若有一丝二心,自请帝君赐下凌迟之刑!”

虞淮淡淡瞥落颜一眼,在触到她发颤的身子时微微皱了皱眉,他不再是从前隔离红尘的人,像是突然通透,明白了一些暗生的情愫。

他要的是绝对公允的忠心,而不是掺杂私情的爱慕。

未能理会她的激动,平淡道:“唯有莲帝能去第一天,目睹这样的场面,再将影像封存在银草族的禁地之中。试问寻常大帝突然目睹听闻此事,该如何行事?”

落颜一愣,她并非谋士,只负责消息流通。且而银草一族本身的定位就该是“信鸽”一样的存在,不该有任何自己的思想,使得带到的消息有失偏颇。她习惯了无念无想,也不会知道虞淮突然对她说这些,不过是迫切地想给自己与沧笙找条出路,又心无所定,想要一个第三方的认同罢了。

落颜不答,虞淮紧接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没有逆天的本事,便该佯装一无所知,奉沧笙为帝,而不至于特地留下这一段影像。他留下,除了给我看,不做他想,可做周旋在我二者之间的筹码,方便倒戈亦或者挑拨我二人,渔翁得利。但依父神的神通,岂会不知他与沧笙谈话之时有人窥听?他若彻底偏袒沧笙,会让莲帝旁听、保存下这段影像?父神明暗两面的话,说出来是相悖的。”

落颜听不明白,可她关心的重点不是父神的意念:“无论莲帝想要在帝君与沧笙大帝之间扮演怎样的角色,真正站在台面上对抗的不正是您与沧笙大帝吗?她曾与您为敌是既定的事实,只怕如今还贼心不死,欲要扮猪吃虎呢!最重要的不是帝君当下的安危吗?”一顿,怕话说的太激动,触怒帝君,忙转移道,“我听闻帝王台上有所有大帝的名称,莲帝活着与否,帝君可以查实一番。”

帝王台上大帝的名单只有上九天的。秽土与世隔绝,若只是一块死地,父神大可不必令第十天破碎,将之封存,一定还会有大帝存在。

可若莲帝仍活着,他当年的领地就在第四天,如何会去了秽土?

这些推论背后的结果皆是世人无法接触到的,虞淮不愿说太多:“我会去查实。”

“那沧笙大帝的事,帝君可有指示?”

她步步紧逼,想要快刀斩乱麻,让虞淮快些下达处置沧笙的指令。身为帝君,虞淮该有绝对的理智,分辨清事实。

虞淮神色平淡,让人看不出情绪来:“继续查。”

没有结果,又是查?落颜不敢置信,有种信任被辜负的背叛感:“帝君要查到如何的信息才能罢手?沧笙大帝亲自在菩提子上动手脚的影像?且不论炼丹房都是封闭的,即便不是,笙帝要做这样的事,如何还会让人看见?!帝君是动了真情,不愿意动沧笙大帝罢!”

一个附庸族,敢用这样的语态来质问他,放在从前早该一命呜呼。虞淮不罚,是因为他是理亏心虚的那一方,挑出的疑惑是真,但底气不足。恍惚之中也有触动,难道真的红颜祸水,令他辜负了忠心耿耿的族人吗?

良久:“三月之后,我会给你,给穷奇一族一个妥帖的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把搞事情的人放出来了。

第100章

人在十方镜的暖阵中, 远处终年不散积雪的落日雪原像是一面虚幻的背景图。可望得久了, 迎面而来的清风似乎又多了雪原冷冽的气息。

单凭感官来判断,事实总会如此矛盾让人错乱。

虞淮在环水楼阁的露台前盘膝而坐, 清心的梵咒由心而过,却不能涤荡一丝浑浊, 了无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