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只是刚好看见浅浅在发呆,提醒浅浅有鱼吃了而已。”见我生气,他似乎愈发高兴了,干脆走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在火堆边,抓起火堆边活蹦乱跳的小鱼。

要说他也够有本事了,洒我们一身水,还没把火堆扑灭。

我不想理他,以为是皇子就了不起了?跟小青坐在火堆另一边,尽量远离他。

“本王没那么可怕吧,浅浅何必有意躲避。”凤南翼拿着鱼自己烤起来,那样明艳跳跃的火焰竟也是映不入那双冰眸,只是看着我的时候,眸中的雪花似乎不再如往日那般簌簌下落。

“呵呵,没有没有,只是男女有别,总要有所顾忌嘛!”算了,还是不要得罪他,谁知道这一路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哦?浅浅也知道男女有别?那日在酒楼见到浅浅好像并非如此。”说着,凤南翼还轻笑了几声,估计是想到我当时尴尬的表情了。

“那不一样,那是我弟弟。”错就错在当日太激动,不然也不会被他抓住把柄了。

“浅浅是说那日叫玄月的男子,是你的弟弟?”凤南翼再次抬眸看我,秀美的脸在火光映射下忽明忽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是啊,我们从小……”话说一半猛然反应过来,人家都没戳穿我不是蓝浅浅的身份,我干嘛自报家门?“呵呵,我是说我从小就与他结拜为异性姐弟,刚到蕓城便遇见他,有点激动,所以当日偷跑出去会会他。”差点把骗人那套从小在深山长大说出来了。

“原来如此,那昨日怎又见他匆匆离去?”凤南翼一脸诚挚,不像说谎的样子。这么说玄月是真的走了,不在他手中。

“这个我就不知道啦,可能有什么急事吧。”我敷衍的回答着,告诉他玄月去凤都那不就等于告诉他我的目的地是凤都?“不过殿下闲着没事干也没必要监视我弟弟吧!”我忍不住讥讽他,白了他一眼,一想到他早就看穿还害我装了半天淑女就气不打一处来。小青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提醒我说话语气有点过了。

“呵呵,还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本王说过话。”凤南翼的脸瞬间冷了下来,那声轻笑更是干涩无比,“不过浅浅还真是有意思。”变脸比变天还快,他笑意连连的看着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起身走了,带着烤好的鱼。

明明大热的天,我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凤南翼临走时的眼神,就像猎人看到有趣的猎物一般,就像如来佛祖看着孙悟空,笑着说你怎么都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露宿在这样的山林,不腰酸背疼才怪,马车又飞速前行了几日,小青也受不了这样的折腾,像打了霜的茄子。连续几日的大雨,几匹马使尽了全力却也走不了太快,林间遍地泥泞,这不,马车轮又陷住不能前进了。

大雨倾泻而下,狂风大作,林间早已泛起一层薄雾,只感觉到雨水拍打到身上激起阵阵凉意,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物。我和小青勉强撑着没什么作用的雨伞,站在一边看着四五个侍卫努力推着陷进水沟的马车,剩下的数十人牵着马整齐的站在凤南翼身后,丝毫不受大雨的影响。

突然马声嘶鸣,马匹不受控制般脱离侍卫的牵制向前冲去,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侍卫灵活的躲过了马匹的冲击,却也来不及制住发狂的马了,瞬时眼前尽是泥浆,听到凤鸣大吼:“公子,有刺客。”随即我们三人便被侍卫围在中心。

“哈哈,我们可不是刺客,交出钱财和女人,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人未到声先到,狂妄的大笑声在林间回荡。看来是遇到山贼了,还是来头不小的山贼。

果然,不消片刻,四五十个蒙面山贼便将我们团团围住,领头者体格粗犷,手持大刀,应该就是刚刚狂妄声音的主人。凤南翼面不改色,对着凤鸣微微点头,侍卫们就与山贼厮杀起来,瞬时一片混乱。

那领头人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双手举起大刀,略一翻身竟已到了凤南翼跟前,我拉着小青连连后退,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雨势不见收小,看不清眼前的路,跌跌撞撞拉着小青在林间跑了半个时辰,凤南翼的人没有追过来,看来那批人果然不是普通山贼,难怪凤南翼一路快马想走出这片山林。

“落落姐,我……我不行了……累死了。”小青已经浑身都是泥水,她抓住一棵小树,大口喘着气,狼狈不堪。

“小青,搞不好这是摆脱凤南翼唯一的机会了,我们再往前走走,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先躲起来。”我们这么一跑,如果被抓回去,铁定是再没机会了。

