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响是景辞咬了李崇熸手腕,他一怒之下抓住她后脑一捧长发,便将她正脸朝着镂空雕花的床栏上撞。扎实的金丝楠木,一凹一凸的花纹,不但将她撞得头晕耳鸣,还将额头割开两道小口,血流如注,纵横四溢,将苍白雪嫩的脸庞勾出一股嫣红刺目的妩媚。

景辞再没了反抗之力,李崇熸也越发兴奋,胯*下铁一样硬,整个人暴涨得发抖,将她往床上一扔,攥住她脚踝往身前一带,就要撕开了裙子破了她的身。

耳目不明,景辞恍恍惚惚仍有一丝清明,仿佛闻到一股异样的香,这血流不止的档口,身体竟越发燥热难安,隔着一层血雾,她似乎瞧见了李崇熸癫狂扭曲的脸孔,余下的,只剩绝望。

第65章 梦醒

第六十五章梦醒

今夜月圆,一轮明月挂枝头,将恢宏峻秀的宫城映出一片莹莹如雪的纯净。玉熙宫的歌舞声仍未休止,咿咿呀呀织出一个虚幻的梦。少年王孙的衣袂上燃着酒香,这就要对此明月,吟一句今夕何夕,念一首山河岁月,今日悠悠,明日也悠悠,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远远的,听得见琵琶丝竹,举杯相贺,猜得出是几番热闹风景。然而四周围那股甜腻的香越发浓郁,景辞昏昏沉沉半躺在床上,腰部以下都被李崇熸提在手里,一大半悬空着,留个残破的群儿暖香之中悠悠摆荡,恁地勾人。

李崇熸急不可耐地解开腰带,一甩手扔得老远,再左右拉扯个三四回,明黄的亵裤囫囵落下,露出个白面似的屁股来。再一只手提着女儿家莹润白滑的腿儿,一只手伸向自己胯*下一阵猛搓,喉咙口里呼哧呼哧喘气,盯着她的眼睛里蹿满了火,“心肝儿,心肝儿,孤这就来让你爽快让你上天!”

真是豪言壮语,正是龙精虎猛的年岁,却还要靠春*药撑住立稳。

景辞眼前血糊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晓得身下一阵冷一阵热的,仿佛一头公猪压着她,始终在喘,呼哧呼哧就在近前。但忽然间烛火灭了,声响也没了,她似乎被人往前一拉,掉进个干净清冷的怀抱,他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她迷糊间仿佛听见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哭泣,身上的潮热一波强过一波,渐渐地也忘了疼,轻微地在他怀里扭动起来。

陆焉抱着她无声无息地从黑漆漆的屋子里退出来,安东就在门口等着,两个看门的小太监已然倒地,人事不知。景辞被裹在一件宽大的玄狐披风里,让人瞧了,只能隐约辨认出是个纤细女子被陆焉横抱在双臂之间。

深秋夜风刮的人脊骨透凉,安东并不敢抬头,老老实实将腰弓成个弯曲弧度,头低着只敢看地面,一颗石头一束杂草,月下迎风。

待陆焉说:“走,回碧溪阁。”再有三五黑影从角落里闪出,替了两个小太监的活儿把住房门。前头本有人打着灯笼引路,教陆焉踹上一脚,骂一句“蠢货”,忙不迭灭了,在后头跟着一路无声无息摸黑回了碧溪阁。

他走得极快,不敢坐轿,匆匆穿过三两宫门,便见一处钟灵毓秀殿阁撞进眼帘。

碧溪阁里一早有人等着,春山不由分说将季太医从药房里抓出来,连个小药童都不许带,径直到了碧溪阁。季太医唯恐沾上宫廷秘事,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正等着,跟前一阵风刮过,回过神来只瞧见一片高高扬起的月白衣角,夜风里翻出一朵一瞬即灭的优昙。

