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也似地向梵天地宫奔了过去。

就在绿树掩映的尽头,现出一方巨大的地道入口。那就是梵天地宫,也就是箭头所指的地方。

杨逸之昏昏沉沉的,酒性发作,他的神智已迷糊,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就算从高空中直跌了下去,也仍然未让他清醒

空中忽然伸过一只柔荑,将他的身子接了过来,轻轻放在了石面上。这是地牢中最干净、最平整的一块石面。

兰葩的眼睛在地牢的黑暗中闪着光,如果杨逸之能够看到,他一定能感觉出这双眼睛中的柔情。但现在,他却深陷在酒性的昏迷中。

兰葩怔怔看着他,杨逸之不断重复着一些很模糊的字眼,他的神情一会儿兴奋,一会儿痛苦,似乎在经历着变化多端的梦境。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落了下来,顷刻将他全身浸透。兰葩拿出一条粉红色的绸巾,轻轻为他拭着汗水,她的动作极为温柔,似乎生怕弄痛了他。

杨逸之猛然坐了起来,一把将兰葩的手抓住。他抓得很用力,紧紧盯住兰葩,叫道:“你说得很对,我要向这莽林的主人学武功!”

兰葩一惊,但见他眼睛虽大,但呆滞着一点都不转动,知道他还未酒醒,柔声劝道:“好的,我们学天下最好的武功。”

杨逸之看着她,神色渐渐平静道:“你肯帮我么?”

兰葩见他虽在酒醉中,眼底仍是热烈的殷切,不忍拂他之意,便道:“我自然帮你。我们这里有天下最好的武功,名字叫做《梵天宝卷》,就藏在北面的梵天地宫中…”她望着杨逸之,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着他宿醉未消、却依然如明月一般动人的脸:“梵天既然赐给了你和他一样的容颜,就说明你是梵天选定的人,《梵天宝卷》本来就是你的,我帮你拿到它,好不好?”杨逸之点了点头,就重新倒了下去。

兰葩看着他,双目中渐渐有柔情出现:“我们现在就去取《梵天宝卷》,一起去取,好不好?”

杨逸之沉沉睡去,并不答应。兰葩长袖飘拂,数十点碧绿的翞嫇神蛊袅袅散出,托着杨逸之的身躯,紧紧附着在兰葩的背上。兰葩手指出,另几只翞嫇神蛊飞起,在地牢顶上不住攒动着,突然一阵儿啼般的欢啸,一齐沿着缝隙钻了出去。不多时,格格声响中,那地牢的缝隙缓缓打了开来。

兰葩背负着杨逸之,窜身而起,向那缝隙跃去。她的轻功颇好,一窜便是两丈多高。身子在空中微微一窒,那些碧色的翞嫇神蛊突然一阵鼓动,兰葩的身形又升了半尺。她怀中飞出一条带子,缠在了缝隙上,手轻轻一拉,两人的身子飞腾而出。

梵天地宫本来坐落在曼荼罗山顶,有梵天巨像守卫,恢弘无比,要想从正门进去,还要走上几日的路程。

然而世宁和他们走的都不是正门,而是一处地道。地道经黑衣女子指点,仿佛凭空从地面裂开,以前从未有过一般,里边阴气沉沉,看去极其深邃。

兰葩道路极熟,沿着右面的石壁,缓缓走着。一面走,一面在石壁上轻轻扣着。待走到七十步的时候,她双手贴在墙壁上,运劲一举,那墙壁忽然悄无声息地升了上去,露出一个一丈多宽的入口来。兰葩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负着杨逸之钻了进去。

那入口跟着关闭,只剩下一条极长的石阶,向下延伸而去,茫茫黑暗中,也不知究竟有多远。

两人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兰葩突然停了下来。

这地牢中严封密闭,却没有闷塞的感觉。眼睛适应了之后,也并不太黑,依稀能看清楚眼前的道路。杨逸之动了动,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兰葩笑道:“这里是梵天地宫,藏着绝世秘笈的地方。”

杨逸之道:“什么绝世秘笈?”