“嗯。”小青重重点头,“那我们快走吧。”

雨势太大,本就看不清路,越往前走路仿佛越来越窄,到最后竟完全找不到方向了。时辰渐晚,原就阴沉的天又暗上几分。我拉着小青凭着直觉慢慢往前走,想找到一户人家抑或类似山洞可以休息的地方,再这样淋下去,再好的身体也得生病。

“啊!!!落落姐……”

牵着小青的右手被大力拉扯,只见右边竟是个山沟,小青大半个身子都挂在陡坡上。眼前薄雾迷朦,光线暗淡,看不清山沟深浅,幸亏小青拉住我的手,否则定是掉下去了,我两手拉住小青的左手,使尽全力拉小青上来。

“落落姐,你放开我吧,路上太滑,这样太危险了。”小青水蓝的眸子溢满水雾,面色惨白,薄唇微微颤抖着。

“不怕,小青,我不会丢下你。”终于轮到我说这句话了,“不怕”,只有感受过绝望的人才会知道这简简单单两个字有着怎样沉重的分量。

紧紧拉住小青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大雨依旧滂沱而落,耳边只听见伴随狂风的雨水哗啦流动,拍打在身上刺刺的疼痛,双手已经失去知觉,再没半分力气拉动小青,却执着的不肯放手。

每每在我绝望以为前方无路时,总会有人伸出温暖的双手为我指引方向,十三年前的爸爸妈妈,六年前的玄夜,如今的玄月,他们都是我人生中最闪亮的星星,点缀了我惨淡无光的生命。而我,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给人希望的机会,更可况,小青是我的朋友,我的姐妹。

“落落姐,你快,快松手……”小青的呼喊声一阵大过一阵,我仿若未闻,执着的握紧双手,扣住她的手腕,“落落姐你在往下滑了,再不放手我们两个……两个都会……”

都会死么?死又如何?我不要做我最痛恨的那种人,那种明明伸出双手给你希望却又弃之于不顾的人,那种将你拉入阳光里再推回黑暗中不管不顾的人。

小青稚嫩的小脸满是水痕,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蓝眸愈发的清澈澄亮,却溢满哀戚,“落落姐,我知道……你把小青当朋友……从未介意过小青的身份,即使是小姐,也不曾对小青如此,能碰到落落姐,是小青三生有幸,小青不能害了落落姐……”原来清亮的嗓音此刻却是虚弱沙哑,小青哽咽着泪如泉涌,“落落姐,放……开……我……”

说话间,小青的右手逐一掰开我早已僵硬的十指,毫无知觉的双手根本无法再合拢,小青白嫩的手臂上片片青紫,我清晰的看到那是我手指留下的痕迹,一根,两根……

“落落姐,你别内疚,小青不会死的……”

“落落姐,小青这几天,真的有个姐姐呢……”

“落落姐,再见……”

影休

血,鲜血,满目的鲜血,小青仰起的笑脸如秋日路边悄然盛开的雏菊,一片一片映入人心,却在瞬间远去,翻滚的身体遍布伤痕,污泞的青衣被鲜血染透,暴雨毫不怜惜的摧残着瘦弱的身体,直至失去小青的身影……

我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反复,想要上前拉住小青,却使不出力气,想要放声呼喊,却发不出声音,身体像火炉一样灼热难耐,软软移动不了半分。

“姑娘,姑娘……”

我听到一个圆润微哑的声音,努力抬起厚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到一个藏蓝色的身影,他坐在我身边,手里端了什么东西,一点点靠近,看清他的脸,突然无比安心,用尽全力拉住他的手:“玄月……小青……救小青……”话没说完,意识一片混沌。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草屋,屋内设施简陋,久无人居的样子。藏蓝衣服的男子,斜靠在门槛上,紧闭双目,面带微笑,仿佛在享受夕阳俯照。

“公子,请问这里是?”

“三日前我上山采药,遇到姑娘晕倒在山间,应该是淋了一夜雨,浑身发热,便带姑娘暂时到这间草屋治病了。”那男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轻睫微颤,微笑着向我解释。

被人救了,那小青……

我急切的想要站起来,却又软坐在床上:“公子可有见到附近有一名青衣女子?”

