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睿,你怎么样了?”

方君瑶冲进来先一脸紧张地把简睿看了又看,看他除去行走时缓慢一点外别无他恙就放下心来。这才看到简明和温素心,忙点头问好:“伯父伯母,你们好。”

简明看见她进来,眼神一凝,朝她点点头没有说话。温素心微笑着对她说:“君瑶你来了,正好我们都要上班,你陪简睿回去吧。”

“好的伯母。”

医院门口,方家的司机开着一辆宾利车等着他们。简睿上车后彬彬有礼地对他说:“请送我去方氏企业大厦。谢谢。”

“不行,你都受了伤要休息。阿强,载我们回家。”

“是,小姐。”

司机当然是唯方君瑶之命是从,开着车子朝回方家的路上走。

“君瑶,怎么去你家,你一定要送我回家休息也该回我自己家吧?”

“去我家休息好了,你爸妈白天都要上班,你一个人在家里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多不方便。”

简睿眉头一蹙:“君瑶,家终究是家,再不方便我也愿意呆在自己家,去别人家休息我反而觉得更不方便。”

“怎么是别人家,我是你女朋友。你在我家休息有什么不方便的?”

简睿还想说什么,方君瑶贴在他耳畔轻言细语:“不要当着我家司机的面驳我的面子,好不好?求你了!”

简睿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全部默默咽回去了。

一进方宅,简睿就听到花园方向依稀传来一种美妙的乐声。声仅一线,入耳极淡。迂回飘扬如浮云柳絮,杳杳渺渺得似有若无。

“这是…谁在弹古琴?”

“是妈咪。简睿,你居然一听就知道是古琴。”

“因为,古琴的声音非常特别。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中国的古乐器中,古琴的声音独有一份让人迷恋的韵味。清丽而静,和润而远。那种琴乐独有的飘逸之韵,能营造出一种空灵静谧的意境。

一问一答间,琴音已终。余韵却袅袅不绝飘过来,如一缕花香般缭绕在人身畔。简睿不觉听得痴了。

方君瑶见他那么喜欢,便说:“简睿,你这么喜欢古琴,那我以后也学了它弹给你听。”

“不用,你弹钢琴我也一样喜欢听。”简睿并不想让方君瑶为他做太多改变。

“妈咪没再弹琴了,我们过去和她打招呼吧。”

方君瑶拉着简睿朝花园深处走去,拐过玫瑰花圃,绕过紫藤花架,是一个圆圆的荷塘。这时节荷花还未绽放,但一塘翠莹莹的荷叶已经令人满眼生碧了。荷塘旁有个小小亭台,设了一套树根雕成的圆桌圆凳,香蕙若正坐在其中看着眼前的一架古琴发怔。

每次从精神疗养院看完安雅回来,香蕙若的心情都特别差。

她总是尽可能挑安太太不在的时候去,那个母亲因为女儿的不幸遭遇视她为仇人。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女儿本来会是个很幸福的新娘。你的朝三暮四竟害惨了她。”

安先生相比之下要冷静得多,见到她只是长叹:“难怪那个年轻人会为你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只是可怜了我的女儿,好端端遭此无妄之灾。”

香蕙若潸然泪下,哽咽着一声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

安先生深深叹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钧窑瓷器般细致美丽的女子,其实也是受害者。但她却愿意以肇事者的身份,来尽可能承担起他们一家的损失,虽然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

二十多年了,安雅在疗养院的一切医疗费用,一直都是从方凯奕和香蕙惹的联名户头上转出来的。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可她的病情就是不见起色。

医生们都摇头:“没办法,她受得刺激和打击实在太深了。在精神上和心理上留下的巨大创伤很难愈合了。”

起初香蕙若和安氏夫妇还寄以希望时间能治愈一切创伤,结果证明,医生的话是对的。安雅始终沉默恍惚,嘴里永远只会说一个名字:“嘉木…嘉木…”

安太太泪眼婆娑:“嘉木如果没有死该多好。”

此时此刻,病房里依然是如此一幕。安雅在喃喃地念着嘉木的名字,安太太在一旁垂泪。香蕙若隔着门看了半响,黯然离开。

“妈咪。”

方君瑶雀跃着跑进亭中,香蕙若吃了一惊。飞快地拭了一下眼角,她强笑道:“你这孩子,吓我一大跳。”

“妈咪,你怎么哭了?”方君瑶发现母亲眼圈微红。“刚刚您弹琴不是弹得好好的吗?”

