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的脸色突地变得煞白,奇瞳里射出怒芒,冷冷地说:“你仍然在派人跟踪我?”

梵御麾缓缓垂下眼帘,平静地陈述:“没有人跟踪你,东宫守护之森严超出淄京的任何一个地方。无心,准备当‘星月公主’吧!”

无心久久地望着眼前平静得让她感到陌生的男人,她发现自己对他仍然不够了解。她看着现在的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冷血无情的梵太子,不他明明就不是无情的人,他不是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梵御麾,你是那种宁愿流干鲜血也不愿意示弱的男人,不会为了怕受到攻击而去联姻,淄京的军力如此强盛,没有弱到需要和亲求平安的程度。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我有权利得到一个理由!”无心厉声质问,脸上的神情凄然又矛盾,执著地要知道理由。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议了。

梵御麾平静地望着她,漾起莫测的笑容,说:“理由?理由就是留你做我的妻子,没有跟鹰王做交易来得划算,这就是理由!我是淄京的武皇,不会为了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而失去判断力。爱情,只是文人们卖弄文学、欺骗女人的小伎俩而已。什么对我的国家最好,我就去做什么,任何人、任何事,都只是我手上的棋子,想怎么下棋,如何下手中的棋子,决定权在我。我的女人也一样!”

无心站着的身子猛然一颤,耳边传来的冷酷话语好生熟悉,他是梵太子时就曾经说过。

她强忍着内心涌出的巨痛,冰冷地回道:“原来,女人对你来说,只是工具而已!”说完,她绝然地踏出书房,并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在她转身之后脸上浮现的痛楚。

梵御麾疲累地瘫坐在太师椅上,跟无心的谈话耗去他太多精力,心脏中两股力量在激烈地拉扯着,似在抗议他的过于压抑,也似在抗议他让它承受了过重的情感。他的全身冷汗淋漓,大手紧抓着那份并没有签署名字的协议,露出苦涩又心疼的笑容。

“武皇”暗影从书房一角静静地出现,担忧地望着他,转头看着已经消失在书房的丽影,眼里浮现深思。

“我没事,你跟着皇妃,不要让她有危险,快去!”梵御麾神情疲累地交待。

“可是您的身体”

“我的心静下来就没事了,快去!”梵御麾厉声命令。

暗影如鬼魅般悄声离去,留下梵御麾静静地坐在书房内。

心儿,想要破茧而出,一身轻松地自由飞翔,必须要经历一翻阵痛。

他低头看着血线满布的手臂,动脉血管凸出在手臂上令人触目惊心,正有往全身蔓延的趋势,他的表情坦然平静,缓缓绽出一个令人难懂的笑容。

鹰山

埃米尔风尘仆仆地直接闯进藏啸桀的书房,大声地嚷嚷道:“桀,你真的要跟淄京联姻吗?”

藏啸桀略为讶异地瞥他一眼,凉凉地说:“你从翼国专程赶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埃米尔的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激动地说:“当然!这个很重要!你要娶妻,干嘛要去娶淄京人?还让她当你的鹰后?全天下只有一个女人有资格当你的鹰后,其他女人都没有资格。”

藏啸桀点点头认可,高深莫测地宣布:“我要娶的人就是无心!”

埃米尔惊讶地张大了嘴,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讷讷地问:“淄京要嫁出的人就是无心?各国正在谣传的不是什么‘星月公主’吗?”

“无心就是‘星月公主’!”

埃米尔顿时感觉一堆乌鸦在眼前飞,乌黑一片,不解地问:“桀,只要得到了无心的男人,会轻易地将她拱手让出来吗?丈夫出嫁妻子,我是闻所未闻。梵御麾到底在想什么?”

藏啸桀的面色一凝,点了点头,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他要娶的人是无心,第一次,他选择对一件事情保持沉默,选择相信梵御麾,因为那个男人爱着无心,却又要将她出嫁,这其中的矛盾让他惶惶不安。

他慎重地说:“这也是我正在担心的!我总有不太好的预感,不知道无心现在怎么样了?”