兰葩道:“据说由于湿婆与梵天大神的一次赌约,诸多法器都流落人间。最重要的三件便分别是湿婆射穿三连城的弓、毗湿奴降服天龙的西昆仑石,以及记载梵天一生修为的《梵天宝卷》。后来《梵天宝卷》辗转到了达摩的手中,达摩只读了《梵天宝卷》三天,便凭借自己的理解,开创了少林寺,传下七十二绝艺。后来,《梵天宝卷》和其他两件神器一起不知下落,我师父费尽了心神,方才得知这三大神器被封存在这个地宫中。那时此地宫被藏边曼荼罗教占据着,我师父以绝世神功将他们赶了出来,自行搜寻神器的下落。这十几年来,却只拿出了西昆仑石。”

兰葩笑道:“师父得到西昆仑石后,只看了一眼,就叹气说到了她这种修为,外在的宝物只会妨碍,而不能增进,于是再也没有用过。所以,我觉得其他的宝物只是一些器具,大不了比寻常刀剑弓石锋利一点,唯有《梵天宝卷》是天下武学元枢,第一等的武学秘笈,要让你极快增进,就只有拿到《梵天宝卷》。”她看了看杨逸之,目光盈盈流转,柔声道:“更何况,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开始,就知道你是梵天选定的人。我这就到地宫,帮你把《梵天宝卷》取出来。”

杨逸之摇头道:“如此宝物,肯定有重重看守,岂是容易得到的,我怕连累了你。”

兰葩叹息了一声,轻轻道:“我从自幼信奉着创世之神梵天,在神殿中打扫、祭祀。十五岁那年,我曾经偷偷向梵天大神许了一个愿,让他赐给我一个和他一样睿智、英俊、庄严、伟岸的男子,让我永远跟随在他身旁。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明白,大神垂怜,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如今,你的心愿就是我的一切,为了你能练成绝世武功,就算受千难万苦,又算什么呢?”

她盈盈看着杨逸之,杨逸之忽然感受到她的情意,心中不禁一震。

兰葩杀乔大将军,将他劫持到苗疆,他心中先入为主,便对这女子极为憎恶。此时方才仔细地看了她一眼。但见她双眉蹙翠,两目隐月,白玉一样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竟满是柔柔情意,看去极为动人。他那久不触动的心弦,莫名其妙地震了震,他低下头,躲开兰葩的目光,快步向前方走去。

两人一路行来,那长阶渐渐走到尽头,现出一个极为高大的石门来。兰葩又在石门附近的墙壁上敲着,寻出一扇隐蔽的门来。

关簧声动,一阵狂火汹涌喷出,几乎炙在了两人的头脸上。兰葩却并不在意,拉着杨逸之向里走去。那火扑面而来,凶猛强热之极。杨逸之惊疑不定,但见兰葩毫不停留,也就只有跟着她进去。四面都是赤红一片,照耀得周围明亮之极,两人仿佛置身火海中一般,每一行动,那火团就被搅起,随身而动。走了多时,才到了另一扇门口。兰葩毫不迟疑地就推门而进。

门背后还是门,三道门。一道门上刻了头牛,而另一道门上刻了个宝石,第三道门上刻了朵莲花。三个标志的下面,都是一个凹下去的人形,全都有鼻子有眼,而眼睛鼻子也都是凹下去的。那道刻宝石的门已经打开了,兰葩指着它道:“这扇门里面便是西昆仑石,已经被师父取到了,那么就该去梵天宝卷处了。”

她的手指指向的,是刻着莲花的那道门。杨逸之点了点头,兰葩道:“你站在那人形之中,面对着门,我一打开机关,你就会进入其中。你要全神贯注,切不可游神旁顾。”

杨逸之情知兰葩深谙这其中的奥秘,就答应了,果然依言站立在了中间。

他一站进去后,兰葩身旁的墙壁上,缓缓现出另一个人形凹槽来。兰葩深深看了杨逸之一眼,站了进去。

她一进去,杨逸之所站的那个凹槽猛然张开,将他吸了进去。但兰葩所站的凹槽中却突然弹出两根尖刺,从她的两肋贯出!

兰葩脸上闪过一阵痛苦的抽搐,但她紧紧咬着牙,极力承受着。鲜血汩汩,从她的伤口中流出,但却并不滴下,似乎是被那尖刺饮吸了一般。

幽暗之中忽然慢慢现出一个人影,帝伽那火红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耀,宛如鬼火。他身上的衣服已灼伤多处,只是神情却依旧优雅,仿佛一点微尘都不曾沾染。

他凝视着兰葩:“原来这就是三神器的秘密,只有能真心为你牺牲的人,才能打开通往神器之门。”

他微笑着:“可惜我没有。”

火花一闪,突然炸开,帝伽倏然出手,将兰葩从那尖刺中拉离!