香蕙若掩饰地道:“哦,是那支曲子太伤感了。”

“所以把我妈咪的眼泪都弹出来了。妈咪你弹得真好,简睿都听得呆住了。”

“简睿也来了。”香蕙若一扭头才看到亭外站着的简睿,宛尔一笑,“很久没有弹,指法涩得很。如果有内行人听到一定会笑话。”

简睿衷心道:“怎么会,真的弹得很好。”

“君瑶,你今天没课吗?怎么就回来了?”

方君瑶叽叽喳喳地把中途回来的原因向母亲汇报一遍,她一听简睿的脚受了伤,马上让他进来坐,别老在外站着。

简睿这才进亭台和她们一起坐下。他好奇地看了看那张古香古色的琴,再问了一些古琴方面的知识,香蕙若见他这么有兴趣,不厌其烦地一一讲解给他听。方君瑶在一旁听得无趣,坐立不安的。如果只有她们母女俩在,她一定早就打断她了。知女莫若母,香蕙若看了她一眼,含笑道:“简睿一会在家吃午餐,君瑶你去和厨房说一声,添两个他喜欢吃的菜。”

“唉呀,妈咪您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马上去。”

方君瑶一走,香蕙若便对简睿说:“你和君瑶…不是有些地方不太合得来?”

她眼光如此敏锐,简睿不由吃了一惊,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

“看来是了,你的兴趣爱好和她的完全不同。你像我一样喜欢古典的东西,可是君瑶和君玮都像他们爸爸,对于西式的文化更有兴趣。”

顿了顿,香蕙若又接着说:“不过兴趣爱好不同也没什么关系,两个性情相反的人在一起有时候倒可以彼此互补。简睿,你说是吧?”

简睿恭敬地点头:“是。”

“凯奕的兴趣爱好和我也不同,但是他能接纳和欣赏我的爱好,我们在一起相处得很好,嫁给他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幸福。”

“看得出来。方董事长一定很爱您。”

“简睿,君瑶很喜欢你,我也很中意你,如果你准备好了,我很乐意把女儿的终身托附给你,希望你能让她像我一样幸福。”

香蕙若是在婉转地表示随时可以同意简睿对女儿的求婚。他手心里沁出微汗,半响方道:“我知道了。”

第十七章

“太子爷的钥匙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个问题真是不好回答,要回答就得从她往简睿车后视镜上系药品袋说起,可这怎么能说呢?顾芳喜只有哼哼唧唧地道:“颜妍,如果我说是因为他的钥匙串上有瑞士军刀,我跟他借来剪指甲用,你信不信?”

“当然不信。一听就是谎话。目前公司里的流言版本比你这个谎话要像真话得多。”

顾芳喜唉声叹气:“又有什么新流言版本出来了?”

“那个版本说肯定是太子爷昨晚在你家过夜时把钥匙拉下了。”

“又说在我家过夜?!”顾芳喜抱着头呻吟,“我要崩溃了,我要崩溃了,我就快要崩溃了。”

“不然人家怎么想?钥匙这种隐私性相当强的东西能够随便给人吗?”

