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艮良正色,低声道:“萧助理对三部的信任,田某感激不尽。之后该如何做,还请萧助理明示。”

见得田艮良如此上道,萧祸九乐了:“哈哈,我便说了,田长老家的三少爷,哪里是那些人口中的心眼直性子耿,分明该称心细如发聪慧过人才是……”

第47章 【改bug】

这天一大早,东方放亮还没过上一个时辰,唐家本家的大会议室里就快要炸了顶。

萧祸九离着会议室的门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就已经听见门里面王乾那暴跳如雷的嗓门

“姓孙的,你别在这儿给我装老实人!六部那条运输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地被联邦军队发现还直接查封?难道不是你瞧着那条线这两年油水越来越大,才跑来做下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窝囊事情?!”

“王乾,你别含血喷人!分明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我真是这样的人,你那条运输线哪还留的到现在!?”

“你说得好听,要不是我送了你”

“好了两位!这样在争吵下去无济于事,互相攀咬也于九部内和不利,不如坐下来,等唐先生回来主事。”

萧祸九站在门外,似笑非笑地和身旁站着的冯管家对视了一眼,然后抬手推门,径直走了进来。

“抱歉各位,我来晚了。”

见着出现的是萧祸九,几个长老神色各异,回神之后倒是不约而同地纷纷行礼:“萧助理。”

行这礼,是因为他们都清楚:年轻人既然会出现在这里,那么就多半是代表着唐先生来的,这礼不是行给他萧祸九,而是给他身后撑腰的唐家家主。

“唐先生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不适合太过劳累,所以这次会议便由我代他主事。”对于长老们脸上迥异的神情,萧祸九也懒得去一一探究,他说着话便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会议室长桌的主位,拉开皮椅一屁股坐下去,然后笑眯眯地把众人打量了一圈,才像是刚想起来什么,拍了拍脑袋:“诸位长老不必客气,落座便是。”

既然萧祸九已经说了是代表家主主事,几个长老对于他此时这副有点轻浮的态度再有不满,也只能纷纷坐了下去。然后各自交流目光,其中不乏充满火星的怒视。

只是碍于主位已经有人震场,他们也就都没有再开口,等着萧祸九先发话。

王乾和孙伟安以充满了愤怒的目光对视了许久许久,久到眼睛都酸了,还没听见主位上的年轻人开口。不由僵着还恢复不过来的面部线条去看那人。

这会儿也是九部长老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到萧祸九身上了,在座都是执掌一部的唐家的“老人”,目光集于一处,其中威压自然是一言难蔽,只是萧祸九像是毫无察觉,反而是笑眯眯地把目光和话头都落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老管家身上去

“冯管家,我看这本家的主宅,是年久失修啊。”

“萧助理何出此言?”

“若非如此,怎么这主宅里最重要的会议室,门紧紧关着,还隔着几里地都听得见里面的机密事情?”

“这个……大概是会议室的隔音没做好,是我的失误,我回去一定严查。”

“这才对嘛。”萧祸九仍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模样,“自己犯下的错,还是得自己去改,也不是两三岁的小孩了,一遇上事就跑回家喊‘妈妈’,难不成本家是给你们擦屁股的地方不成?”

听着萧祸九和冯管家这一唱一和,王乾的老脸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一时又气又恼,可偏偏这人一没指名道姓,二来言有所依,叫他想反驳都不能。

见王乾那都快要原地自爆的模样,萧祸九暗叹一声真不是个经得起奚落的能屈能伸的好汉,便也不再和冯管家做戏,示意冯覃安去安排后续,自己便转回头来,直接开口问了:“我一早便听说,家里有条运输线被联邦政府封了,这是怎么回事,哪位长老能给我解释一下。”

王乾还被萧祸九之前的话噎得脸红脖子粗,这会儿自然是说不上什么来,孙伟安却是会见缝插针,张口便是一状告上去

“萧助理,这件事可得请您明察。六部他们自己惹下的祸事,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联邦政府,昨晚赵硕领着军队的人直接收缴了他们的货,关押了他们的人结果王乾王长老,不赶着去捞自己的人,反而跑到本家来栽赃我,还说是我给联邦那边通的风这可完全是无中生有!”

