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隐隐笑了笑,道:“但我答允你!

世宁精神一振,道:“多谢将军!”

大将军道:“好自为之,我等你的捷报。”

这大将军的命令一传下去,登时大营中呜呜呜呜尽是号角声。兵丁们全都拔营起寨,向后退去。大营刹那间只剩下一地狼藉,和整整齐齐的两百大车粮草。

每一车二十担,整整是四百担粮草,郑明竭尽全力筹集所得的一半。粮草的旁边,是两百匹鞍鞯齐全的战马。

世宁直到大军远去了,方才道:“各位兄弟,咱们也上路吧。”

他手上拿了一把号角,对众人道:“此物你们可有?”

郑明道:“押送粮草之时,为了宣明此乃军粮,配备了一些。”

世宁道:“你们在营地里找一找,越多越好。”

众人搜了半个时辰,凑了凑数,大约有一百多只号角。世宁点了点头,道:“也差不太多,出发吧!”

众人翻身上了战马,世宁一马当先,向鞑靼城冲去。郑明回首看着粮草,道:“这些粮车怎么办?”

世宁道:“先放在这里,自然有他的用处!”

郑明便不再问。马行迅速,哪消多时,便遥遥看到了鞑靼城。世宁示意众人藏住身形,拿出号角来苍苍茫茫地吹了起来。郑明惊问道:“此乃撤兵的号角,难道你不怕鞑靼们知道?”

世宁悠然笑道:“正是要让他们知道!”

一百多只号角吹起,顺着风势,飘进了鞑靼城。遥遥只见城中旗帜翻涌,不多时,城门大开,鞑靼士兵宛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世宁断然道:“退!”

他带着众人一齐翻身上马,大将军撤向南方,他却向西北方向行去。他们坐下都是精选的良驹,不多时,就将鞑靼士兵抛在了脑后。世宁登上一个小小的山头,命令众人再度吹响号角,一面将衣服、兵器什么的撒了满地。

他们一路疾行,又上了一个山头,遥遥望去,只见鞑靼士兵们欢欣鼓舞地捡起他们丢的东西,大叫大嚷着什么,更加精神百倍地追赶。世宁心下暗喜,又命令众人前行。

这一路兜了个大大的圈子,最后回到了存放两百辆粮车的地方。已西斜,余晖渐渐消沉了。世宁指着南方,道:“你们快去寻着大将军,说三更时分我会打开城门,大家一举攻入!”

郑明听了大喜,问道:“你如何打开城门?”

世宁笑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郑明心下有些疑惑,但他的性命是世宁救的,也就不再多问,依言去了。世宁端坐在地,运起内力,将那号角吹得嘹亮无比,远远就听到大军奔走之声,他悄悄将那号角藏在怀中,双手分开粮草,躲了进去。

他的武功极高,这一运劲,直透进粮草的最深处,就算再精明的士兵,也看不出端倪来。他缓缓运转真气,呼吸变得悠长之极,全身放松,连一点声息都不发出来,静等着鞑靼士兵前来。

他算准了经过这一番长途跋涉之后,鞑靼士兵必定已经懈怠,再加上天时已晚,他们见到这么多的粮草之后,必定不会再向前追赶,而是将粮草当作战利品,运回城去。那么他就也安安全全地进了城,只等三更天时开门放人。

大将军既然如此缺粮,鞑靼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粮草,足以引动他们的贪欲。

他想的没错,那些鞑靼士兵追了半天,起初还有些衣服、兵器,到后来渐渐什么都没有了。但那恼人的号角声却一直萦绕在耳边,似乎转过山头来就能追上。这般奔走了四个时辰,一见到如此多的粮车,登时都是一阵欢呼,冲上去抱住了大叫。

粮车缓缓行动,是那些鞑靼兵丁推着向城中走去。世宁心下暗喜,但他行事谨慎,真气沉得更低,身子更加放松,绝不肯露出半点破绽来。

足足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耳听更多的鞑靼士兵欢呼,知道已经进了城了。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太长的时间,一旦看到胜利的希望,鞑靼士兵们都极为欢喜,真如红姑娘的故事一般,城中展开了欢庆,久久不绝。

世宁在粮车里静静地听着,他的心中忽然有了些紊乱:究竟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这些鞑靼难道就不是人?城破之后,他们的命运又会如何?世宁连想都不敢想!

