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宁缓缓道:“你误会了。乔大将军冷笑道:“我是误会了。我本以为我的女儿想杀我,会找很多的武林高手来对付我,可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连家国大义也顾不得了!”

他的身后,猛然窜起几道人影,摔在了四女尸的边上。这次的人影却是男的,装束很怪异的男人。

乔大将军脸色沉了下来,一字一顿道:“她竟然找到了鞑靼国的高手!”

世宁一愕,瞬间明白过来,想必是鞑靼国不甘心此次大败,所以命高手来刺杀乔大将军。可惜,因缘际会,却被乔大将军误会是乔羽的同党。

他张口刚要解释,乔大将军冷冷道:“家国大义,绝不容半点苟且。卖国者必杀,就算是乔某的女儿,也是一样!”

世宁一呆,怒道:“你疯了!

乔大将军哈哈大笑道:“乔某精忠报国,就算别人目为疯子又怎样?留取丹心照汗青,可不是让你们这些小人议论的!”

世宁大怒:“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相信,见了鞑靼人,就以为是女儿通敌,这等草菅人命,做什么大将军?”

乔大将军脸色一阵铁青:“乔某纵横沙场三十年,这双眼睛从来没有看错过!”

世宁冷笑道:“那我就将你这双眼睛挖出来,看看究竟看错没有

他轻轻将乔羽放在地上,转身傲然面对着乔大将军。

他本是个仁和宽厚之人,向来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愿意加一指于别人。但今晚,只有今晚,他只觉心中有股很重的郁积,让他情不自禁地想战斗,想流血!就算流的是自己的血也一样!

乔大将军紧紧盯着他,瞳孔渐渐收缩。他慢慢道:“那天我不出手,只因我不愿以剑面对我的女儿…”他的声音更慢:“可是今夜…”

世宁冷冷道:“今夜你欠揍!”

乔大将军大笑道:“好!”

他的拳头突然击出!狂风骤,虽只是一拳,但大有千军万马,杂沓喧阗之势。这样的招式,本不应硬挡,但世宁却毫不在乎,一拳同样冲了出去。

乔大将军嗤道:“螳臂当车!”

两人拳头接在一处,乔大将军真力潜运,拳势宛如泰山压顶一般。只听一声轻响,世宁的腕骨断裂。

乔大将军拳头抽回,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快快让开!”

世宁痛得浑身颤抖,但他的精神中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快意,朗笑道:“你只管杀了我,要我让开却是休想!”

乔大将军怒道:“我爱惜你是个人才,所以手下留情。是你自己找死!”

说着,一拳轰下!

他一生都在军旅之中,看尽了塞北风景,这武功之中,也尽是关外大漠紫塞的气象。这一拳宛如漫漫黄沙翻卷,几乎将整个天空遮住,浩浩渺渺,仿佛有惊天动地之势。这一拳,绝不是伤后的世宁能够抵挡的!

第六章、秋花双生隔水云

突听一清音啸道:“接剑!”

一柄长剑掣空而来,世宁精神一振,叫道:“红姑娘!”

长剑飞来,正是舞阳!世宁一剑在手,感受到那沁凉的触觉,登时信心大增,啸声怒发清越,剑诀一引,穿云裂电般向乔大将军袭来!

红姑娘云裳如花,挽起一道秋虹,也向乔大将军攻去。她手中长剑玉色斑驳,却正是乔羽的白玉剑。

两人合力一击挟起积愤愉悦之余威,颇具声势。两道剑气纵横闪烁,刹那间将乔大将军的拳力冲开了几分!

乔大将军眉头皱了皱,左手一掌击出,正击在右拳上。登时拳风嘶啸,威势强了一倍有余。舞阳剑剑光黯淡,被那冲天黄沙一般的掌势紧紧围裹了起来,一时动弹不得!

红姑娘娇斥一声,玉剑掣动,连绵的剑招宛如春蚕吐丝,连绵涌出。但那掌势却如大荒飓风,紧紧黏附在她的剑身上,白玉剑越来越重,转瞬已如千斤一般!而乔大将军的拳头,却已经挥到了她的面前!