瞧着孙伟安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萧祸九心里发笑,面上却不露,只是将询问的视线转到王乾身上去。

孙伟安的一番话已经成功把仇恨拉到了自己身上。王乾这会儿也不顾萧祸九之前那番冷嘲热讽了,怒视着孙伟安便开了炮:“孙长老,先不说这条运输线的存在,只有你我两家知道,单是这赵硕无缘无故就跑去查封我六部运输线这一条那赵硕,从来便是个巴结在唐家后面的人物,在这第七区,即便是有沈老爷子撑腰,他之前也没敢对唐家做出点什么不敬的事情来。更何况,如今沈老爷子对唐家的态度和缓多了,若不是有唐家内部的人在背后支持,他怎么敢对我六部下手,啊?!”

一番话到了后面,王乾又是一副要拍案而起的模样。孙伟安受不得他那指着鼻子怒斥的火,也跟着要跳脚。

萧祸九凉凉的话音便在这空当落了下来:“两位,若是家主在这儿,你们也是这么放肆?”

会议室里不管愿意的不愿意的,闻言都是没忍住一个噤声,更有甚者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众人再一次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到了坐在首位上那个看起来漂亮到有点镇不住场的年轻助理的身上。

之前那点刺骨的寒意,从萧祸九的眸子里慢慢退了下去,他又转作一副温文无害的笑模样,定定地瞅着怒气尚未平息的王乾:“王长老,我知道你现在火大着,只是有些事情,尤其是要往自家兄弟身上扣帽子这种事情,即便有证据也是要慎之又慎更何况我听你刚刚意思,全是臆测,无凭无据?”

被戳到那点不是很见得了光的秘密上,一时王乾和孙伟安的神态都不太自然。

“既然这样,那不妨先让自己人理清楚这事情来龙去脉。”萧祸九说着,眼底划过一丝冷色去,“据我所知,唐家这些年做得都是些见光的生意就算稍有些不能公之于众的,至少和联邦那里也是通过了气。那这一次,六部那条运输线,却是因为什么理由被赵硕查封了呢?”

提起这个,王乾的气焰更是短了一截,他皱了皱眉,才有点不情愿地开口:“联邦那边硬要说……是毒品,唐家素来禁止,六部怎么可能碰这些东西……”他的目光一移,瞧着了孙伟安嘴角那点轻蔑笑意,不由火上心头,跟着冷笑一声,“依我看,多半是有人栽赃。”

“哈哈,王长老可不要叫人笑掉大牙了。”孙伟安听他这意有所指,大为恼火,“联邦那儿我们就算有再硬的关系,最多能和他们在第七区平起平坐、互敬三分,想要使唤他们办事还是做栽赃毒品这样的大事,即便是家主也难王长老难道觉着我们五部有这样的本事?”

不等王乾开口,萧祸九接了话音:“王长老这话,确实是有失,就算我体谅你此时恼火,刚刚的说法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王乾此时心头上有火,加上他听着萧祸九从走进来开始,就一直针对他说话,脑海里不由得就浮现出当日家主遇刺,这个年轻助理和五长老一起赶到的场面;再想想之前家主安排这人查察五部六部之间纠葛,此时却分明一副护着五部的模样……

王乾蓦地仰头大笑了几声,目光落下来时,在萧祸九和孙伟安身上扫了一圈,眼神已经是毫不掩藏的冰冷和杀气:“好一个萧助理我看你和孙伟安早就是沆瀣一气,今天非得拿我开刀了吧!?怎么,趁着家主受伤,你们这是要篡位谋反了?!”

这话说得是大不敬,言一出口,之前默不作声的其余七部长老都脸色大变。

主位上,萧祸九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的冷意,然后他慢慢勾了唇角:“五长老,我说了,我坐在这儿,代表的就是家主。执法堂何在!?”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显然在门外候了有一段时间的王轩僵硬着身形走进来。

萧祸九没去看他,目光仍旧是带着彻骨的寒意冷冷地盯着神情一滞的王乾,声音冰冷震耳:“王轩堂主,我来问你唐家禁毒,违背祖训,家法何处!?”

“妄谈谋逆,以下犯上,家法又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九不是好人,从第一次察觉王轩和他亲爹王乾不太相同的性格,就已经开始谋划着父子相残了……

第48章

偌大一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气氛是叫人快要窒息的压抑,主位上的年轻人的话音落下后,所有长老便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为着那人流露出的不加掩饰的杀意而暗自心惊。

“……王轩堂主?”