兰葩一声大叫:“不!”那刻着莲花的门,却忽然关了起来,将杨逸之锁在其中!她疯狂般地扑了上去,尖刺再度深深地没入了身躯中,但那扇门却沉沉的,再也没有张开。兰葩惨呼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

第五章、一脉心香开古莲

帝伽微笑看着她,他双目中的赤红色更深更浓,在这阴暗的地宫中,宛如地火魔焰,冷冷照射在兰葩的身上。立时,她的身体都宛如被这火焰烧灼着,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帝伽。

帝伽淡淡地笑了。他火红的眼睛中深藏着一丝轻蔑,仿佛远古的神明在凝注着这世界上悲苦的人们。

他淡淡道:“传说三大神明的洞府只有在奉献牺牲的献祭时才能打开,而一旦人类由于私心撤走这献祭时,它就会合上,永远不再打开。不想果然。”

兰葩悲苦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做!”

帝伽不答,反问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心甘情愿地为他献祭,你爱他么?”

兰葩决然道:“爱,我爱他胜过一切!第一眼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梵天大神赐给我的礼物,我愿意一生跟随他左右。在地牢中,他恳求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要保护他,为他牺牲。或者你会觉得我的爱太轻易了,但跟着他的时候,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只想让他留在我身边!”

帝伽眼中的红光微动,轻轻问道:“他爱你么?”

兰葩怔了怔,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惨淡,在这地牢的火光中,竟然反映出泪花来:“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爱是我自己的,我爱他,我就爱下去好了。就算他不爱我,又怎样呢?”

帝伽轻轻地叹息:“人类的感情可真是奇怪。我若是告诉你,还有办法打开这梵天洞府,你肯不肯做?”

兰葩惊喜道:“什么办法?”

帝伽缓缓抬头,目注着第三道门上的青牛标志:“那就是打开湿婆洞府,取出曾射穿三连城的湿婆之箭,将梵天洞府的大门射穿!”

他眸子中坚毅的目光影响了兰葩,使她也不禁有了信心起来:“真的可以么?”

帝伽道:“若是你肯心甘情愿地当我的献祭,就一定可以!”

他的手慢慢伸向湿婆大门上青牛标志下的人形凹槽,一阵奇异的声音响过之后,在附近的墙壁上,现出了同样的一个凹槽,那凹槽的脖子上是诡异的青色,在那昏黄摇曳的火光下,显得诡秘而阴森。兰葩凝视着那抹青色,她的身躯上忽然起了一阵涟漪。

缓缓的,她举起脚步,毅然向那凹槽走去。帝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夺夺两声响,两枚尖刺穿透兰葩的胸膛,将鲜血雾一般洒在这黄泉幽冥之中。兰葩紧紧咬住牙齿,一声不吭。但那尖刺处传来的剧痛宛如切骨焚肌一般,让她的身躯不住颤动。

帝伽却没有走进湿婆大门的凹槽中。他只是将手轻轻贴在其上,按照一种奇特的方位扣击了几次,一面轻轻念道:“毁灭、苦行和舞蹈的神明,拥有烧毁这个世界之火力的湿婆,我已将大梵天的献祭夺来,虔诚地奉献在您的面前!请开启你的大门!”

门上的机簧仿佛被生生扭动,响起一连串尖锐的刺响,仿佛天地万物齐声在呼唤着,响彻了整个地宫。巍峨的梵天地宫开始轰鸣起来,就连深陷痛苦之中的兰葩,脸上都不禁闪过一阵恐惧,似乎有什么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恍惚之中,湿婆之门上镌刻的青牛向四周转动了几次。那门发出一阵沙哑的嘶鸣生,忽然化成一滩碎屑,流泻到了一边。

地牢的深处传回的回声仿佛是在呜咽,又仿佛是哭泣。蓦蓦然之间,那湿婆之门中忽然弹起了一道金光,向着帝伽飞来!

帝伽的手倏然伸了出去,金光聚敛,被他捉在手中。

那是一枚极为巨大的弓,样子却很朴素,是一种幽暗的金色,看去并不是很起眼。弓上配着三只箭,也如那弓一般的巨大。帝伽持弓而立,他那宛如深海蓝水一样的头发,突然无风自鼓了起来,狂烈地甩向了身后。

帝伽厉声道:“第一支箭是第一种象征,没有什么人、什么物、什么力量能矗立在湿婆的威严之前,我命名它为‘毁灭’!”