但此时已由不得他后悔,人声渐渐消沉了,他又等了半个时辰,等确信外面没有人了,才慢慢从粮车里钻了出来。

今晚的月好圆。

世宁摸了身上,舞阳剑还在,他的心不禁安定了许多。

突然,头顶上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世宁一惊,脚步错动,滑开了两丈,就见他藏身的粮车上面,站在一个白衣人。如练的月华照在他身上,他就宛如一块琢好的白玉,晶莹而透

他披了一件极其宽大的袍子,几乎将整个身子都遮住了,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他的剑柄

那剑柄上镶了一块极大的美玉,在月光下隐隐流转,映生出波纹一般的晕光。晕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也如白一般,清秀绝尘,没有半点瑕疵。

天寒地冻,大风凌厉,他竟然赤着双足,虽然是踏在粮草上,但那脚也如一双白玉,极为精致,宛如女子。

他悠然地看着世宁,悠然地笑道:“我在猜,你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世宁心下暗惊,料不到自己如此隐秘的行藏,居然会给别人看破。那么此人的武功,岂不是已不可思议了么?他一念及此,不禁甚是气馁。

自他修习紫府真气,再练飞血剑法,都不曾与人真正敌对过,内心中其实甚没有自信。这时念及对方武功高绝,心中便没有了自信心,不禁又做回了那个抢粥吃被人追打的流浪儿。

那白衣人悠然道:“秋风清月夜,帝成白玉楼…你就叫我白玉楼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温婉,

白玉楼的目光注下,脸上仍然是温和的笑容:“我要杀你!”

他的人倏然射在空中,一片银光闪动,他的剑已出鞘,向世宁直劈而下!

他的剑,也如一整块的白玉裁成,通体洁白,晶莹透明,看上去极为珍异。这一剑,仿佛将漫天的月光一齐卷起,击向世宁的,不是剑,而是月,是月光。

月光照耀,无处不在,也无法抵挡。

鞠水月在手,天心月自圆。

这一剑?该如何挡?世宁心下更是紊乱。他忽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施展出如此优雅的剑法来。

也许自己注定是个不优雅的人?

这一剑击向的,并不止是他的人,而且是他的心,他的精神,他的信念!

月光陡然大盛,与这一剑夹杂在一起,宛如银蛇电闪,窜到世宁的面前。世宁奋力后退,脚步一阵踉跄,突然脚下一绊,跌了出去。也正是这一跌,让他躲过了凌空飞乱的剑招。

白玉楼轻轻一笑,等着世宁站了起来,方才剑光掣动,又是一剑飞出。

这一剑,更是凌厉,也更是优雅。这几乎不是剑,而是王羲之的笔,喻伯牙的琴,名动天下,美不可及。

世宁仓惶出剑,“呛”的一声响,舞阳剑挡在了白玉剑上,他只觉一股大力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身子几乎站不住了

白玉楼双目凝注在舞阳剑上,淡淡道:“绝世的宝剑,可惜却握在了俗人的手中。不要再亵渎它了吧!”

他的手上突然加劲,剑光吞吐闪烁,真气圈转,一波一波地震了出去。世宁再也拿捏不出,舞阳剑脱手飞了出去!

白玉楼摆了个优雅的姿势,微笑道:“你不配用这把剑。”

他的话语很轻,姿态也很温和,但世宁突然就觉胸中一阵怒气涌起。他右手食、中两指并起,突然叩在了白玉剑上。只听“嗡”的一声震响,白玉剑被这一指弹得弯了起来,直向后射去。白玉楼大惊,急忙加摧真气,但这一下出其不意,白玉剑极为锋利,一剑将他的发丝削了几绺下来!

世宁身子大鹤一般飞起,腾空将舞阳剑握在手中,一声清啸!

他心中的怒气仿佛都在这一啸中宣泄而出,身子翻腾,宛如一片乌云般将月光遮住,凌空一剑,向白玉楼刺了下来

飞血剑法,本就以御者血气为重。世宁这一剑,正合了剑意,紫府真气丝丝从舞阳剑锋中透出,化作一团紫色的彩雾,怒卷嘶啸,向白玉楼当头戮下!

白玉楼发丝被削,心中不禁大怒,但他的剑法,要旨却是优雅,心中越静,剑法中的威力便越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此时一怒,剑法便打了个折扣。白玉剑连环震动,逆刺而上。

但月光全被世宁的身子挡住,白玉剑便有些黯淡无光。世宁与舞阳剑仿佛合为一体,泰山压顶般当头砸下,白玉楼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恐惧!