这一句不再像之前那般震耳,萧祸九把视线缓缓平移到站在门口双拳紧握的执法堂堂主身上。

王轩身体僵硬,双颊的肌肉狠狠地抽动了两下,然后沉着嘶哑的嗓音打破众人的寂静:“忤逆家主、违背……祖训,如查实,罪当”他哽了一下,猛地扭开脸去,咬牙闭眼重重吐气,“处以极刑!”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地砸在众人的耳膜和心头。

从王轩推门而入时,就已经怔滞原地的王乾终于回了神,他空茫茫的眼睛重新聚了焦点,落在自己一脸痛苦的儿子身上,停顿了很久,才惨然笑了:“好一个萧祸九……好一个萧祸九啊!”

既然王轩都出现了,他就清楚,那人大概早就有了万全的准备

王轩若是大义灭亲,便是逼着他们父子相残,逼着王轩一辈子背着杀父的名声,永远不可能再继任六部长老之职,更再难得重用;若是王轩不肯,不知道这会议室里里外外又布置了多少手段,等着把他父子两人一网打尽,到了那时六部就更是任人宰割……

想到这儿,一口腥甜涌到喉口,王乾强压下去,恶狠狠的目光深处带着不自知的颤栗,他看向自始至终都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张椅子上,身形没有半点挪动的萧祸九:“萧助理,你这般毒辣的心思……家主可知道!?”

“我毒辣?”萧祸九像是听了个莫大的笑话,兀自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敛去嘴角弧度,连同脸上的神情都收得一干二净,“王长老是不是忘了,你六部多少年来的档案还全部留存在我那儿呢。”

提起档案,王乾身形一颤,眼底最后一丝光彩褪去……原本他盼望家主知道这事还能念及旧情,可若是被分明是盯上了六部的萧祸九把六部做过的所有事情翻出来……

萧祸九可不会顾及他的担惊受怕,“自从六部执掌执法堂,你借六长老身份,以权谋私,在九部内党同伐异,借着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清算旧仇单唐家九部内部,一百二十九人的命案都摆在我的桌案上!王乾,我倒是要问你一句,谁能比得上你的毒辣,啊?!”

“……”

王乾嘴唇蠕动了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面上一片死灰。

而听闻了这个消息,会议室里最悚然而惊的却是执法堂堂主王轩,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王乾,声音发颤:“父亲……?”在见到对方默认的态度之后,王轩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蓦然放空,连站稳都不能,脚下踉跄了几步,险些退坐到地上去。

萧祸九半是同情半是怜悯地看了王轩一眼,“王堂主,六部藏污纳垢的那些档案,我都叫人送到你那儿去了,之后的查察核实,便是你的分内之事。希望你对得起自己坐着的那张椅子。”

等到执法堂的人进来把王乾押解出去,会议室的大门被关上,房间里重新恢复了一片安寂。其余八位长老,包括稍有得意的孙伟安在内,都不约而同地对视了几眼,没人肯第一个开口。

那些不管是畏惧还是忌惮的情绪被萧祸九一一收进眼底,晓得一张一弛的道理,他慢慢勾了唇角,今天从走进这间会议室就一直被他刻意表现出的傲气凌人已经收敛得涓滴不剩:“在座各位长老,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咄咄逼人了些?”

孙伟安刚要开口,就听得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二长老林守成蓦地开了口:“萧助理是代家主行事,没有‘逼人’这一说。九部之间虽然情同兄弟,但也不会在原则大事上互相包庇,请萧助理放心。”

萧祸九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稍稍正色:“便如我刚刚所说,往自己兄弟身上扣帽子的事情,必须有凭有据,我以身作则,绝不会诬陷任何人。六部运输线查出毒品的事情,我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赶去交涉。有沈老爷子帮忙,赵硕自然不敢有半点隐瞒虚报然而令我痛心的,便是六部借运输线私运毒品确有其事,而且按照被联邦逮捕的那些人的交代,这件事情恐怕已经有了不短的年岁。”

话间,列席的长老们已经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

显然六部做毒品这件事,九部内确实少有人知。

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不知情……萧祸九目光冷凉地瞥了一眼同样一脸讶色的孙伟安,心里冷笑了一声。

“众所周知,联邦在第七区与唐家向来是泾渭分明互不干涉,但只有毒品这件事,那是联邦最忌讳的东西。而唐家祖训早便有了毒品这类屠人于无知无觉、祸害后代子孙的东西,唐家上下绝对是一点都不能沾碰。”萧祸九说完,目光四下一扫,“王乾以命犯讳,家主决不轻饶;希望在座各位都引以为戒,切莫再有下次这于唐家来说,可不仅仅是丑事那么简单!”