“没有。我发现姑娘躺在一处断崖边,包袱在你身边,附近应该没有其他人。”男子终于转过头来面对我,白皙的皮肤,微白的双唇,样貌清秀,略有些稚气,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却苍白得有些病态。

“多谢公子相救。”没有小青的消息,我顿时没了底气,他说旁边是断崖,那日我们竟是不知不觉中上了山,那小青……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只希望小青如我一般好运,遇到贵人相助。

男子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药向我走来,眼睛居然一直没睁开过。

“公子,你……你的眼睛……”

“从小患上眼疾,调理不当便盲了。”男子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双目失明,还是微微笑着,“姑娘刚刚醒来,先喝药吧,再调理两三日便可痊愈了。”

我一时怔住了,近看发现他眉目之间竟与玄月有些相似,只是没了双目少了许多灵气,难怪那日我把他错认成玄月。

“多谢公子。”

“姑娘可称我影休。”

“你?你……是影休?”我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眼前这个书生模样,苍白得有些病态的男子,居然就是神医影休。

小青若是见到一直心心念念的影休,会很高兴吧。

“嗯。”影休微微颔首,唇边的笑意如水中涟漪缓缓荡开。

“我叫玄落,你可以叫我落落,朋友们都这样叫我的。”对着他粲然一笑,尽管看不见,我相信他可以感受到。

“玄姑娘,先喝药吧。”

我这才发现影休手里一直拿着碗,黑漆漆的一碗中药,接过来一口喝掉,这种东西,在现代我喝多了。

接下来的三日,我一直在草屋休息。草屋在一个山脚处,背后就是我和小青走过的那片山林,我不死心的去断崖找过好几次,都没有看到小青的身影,只在陡坡上看到一些细碎的青色纱布,是小青的衣料。断崖十米来高,底部杂草丛生,有什么痕迹也被雨水洗净,没有看到尸体,我始终相信小青也如我一般幸运,为人所救。

影休这几日只在吃饭的时候出现,他会把林间打到的野味和汤药一起拿过来,静静看我吃完又离开。终于知道为什么影休在民间口碑那么好,俊美无双说不上,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绝对的,每次他过来都会看到他嘴角噙着的笑意,没有身为神医的倨傲,没有对患者的怜悯同情,只是善意温和的笑容。

他双眼已盲,却对他的行动没有丝毫影响,每每看着他默默为我打点好一切,就会想到小青说的宛如天人,这样一个与世无争安静淡然的男子,的确配的上这四个字。

这日喝完药已经是日落时分,阳光透过窗台,拉出影休斜长的身影。影休并未如往常离去,静立在窗边,面对窗外簇簇盛开的小野花,苍白的面色因着夕阳的映照透出几分暖色。

“玄姑娘可是要去凤都?”

“嗯,我还有朋友在凤都等我。”我看着影休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有一股深深的孤独寂寥在这样温暖的阳光背后缓缓散开,渗着些许无奈悲哀直直透入心底。

“我刚好要去凤都,玄姑娘可愿与我同行?彼此有个照应。”影休转身的刹那,那种微妙的感觉被充斥着暖暖欣喜的笑容掩盖,消失无踪。

“好啊。”我欣然应允。

本来玄月的病就还需他来看,能跟他一同上路,当然是不亦乐乎。

和影休去凤都的路上,安静而简单。

影休为人温和,虽是眼盲,却好似读过许多书,不管我问什么问题,他都能答上来。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地理也是非常熟悉。

只是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修国怎么灭的,凤国如何兴起的,只是历史罢了,我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闲来无事我也会对他讲一些我记得起的笑话,想逗他开心。只是不管我觉得多好笑,他都不会如我没有形象的哈哈大笑,眼角愈深的笑纹却让我知道他很开心。

“影休,对失忆你有办法治么?”不是我对影休的医术有所怀疑,失忆这种事,多半是伤到大脑,在现代都说不定没很好的办法。

影休淡然一笑,“失忆有三种可能,一是头部受创,二是中蛊,三是练功所致。这要看你那位朋友是哪种情况了。”

“哦……”

本来还想问自己的病情,可是这么些天,影休每日替我拿脉,若是发现我奇怪的病,必会问我。只是他从未多提,恐怕是没看出来了。

“对了,我们明天就能到凤都啦,玄月一定在那里等我。”之前对影休说过玄月,等到达凤都,就给玄月医治。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玄月,心里就像有小鸟在唱歌一样,欢快雀跃。

“影休,你到底多大啦?看你的模样,肯定比玄月还小,哈哈……”我对影休的年龄很是好奇,看他那么年轻的样子,却懂得许多。

“比你大。”影休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怎么会?我打赌,你最多十八岁。”影休白皙的脸颊,单薄得如白纸一般,此时却染上淡淡的红晕。

“我只是比同龄人略显小罢了,我十八岁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胡说。要说你二十我都不信。”虽说带着成熟与深沉,影休这样稚嫩的脸庞始终让我觉得他的年龄不会超过十八岁。

影休依旧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我也不过多追问,本就是无所谓的问题。

坐在马车上看窗外风景飞速后退,仍是觉得慢了,“影休,马车再快点,我们今晚还是不能到凤都么?”