暴猛的真气冲激怒旋,在两人身侧炸开。世宁一剑斩在白玉剑上,招式更不停留,身随剑走,刹那间就连出十六剑,每一剑都重重砍在了白玉剑剑身上!

紫府真气升腾而起,宛如一张极大的网,将白玉楼笼罩住。他被逼无奈,只好每一剑都硬接。舞阳剑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名剑,锋利无比,这十六剑斩完之后,就听白玉楼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白玉剑上斑斑点点,尽是砍出来的坑坑洼洼,已经不成样子了。世宁笑道:“看来你倒是配用这把剑!”

白玉楼眼睛倏然抬起,目光中尽是愤怒,大声道:“我要杀你!”

他的身子突然迅捷无伦地冲了上来,这一招快到不可思议,世宁大惊,本能地一剑挥出!只见他长长的衣袖一抖,空中猛地响起一声嘶啸,一只极细极长的黑色从他袖子中窜了出来,啪啪一阵脆响,那条蛇口急速张开,竟然一直裂到了腹部,一口咬住了舞阳剑!

那蛇的力量极为巨大,竟然硬生生地将舞阳剑咬住,世宁一下子刺不下去。

他吃了一惊,叫道:“你…”

白玉楼趁着这片刻的耽搁,身子已然抢到了世宁的身前,双掌结结实实地击在了世宁的胸膛上!

世宁只觉胸口一阵翻涌,白玉楼的掌力宛如排山倒海一般袭了过来。他一声大叫,一口鲜血喷了出去。白玉楼不及躲闪,被这口鲜血喷了满脸,登时面前一片血红,看不清事物。他大吃一惊,身子急速后退,世宁奋起真气,一剑劈空斩下!

那条乌蛇被他强猛的力道硬生生地撕成两半,随着世宁的剑势展动,重重轰在地上,登时砸开一个大坑。

世宁双目如针,紧紧盯着白玉楼,厉声道:“你这蛇从哪里得来的?”

白玉楼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强行冷笑道:“管你什么事?”

他的身影晃了晃,急速向外退去:“我们会再见面的!”

世宁望着他的背影,沉吟着,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接着,他望向城门的方向

第四章、玉雏归楼燕泥新

城门。

两人打斗之地也就是粮车存放之地,距离城门本不远,但现在,却仿佛咫尺天涯。

因为城中的士兵已经被惊起,号角呼哨之声不住响起,整个鞑靼城中灯火通明。多年的围困,已使这座城池全民皆兵,警戒之心提到了最大。

世宁紧了紧手中的舞阳剑,一丝隐痛从胸口处传来,他的身形禁不住顿了顿。但他一咬牙,身子野鹤一般拔起,向城门方向冲了过去。

立时一连串的警声响起:“有内奸!”“护住城门!”

世宁与白玉楼一战之后,对自己的武功已有了信心,大喝道:“统统让开了!”长剑展动,一飞冲天,剑光霍霍,凌空怒卷而出。

那些鞑靼士兵却全然不管,挥舞着兵刃冲了上来。眼前灯火明灭,鞑靼人本就长得粗壮,此时就宛如地狱恶鬼一般。世宁心中不禁有些胆寒,只好鼓起勇气,将长剑舞成一个寒光凛凛的圈子,鞑靼兵刃与其一触,便被磕飞了。

但城中士兵太多,世宁虽不欲伤其性命,也杀得周身浴血,方才赶至城门。天色阴郁,大约也就是三更天了。

鞑靼兵潮水一般冲了过来,世宁身形拔起,一剑将城门那大的木栓削断,接着双掌同时撞在城门上,跟着猛力一拉,那无比沉重的城门发出一阵吱呀呀的响声,缓缓张了开来。

世宁大喜,那些鞑靼士兵却脸显惊恐,不顾命般地冲了过来。就在此时,城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炮响。

万千明兵纷纷举着灯火显身出来,大军竟然已经压境!那些鞑靼士兵面如死灰,突然全力向世宁冲了过来。

当此之时,只有尽量杀了世宁,才有可能挽回劣势,关上城门。

世宁紧握着手中长剑,背靠在城门上,看着这黑压压仇恨的目光,一瞬之间,他的心中竟然有了死的觉悟!