世宁大叫一声“不好”欲要撤剑救援,却已然不及!

突然一人暴射而出,覆在了红姑娘的身上。这一拳,从红姑娘身边擦过,却结结实实地击在了来人的胸口!

乔羽!

她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了红姑娘的脸上。那炽烈的血腥宛如利刃一般直冲进红姑娘心头,而乔羽却宛如炙日鲜花,迅速委顿了下去。

红姑娘抱住她的身体,跪了下去,她的声音裂玉碎石:“玉楼!”

世宁在一旁厉啸道:“乔羽!”

乔羽奋力睁开眼睛,伸出双手,似乎要替红姑娘擦尽脸上的血迹:“我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

红姑娘眼中淌出泪水,摇晃着她的双肩,泣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作!”

乔羽艰难的道:“因为,这些年来,你一直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她抬起头,轻轻一笑:“江湖上的故事里,女人都是累赘,可他们都错了…谁说女人不能有义气,谁说女人不能为朋友而死…”

红姑娘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哭道:“别说了,别说了!”

乔羽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别哭…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

红姑娘含泪点了点头,乔羽抬起眸子,对世宁道:“世宁哥哥,多谢你回护我,你的恩情,来生再报了…”她的身子一颤,渐渐僵硬下去。

耳畔,红姑娘的悲声穿破云霄,世宁只觉无边的悲痛毒蛇般在心中抽紧着,他上前几步,跪在乔羽身边,大声唤道:“乔羽!你不能死!”

乔羽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这笑容,却仿佛是名匠手下的雕刻,鲜活但却已注定就要枯萎。

乔大将军看着自己的拳头,他的目光停在乔羽的脸上,这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温情。

“你知道自己的错处,肯引颈就戮,为父深觉欣慰。国为大,家次之,你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跟着转身向外走去,留下的,只是一声浩然长叹。

突然背后响起了一声山崩般的清啸:“不许走!”

就见红姑娘持着被鲜血染红的白玉剑,缓缓站了起来。她的眼睛睁得极大,上面布满了血丝,但却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有恨,彻骨的恨!

乔大将军脸一冷,顿住脚步。

世宁突然一步上前,挡在红姑娘面前,咬牙道:“你退后,让我来!”他的身上蒸腾着怒火,牙齿紧咬着,挤出几个字来:“你击死了亲生女儿,就只有这么几个字么?”

他的身子窜起,向乔大将军飞扑过去,怒吼道:“就只有这么几个字么!”

他的身形很乱,起落之间尽是破绽,他已经被这恨意怒火完全控制住。乔大将军冷笑道:“自己都管不了,还管别人!”

他一拳击出,甚至不再去看世宁,因为心已经乱了的人,是绝对接不住他这必杀一拳的!

世宁出剑。

陡然间满空光华掣转,龙蛇飞窜,天地仿佛一冰炉,浸满了清冷的月光。那无边的光华只是一瞬,跟着全部消失。乔大将军忽然觉得极为不安,因为他没来由地感觉,这些光华并不是消失,而是全都聚集在了世宁的身上。

他的眼睛霍然抬起,看到的是一柄剑。

天上天下,所有的景物仿佛全都消失了,剩余的只有这一柄剑。这一柄剑上天入地,从古至今,太阳是它,月华也是它。它无所不在,只是从没有人能够目睹它的恩威。现在,它以全盛的姿态显露了出来。

于是,世界俯首于这王者。

这一剑,仿佛极为随意地挥出,仿佛其中满是破绽,随手可破,但却有刚强威猛,坚不可破之感。它蕴蓄的,是世宁的精、气、神!乔羽的鲜血湮湿了世宁的全身,反而令他达到了忘我的境界。这一剑,从有人类而起,就注定了是最强!

乔大将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他的拳头凝在空中,竟然忘了击出。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剑如天崩地裂一般席卷而来,却连躲闪的念头都不敢兴起!

这一剑,已经摧毁了他的意志,接下来,就是要粉碎他的精神!