“可他不是给我钥匙,他只是给我借用钥匙串上的瑞士军刀。本来想用一下就还他的,谁知道…”

顾芳喜说不下去了,手重重一挥,气馁地道:“算了,反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吧,我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斜就是了。”

话虽如此,顾芳喜心里面终究不痛快。尤其想到简睿也会听到这样的流言版本,更加要暗中呜呼哀哉。

***

又到了星期天去舅舅家‘做苦力’的日子。顾芳喜这次一大早就爬起来往城郊赶。她关心简睿那块印石刻章的进展如何,仿佛那块石头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东西。

从暮春到初夏芳菲处处,野花发繁荫秀。郊外尤其山花烂漫,七色缤纷的花朵漫山遍野粲然开放着。顾芳喜看得喜欢极了,停车下去采了一大把。不知名的野花,带一种田野泥土的清新与自然芬芳,让她一阵心神怡然。

宁致远对外甥女儿这样一反常态地早到缘故了然于心,却只字不提刻章的事,只在书房的长案桌上摊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挥毫泼墨地绘一幅淡墨山水图。

顾芳喜格外卖力地把房间打扫得处处清净如洗,还把舅舅书桌上一个雅致精美的青花瓷笔洗注满水,插上她采来的那捧野花。七彩缤纷的花朵被青瓷衬得更加鲜艳明媚。将古朴凝重的书房装点出几分生机盎然。

“舅舅,你今天不刻章吗?”

顾芳喜把该忙的都忙完了,看宁致远还在慢腾腾画他的画,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

“急什么。”宁致远头也不抬。

“舅舅,我们简总监那个章你刻得怎么样了?”顾芳喜索性开门见山了。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宁致远哈哈一笑。

“舅舅,你让人家看一下了。你不给我看,一定是你刻得不好,廉颇老矣了是吧?”

宁致远不中她的激将法:“是呀,我廉颇老矣。”

顾芳喜无计可施了,只得央求:“舅舅,你要怎么样才给人家看了?”

“厨房里有一盆活蹦乱跳的小鱼,早上人家刚给我送来的。你去把它们弄成酥炸小鱼给我中午下酒吃。”

酥炸小鱼是道好吃却麻烦的菜。小鱼逐条去头、内脏清洗干净后,用盐、黄酒、胡椒粉腌制好,再将鸡蛋加淀粉拌成糊。把腌好的鱼蘸满鸡蛋糊下油锅炸酥,味道香酥无比。宁致远最好这一口下酒菜。

“啊——又要我弄小鱼。”顾芳喜却是最怕弄这一道麻烦菜。

“怎么,你不愿意?”

顾芳喜无可奈何:“愿意,我愿意,我这就去行了吧。”

顾芳喜走到厨房去一看那盆小鱼,几乎要哭出来,满满一大盆啊。而且那小鱼最长的不足三寸,短的才一寸来长,这些鱼都得一条条开膛破腹地把内脏清理干净,这么麻烦的活她得干到什么时候去呀?干完了肯定一身鱼腥味。

无可奈何,她只得摆张小凳子坐到井台旁去弄小鱼。打上一大桶井水倒在另一个桶里,把这盆里的活鱼抓出来,剪开肚皮拉出内脏洗干净,再扔到那桶里去。顾芳喜一面唉声叹气地杀鱼,一边时时训斥围在她身旁的那几只猫。

“去去去,这不是给你们吃的,这是我舅舅的下酒菜。你们敢跟他争吃,不想在这院里混了吧?”

猫闻到了鱼腥味哪里肯走,顾不得立身安命之地,先饱了口腹之欲再说。几只小猫在母猫花花的带领下,喵喵喵地围着她上窜下跳,一付心痒难耐的猴急相。

“芳喜,你就把剖出来的内脏扔给它们吃好了。”

宁致远听到外面的动静,隔窗下令。顾芳喜便如此这般地打发着那群猫儿。

“杀完鱼后的那盆水别乱倒,沿着竹篱笆浇一圈,浇给牵牛花藤喝。”

名堂还真多,顾芳喜腹诽了她舅舅一句。

终于把一盆小鱼都弄完了,顾芳喜端起那盆泛着鱼鳞鱼内脏渣渣的水朝着竹篱处走去。一只意犹未尽的猫咪追过去,纵身一跃还想打那盆里的主意。顾芳喜被它突如其来地一扑吓一跳,脚下没站稳人就摔出去了。手里那盆水本来是要顺着竹篱泼的,结果整盆水顺势飞出去撞在竹篱上。盆子马上被反弹回来,水却悉数越篱而去——竹篱虽密,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水呀。

只听到外头哗啦啦的一下水花泼溅声,紧接着是怒声四起:

“谁?是谁这么缺德?”