“萧助理,那联邦那边……”

孙伟安有点担心地问。毕竟如今九部里,数着他五部掌握的运输线最多,若是因着王乾那件事情,而惹得联邦盯上了九部的运输线,那他五部也绝对是损失最为惨重的那一个。

“这一点,孙长老就不必担心了。”萧祸九自然知道这个老狐狸最担心的不过就是他自己那点利益,而其余长老多少也眼巴巴地瞅着,他便舒然一笑,“我与沈老爷子已经打过招呼,这件事情虽然棘手,但他会尽其所能地在联邦总府那里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对于各位和唐家的利益损失,我也会尽可能地降到最低。”

众位长老都参加过当初在赵硕府上举办的晚宴,自然也就都知道萧祸九和沈老爷子交情匪浅,一个个心里暗自慨叹,面上却都露出点笑容来。

一直到会议结束,几位长老临走还不忘来与萧祸九言谢。

即便晓得运输线对于各部来说,都得算作他们私人的“金矿”,萧祸九心里还是对孙伟安等人生出了仇怨以外的厌恶。

……唐家,若是总依靠这么些只在乎私利的家伙,那才真是要完。

午后,萧祸九亲自收拾了两人用餐后的碗筷,便将这些递给一旁候着的唐家的下人。

那下人用金属的餐车将厨余餐具都带了出去,门也关上了。至此,室内就剩下唐奕衡和萧祸九两个人。

端起下人刚刚冲泡好的普洱,萧祸九抿了一口,将被子掂在手上,似是无意地开了口:“王乾涉毒,又滥用私权,已经被执法堂监禁起来了。”

“……”唐奕衡翻页的手微微一顿,面上情绪不显,“我知道了。”

“唔,虽然你躺在这么一间病房里,可恐怕耳目遍及世界各地,倒是我多嘴了。”

“你不必试探我,小宸。我既说过听你的,便是字面意思。你要如何处置,尽管放手去做就好了。”

听了这话,萧祸九脸上却半点高兴模样都没有,反而是一双黑曜石似的眸子里,所有情绪都凉了下来:“那是你的唐家,不是我的。你就不怕我一时兴起,把它毁于一旦么?”

“唐家是我的,我是你的,所以它也就是你的。”说起情话的唐奕衡面不改色,严肃得像是在做会议报告,他认真地看着萧祸九,“更何况,小宸,千万别小看唐家……九部,不代表唐家;而即便九部,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

萧祸九的瞳孔猛然一缩,他几乎要觉着男人知道他所有不愿为对方所知的秘密和计划了,可是那温热宽厚的掌心却在自己的头顶轻轻地抚了一下:“我知道你想替我把那些污垢都清洗干净,可这里面蚊虫蛇蚁多得很,小宸不要叫那些下等东西咬伤了。”

“……嗯。”

萧祸九不敢再接话,他怕自己溺在男人那双能够叫世上所有人都沉沦的深情的蓝海一般的眸子里,他更怕自己再一开口,毁掉的不仅仅是七年的心血,更是眼前这点让他生了眷恋的小心翼翼的温情。

萧祸九低垂了头。唐奕衡看着眼前的人的发旋,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傻小宸,你不知道,这时候的你,总是心虚得像是小时候犯了错又不敢开口的模样。

不过没关系,只要不伤害到自己,你做什么我都原谅。

第49章

夕阳的余晖在医院的长廊尽头镀下一层暗金,站在方窗无法露出的死角里,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捏着放在耳边的卡片机,久久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他轻应了一声:“叔叔,抱歉,耽搁了您的计划。只是执法堂现在的堂主王轩并没有牵涉到他父亲的事情里去,我不能没有理由就将他同罪。……是,我之后会再找机会,将我们的人安插进去;只是这次之后,其余八部必然有所防范,恐怕行之不易。……我认为没必要将他除掉。目前来说,他对于我们的计划并没有阻碍,正相反,我之后的一些谋算还要依靠他才能完善。”