他倏然搭弓按箭,箭头对准了那刻着莲花的梵天之门!

吱呀呀一声厉啸,那张弓被他拉开之后,立即发出一阵射目的金光,流云一般向那箭尖上聚射而去。帝伽倏然一松手,那箭登时化作一道金光,怒窜而出!

嗡嗵嗵一阵暴响,金箭正正地插在了那朵莲花上,一动不动。那莲花忽然就化作了砂砾,带着整个大门沙沙而下,顷刻间散落了一地。地宫轰鸣,隐隐就听见地宫外传来一声长啸。

帝伽抬头凝听,淡淡笑道:“你师父终于忍不住出来了么?”

他虽这样说着,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那火红色中,充盈的全都是自信,似乎再不惧怕青坟的主人!

梵天之门中一片阴暗,帝伽缓缓向里走了进去。

兰葩咬着牙,吃力地拖动身躯,想从那尖刺中脱出来。但她全身的鲜血几乎流光了,每动分毫,都带来钻心刺骨的痛楚。她强咬着牙,继续努力,因为她知道,杨逸之一点武功都不会,若是没有她,他一定会被帝伽杀掉的!

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扶住他的身躯。兰葩吃力地抬头,就见世宁一脸讶然地望着她。兰葩急道:“不用管我,快!快去救杨逸之!”

世宁身躯一震,道:“杨逸之?他怎么了?”

兰葩咬牙道:“帝伽要杀他!”

世宁一惊,拔步向梵天之门纵了过去。他的身形才落地,又翻转了过来,剑光起处,舞阳剑那紫荧荧的光芒在尖刺上闪过,将其从中削断。兰葩再也没有力气站立,软软倒地。世宁一把将她扶住,他的手掌中有一股热力腾起,向兰葩的身体中攻了过去。

兰葩知道此乃习武之人最重要的真气,不由道:“你…你不用管我,我…本是你的敌人的!”

世宁微笑不答,突听叮叮两声响,那两枚尖刺被他的内息震了出来,掉在地上。世宁方才收手,道:“这样才不至于损耗你的身体。”

他轻轻将兰葩放了下来,道:“我去救小杨去了,你且等一会儿,我们一起走。”

兰葩点了点头,她实在也说不出话来了。

梵天洞府也许是三大神明的藏宝之地中最庞大的部分,世宁走了很久,眼前突然开阔,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石室来。阳光从洞壁的罅隙中透下,在石室中映射出柔和的光芒。在阴暗中行走惯了,突然来到有阳光的所在,不由得觉得面前一片尽皆灿烂。世宁轻轻眯着眼,一面抵挡着阳光,一面仔细地查看周围的形迹。

其实他并不必这么费劲,因为他所找的两个人,都站在这石室的中央。

帝伽与杨逸之对面站着,彼此都不说话。帝伽火红色的眸子笼罩在杨逸之的身上,竟然一动不动。那抹阳光正垂照在杨逸之头顶,他的人就宛如空明一般,隐藏在这阳光的寂静中。世宁忽然发现,杨逸之身上也发生了一些莫名的变化。

他仍然不会武功,但他的身上却多了一种气势,使他足以跟帝伽这样的高手相抗衡。

帝伽笑了。他的笑容是那么的优雅而散淡,仿佛高高在上的帝王,面对着他的臣子:“原来你已经得到梵天宝卷了,可是为什么我却看不到呢?”

杨逸之静静地思索着,终于缓缓道:“这世界上并没有梵天宝卷。”

帝伽道:“哦?”

杨逸之头慢慢抬起,如果说帝伽是君临天下的帝王,那么他就是游行四海的隐士,君王的权力虽大,但却无一毫可加于隐士身上:

“只有我。”

帝伽笑了。他深深看着杨逸之,仿佛一个寂寞了很久的高手,忽然看到了绝世的侠客一般。他的笑容中有赞许,也有残酷,因为他在渴求着用对手的鲜血,染红自己的侠名:“我要杀你!”

“或者,你来杀我!”

他手中的湿婆弓忽然跃起,金光闪过,那配在弓旁边的金箭,突然跃了起来,搭在了弓弦上。帝伽双眸中的火红色倏然浓冽了起来,他的整个身形端凝已如山岳!