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玄月说不定已经在这里等我大半个月了。我不会骑马,影休又说我大病初愈,应当好好休息,就雇了辆马车,可是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下许多,从出发到现在已经整整半个月了。

“我们一路不停再加快速度,可在日落时分入城,今日月圆,城门应该会在子时才关。”

“月圆就会子时才关城门?”这样今晚肯定能入城了。

影休颔首:“不错。凤都每月两次月圆之夜都会热闹非凡,城内百姓皆出,放灯赏月。”

一听我便心花怒放,来到这个世界,大半时间都在赶路,从未真正放松好好观察这个异世界。

“哈哈,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那咱们快走吧!”果真还是大城市好,夜生活都丰富许多。之前经过的小城都是日落便关城门了,若不是影休熟知路程,对时间估算也很准,我们肯定要经常露宿城外了。

影休钻出马车,片刻功夫便回来了,朝我点头,示意已经跟车夫交代清楚了。我撩开窗帘,马车外的一排大树飞快后退,片片黄叶盈盈而落,远处金黄的麦穗在蓝天白云下悄然沉睡,偶尔看见三三两两的孩子在田间追逐嬉戏,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呵呵,这凤国还真算得上是繁荣昌盛啊!”言语间我从来不向影休掩饰我不是凤国人的事实,影休也从来不会多问。

“是么?”影休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更甚,语调上扬,却是有些不屑,像在隐忍着什么,反问一句便不再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影休这样的表情,听到他这样的语气,一直以来,他都温和淡然的仿佛与世无争,飘然出尘。

“影休,听说,你从来不医凤氏皇族人?”突然想到小青曾经对我说的话,影休与皇族有什么纠葛么?

影休一怔,随即恢复一贯的淡然,微笑着,却仍能听出其中的讽刺:“他们天命所归,自有天佑,何需小小一个影休?”

“你……仇视皇族么?”我有些犹豫,似乎不该刺探别人的隐私,还是问出口了。

影休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上几分,原本血色甚少的双唇此时却泛着妖冶的血红,他静静坐在那里,浑身散发出陌生的气息,突然他转过头去,不再面对我的直视。

我有些泄气,以为这么多天的相处,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可是这样问别人的隐私,也是我不对,是我逾越了。

凤都

一路无言。直到入城气氛才渐渐缓和下来。

“影休,我们下车吧,好多人,而且我想看看路上的花灯。”一看到凤都热闹的场面,我雀跃的心情又回来了,一直以来都没机会好好逛逛古代的店铺呢。

“那好,你跟好我,别走散了。”影休终于还是那个我所熟识的影休,心细如尘。可是,应该是让他跟着我吧?眼盲的可是他……

凤都果真繁荣,街道上不时有豪华得炫目的马车经过,连路上行人的穿着都是其他小城的人们无法相比的。

我拉紧影休的袖角,四面环顾。各色各样的花灯映乱了双眼,我想仔细去瞧瞧,却控制不住的在人群中寻找玄月的身影。我没想过凤都竟会这么大,玄月会在哪里等我呢?

“影休……”我扯扯影休的袖角,在一个角落停下,“你们要是寻人,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有三。一是官府,给官府银两贴告示。二是江湖,如今消息最为灵通的是暗冥阁。三是自己,不过凤都地广,若是你之前没与他讲好会面地点,怕是难寻。”四周人声鼎沸,影休讲话时凑近我的耳朵,温热的气流喷洒在耳尖,引起一阵灼热。

我略有些尴尬,就这样我的脸居然红过了西边的红云,怯想幸亏影休看不见的……

“算了算了,我们先去放花灯吧。”