季太医愣神的功夫,里头已传来不耐的摔打声,陆焉的声音压得极低,一根弓弦崩到了极限,迟早要疯。

春山连忙拉上季太医,进了屋到床边去。只瞧见个瓷瓶一样矜贵的人儿,让陆焉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玄色披风散开来,露出一张血泪纵横的脸,真真将春山吓得咋舌。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把郡主折磨成这幅模样。

季太医不敢抬头,这血腥味儿不小,可见是个极大的麻烦。

陆焉自坐在床沿,将景辞上半身捞起来依在胸前,血污蹭坏了他的飞燕补服,一块块晕开来,越发的狰狞可怖。他平复了心绪,开口道:“劳烦季太医上前看看伤势如何。”

老先生心底里哀叹一声,上前来粗略瞧了瞧,景辞额骨上让撕开了一道口子,再从额角到头发里面还藏着一道破口,血结了块,把头发都结在一起,血糊糊一片,更衬得面色苍白,重伤难续。

再往下是被捶打得高高肿起的眼圈,肿起的部分还带着刮擦伤,将她一只眼睛挤得睁也睁不开。撕开的衣襟底下,依稀还藏着伤,只瞧见短短一段红痕,从锁骨向内延伸,不知内里还有多少流着血的伤口。

陆焉早不若往常那般沉稳,还没等季太医看完伤势,便急急开口问:“如何?”

季太医花甲之年,许多事情都见惯,这一时已稳住了,慢悠悠说道:“大人放心,都是皮外伤,清理伤口,再敷上药,养个十天半月也便好了。”

但没料到陆焉不遮不掩,径直问:“中了催*情香,可有解?”

季太医捋须摇头道:“此药无解,熬过去便可。”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敢说,眼前一个掌印太监,一个落难郡主,或许还差一个乖张纨绔,戏本子缺了角儿,怎么也唱不尽兴。

怀里的人并不安分,眼睛虽闭着,身体却似小虫一般在他怀里轻轻地拱,鼻尖贴着他喉头,灼热的呼吸熏染着他,眼看就要醉倒在一片花荫中。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他略微沉吟,同季太医说:“郡主风邪入体,不宜出行,还请太医开一帖对症的方子,好交太医院日日熬好了送来。”

季太医即刻会意,真详详细细写出一份对付风寒的方子,再又留下一份活血化瘀的,伤药碧溪阁里备着顶好的,陆焉照顾景辞从来不假人手,送走了季太医便挽起袖子净过手,将她身上血污擦净,再上了伤药拿纱布包扎好了。

脱掉了身上破布似的衣裳,便瞧见一个原本羊脂白玉似的身体,成了青红斑布的破损模样,他一一看过去,好几次忍不住,只想拔出刀冲去西配殿,杀了那个仍在风流快活的太子爷。但杀了人之后当如何?逞一时英雄,图一时痛快,往后如何?只会连累她陪葬。

忍无可忍还需再忍,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最终只得闭一闭眼,长长久久舒上一口气,将骨气、尊严、爱怜通通丢到一边,再将仇恨、愤怒、冲动嚼碎了吞下肚,如此才能撑住了身子立在这风雨飘摇恶鬼横行的人世间。

叹叹叹,难难难。

风过树叶沙沙响,院子里静悄悄,无人私语。

景辞仍迷糊着,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但催情药的药力发作起来,她不觉得疼,可怜被身体的燥热折腾得不知所措,只知道不断地扭动身体,刚换上的干净衣裳又拉开,细白修长的手在身体上游走,根本不顾那些狰狞的青红相间的伤,一把攥住了印着鲜红齿痕的丰盈的乳儿,长长“嗯——”上一声,这一刻仿佛终于得到纾解,不管不顾地又抓又揉,过后又觉着不够,嘤嘤地哭出声来,是渴了没得一滴水,饿了不见半袋粮,似懂非懂的年纪,豆蔻果儿一般的姑娘,只晓得哭。