宛如湿婆终年苦行的喜马拉雅雪山,巍峨不倒,在那遥远的天际之上,再无人能够攀登上去,也无人能够撼动!

他整个人与那弓,那箭都合而为一,箭头金芒闪动,对准的是杨逸之!

而杨逸之却什么武功也不会,他徒然有足与帝伽可抗衡的气势,但却没有武功,他的整个人都被这金芒卷动,不住后退。世宁心惊,他忽然宛如大鸟般扑了上来,落在了杨逸之的身前!

帝伽却没有动,他只是笑了。他的弓拉得更满,他的人也如这拉满了的弓,战气逼人而起!

呛啷一声响,舞阳宝剑出鞘,随着世宁的真气引动,宛如墙一般向帝伽推了过去。那金箭上的厉芒猝然一暗,跟着又炽亮了起来。世宁觑准了机会,一步踏出,就赶在金芒再度最亮之前,全身真气都向帝伽压了过去!

他已看清楚,帝伽的弓已蓄势待发,只要一有机会,便会怒射而出,那时无人能挡!他能做的,就是不给帝伽任何的机会,所以,他就要不住提动自身的真气,要压过敌手,让帝伽无机可乘。但这也无异于饮鸩止渴,因为他的内力,绝对没有帝伽深厚,何况得到了湿婆之弓的帝伽,似乎也突破了自身的极限,晋升到另外一个境界,这实在不是他能比拟的!

世宁很清楚这点,他能做的,也只是抢一个机会而已。只见他一步跨出之后,左手突然后摆,将杨逸之提了起来,从那阳光照射的罅隙中丢了出去!他的舞阳剑跟着劈下,轰然声响中,那罅隙被他劈得裂了开来,巨大的石块轰下,将罅隙堵住!

杨逸之大叫道:“你做什么!”

世宁不回答,那是个很高的坡,杨逸之立足不定,很快就听不见声音了。那罅隙整个填死,就算杨逸之再度寻来,也绝不可能进来了。

同样,帝伽也绝不可能追出去。

世宁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帝伽。他点了点头,笑道:“你方才并没有趁机出手。”

帝伽笑了笑:“我不必,也因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他走,而不是自己逃走?自己的命难道不比别人的宝贵?”

世宁摇了摇头,道:“我是个浪子,除了这柄剑,我什么都没有。但我却比你幸福,因为我有爱情,有亲情,有友情。”

帝伽脸上浮起一丝揶揄的微笑:“你有?你真的有?是你有,还是只是你自己以为?”

世宁脸上露出的,却是辛凉,努力笑着的辛凉:“因为我若不以为,我若连自己都不相信,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头倏然抬起:“所以我愿意拼了这条命,只因为我相信!”

帝伽的脸倏然沉了下来,一丝表情都没有。

他的笑容与优雅,似乎都被藏了起来了,又似乎这只是伪装,再难挂在这一刻真实的脸上。

是不是在他的内心中,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呢?

爱情,亲情,友情,是不是真的只要你相信,就会有?在天涯流荡的浪子,连一杯热酒都没有的孤独者,却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只要我相信,就一定会有!

这又是怎样的辛凉与悲哀?

但世宁的脸上却仍然浮动着笑容:“何况我未必就败给你,因为我自己悟出了一招剑法。”舞阳剑倏然从他的手中消失,插回了鞘中。世宁的头低下,不去看帝伽,他的眼睛,都已阖上。他并不是用眼睛在审度帝伽,而是用他的心,用他的神。

心神交聚,内与气合,心、神、气变化为一,然后外形而为剑。世宁完全忘怀了自己,这世界上存在的,只有一柄剑,舞阳剑,无坚不摧的舞阳剑!

这是他在这神秘的丛林中悟出的剑法,其实在与乔大将军一战时,这一招就已具雏形。

既然眼睛看到的,都有可能是错误的,那么为什么还要用眼睛去看呢?为什么不用心?用神?世宁这一剑的精华,完全摈弃掉自身,将全部的精神都寄托在剑上,这一剑挥出去,便已是自己全部的修为。

但这一剑,势必也让自己全部真气耗尽,若是不能一剑斩敌,那么就只有任人宰割了。

所以这是惨烈的一剑,剑意所指,正是于飞辰所教导的“恨”!焚身杀敌、不共戴天的恨!