埃米尔嗅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和诡异,最后故作轻松地调侃:“桀,你将来如果能娶到无心,不知会是你的福气还是不幸。这样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会是一辈子的挑战!”

藏啸桀的褐眸危险地一眯,警告地瞥他一眼,继续亲自准备迎娶鹰后的事情,他要给她一个盛大空前的婚礼。

夜暮低垂,王府内特别安静,往常在菊轩经常能听到的侍女们的欢笑声,今天变得沉寂了。沉闷的低气压沉沉地压在每一位曾经侍候皇妃的侍女身上,她们第一次看到发怒的皇妃。虽然知道她不会迁怒于她们,但她们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一阵阴云笼罩在王府的上空,有着暴风雨来临前的静谧。

梵御麾于晚膳时间回到菊轩,自从无心喜欢这里之后,他就将寝居直接搬到这里。他看着室内漆黑一片,没有了往日迎接他归来时的柔和灯光,眼神一暗,问站在门外的侍女:“皇妃在哪里?”

“禀武皇,皇妃下午出去以后,一直未归。”

梵御麾威严地站在门口,锐利的眸子打量着一室的冷清,点点头,落寞地返身回到书房,静静等待着暗影的回报。

“她现在人在哪里?”梵御麾问着刚进入书房的暗影。

“她在王府西南角的玉泉湖边,从下午一直坐到现在,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泣”暗影非常详细地报告,皇妃再次让他对女人重新认识,下午那样的情形,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如此平静。

当他从思绪中回神时,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他向来冷然的眼里有着疑惑,武皇明明就深爱着皇妃,却亲自要将她嫁出去,为什么?他也在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什么?

一阵阵带着凉意的夜风迎面吹来,透心的凉意让无心从沉思中惊醒,她茫然地望着眼前静谧的湖泊,银色的月光洒在湖面上,反射出点点银光,让她有回到银湖的幻觉。初秋的湖边,夜色非常美丽,朦胧中有着冷冽,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鹰王?藏啸桀?水星月?左无心?他要将自己嫁给藏啸桀?为什么?她该高兴吗?可为什么心里感觉堵得慌?

她抓起一根树枝往湖里扔去,树枝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地瞬间沉下去,望着平静的湖面,她强装平静的眼底浮现痛楚和迷茫,喃喃地自语:“还要平静吗?心本来已经死了,现在却要被作为‘工具’再次嫁给曾经心动的男人,而且是由现任丈夫‘做媒’,我的一生还不够惊世骇俗,现在再来一个更甚的吗?我到底是该感谢他还是该去恨他,又或者是平静地接受这一切?我到底算是什么?”

无心蹲在湖边,小手无意识地划着水面,搅动了湖水的平静,一如梵御麾扔给她的炸弹,脑中不停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出嫁,又为什么是嫁给藏啸桀?为什么是自己的夫君将自己出嫁?

突然,她被拖进一个温热的怀抱,她察觉到他微颤的身躯,甚至听到他激烈的心跳声,耳边传来他急促的吼声:“无心,你在干什么?“

无心缓缓抬头,带着研究的目光审视着他,月光洒在两人身上,隐隐散发出银辉。

她的小手轻抚着他激烈跳动的心脏,说:“它不痛了吗?”

梵御麾身子一僵,讷讷地回道:“心儿”

无心垂眸掩饰情绪,缓缓地从他怀中退出。

梵御麾看着空空的怀抱,仿佛心脏被掏空似的钝痛感猛然袭上心头,身子一颤,被他强忍了下来,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此时是黑夜。

无心敏锐地察觉到他身子微微的颤抖,湖面反射的银光让她顿时醒悟,银湖的圣水不是能治百病吗?可圣水的神奇疗效如果被世人所知,那又将是一场血腥的争夺,她紧抿着红唇,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武皇,淄京适合婚嫁的女子何其多,为何是我?还如此大费周章地张冠李戴一番,明明就没有星月公主这个人。”

梵御麾瞥开跟她对视的眼睛,绝然地说:“只是让走得扭曲了的路,再让它变直而已。我听到了你们在东宫的谈话,所以,我成全你们,也得到我所要的。”

无心恍然一笑,凄然地低下头,半晌后,她深吸口气,长长地叹息一声,淡淡地说:“我曾经说过,除非你让我停止爱你,否则,我不会收回努力走近你的心。原来,是我在自做多情。现在,一切在今夜彻底结束。我会治好你的病,这是我作为皇妃最后的一个职责。无心告退!”