乔大将军不可遏止地发出了一阵恐惧的大叫,世宁的身子突然晃了晃,这一剑,竟然慢了下来!

乔大将军就觉万千枷锁一齐从身上脱开,他顾不得多想,挣扎着跳了起来,飞也似地逃了出去。这一刻,他没有考虑国,也没有考虑家,他甚至根本什么都没想。

因为这才是人的本能,是最无法抗拒的。

世宁的头慢慢转了过来,他的身躯却继续僵硬的停留在原地。因为他的背上插了一把剑,他已无法转动。

乔羽脸上满是歉疚,小声道:“世宁哥哥,我没有办法,你原谅我,好不好?”

两行清泪缓缓从她的脸颊滚下:“他毕竟是我的爹爹,我无法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

世宁缓缓跪倒,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乔羽道:“我知道我很对不住你,但…但我就要死了,你还要怪我么?”

她抬起头,看着那一轮清冷的圆月:“我好困,我要休息了,薇儿,世宁哥哥,你们好好活着,就当是替我而活…”她的话音沉下,身子却颤了颤,就此寂静无声。

世宁紧紧闭着眼睛,紧咬着嘴唇,但他的身躯,却在不停地颤抖,越来越猛烈,越来越猛烈!

一声凄厉的啸声从他的口中奔涌而出:“我原谅你!我原谅你!”

但乔羽已经听不见了,再也听不见了!

世宁紧紧抓住头发,将自己的头压在了泥土中。他不敢去看乔羽的脸,甚至无法承受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僵死的打击。他沙哑地怒吼道:“为什么,苍天,究竟是为什么!”

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因为这就是江湖。”

世宁霍然抬头,回首!

就算在清冷的月光下,红姑娘看去仍然是那么鲜艳,那么夺目。她的泪痕模糊了妆容,却微笑看着世宁。

她的笑容,在这满地的血污中,显得如此苍白,如此诡异。

世宁一怔,以为她悲痛太过,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红姑娘笑意更浓,她轻轻蹲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将乔羽的身体夺过,抱在怀中,又用手指拂过世宁的面庞,笑道:“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救你么?”

世宁的目光闪了一下。但他身上的伤实在太重,虽然想问,但却已说不出来了。

红姑娘目中漾出一丝媚意,轻轻道:“因为我想将你当作礼物,送给别人。”

世宁一呆,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红姑娘咯咯笑了起来:“看来你的确是个孩子,还不懂事。但你知道么?就是有人喜欢你这样的孩子,越不懂事越好。”

世宁心中一阵恶心。红姑娘柔声道:“你若知道我要送给的人,是个男人,是不是会更惊讶呢?”

世宁一声怒啸,红姑娘整个人却扑了上来。

她手中拿着的,是那柄白玉剑,她的人扑在了世宁身上,那柄剑却不见了。剑锋已经全刺进了他的身体。红姑娘带泪的娇靥挨在世宁的脸上,轻轻摩动:“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你最好不要,因为…”

她攀附着世宁的身体,柔柔地站了起来,艳如桃李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嗤嗤笑道:“因为我的心,已随她死了,全天下的男人,都是我的面首。”

狂笑之中,红姑娘抱起乔羽的尸体,踉跄着,走进了清冷的月华中。

世宁的身子一动不动,一前一后两柄剑插在他体内,一齐流血。

他本有句话,要问红姑娘,但现在,已不必问了。

他突然狂笑了起来,他的精、气、神,都在这狂笑声中,洪水般宣泄而出,甚至他的生命。但他不管。

月华清冷,照着的,是他最后的伤心,最后的骄狂。

江湖!

第一章、故国一去渺云烟

世界往往是这样的,有的人在醉生梦死,有的人却在艰难地求活。

人类,用生存来证明自己的尊严,无论生存是怎样的,活着总比死了要好。

这就是人。

但当世宁重新醒转过来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尊严。生命渐渐成为重压,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真的活着是种幸福么?为什么每呼吸一口,他所感到的只有苍凉的悲哀,难道他所呼吸的,竟是死亡的气息?