“太没素质了,怎么能这样泼水的。”

“谁干的给我出来,别装什么都没发生。”

顾芳喜一听糟了,污水居然泼到了人。舅舅这半山幽居处比较僻静,平时很少有人经过的。偏偏她一时失手就有人中招,这人也真是背到家了。

来不及开门看究竟,她先赶紧一迭声地隔篱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边说边跑去开门,打开竹篱门一看,门外站了好几个打扮得极新潮摩登的年轻人,男男女女都如同时装画报上的模特儿。有的手里还拿着摄影器材,看来是来郊外拍照的。他们当中有一个人从头到脚湿掉了,一件夏威夷风情的男式花衬衫如同第二层皮肤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宽肩窄腰的绝佳V字型身段。本来应该是做得很漂亮的一个发型也泡了汤,湿漉漉地垂下来耷住半张脸。他正用手摸脸上的水滴。

顾芳喜朝着他点头哈腰不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突然她说不出话来了,那个惨遭她泼水之劫的年轻男人把耷拉在脸上的头发往后一拔,露出的一张怒气冲冲的脸震得她懵了。冤家果然路窄,被她泼中的人居然是方君玮。他怎么跑到这种郊野之地来了?他不是应该留连在那种歌舞升平的都市繁华地吗?

“顾、芳、喜——又、是、你!”

方君玮真是咬牙切齿:“我说你是瘟神你还不承认,你根本走到哪里就祸害到哪里。我怎么这么倒霉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都能遇上你?”

上回弄丢了方君玮的钥匙串还没赔他呢,这么巧今天又泼了他一身鱼腥水。顾芳喜自知‘罪大恶极’,低声下气赔不是:“方经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自己摔了一跤才把水盆扔到竹篱笆上去了。”

方君玮嗅到自己一身异味:“这是什么水呀这么腥?”

顾芳喜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我刚刚杀完鱼的水。”

“杀鱼的水,你——”方君玮的表情是恨不能生吃了她。

他旁边一个身段修长纤细如苇的漂亮女孩,把手举到鼻端扇了又扇地说:“君玮,你赶紧去洗一洗吧,这味道真是难闻。”

“方经理你进来洗一洗,我家里有水。”顾芳喜赶紧请他进屋。一群人也都跟着进来了。

方君玮一进门,几只猫咪全部朝着他扑过来,它们闻到他身上的鱼腥味了,争着要与他亲密接触。顾芳喜替他轰猫:“去去去,你们刚不都吃过了嘛。”

猫咪却只管恋恋不舍地追在方君玮脚前脚后走。他自然知道这些猫亲近他是所为何故,抬眼狠狠瞪了顾芳喜一眼。她堆出一脸笑,指着那群猫跟他打哈哈:“方经理…你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

方君玮一声暴喝:“还不快去打水。”

第十八章

顾芳喜在井台上摇着井辘轳打水。

“这是我舅舅家,他没装热水器,平时要洗澡就临时烧热水,所以现在没有热水给你洗。好在天气热起来了,井水也冬暖夏凉的恒温,你就将就着这样冲干净,我再找套衣服给你换吧。”

没办法,方君玮也只能因陋就简地将就了。

一干年轻人好奇地围观她打水,同时东张西望地四处看。

“这样打水真有趣,好古老的东西呀!”

“这棵树起码有上百年了吧,树干真粗哇!”

“这是什么树呀?开的花真香啊!”

从繁华都市走到宁家这样古趣十足的小院,他们看什么都新鲜。啧啧称叹声不绝于耳。院子里突然这么热闹,把宁致远给引出来了,看到满满当当的一院人他不由发怔。

“舅舅,”顾芳喜迎上前,小小声把自己失手惹祸的事情讲给他听,然后说,“一会我先拿套您的衣服给他换上吧。”

这么回事,宁致远点点头又转身要回屋。却有个穿鼻环戴耳坠染一缕蓝发的年轻人客客气气叫住他:“老先生,这是您的家吗?”