然而哭声是绵绵软软小羊羔在叫,只差求他,求他给她。却又不知要的是什么,没头没脑地一把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贴在滚烫的面颊上,来回磨蹭,嘴里头终于说出几句断断续续的话来,他贴近了侧耳去听,原来是“陆焉陆焉…………”他的心便成了一池温泉水,暖的咕嘟咕嘟冒泡,爱怜地将一双唇贴在她眼角,手指从她瀑布似的头发间穿过,没想得来是手掌一大把掉落的长发。他怔怔,又是悔恨又是心疼,最终只剩一声叹,将她扯散的中衣再系上,“都是我的报应,既是我的,何不都报应在我身上?怪我…………怪我…………”

“陆焉…………陆焉…………”她又在喊着他的名字,一双小手半空中乱挥,企图抓住了他,紧紧攥在手里。

“我在…………”他握住了她的手,低下头,轻轻衔了她的唇,将她唇上每一寸香都饮过,而她被药物催使,几乎是急迫地贪婪地张开了嘴,勾住他后颈,探出了舌与他纠缠,仿佛这一吻能解百毒,能安抚她躁动不安的身体,净化她曾经的罪孽。

再安静不过的屋子,除却突然爆出的烛花,便只听得见他与她亲吻时留下的咂咂声,一个温柔一个急切,一个安抚一个吞食,她毫无理智地想要追求肉*体的解放,他一贯对她予取予求,但在这样迷乱疯癫的夜里,却不肯再进一步。仅仅只是在她耳边呢喃,“小满,小满…………”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渗透了浸满了他对她毫无保留的爱恋,每一次呼吸,每一分亲吻,也都氤氲着他的宠溺与温柔。

他爱惨了她,若有来生,生生世世,只愿做她三千青丝,日夜相伴。

“救命…………救我…………”她顾不得疼,娇软的身体化作了藤蔓,一点点缠紧了他,半点也不许退。

他额上渗出了汗,她细细绵绵的呻*吟在他身体里点燃一把火,越烧越旺,越烧越旺,他闭上眼,一忍再忍,千钧一发。

第66章 眼泪

第六十六章眼泪

修长莹润的腿缠住他精瘦的腰身,他中了套,心甘情愿饮此鸩毒,受此蛊惑。一翻身压住了她,也重重压在她伤口上,可她哪里记得疼,她只晓得小腹里一团火在烧,将心与魂烧成了灰烬,她不知眼前是谁,也不知身在何方,所求的不过是他的人他的身,管他是谁。

他呢喃着她的乳名,滚烫的唇沿着少女身体起伏的弧度,一寸寸膜拜,一点点向下,滑过她天鹅一般纤长的脖颈,纤瘦玲珑的锁骨,再而再而是一道道伤,青红满布的身体,如同白玉蒙尘,翡翠微瑕,激荡出一股难以克制的,放肆的想要将她就此毁灭欲*望。他无法休止,无法克制,他吞咽着一朵粉嫩娇艳的花,听着她似嗔似怨的低泣,一身血液倒流又猛冲,似洗礼又似凌虐,不论他怀着一颗怎么样卑劣又留恋的心,他终究给了她一场酣畅淋漓香汗满身的痛快。

景辞精疲力竭,一具光裸的身体,带着一身伤,在锦绣贡缎里半遮半掩,他轻轻地虔诚地呢喃,“娇娇…………我的娇娇…………”,再温柔不过的口舌自她尾椎凹陷一路向上,带走她渴求纠缠时渗出的汗,映着烧到底的红烛,犹如一层薄透的纱,将她柔韧窈窕的身体,衬得娇媚惑人。

连汗也是香的,又似乎带着药,催着他向前,握住了她丰盈而娇弱的乳,那么软又那么娇,仿佛合拢食指就能将她捏得粉碎。

陆焉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一张嘴咬住她后颈,如同野兽叼住幼崽。景辞无意识地拱起背,在他滚烫的身体上乱蹭,不小心撑开了伤口,才呜咽一声喊疼。娇娇软软还是个半大孩子,陆焉忍上一忍,再睁开眼,已然是一片清明。

伸手将她身子扶过来,手指拨开她又软又细的头发,去看藏在发顶的伤口。景辞亦醒了大半,开始晓得疼了,伤口虽大半结痂,但头上身上都是伤,竟每一处舒坦。一只眼睛肿起来根本睁不开眼,索性就闭着眼睛哭,知道身边是他,疼虽疼,但心是安的,便心安理得闹起来,赤条条靠在他怀里哭,“好疼啊…………疼死我了…………眼睛也睁不开,瞎了不成?”