突听一阵豪笑:“我来与你共生死!”

一阵黑影翻卷,落在世宁的身侧,那人双掌挥出,喀喇喇一阵乱响,迎面奔来的鞑靼士兵都被他掌风击得骤然停止,身子情不自禁地委顿了下来。

世宁抬头望去,赫然正是大将军!

乔大将军笑道:“本座首度出手,原来杀人是如此快意之事!”

世宁见他神采飞扬,似乎真的以杀人为快,心中微微有些不愉,但当此紧要关头,哪里容他细想?

大将军又是一掌挥出:“杀敌报国,就在今日了!”

世宁精神一振,舞阳剑锋芒怒显,宛如银浪般飙飞而出,硬撼冲过来的鞑靼士兵。就是他们两人这片刻阻挡,明朝大军已经掩杀而至,怒潮般的厮杀声连绵响起!

大将军却住了手,向世宁笑道:“大局已定,我俩且寻一高处,看天朝勇师怎样擒敌杀寇吧。”

他的手向世宁伸了过来,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大捷,你便是首功!”

此时鞑靼城中战火通明,将周围照得如白昼一般。那战火映在大将军的脸上,世宁忽然发觉他的相貌竟然有些熟悉

他握住了大将军的手,心中忽然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妥。

就在此时,斜刺里红影白影一闪。两柄长剑向大将军刺了过来!

那两柄剑来得好快,宛如急风暴雨,闪电雷霆,倏忽而至,瞥然而来,已刺到了大将军的身侧!

红姑娘?白玉楼?

世宁根本想不到他两人居然会联手,不由一怔,然而看到红姑娘有所责怪的眼神,立即下意识地真力运转,紧紧扣住大将军的手!

哪知大将军一震,竟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般,身子完全僵住,对这来袭的两剑不闻不问。这两剑来得何等之快?世宁心中的疑问刚刚闪过,那两柄剑就一起刺入了大将军的体内。

大将军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摇摇欲坠。他的眼睛却依旧没有转动,死死盯住右边的那条白影。

白玉楼清秀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阴森。

战火摇曳之下,他的脸上尽是伤痛苦楚,又有些不甘心与不相信。红姑娘与白玉楼奋力拔剑,哪知那长剑宛如深嵌在大将军体内一般,分毫不动。两人相对一视,尽皆骇然。

大将军嘴角动了动,苦涩地一笑:“竟然是你,难道你这么想我死?”

白玉楼一摇头,宽敞的斗篷褪下,满头青丝宛如瀑布一般披垂而下,赫然竟是女子。然而她脸上的神情仍然无比冷峻,突然一掌拍在长剑的剑柄上,将手中长剑压得向大将军的体内又入了一分:“当你杀我母亲之时,我已当你死了!

大将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脸上一片惨白,几无人色:“你母亲被鞑靼大军挟持,要挟我撤兵,国运掌于我一人之手,岂能因一妇人而改?羽儿,你长大了,也应该知道有些事乃上天注定,人力是不可为的!”

白玉楼怒道:“什么人力不可为!你为了自己的功业,就忍心杀了我的母亲,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杀我?”

大将军看着他,苍白的脸上仍然露出了一抹爱意:“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杀你?”

白玉楼冷笑道:“你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杀,遑论什么女儿!你不杀我,那我就杀你!”她回头向红姑娘道:“动手!”

红姑娘轻轻一笑,道:“乔大将军,须怪不得我了!”

两人同时撤手,长袖挥动,袖中腥风大作,同时射出一条乌黑的长蛇来。啪啪一阵锐响,两条蛇一齐张口,撕裂之声响个不绝,那蛇口竟然一直裂到了胸腹之处,向着大将军疾咬而下。

世宁听到红姑娘一句“乔大将军”,心中又是一震,前尘幻影,许多被遗忘了的旧事,一齐都泛上了心头。他手中的舞阳剑冷光掣动,护在了大将军的身前。

红姑娘一呆,长袖飘转,倏然将乌蛇收回。白玉楼脸上却泛起一阵怒意,那乌蛇尖锐嘶啸,向世宁当头噬来!世宁长剑挺动,电光石火之间,已然刺入了乌蛇的咽喉。那乌蛇锐声尖啸,世宁长剑倏然收回,剑芒上隐隐腾动着一抹狞黑的血迹,那乌蛇的身子却委顿了下来!