宁致远看着他的模样不易察觉地皱下眉,只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们是《潮流风》时尚杂志的摄影组,想借您家这个院落拍一辑封面照,可以吗?”

“我这个小院,可跟时尚扯不上半点关系。”

“我们要的就是这种古雅的背景来衬托现代的时尚女郎,鲜明的对比更能够彰示出强烈的时代感。”

“对不起,我安静惯了,受不了太喧闹。”宁致远一口回绝。

“不会太喧闹的,只要让我们在您院里拍一辑照片就是了,我们保证不会打扰到您。”

宁致远还是不同意,井台畔的方君玮勾勾手指头示意顾芳喜过来。语气坚定地下命令:“去说服你舅舅,院子借我们拍照。算你将功补过。”

顾芳喜只有领命而去,竭尽所能做通了她舅舅的思想工作,同意借给他们拍照,但前提是绝对不能喧哗。

一群新潮时尚的男男女女开始在小院拍照。刚才他们开车经过山下,远远看到了山腰处有一带如锦绣铺陈般的花墙,觉得很适合做拍摄背景,于是弃车登山奔花墙而来。方君玮一马当前跑在最前面,结果运气不济地惨遭鱼腥水加身之祸。此刻用清凉井水冲去一身腥后,他被额外恩准可以进入正屋换衣服。其他闲杂人等只准在院中自由走动,不准大声喧哗,不准进屋。

年轻人的心性总是好奇的,方君玮换好衣服后,不由凑到屋子四角垂着竹帘的门前去瞧一瞧。宁致远刚画好那幅山水图,正要往画稿上加盖自己的印鉴。一拿印章却没拿稳,那个圆圆的印章掉到地板上滴溜溜地滚,竟滚出帘外去了。

方君玮刚好走到这边门口来,一看帘下滚出一枚印章,便拾起来看看。然后半掀竹帘对宁致远说:“老先生,您的印章,我给您送进来吧?”

他刚用井水从头到脚洗得清清爽爽,又是穿着宁致远的一套雪白纺绸的唐衫。人靠衣装呀!不同的服饰能彰显人不同的气质。刚才他穿那件夏威夷花衬衫是十足十的花花公子相,这会穿上雪白唐衫,倒仿佛民初戏中的斯文小生,儒雅中又别有一份潇洒之概。

托这身打扮的福,他让宁致远一见之下很合眼缘,便含笑点头让他进来。

方君玮进屋先左右一看,很宽敞的一间书屋,屋子三面全是倚墙而设的书架,琳琅满目地堆满了书。靠窗那面墙前则是一张又宽又长的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案角一个青白瓷的笔洗中插着一束五颜六色的野花,幽幽绽满一室春光。

“用笔洗插花,老先生您真是风雅。”

“非也非也,风雅者另有其人。”宁致远着意再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他居然会认得那个插花的青花瓷筒是笔洗,时下都市中,一般人已经识不得了。

“这花还真好看。”花之明艳,让方君玮不由自主要多夸一句。

“这就叫野花偏艳目。”

方君玮走近书案前把印章递给宁致远,顺势看到他刚完成的那张画,寥寥几笔淡墨,挥就数点山峰,一溪流水,几间茅舍,好一幅写意的山间幽居图。画纸左幅有一笔刚劲有力又圆润婉转的行草书题着半阙词:

平岸小桥千嶂抱,柔蓝一水萦花草,茅屋数间窗窈窕。尘不到,时时自有春风扫。

方君玮击掌叫好:“老先生,您这手字画真是绝妙呀!”

“哦,你懂字画?”

“我算不上懂。不过我妈咪懂这些,我跟着她耳濡目染了那么一星半点。虽然既不能写也不会画,但看别人书画的好坏还是看得出一些来。”方君玮直言不讳,并不冒充行家里手。

宁致远哈哈一笑:“如此说来,你是一个不擅烹饪却擅品尝的食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