他亲吻她嘟起的嘴唇,心疼道:“娇娇别哭,当心眼泪冲坏了伤口…………”

他不开口还好,这话一说,她越发委屈起来,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娇声道:“陆焉…………你怎么才来…………慢死个人了…………”

他叹息,不断地告罪似的吻着她,“怨我,都怨我,是我无能,总是让娇娇受苦。”

景辞侧着身子背靠他躺着,被他伸长的手臂收拢在怀里,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陪着千万分小心,话到此,她那里忍心责怪,只好抽抽鼻子说:“下次你可得跑快点儿,我最没用最窝囊,可别指望我。”

陆焉道:“再没有下次了,再有什么,我都陪着小满。”

“嗯——不许耍赖。不然我可真是…………”

“是什么?”他问。

景辞咕哝了半日,才扭扭捏捏开口说:“我原想说再不搭理你来着,后来想着…………我到底是忍不住的,你不搭理我,我也要死皮赖脸找你说话的,哪能真不理你呢…………“后半段藏在他炙热的亲吻中,他爱得那么难,又那么深,每一刻甜蜜都带着疼,只怕握不住,攥不紧,患得患失,喜忧掺半。

无边岁月,锦绣年华,命运本就吝啬,又怎会多给一日相守时光。

一夜雨打风吹,院子里的大丽菊落了满地,红白黄铺满成一段芳香小径。玉熙宫的热闹早早散了,两仪殿里半瘫的皇帝仍旧无力起身,太子在药力下作最后一番冲刺,床上的小宫娥依然晕了过去,身上身下都是血,也不知撑不撑得过,又或许只能责怪命运,有人矜贵就有人卑贱,有人疯癫就有人忍耐,怪来怪去,只剩下一条出路——忍。

不知一把利刃悬在心头,卧薪尝胆要藏到何年何月。

景辞夜里睡得并不安生,疼醒来好几回,都让陆焉抱在怀里哄睡了,再轻手轻脚地给她换过一回药,天没亮便起了,昨晚后续的事情虽然早早吩咐下去,但仍旧不放心,系上披风在院子里迎着寒风听春山回话,春山道是李崇熸已让皇后接回宫里,那可怜的小宫娥也让勒死了一床破席子送走,干干净净;太子还没醒,真醒了神,约莫要再闹上一场,不过皇后娘娘有话带到,知道陆厂臣是个忠心的,这事无声无息过去,娘娘心里有数。

陆焉沉吟道:“坤宁宫那边点到即止,莫在派人盯着,怕惹出事端。这院子封起来,不许人进也不许人出,她那个丫鬟先找个地儿看管起来,问清楚了再说,若与太子有半点勾连,格杀勿论。”

春山点头,领命去了。

清早露重,寒意涔涔,他先解了披风,在暖炉旁站一站,将身子烘热了才走往里去,望见她恬静安稳的睡颜,心中稍定,将方才在外间那一股杀人的戾气才浇灭了。那么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唯有对住她时,才有几分烟火气。

“小满…………”他轻声喟叹,低下头在她微蹙的眉心里落下一个轻而未觉的吻,他一生除却复仇,只剩这星点奢念,然而老天爷也不允,不给有情人半分想念。

景辞醒来陆焉并不在身边,碧溪阁伶俐的只有半夏与桂心,白苏不知去了何处,景辞心里头着急,但宫门落锁,一屋子人都成了囚徒,哪里也去不了。早上半夏好说歹说,好不容易劝着她用了半碗粥,其实都是给吃药打底,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液灌下去,再是山珍海味也没有兴趣。她不哭,也不说话,只是呆呆模样望着窗外,等到陆焉回来,却只站在幔帐边上静静地望着她带着伤的侧脸。

她看着窗外,他看着她。一时也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上前,白头翁还留在北地,萧萧瑟瑟秋风里呼唤着远去的家乡。

最终是她回过头来,似往常,朝他伸出手来,要抱。

他适才有勇气上前,与她拥紧了,靠坐在春榻上。闻着她颈间淡淡药香,轻声问:“早上在做什么?”