不知对面又说了些什么,之间年轻人没有流露任何表情的脸上,那凌厉的眉形慢慢蹙起来:“叔叔,是Julia这么说的吧。之前她在那人面前险些把我的底细吐露出来,我只是给了她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她因为这个编排我和那人的关系,也不过是公报私仇罢了。若真说对那人生了私情,我看她比我更有可能。”

“不,我没有逃避您的问题。……我对包括那人在内的这儿的所有人怀有如何的感情,您不是最清楚了吗?我隐忍了七年,不是为了回来像个优柔寡断的女人一样玩过家家的。”

过了片刻,年轻人无意识地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钱蕊?……我和她之间出了一点小问题,订婚典礼恐怕还是要向后推延。不,不是因为他,只是几件小事,……女孩子总容易有一些小情绪,我前一段时间忙于唐家九部的事情,冷落了她,这才生出点嫌隙来。”

他的话音蓦地顿住,手里的卡片机因为里面传过来的中年男人严肃决绝的口吻轻轻颤了一下,过了许久后,他才慢慢垂了眼帘:“我没有顾念旧情,叔叔。……我会尽快和钱蕊修复关系,不会和那人再有多余接触……我可以完成任务,您不必派遣其他人。”

“……感谢您的信任,叔叔。祝安。”

最后一句尾音落下,年轻人关掉了手机,身体保持之前有些僵硬的姿态停滞了几秒,才慢慢地有些颓然地倚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他扬起脖子来,眼神有些放空,对着空气散了焦点,脸上划过去的情绪,像是溺水的人在濒死时的绝望和茫然。

……克鲁斯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是去举办被自己拖了那么久的关联众多的订婚典礼,或者换做另一个他不熟知不了解甚至不晓得身份的人重新潜入唐家内层代替他完成后继的任务而他自己不得延误立即撤回十三区摆在他面前,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萧祸九蓦地攥紧了拳。他咬着牙齿在心底一字一顿地告诉自己,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绝对不会假手他人。

只是他自己潜意识地明白,当听见克鲁斯提出第二条路的时候,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攥了一下当时划过他脑海的,只跟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安危相关。

若是我所在乎的人都不会受伤就好了……萧祸九自嘲地一笑,眼底那点迷茫犹疑终究散去,他迈开步子离开了金灿灿的阳光,一步一步踏进昏暗里去。

……那样我是不是就不必这般谨慎顾忌到连自己都瞧自己不起。

身为唐家家主,唐奕衡知道自己的宝贝助理要订婚的消息的时候,距离典礼正式举行也就剩了不过三天的时间。

而听说唐奕衡把病房里所有能摔的东西全部贡献给了医院的废弃物品回收站,刚从医院赶回来连椅子都没坐热乎的萧祸九也差点把目之所及的东西都砸个稀烂。

即便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克制住这种冲动,萧祸九还是没忍住脑门的青筋都想蹦起来:“谁!?谁去和他说的?!我不是说过这件事情和唐家本家无关,你们任何人都不许拿着这件事去打扰他吗!?”

来传信的下人恨不能当场嘤嘤嘤地哭一顿谁说这个温润如玉的萧助理好说话的?都是骗人的……

只是眼前这人暴怒当头,他一个字都不敢隐瞒:“是、是年庭君,四长老……四长老年庭君。”

费了好大劲才从脑海里把这个九部长老里低调之最的年庭君扒拉出来,萧祸九咬着牙看了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备车,送我去医院!”

隔着十里地,大概都能感受得到家主面前当红的萧助理这一身怨气冲天,司机们被从被窝里拎起来打听清了前后事由,一个个瑟缩不敢前天可怜见,这要是一个不小心,估计今晚走出了宅子门,就再也不用回来了,谁想去当那炮灰?

还真有人自告奋勇。

段跃接了消息皱了皱眉,常年脸上挂笑的小个子男人难得这回不见半点笑意:“……我去吧。”

他按了按,把后面跟着的“我去劝劝”这句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恐怕会太自觉不错的话咽了回去。

接着的正主儿上了车,段跃忍不住在心里“嗬”了一声:这还真是自带一身冲天的怨念啊。

再想想当初自己送这主儿去沈老爷子府上时,那人心不在焉也能端着一副温润如玉笑容亲近的模样,段跃原本皱着的眉都松了许多。

他笑着问候了一声:“萧助理,晚好。”

“好个鬼”这等粗鲁的话被萧祸九暴躁地压了回去,车子启动起来,萧祸九视线扫过去一眼:“段跃?”