帝伽眼睛中闪过一丝肃穆,他显然已感觉到这一剑的威力,金箭上的厉芒,重新明亮了起来!

兰葩紧张地看着梵天之门,她的力量已经耗尽,只能在这里等着。等着世宁带杨逸之回来。

一抹黑影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兰葩头抬起,惊喜地道:“师父!”

那黑衣女子长袖垂下,在兰葩的伤处点了几点,那不断沁出的鲜血立即便止了流动。

兰葩鼓了鼓勇气,道:“师父,你能不能救一救杨逸之?帝伽要杀他!”

黑衣女子冷冷道:“杀了便杀了,有什么好希罕的?何况他不会武功,帝伽一举手便可要了他的性命,我赶过去也晚了。”

兰葩低声申辩道:“世宁赶过去救他去了,也许…也许还来得及。”

那黑衣女子身子一震,道:“你说什么?世宁也进去了?”

兰葩点了点头,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那黑衣女子身形晃动,突然向梵天之门掠了进去!

真气流转,舞阳剑身上的紫气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冷。一股清音从剑身上传了出来,不住攀升,将整个石室充满。但世宁却充耳不闻,他的心神已渐渐与这个世界脱离,全部转移到剑身上去了。

舞阳剑的清音中有一丝欢快的解脱,它也在渴求着杀戮,渴求在晨风中自由地怒舞着,为主人带来不败的传说!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住手!”

这一声并不很强,但却尖锐无比,直刺进世宁的脑海。他那凝聚的真气被这一声尖啸轰散,登时宛如大潮回涌,急速地向丹田回流而去。这下失去控制,真气全都变成利刃一般,在经脉中狂肆地抽钻着。

世宁身躯一阵摇晃,一声大叫,鲜血狂喷而出!

那黑衣女子并不理他,缓缓走了过去,将舞阳剑拣了起来,淡淡道:“这样的剑法并不适合你。在你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剑法以前,你还没有资格与他一战。”

帝伽始终微笑地站立着,世宁方才如此狂乱的剑意,仍不能让他那深蓝如同海水一样的发丝有丝毫的凌乱。黑衣女子凝视着舞阳剑,她的目光中有一丝流转的波动:“多少年了,没有挥动你…”

她的话语中感慨良多,舞阳剑身轻微地鸣动着,似乎也有着同样的感慨。

神物通灵,似乎也有故旧之情。

世宁吃力睁开眼睛,黑衣女子的身影在她面前摇晃着,仿佛是记忆的涟漪,在脑海中回荡,他哑声道:“我记得你,你…你叫姬云裳!”

第六章、比目永诀咫尺天

黑衣女子眼神中有些恍惚,仿佛那记忆的漩涡还未从她的身、心中消失:“不错,我就是姬云裳。有人跟你提过我么?”世宁摇了摇头,道:“我在严府水牢中见过你。”

姬云裳冷冷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渐渐蜕变成湖水一般的平静:“你知道我是谁?”

世宁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姬云裳的神色变了变,轻轻叹息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她转头对着帝伽。

帝伽微笑。

姬云裳双目光芒闪动:“现在并不到四丈。”

帝伽微笑道:“是一丈一尺。”他顿了顿,淡淡道:“这是现在的你与我之间的武功差别,我高你低。”

姬云裳眼中聚起一个讥诮的笑容:“是什么让你狂妄如此?”

帝伽手抬起:“便是它!”

湿婆之弓上暗金色的光芒闪烁,宛如夕阳落处的金山流液,涌淌在帝伽的手上。那金光宛如实质一般,将他与姬云裳隔开,将整个石室都笼罩住。

姬云裳瞳孔收缩,仿佛被这强光映照:“湿婆之弓的力量,也不过是一个传说,你以为拿到它,就真能成为神选定的人么?”

帝伽悠悠道:“我不是神选的人,我只是湿婆选就的人!”

他倏然手指用力,电光石火之间,那张弓已经被他拉得如满月般圆!帝伽厉声道:“第二支箭是第二种象征,没有什么人、什么物、什么力量能超过其威严,我命名它为‘苦行’!”

传说苦行乃是人的力量之本,只要你能够苦行感天,你便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就算你许愿具有杀神的力量,也必将能实现。难道说帝伽要以自己苦行的力量,来击杀姬云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