景辞道:“想了一会儿白苏。”

“她没事,活着。”陆焉稍顿,将她散落的长发都拨到右肩,露出眼前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指腹在她淡青色的血管上滑动,入了迷。

景辞放软了身子,靠在他胸前,面朝着院里开到颓靡的大丽菊,眼睛看着落花,一片片碎裂,“太子…………你可还好?”

他的唇就贴在她颈间脉搏之上,静静与她细数落红无数,“都打点好了,你不必忧心。”

“那便好,就怕拖累了你…………”

陆焉心中苦涩,抬手将她转过来,细细看着她悲喜难辨的面庞,放柔了声线说:“不怕,原就是我拖累了小满,任他要贬要罚,我死就够。”

景辞头抵着他胸膛,闷声道:“你这又来勾我的眼泪,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偏要给我扣帽子安罪名,再试昏官庸官也没你这般可恶,尽想着法子欺负我,让我难受。”

听她抱怨起来,他才心安,眼神划过她淤青的左眼,不禁皱眉,“还疼么?”

景辞摇摇头说:“不疼——”

没成想他眉间紧锁,攥紧了拳,咬牙道:“你放心………………”

景辞不解,“什么放心?”

陆焉道:“账,总会算到他头上。”

景辞长叹一声,虽未能体会深意,却也并不去劝他,只是靠近了想着如何能躲过这一劫。陆焉轻轻拍着她后背,仿佛已然成了习惯,两个人不言不语的温存了半日。陆焉才说:“太子那人少不得还要闹上一场,不见棺材不掉泪,发起疯来皇后也镇不住他。想来你还需出宫避上一段时日,等他的心思淡了,我这里再将你与武定侯家的婚事定下来,让他死心。”

“要我去哪儿?再回国公府么?”

陆焉道:“荣靖死了,你多少是要避一避,眼下又病得厉害…………我让玉珍在太后跟前探探口风,再搭把手,让慈宁宫下旨,送你去落霞山梅影庵修养一段时日。等风波过了,再回京备嫁。”

见景辞迟疑,他在补充道:“落霞山离京城也不过十几里路,放心,我亲自送你上山。梅影庵里清清静静的,风景又好,近年引了温泉下山,京城里许多夫人小姐,冬天里总要上山去住上一段时日。今日我已遣人前去打点,衣食住行,总不能让你受委屈。”

景辞道:“你既安排好了,我还能如何呢?我听你的就是了。”

他吻她发顶,安慰道:“乖,委屈你了。”

景辞道:“不委屈,烧香吃素总比被人抽嘴巴子好得多。”

第67章 突访

第六十七章突访

坤宁宫正吵得不可开交,门关的紧紧,只听得见寝殿里乒呤哐啷一阵乱砸,外间内侍宫娥低着头匆匆经过,不敢停留。

内堂一片狼藉,手里抓一只和田玉雕龙笔洗高高举起再重重摔下,砸得碎片飞起,立在一旁的老嬷嬷连忙挡在皇后身前,生怕这活祖宗真干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转眼他又冲到角落,一脚踹翻了一对哥窑白釉溪山烟云落地大花瓶,只听见哗啦啦一声响,好好的一对瓷瓶瞬间就成了碎片渣子,这一踹,五百两银子便没了。

皇后坐着喝茶,也懒得再呵斥,索性任他叫嚣,“一个下贱阉货,竟敢骑到孤头上作威作福!什么狗娘养的的下贱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管孤的事情!”