梵御麾几乎是反射性地抬起右手欲拉她,却在抬到半空时轻握成拳,冷静地说:“准备做新娘吧!星月公主重病在身,武皇妃在玉园亲自照顾她,直至出嫁之时,我最近会住在皇宫。”

无心听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她的价值居然如此大,能用来换取和平,能作为男人之间的交易,一群自以为是的人。

思绪辗转间,她已走入黑暗之中,她的心也正在黑暗中挣扎着,想要发泄、想要愤怒,却仍要“感激”他,因为他成全了他们的“爱情”。

爱情,是什么?

如果爱情之中,加入了交易和国恨家仇,还能再谈爱情吗?

为什么她的心会感觉如此冰冷?藏啸桀所谓的给她平静,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地换取她的自由,然后纳为已有吗?

梵御麾仍在爱着她,他不是轻易动心的男人,是什么理由让他主动放弃她的?藏啸桀也爱着她,她一次一次看着他转变,看着他慢慢地放手,却最终还是要用他的方式来“赎”回她吗?寒山重为思晨的事情,已经启程来淄京,本是小事他却要亲自跑这一趟,如果知道她又要出嫁,他那不曾放弃的心又会如何搅动现在的“平静”?

这就是爱吗?

无心无意识地抚着心脏,感觉心变得好沉好沉,想起梵御麾时的矛盾和疑惑,想起藏啸桀时的酸涩和迷茫,想起寒山重时的无奈和愧疚,压得她快要窒息了。

她要自由,不仅仅是身体和身份的自由,更急切地需要心的自由

淄京国和西域鹰王的联姻,在各国被传的沸沸扬扬,众人都纷纷议论着神秘的星月公主,至今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唯一可以任人遐想的,就是淄京国艳冠天下的武皇妃。据说,只要见过她一眼的人,没有不失魂的,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去描绘的绝魅女子,她的传奇人生和武皇对她的宠爱更是令人啧啧称奇。作为武皇妃孪生妹妹的星月公主,那又是何等的风姿呢?难怪一直不曾婚娶的鹰王愿意接受这个联姻。

宇川斯银找不到武皇妃,天天回去要接受家里那个小丫头的泪眼,他心里暗暗着急,疑惑不解。从没听说过无心有孪生妹妹,他还有另一个姐姐吗?武皇目前在祭祀殿内闭关修养中,文皇对此事默然不语,他每每提及之时,能察觉出文皇的厌烦和冷默。摄政王府拒绝任何人上门拜访,说是正全力在给星月公主准备嫁妆。

一切,平静中透着诡异!

本是徐缓行进中的马车突然停住,也打断了宇川斯银的思绪。

车夫在外面恭敬地说:“相爷,有人拦车,说是你的朋友!”

“哦?”宇川斯银轻哦一声,掀帘走出马车,在看到来人时微怔,是他?寒山重。

“原来是夜皇!本相失礼了!”说完,他跳下马车,向寒山重微微施礼。

寒山重儒雅地一笑,说:“此次前来是私事,有劳相爷了!思晨这丫头此次多亏了相爷,山重在此谢过!”

两人相互寒暄了一翻,一起前往右相府。路上,寒山重有意无意地提起联姻之事,想知道一些讯息,他沉稳的脸上有着深深的质疑。

这个世上,还有谁比他更了解无心的身世,她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鬼,怎么可能会有孪生妹妹,梵御麾又准备要干什么?鹰王?他的银眸微微眯起,眼里闪过前所未有的坚定。

明天就是星月公主出嫁的日子,而寒山重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纵是动用宇川斯银的势力,也没有查到任何讯息。一切,仿佛就如外界所传言的,星月公主是真实存在的,真实得让他心慌不已。

“夜皇!”