影休被我拉入人群。天色渐晚,街道上的人只增不减,三三两两有男有女,看来这个世界对女子的束缚还不是太多,不至于在出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挤过层层人群,终于走到河岸前。河面不宽,这样的暗夜在无数花灯的映照下还是可以看清对岸人的脸孔,河水静静流淌,倒映出夜幕上笑看人间的那枚银月。我点燃花灯,一个个轻轻放入水中,看着愈飘愈远的光影,仿佛看到我的祝福随着河水纳入百川。

第一盏,蝴蝶灯。五彩的翅膀像在空中盈盈舞动,就要振翅高飞。玄夜,你曾说要与我化蝶而翔,如今,那个世界已经没人任何值得我留念的人事,少了我的拖累,你必将飞得更高更远。我不会再回去,你与安安,一定要幸福。

第二盏,菊花灯。淡黄的菊花瓣在烛光的映射下瓣瓣分明,一瓣是你天真无邪的笑脸,一瓣是你盈若秋水的蓝眸,一瓣是你声声娇呼的“落落姐”……小青,与你相处时日不长,你却是极少数真心待我的朋友之一,你一定会平安回来,让我再看到这世上最最干净无暇的笑容。

第三盏,弦月灯。黄澄澄的半勾弦月,在我眼里亮过了天幕那枚银圆。玄月,你给我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理由,给我亲人般的温暖,我不该赌气离开客栈,但你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看到这盏灯,你就知道我来凤都找你了对不对?

“影休,你没有想念的人么?我帮你放灯吧!”影休一直静静站在我身后,在这样欢闹的人群里突然显得那样突兀,仿若一颗孤寂千年的大树。

“没有。”影休毫不犹豫的吐出这两个字,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反手轻轻握住我的右手,“若要放,就为你放吧。”

我的心跳蓦地加快了几分,恍惚看到影休白皙的面颊浮上两朵红云,眨眨眼又消失不见。

轰然一阵巨响,漆黑如墨的夜空被瞬间点亮,五彩之花如破势之竹朵朵绽放,拼尽全力燃尽最后的生命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如流星般缓缓滑过天际。眼前带着温暖笑容的影休,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我怔怔站在那里,仿佛看见影休紧闭的双眼流动着异样的光芒。他一手紧紧握住我,一手缓缓举起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

心跳如鼓,面上不由发热,有些尴尬,却不知是否该躲过有些凉意的手。

空气中蓦然腾升起一股寒流,周围热闹的气氛顿时降到零点。影休猛地将我带入怀中,腾空退后了几步,险险躲过突然而来的掌风,才发现眼前站着一名男子,一身白衣,头戴黑纱斗笠,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冰凉气息。河边的人群一哄而散。

“玄月!”

听到我的呼喊,影休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双手也从我腰间滑下,我看到玄月就站在眼前,激动不已,飞快向他奔去。

“玄月,终于又看见你了。”张开双手给了玄月一个熊抱,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背,“怎么几天没见你又变冷了。”

“二十二天。”玄月轻声回答,周围的温度这才恢复正常。

“呵呵,记这么清楚。我给你介绍我朋友。这是影休,他救过我一命呢,来凤都的路上也是他一直在照顾我。”我拉着玄月走到影休身边,“影休,这就是跟你说过的玄月!”

影休微笑着向玄月点了点头,玄月却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拿胳膊肘撺了撺玄月,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半天玄月都没有反应,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冒出来一句,“我不喜欢他,我们走。”

我尴尬不已,这个玄月,怎么能这样说话?

歉意的看着影休一笑:“呵呵,影休,你别介意,我们回去你就给他拿脉。”

“我没病。”玄月猛地甩开我的手,竟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玄月!”我有些生气了,才刚见面又开始闹脾气。

玄月身子一震,站在前面一动不动。看着他纤长孤单的背影,我突然有些心疼,“好了,玄月,别跟我闹了,气了二十多天还没气完?“

玄月沉默不答,我扯扯影休的袖角,“走吧,先回客栈再说。”

微弱的烛光在我的拨动下闪烁不定,看看一左一右两个人,我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影休还如往常一般面带微笑,玄月冷冰冰的坐在一边,两人约定好一般保持沉默。

“你们还不够啊?”我实在受不了了,坐在这半个时辰,什么都没问出来,玄月一句话都不肯说,也不让影休拿脉。

“玄月,我都跟你说过无数次了,影休是我朋友。先把斗笠拿下来行吧?”我实在拿玄月没办法,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玄月终于动了动,拿下斗笠,再次看到他的蓝眸,才发现他的眼睛果真通透,就算是蓝浅浅都及不上他,如今蓝眸里闪动冰冷的暗光,直直射向影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