皇后放下茶盏,冷冷瞧上一眼,慢悠悠开口道:“你还真该谢谢这个下贱阉货,若不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呀…………现如今还不知闯出多大的祸事,甭说定国公府,就是太后,头一个不饶你!”

“怕什么!”李崇熸大手一挥,浑不在乎,“孤是太子,是储君!他定国公府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我李家的看门狗?还敢找孤算账不成?至于太后,啰里啰嗦的死老婆子,还能活个几年?不饶孤?且先掂量掂量自己!”

皇后饮一口茶,润了润嗓,“话可不要说满,眼下虽说光景尚好,但你可别忘了,太后还有个嫡亲的小儿子,占着河套两省,屯兵积粮的晋王。太后如如今可是日日念叨着,就想着把小儿子召进宫来,接圣旨登大位呢。”

李崇熸梗着脖子大声吼:“来就是了!入了京,手起刀落,难不成他是个金刚菩萨,还能刀枪不入?”

皇后道:“可别,怎地开口闭口都是杀人。太傅是如何教的,本宫看你功课是一日也没有读,斗鸡走狗,寻花问柳的事情倒是没少做,是也不是?依本宫看,你身边那些个镇日里就知道谄媚讨好的狗崽子,早该裁换。”

李崇熸跳脚,“是又如何?那狗屁文章,读了又有何用。还不是让个没根的阉人作威作福!也不知母后为何信他,竟任他糊弄!依着孤,当下就召他到坤宁宫,进门一刀斩了,杀鸡儆猴。”

皇后冷笑道:“这个人杀不得,本宫与你如今羽翼未丰时机未到,前朝后宫都需他来料理,往后用得着他的地方多得是,你啊…………要女人哪里没有?非得找一个麻烦精!前儿不是看中了员户部外郎家的小女儿吗?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多好,这就给你送到宫里,碧溪阁那个你就别想了,省得惹出一身祸事。”

但这厢李崇熸哪里听得进她的话,扯了腰间的黄玉龙纹佩往地上一摔,愤然转身,“孤偏就不信!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还真没人能治的了!孤这就便去杀了他,提这他的脑袋回来当踩脚凳!”话未完,人已经冲出坤宁宫,皇后一面派人去追,一面找人去寻陆焉,又想着给那条不会叫的狗一点教训也好,省得那畜生得意忘形,转过头来反咬主人一口,便指派宫女将这满地的碎渣子收拾了,再去库里寻些好的。

李崇熸一怒之下驾马直取提督府,陆焉仍在碧溪阁伺候景辞擦身,听春山来回报时略顿了顿,将手头上的活儿做完,才与春山一并出宫回府。

陆焉赶回府里时,木棉与杨柳已在门口相候,引着他一路走到茹月楼,并不宽敞的院子里站满了东宫禁卫,拦住他不让上前。

陆焉隔着一道门,依稀听见屋子里鸾凤颠倒推搡呜咽的暧昧声响,或是情到浓时,还能听见李崇熸啪啪甩着巴掌骂着“婊*子”“贱*货”“骚得满裤裆流水的娼*妇”…………

二十几个人,一个个石像似的站在小院里听着,好在大家伙儿宫里头混着,早已经见怪不怪。陆焉自负手在后,从容等着,倒要看太子这一回是只为出气,还是要另找麻烦。

景辞在宫里安安分分养上八*九日,脸上的淤青渐渐褪了,伤口也渐渐没了痛感,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那个命悬一线的夜晚,被人踩在脚底凌虐的痛苦,依稀只存在于一个连着一个片段式的噩梦中。

陆焉来的次数并不多,大多数时候点卯似的说上几句话便走,显然是忙得脱不开身,景辞心中烦闷,也懒得多话,两个人相顾无言,却也不知症结在何处。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熬着,白苏送回来了,碧溪阁的门禁也开了,听半夏说馨嫔娘娘近日害了风寒,不知怎么的总是不好,不多久慈宁宫来了旨意,景辞便要着手收拾行装,老老实实在九月初前往落霞山敬香祈福。