两个低沉的声音让他猛然转身,阎和寒逸风同时站在他的身后,他讶异地望着二人,他们不是应该在寒星国吗?

“我们一路从黑山急奔而来。无心在半个月前突然寄来一封密信,说是需要圣水救人,我和逸风亲自护送过来了。”阎淡定地解惑,他清冽的银眸里却浮现更多的疑惑,觉得这一切怪异极了,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在昨夜查看天象之时,发现淄京的星空乱而微弱,这是凶兆。

“救人?能让无心用圣水去救的人,是谁?她在自己快没命时都不用它救治。”寒山重望着阎怀中的瓶子,喃喃地问。

“不知道!傍晚时分,有人会来右丞相府里取水。”阎拿着瓶子示意了一下,说出无心在信里的交待。

傍晚时分,在众人的期盼之下,前来取圣水的居然是王府的管家,众人失望地看着他拿走瓶子,却无法问出太多的事情,管家对武皇的忠心让他们选择沉默。

“逸风、阎,我不管明天会是什么情形,一定要想办法看到星月公主的真容!”寒山重坚定地下命令,儒雅的脸上有着激动。

无心,你现在人在哪里?王府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祭祀殿内,亡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正盘腿调息的梵御麾。

他的脸颊变得削瘦,眼神非常坦然,湛蓝的眸子里一片澄明,接过瓷瓶仔细打量着,仿佛看着那个令他思念不已的人儿,渐渐地,澄明和平静不再,眼里溢满浓浓的柔情,喃喃地说:“亡,极是文皇,而她本就是真正的公主,不是吗?”

亡闻言后身体变得僵直,平静的黑眸里浮现波澜,任他再怎么想平息都难以抑止,垂在两侧的手微微发抖,诧异地看着他。

梵御麾对他的反应置之不理,幽幽地一笑,说:“她要救我?呵心儿”说完,仰头喝下圣水。

第88章 无心二嫁

梵御麾看着手中的瓷瓶,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流在体内蹿动,速度迅急,所到之处传来阵阵温暖,他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瓷瓶,这水到底是什么?仿佛不是普通的药,没有药物会在体内形成气流的。他抬起手臂看着上面凸出的血管,发现更鲜红,更透明,似能看到里面流动的血液。

亡看着他手臂上的血管,眼里露出惊诧,“武皇,让我看看你的胸口!”说完,不待梵御麾回答,亡激动地扯开他上衣,发现他的心脏处出现一个骷髅头,颜色是淡红色的,周边有细小的血线密集地散布着,亡怔在那里久久无法说话。

梵御麾镇定地穿好衣服,神情平静而坦然,说:“亡,现在能告诉我,我到底中的是什么咒语吗?我很想知道‘她’当年有多恨我!”当年的他,只被告之此生必须无情无欲,否则,就会危及生命。

亡迟迟不曾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因想到“她”而肌肉抽搐着,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悠远而缥缈,说:“蚀心咒!水氏咒语中最狠毒的一种!”

“蚀心咒?”

“如果无情无爱,就能拥有神力附身,成为战无不胜的‘战神’!而一旦开始动情、动欲,心脏就会被蛇神一点一点地吞食掉,直至心脏衰竭而死。武皇,你已经到了最致命的关头,待这骷髅头变成血红色时,就是命绝之时。这是‘她’当年跟蛇神做的交易,以你的心脏做的交易,以庇佑淄京国力昌盛。”

“命绝之时?以心脏做的交易?原来如此!”

亡看着他黯然的脸色,幽幽地说:“接受忘情咒吧!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

梵御麾看着手中的瓷瓶,眼神温柔如水,悠然地一笑,说:“如果让你在忘记‘她’和性命之间做出选择,你会选择哪一个?”说完,犀利地望着他。

亡被他问得措手不及,躲闪着说:“我是侍奉蛇神的祭师,无情无欲!”