红姑娘,乔羽,乔大将军,这所有的一切,都宛如泥泞的荒芜,在他的脑海中固执地缠绕着,让他久久不肯相信自己是活着的。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但他的身体却前所未有的健壮,完全不像重伤之后又被刺了两剑。他的气息在体内活泼地运转着,甚至比他最盛之时还要强健一些。他低头查看着自己的身躯,却赫然发现,所有的伤势都已平复,那掌伤剑伤,甚至他断裂的腕骨,都完全复原,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来。

这又怎么可能?

世宁惊奇地站了起来,他的身子却猛地一震,就此僵硬住。

自己置身之处,竟是一片丛林。丛林中是尸体。遍地的尸体。

对面一株大树上,牢牢钉着一个红衣女子。

红姑娘!她的脸上咬着一条赤红的血蛇,她的整个脸都浮肿了起来,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那条蛇虽然已经死去,但仍然咬得紧紧的,就宛如一条凝结的血线,直通了下来。她的身上全都是蛇,每一条都是她豢养的灵物,每一条都是致命的杀手!但现在,它们却全紧紧咬在她身上。奇怪的是,红姑娘的脸上竟然有着一丝笑容。

死亡,似乎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但世宁的心中却没来由地掠过一阵恐怖。红姑娘那笑容在日光下显得有些阴森,那鼓起的双目似乎在盯着他,随时都要恶扑上来。世宁急忙将眼睛移开。

他的眼睛无处可去。因为满地都是死尸。横七竖八凌乱地堆积着,全都是这丛林中欢乐歌舞的人们。他们在篝火边歌舞升平,然后在日光中静静睡去。奇异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一丝笑容。

阴森的笑容。日光越强,这笑容就越阴森。白色宛如可见的日光仿佛是一根根的线,将这些阴森串起来,串成网,撒向中间站立着的世宁。

世宁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并不胆小,只是这情景看起来竟然是如此的诡异,如此的阴森!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身子跟着斜斜地跃了出去。

世宁掠向的,正是红姑娘所在的那棵大树。他在树上一撑,身子跟着落下,摊开手掌,现出一片布来。

这片布,本来是在红姑娘的手中紧紧攥着的。

这片布已被鲜血沾染,但还是能看出,上边精心刺绣的文兽。

世宁的瞳仁开始收缩。这分明是朝廷一品大员的补服!而在这边陲之地,穿这种衣服的人只有一个。

世宁咬牙,一字一顿道:“乔大将军!”

戈壁风声更紧,世宁在狂奔。

他昏迷之前,分明看着红姑娘抱着乔羽的尸体,走进了这片丛林。没想到,这里也是她生命的终结。

或者他对红姑娘有着怨,有着恨,但她死后,这一切都该平息了。红姑娘或者是个坏人,但决不应该死在乔大将军的手中!世宁想起乔大将军的种种恶迹,心下已决,他要杀了此人,为红姑娘跟乔羽报仇!

大营并不远!

掌灯时分,世宁赶到了大营。此时的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坐在大营旁边的山头上,静静地等着营盘中的灯光暗下来。灯光暗了人便少,那他就有更大的机会。

这并没费太多的时间,因为大营中的士兵,本就睡得早

世宁身子悄悄掠了起来,向乔大将军的金帐潜了过去。在他这种武林高手眼中,大营的巡逻基本上形同虚设,而金帐在夜色中看来,又是那么的显眼。

乔大将军还没有睡,正在跟一位白衣少年谈着些什么。世宁本想再等些时,人少了才好下手,但转念一想,此乃替天行道,为什么鬼鬼祟祟地避人?有人看到了更好,正可作为劝世的榜样。当下一拳敲在金帐顶端的金箍上。金帐顶头的金箍被他一拳击得粉碎,世宁挟着满天碎尘,疾扑乔大将军!

他知道乔大将军功力颇高,因此一出手便是全力,真气几乎已运到极限,舞阳剑身闪过一阵紫荧荧的火光,森森寒意蔽天而来,恍如星火行野,怒罩乔大将军!