一切都如陆焉所言,依照着他的安排,遵循着他的意图,直到许久未曾露面的景彦,突然间闯了进来,守门的三两个太监想拦,没能挡住,连忙一溜烟跑去报信。

陆焉这厢正在别庄里审着吃过大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糖豆儿,王氏仍顶着一张白面似的脸,涂脂抹粉,穿金戴玉的,以为是心上人重逢再相见,没成想是眼下血肉翻飞场面,吓得双眼一闭,双腿一软,就要晕。

安东一把将人拉起来,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去,胭脂水粉,发簪耳坠都洗得干干净净,蜡黄的一张脸从白得病态的妆粉里透出来,凉水冲坏了背上新伤,又有血,丝丝缕缕在地板上散开来。

“饶…………饶命…………饶命…………”王氏哆哆嗦嗦哀求,求人这事她做惯了,下一刻已经趴在地上,爬到陆焉脚下,想要拉扯他衣摆,却在途中被安东一脚踩中,也不碾她,也不放她,单单便压着她一动不动。

陆焉坐在云龙雕纹四出头官帽椅上,一只手搭着扶手,一只手曲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咚咚咚沉闷的声音停了,王氏的哭声也停了,鬼使神差一般抬起一张过早苍老的脸,仰望着高处石像菩萨一般的人。

他自高处垂目看着她,闲闲开口:“是生是死,全凭你自己。”

王氏心中绝望,她心心念念许多年的那么一个人,或者仅仅只是她痛苦生活背后一个虚幻的影子,或许根本没能存在过。眼前这个冰冷无情的人是谁,她不认得。

依然是磕头求饶的老套戏码,什么隐秘阴私统统一股脑倒出来,没有什么说得说不得,只有生还是死。“大人饶命…………妾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说——”一个字,一个音,已经足够令她醒神。

王氏哭道:“往常那老东西打得痛快了,便不把妾看做个能听能说的人。絮絮叨叨的什么话都说,也让妾传消息递条子出去。妾知道此事有害于大人,从没听过他的,那些个白条都在妾妆台里头景泰蓝匣子里锁着,真真一个都没落,都在里头呢。”

安东早早搜过,匣子里的东西却一眼也不敢多看,请示陆焉,“义父,要去锁么?”

陆焉道:“就当我面,前头烧了——”

再看王氏,“你倒是个忠心的。”

王氏忙不迭磕头,完完整整的脑子都要给磕成碎碎的豆腐花。“妾对大人忠心不二,大人明鉴,大人明鉴!”

陆焉摆一摆手,安东挪开脚退到一旁,王氏松上一口气,但也并不敢上前,只低着头害怕得低声啜泣。

陆焉道:“你既忠心,便依旧替本督在干爹跟前尽孝。只一条,记住你今日的话,往后有半点差池,那个小子就是你的下场。”

王氏不自觉地跟着陆焉的眼神向后,瞧见地板上,浑身骨头都让打碎了的糖豆儿,吓得一个激灵,又要晕,这回没人理了,让两个仆役驾了出去,自有春红夏雪在外头等着,战战兢兢领了人回去。

这一辈子让下了判词,再没有出头之日。

再而轮到林三,他也算得上是跟在陆焉身边的老人了,自知犯错,在刑房领过罚,背上都是纵横交错鞭痕。

上前来朝陆焉重重叩头,恳切道:“小的糊涂,罪无可恕,还请大人责罚。”

陆焉道:“事已至此,杀你亦无用,这辈子你就守着这庄子罢,省得再连累家人。”

林三听了这话,又是感激又是警醒,感激的是逃过一死,警醒的却是若有下次,西厂绝不会放过他一家老小,一旦拿起刀,哪能有金盆洗手全身而退的那一日,杀人者,总将被杀。

“去吧——”

林三磕过头,拖着一身伤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