梵御麾露出神秘的笑容,看着手中的瓷瓶,坦然地给出自己的答案:“只要曾经心动过,就无法再回到无心的日子。这是药,而不是解咒的咒语,心儿的辛苦努力看来要白废了!”

亡闻言深沉地看着他,他对当年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对于他的选择,亡诧异之余却露出了理解的眼神,心里焦急的却是文皇在知道他的选择之后的反应,想到梵御极,亡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低头隐入黑暗之中。

藏啸桀站在驿馆的大厅内,看着迎亲队伍正在做最后准备,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前往摄政王府迎娶新娘。他出神地看着装饰一新的超大马车,马车上黄金雕刻而成的巨鹰,心里无来由地浮现出紧张。

紧张?他西域鹰王也会有紧张的一天?但他现在紧揪着的心不是紧张又是什么呢?

“鹰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待吉时起程!”厉在他的身后禀报。

“嗯!准备出发!”

藏啸桀再次整理了一下服饰,登上马车。他今天的装束是鹰王的礼服,新娘在出嫁之时穿的即是鹰后的礼服,这是前所未有的举动。一般的和亲公主,在出嫁之时都是先穿本国服饰,进入他国经过一系列封赏之后,才能改成所嫁国家的服饰。而他等不及那个时候,直接在迎娶时就赋予她鹰后的身份。

无心望着眼前的异国服饰,这是介于沙漠民族和东方民族之间的服饰,贴身侍女帮她穿戴整齐,她低头打量着挂在腰间的佩饰,再抬头时发现侍女们都站立不动,惊讶地望着她。

她左右看看自己,很正常啊,疑惑地望着她们。

“皇不公主,这身衣服穿在您身上真的好美!”

“嗯让公主的美丽中又添上了英气!”

“”侍女叽叽喳喳地纷纷发表意见。

无心温和地看着她们,失神地望着门外,问:“武皇回王府了吗?”

其中一个侍女机灵地说:“公主,武皇正在大厅准备给您送行呢!”

“哦?是吗?”无心嘲讽地撇撇唇,走到铜镜前面站定。

她望着镜中的异国女子,那张自己看了不知多少遍也不知如何评价的脸,此时,这张魔魅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喜气,红唇倔犟地紧抿着,一黑一银的水亮奇瞳里是叛逆和嘲弄,最后,她不得不感叹,这身装束非常适合她,娇柔中透着英气,将她坚毅和倔强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

衣服再美,也只是衣服而已!

“公主,吉时快到了,请戴好这顶珠帘玉帽,去跟武皇和皇妃道别吧!”

侍女的催促声让无心眼里闪过冷意,任凭她们给她戴上遮挡容颜的珠帘玉帽,仿佛走在云端般,往王府大厅走去。

大厅内非常冷清,跟王府外面响起的热闹礼乐声形成鲜明对比,武皇的妃子们被安排在宴会厅,跟这个正厅远远地隔离着。

梵御麾看到进来的新娘时,平静的脸上肌肉微微颤动,贪婪地望着英姿焕发、充满异国风情的新娘,不想放过一丝一毫,脑海里浮现当初跟她成亲时的情景。

“很美!”千言万语化成了两个赞叹的字。

“谢谢!”不卑不亢的声音。

梵御麾望着她透出疏离气息的身体,听着她冷淡的语气,苦涩地一笑,调侃地说:“两次的婚礼,似乎都不是在你愿意的情况下举行的。第一次,是我强迫你嫁给我;第二次,是我强迫你嫁给别人。第一次,我给了你我所能给的一切;第二次,我相信他也会给你他能给的一切。好好对自己!”

无心从珠帘的缝隙望着眼前的男人,她愤怒于他的冷静、他的大方咬牙回道:“谢谢!”