乔大将军眉头皱了皱,手一抬,一掌迎着世宁的长剑挥了出去。

这一拳看去漫不经心,但世宁知道他的厉害,不敢怠慢,真力又加了两成,剑身登时漾起一阵细微的波纹,轻轻龙啸之音绵绵震开,剑势一变而为前、中、后三波,连绵袭了过来。

哪知乔大将军的拳头看去虽然凶狠,但其中的力道却微弱无比,只听一声轻响,舞阳剑竟然穿手而过,势如破竹一般深深扎进了他的手腕之中!

霸猛的真气随着剑势纵横窜飞,将乔大将军的骨、血环环震开,形成一圈浓稠的血雾,随着剑身游走。乔大将军的脸色变了,但却不是惊惧、害怕或者痛苦,而是一种很平静的哀伤,定在了世宁的脸上。

他的表情很古怪,世宁的心不由一动,剑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请将他留给我好么?”

金帐的帐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卷起,夜色忽然清亮了起来。细碎的金铃声和着脚步响起,宛如西天伽陵频嘉鸟的叫声,欢愉而带了些寂寥。空无的寂寥。

洁白的月色慢慢浸染成红色,却不同于红姑娘那样的艳红,轻轻的只有一点,却仿佛将整个夜色充满。那是一种近乎于黑与红之间的颜色,就以月色做波,细足为茎,她每一步之间,都盛开一朵青莲,檀香四射。

夜风扬起她黑得发蓝的长发,像一蓬张扬的花绽放在天地之间,和她身上红黑交缠的大幅纱丽交相辉映,华丽得有些令人头晕目眩。

她的肤色略深,眼睛比中原人更大更黑,迎着金帐中的烛火半张半阖,透出一股野性未泯的机智。更让人难忘的是,她宽阔的前额上,不是照例点着一颗吉祥痣,而是嵌着半轮鲜红欲滴的月牙。光华轮转的宝石深深嵌入骨骼之中,这种奇异的装饰深深透出一种邪恶的诱惑来,让她看去如同从古天竺壁画中走出来的散花天魔女。

但她的目光却如古潭一样澄净而深邃,脸上浮着一层大海般的晕光,目光宛如落花,落在了乔大将军的脸上。她绝不去看世宁或者别人,只淡淡道:“我是来讨债的。”

乔大将军脸色变了变,终于开口道:“什么债?”

那女子凌空画了个花瓣的形状,但那花瓣却甚为怪异,八瓣交织,可跟牡丹、芍药什么的大大不同。乔大将军的脸色更沉,忽然艰涩一笑,道:“为什么不是她来?难道她真的死都不肯见我一面?”

那女子悠悠道:“她以前没忍心杀你,现在就能了么?但我就不同了!”

然后她的手就伸了出去。

有一点光缠绕在她的手指上,仿佛是她指间戒指上的冷辉,但一遇到金帐中通明的烛火,那点光却突然强大了起来,一瞬间转变为千万条金灿灿的光虹,大帐中厉芒交射,陡地一亮,众人的眼睛都禁不住闭了起来。

金帐中响起了一阵破裂声,那厉芒一闪即熄,那女子厉声道:“你是谁?竟敢阻我?”

世宁定睛看时,就见先前与乔大将军共语的白衣少年站在乔大将军与那外族女子中间,他的手中拿着一只剑鞘,却已只剩下了一段朽木。

鞘身已化作万点尘灰,撒得片片不可见。那少年抬起头来,似乎惊心于女子的武功,然而他本身就涵养着一股沉静的气度,宛如一泓碧水,澄清悠远,一时竟并未变色。

他微散的长发泛起一阵极幽暗的蓝光。长发下是一张极为清俊的脸,眉宇间的忧愁与寂寞并未能淹没他的风采,反而衬托出他那宛如长空孤月般卓然出尘的气质。

那女子注视着他,颜色变得缓和起来,嘴角浮起一缕笑意:“我好像见过你。”

那少年皱了皱眉。

那女子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不,我没有见过你。但却见过你的样子。你好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