这话虽是疑问的语调,但显然只是萧祸九随口一问,说完之后没等回答便将视线落到了风景飞掠的窗外。

段跃一点也不在乎后座那人的走神,乐呵呵地应了,然后就开始自顾自地讲自己逗人的段子了。

可惜今晚萧助理显然没有那个赏脸的心情,多少话灌进左耳朵里,就有多少话一字不落地再从右耳朵里灌出来。

原来萧助理真正心神不宁的时候,是这么个状态……段跃忍不住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沾了自己主子的光若非萧祸九潜意识就知道他是唐奕衡所信任的专用司机,怎么也不会把那些情绪外露在他的面前。

但段跃多少能察觉到萧祸九对自己言语絮叨的那一点纵容,从第一次去沈老爷子家他就感觉到了,虽然不知道这缘由,却不妨碍他借着这点纵容大着胆子开口:“萧助理,据我所知,唐家立业以来,即便是当儿子的尊敬父亲,当父亲的爱护儿子,也没有哪一任家主是给别人做过司机的。”

这话来得突然且莫名,萧祸九过了心,将脸转回来。

他知道,这人是在给医院里那个抱不平呢。

从他决定下订婚典礼的事情并且开始操办,就不断有人在隐隐约约地流露出这种情绪了。

只不过他态度强硬、又言辞凿凿,唐家上下还少有人直接表达出来那个不知死活的年庭君是第一个,这儿又冒出来第二个。

见萧祸九虽没有接话,但也不像是暴怒的前兆,段跃稍安了心,继续道:“我只是个下人,所幸也算家主的专车司机。这么多年来我在家主身边工作,看得清楚明白,家主对您的感情,不用说绝不是外人那种粗俗浅薄的臆测,即便是平常人口中说的情深义重恩爱扶持,恐怕也不及家主心里待您的十分之一。”

“他爱我,我便要爱他?”

萧祸九此时心境大乱,显然是智商情商都不在线,若是平日,绝不会和一个交浅的人谈论爱不爱这些理想化的有些矫情的问题。

段跃倒是乐得交流:“您若是丝毫不为所动,早早放手自然于两人都好。只是您这般人物,和我们自然不同,相信您也不是那种会自欺欺人的性子难道您扪心自问,就真的对家主没什么感觉?”

萧祸九沉默。

即便萧祸九说是没感觉,段跃也不会信他的主子那样的人,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完美得叫人怀疑该是食花饮露总之不能被烟火玷污,若是搁在以前还能吹毛求疵说他没点人情味,可从萧助理留住本家,家主时常流露出来的掩饰不住的用情至深,就更是把自己的地位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送到了臻绝的高度。

和家主竞争?那得是真真正正的天仙下凡么?

萧祸九吃那句“不自欺欺人”,半晌后才再问一句:“他爱我,我对他也有感觉,就要在一起么?我早过了相信感情能当饭吃的年纪了。”

段跃差点没忍住说一句“您也不过就二十三别这么老气横秋地说话”,想了想还是压回去,笑眯眯地:“萧助理真会玩笑,您和唐先生,谁缺饭吃呢?”

这话看似粗浅,内里深意却是让萧祸九怔了几秒。

是啊,外人眼里,自己和那人都是身居高位,只会给别人“身不由己”,哪里看得到自己泥足深陷的地方。

稍有一个不慎,便是被那泥淖淹没溺死的下场。他一个孤魂野鬼世无所依的也便罢了,他怎么能拖那人一起呢?

想想这一路的交谈,萧祸九苦笑。

交浅言深不只是说不该,也是说无用唯独你自己看过一路走来的所有风景,如何和一个过路的讨论往左还是向右呢?