说完,就转身往大厅外面走去,一步、一步走在通往王府外面的红毯上,身上这一袭红裙,王府四周挂满的红绸,一切,都是如此鲜红。越往外走,礼乐的声音越大,也越热闹。

无心觉得周围的一切好静、好静她没有回头,没有看见那个冷静送她的男人,此时正搀扶着门框目送着她,俊脸正因痛苦而扭曲着,不知是咒语的痛还是因为失去她的痛,正狠狠地袭击着他脆弱的心脏。

无心在走到门口时,看到王府大门前停着由四匹通体银色的骏马拉着的大马车,马车旁站立着戴着面具的鹰王,他正专注地望着她。

她的心一颤,可以了吗?如果没有经历这一切,她现在是不是会飞奔到站在马车旁等着他的男人怀里呢? 可现在她犹豫了一会儿,就在走出大门时,她倏地转过身子望着站在大厅里目送她的男人。他双手背在身后,独自站在那里看着她,周遭的一切仿佛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转身,就这么怔在那里,一时不知该不该踏出大门。

“去不去去不去”心里两道声音的挣扎和拔河,让她泪如泉涌,当她再抬起泪眼看向大厅时,整个大厅空荡荡的,梵御麾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无心喃喃地念道,露出自嘲的笑容,所有的愧疚和迷茫在这一瞬间消失无影,毅然踏出大门,朝藏啸桀走去。

藏啸桀迫不急待地上前迎接她,站在两旁前来送行的官员惊讶地望着他,只见新郎飞跃到新娘面前,拦腰抱起她,让众人都没有窥视新娘面容的机会,他们已经飞跃到马车内。随后,马车缓缓走动,往东都城外走去。礼乐和迎亲的队伍、送嫁妆的队伍,长长地绵延十几里路,东都的老百姓全看得瞪大了眼睛,如此壮观的迎亲场面,他们从未见过。

宇川斯银自从见过新娘之后,阴柔俊美的脸上浮现出震惊和愤怒,新娘明明就是无心,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星月公主,外貌可以一样,但她身上的气质他一辈子也不会认错。他瞥了人群中一眼,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估计也发现了吧?这一招可以瞒过天下人,却瞒不过对无心熟悉的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皇武皇”暗影惊慌地望着虚弱地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惨白的武皇,他从没有见过武皇如此脆弱过。

“走了吗?”梵御麾虚弱地问,眼里没有丁点儿光彩,黯淡无神,仿佛眼中的光彩已经枯竭熄灭了。

“已经走到东都正街了!”暗影沉稳地回答,担忧地望着他。

梵御麾微微一笑,闭上眼睛,脸色平静极了。

暗影紧张地打量着他,焦急地想着如何办才好,却在见到他脸色的变化时,惊呆了。只见梵御麾的脸上,似蜘蛛般爬满了血丝,仔细一看,是血管,只是凸出来了,额中央有着青碧色亮光在闪烁,似是正在凝聚能量。

暗影惊出一声冷汗,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正当他要去找人时,书房门被打开了,文皇和祭师亡一起走了进来。

梵御极在看到他紧闭的双眼时,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愤怒地说:“亡,快救他!”

亡急忙上前扣住他的手,平静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紧张,闭眼默念咒语,一会儿后,他神情凝重地对文皇摇了摇头。

梵御极脸色巨变,踉跄一下,跑到梵御麾身边,痛心地望着昏睡的他,流下热泪,痛苦地说:“麾,你好狠!”

“文皇,得尽快带武皇去祭祀殿。”亡在他身旁适时地提醒。

梵御极迅速招来影阁的侍卫,通过密道前往皇宫,他在走之前,神情冰冷地对暗影说:“带皇妃到祭祀殿!”

暗影悲痛地垂下头,领命消失于书房之中。

马车缓缓行进在东都主街道上,热情的百姓们欢呼着,虽然看不到星月公主的娇容,都兴奋地望着那辆华贵霸气的马车,惊羡地望着前面拉车的宝马。外面很热闹,马车里面的气氛非常安宁,藏啸桀扬着淡淡的笑容看着无心,褐眸里是浓浓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