白玉楼怒道:“你…你竟敢阻挡我?”

世宁望着他,他的脸上浮起一抹无奈的苦笑:“乔大将军称你为女儿,又叫你羽儿,那么,你是乔羽?”

白玉楼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世宁踏上一步,道:“你可还认识童时的玩伴世宁哥哥?”

白玉楼的身子也是一震,于战火下仔细地盯着世宁辨看。世宁又踏上一步,让她看个清楚。

这些年江湖历乱,世宁变化很大,但依稀之中,还有几分当年那个少年的风貌。

乔羽喃喃道:“你果然是世宁哥哥,你果然是世宁哥哥…”

世宁叹道:“想不到我们再见面,竟然是如此景象…”他心头一热,一句话在喉间滚动着,似乎不敢出口:“我妈妈…她还好吧?”

乔羽摇了摇头:“你走的当晚,她就被你大哥囚禁了起来,说是要一直关到死。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了。”她的目光抬起,盯在乔大将军的面上,她的脸上再度腾起隐隐的怒气:“因为一月后,我也从家里逃了出来。因为我妈妈被鞑靼人掳去,要挟他退军之时,他竟然无动于衷,这样的爹爹,还能称为爹爹么?”

世宁叹道:“家国不能两全,也怪不得他…”

乔羽怒道:“我也知道家国不能两全,但是…但是你知道么,他为了不让鞑靼威胁他,他…他亲手射死了我母亲,他亲手杀了她!”

乔羽激怒地哭了出来,世宁也呆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有心肠如此刚硬之人。

乔大将军闭上了眼睛,浑浊的泪水缓缓滴下。

只有红姑娘,在微笑看着这一切,嘴角上挑,似乎极为满意这样的安排。

乔羽突然住了哭声,一字一顿道:“这样的人,我再也不会认他为爹爹,我从家里逃了出来,流落江湖,苦练杀人的武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了他,为娘报仇!”

世宁缓缓看了乔羽与乔大将军一眼,缓缓摇头,道:“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乔羽愤怒地盯着他,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听了他如此恶事之后,还会帮着他?”

世宁盯着她,道:“我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你。你可知道,父女相残,乃是天下最凄惨的事情?”

他缓缓闭上眼睛,虚空中似乎出现了无数的绛宫仙葩,在他身边绽放着,每一朵都是宁芙儿那纯净的笑靥,世宁的身体抖动起来:“我曾经见过父女相残的悲剧,我发誓,再不让这种事情重演,再不要!”

他的眼睛倏然睁开:“你若是杀了你的父亲,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后悔得恨不得将自己的肉一块块切下来,再垒砌一个父亲出来。相信我,我不想让你有那种痛苦。”

他轻声道:“你本是个该幸福活着的人,为什么要强逼自己痛苦呢?这痛苦,让我这样的人来受就可以了…”

乔羽盯在他的脸上,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已被世宁的话打动。

红姑娘的脸色却变了,这样的发展,绝不是她想要的。青面人那阴沉沉的面具在她的眼前闪过,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轻轻地飘了上来,淡淡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是如何从乔大将军手中借出那四千担军粮的?”

乔羽的身子一震,冷冷地扫过世宁与乔大将军:“我明白了!你与他是一伙的,你是叛徒,叛徒!”

红姑娘微微冷笑,袖中蠢蠢而动,她的声音也变得极为冰冷:“杀了他,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世宁惊讶地看着红姑娘,他实在想不出来,红姑娘竟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这还是那个舍身崖上,为一个老妪而自责的红姑娘么?

还是那个花了四千多银两,只为救他这个素昧平生的人的红姑娘么?

乔羽的身子跟红姑娘一齐移动起来,她们两人一红一白,却杂叠出万千颜色,浑浑茫茫之中,似乎将整个天地笼罩住:“我要杀了你!”她厉声而啸。

世宁握住舞阳剑,红白杂沓的杀气刺激着他的感觉,他已不能再退,他也不愿再退!

是悲剧,就再也不要上演了,为了这个信念,他愿意一战。只是,他能斗赢乔羽与红姑娘的联手么?从两人行动丝丝入扣的配合中,可以看出她们不止训练过一次,而是已经心意相同。这使她们联手的威力倍增。而自己这面,却只有一个伤重且不愿出手的乔大将军。

世宁握紧了舞阳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