于是这一路再无他话。见萧祸九气息平稳且冷淡下来,段跃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便也闭口不言。

直到到了医院,临萧祸九下车时,段跃想起当年在最绝望时扶持了自己一把的唐先生,忍不住看着年轻助理的背影,多了一句嘴

“唐先生刚知道时,不晓得有多难过。”

“……”

萧祸九步伐猛地一顿。

千般道理,不如这一句戳心。

……

难过么,大概吧。

那人该是强势惯了的,如今想他七年前同样一朝丧父,家内大乱,举目无依,不知道是如何一步一步咬着牙撑过来的。

那人若是难过,若是有泪,大概也只会往心里留。

又苦又涩的泪水,会把那颗连命都不要地爱着自己的心,泡得皱巴巴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担心大虐的天使们请看作者纯洁的眼睛:订婚典礼成不了。若真成了,以后算总账的时候,我家小九岂不是要被困不住凶兽出笼的哥哥弄死在床上么【咦我刚刚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过订婚这一段的感情冲突是情节需要,可能确实会有一点点小纠结,只是小九毕竟【自以为】是直的,他需要慢慢摸索自己对唐的感情相爱,而不是享受被爱。

第50章

医院一楼的大厅里,萧祸九迎面碰上了那个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却不曾有几句言语交情的白面中年人。

原本面无表情的漂亮脸蛋,在见着那人的瞬间,便浮现了清丽的笑意:“年长老,好久不见啊。”

年庭君毫不遮掩地皱了眉,退了半步:“萧助理,您来了。”

对着这么一个比自己儿子都小的年轻人用敬称,这位年长老看起来却丝毫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模样。

“看您多会说笑。”活像变脸似的,萧祸九脸上的笑容陡然间便冷下来,“这么晚了还得急急忙忙地往医院里赶,我这不都是托年长老您的福吗?”

“萧助理言重了,年某不敢。”

年庭君接话接得四平八稳,一点“不敢”的意思都没见着。

见年庭君没有自己开口解释的意思,萧祸九冷着脸开口:“年长老,若你真是不敢,那怎么我传给九部的话,你却只当没听见呢?”

“不知萧助理说哪句?”

“哈哈,看来年长老是岁数大了,记性也不好使了。”萧祸九故意冷笑了两声却见面前这人对于他的作威仍旧没太多反应,也不见什么敬畏神色。

……难得啊,刚经了王乾的事儿,还能这么硬气;若非有恃无恐,就是真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

心里虽这么想,萧祸九语气依旧没什么客气:“我之前就叫人给九部传话和大长老家的孙女订婚这件事,那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如今虽然是唐家的下属,可毕竟还是姓萧,所以这事儿与唐家没半点纠葛,所有人一律不许用这件事去烦扰家主。怎么,我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年长老就当做耳旁呼啦刮了一阵风,过去就跟您没关系了?”

年庭君大概一点不意外萧祸九会这么发难,不紧不慢地开口:“萧助理,您误会了。您现在是代着家主的职务在唐家主事,我们怎么也不敢不听您的吩咐,不管您姓萧还是姓唐。”

话音在这儿似有意似无意地停顿了一秒。

萧祸九视线移过去,年庭君却没事人一样继续开口了:“可按您说的,您毕竟是唐家的下属,而且更是家主身边亲近的人;您要订婚这么大的事儿,唐家不可能不派人出面,自然也得有礼金支出。您刚接手唐家闲杂事务,可能不晓得,唐家内外的多数资金流通相关的大到企业集团,小到饮食起居,都是我们四部在操持。您的订婚这么大的事儿,唐家的礼金必须得丰厚。可调用大额的资金,我必须得向家主做定期的汇报我没提您订婚的事儿,是家主他问的。您说的不能烦扰我做到了,可谎言不实这种大错,我可不敢犯。”

萧祸九蓦地笑了。

他听出来了,人家这是早就挖了坑,等着他往里面跳呢。

“好、好、好。”萧祸九似真似假地笑着,抬手在中年人的肩上拍了拍,他狭起了眼睛稍倾身过去,到年庭君耳边声气极低、却咬字清晰无比,“年长老这般忠心不二,我记下了。”

“……”年庭君皱了眉,避了一下身体,看了眼前笑得像只勾人的妖精的年轻人一眼,便垂下头去:“萧助理言重。为唐家和唐先生尽责,我年某虽死不已。”

这一次萧祸九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那点不入眼底的笑意终于彻底真实起来,他哈哈笑了两声,按在年庭君肩膀上没拿下去的手再次抬起,加了七成力道重重地拍了两下。

见年庭君脸色都有点变,萧祸九才幸灾乐祸地扬长而去,话音犹在身后:“年长老,我发现我挺喜欢你的不过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越喜欢的,通常都越不好过啊。”

年庭君揉了揉肩膀无奈地看了那已经进了电梯里的背影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半晌后他轻叹了一声,也转身要走。

只是还没等他出医院的大厅,口袋里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年庭君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新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