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心里终于稍微轻松一些,凭余氏的财力和在H市的势力,玄夜的公司一定不会有事的。

安安看着我重重点了点头,又轻声道:“前两天知道玄夜公司有点麻烦我就跟我妈说了。”看我眉头仍然皱着,安安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今天早上应该就没事了!”

“嗯。”我对安安笑笑,既然公司没事,玄夜也不会那么生气了吧。可是……

“安安,这次……是芯念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说芯念骗我?说芯念背叛我们的友谊?还是说我不该相信芯念?

“落落,”安安的声音里有几丝歉疚,继续道:“芯念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应该也知道她有多喜欢李勋杰……她昨天给我打电话,你……不能原谅她么?”

原谅么?当欺骗和伤害全部不曾发生过?可能么?

我摇摇头,低声说:“我也不知道,安安,让我再想想吧……”

“嗯,落落……我还有件事跟你说……”安安有些犹豫,脸上似乎有一丝红晕,最后下定决心般说道:“我妈说让我和玄夜尽快订婚……你……”

“呵呵,那很好啊,以后房子里就不会只有我和玄夜两个人了!”打断安安的话,其实他们不用顾虑我的,玄夜迟早要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照顾我一辈子。

安安听我这样说,顿时笑得明净无比,帮我点了杯咖啡就开始兴致勃勃的给我讲她期待的订婚仪式。安安一直很喜欢玄夜,我也希望看到她能和玄夜幸福的生活,可是玄夜好像一直对她不冷不热,我帮安安旁敲侧击的问玄夜的想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安安更是对他们的关系三缄其口。现在听到他们快订婚了,玄夜以后就算没有我,也会有人一直陪在身边,这样也挺好的吧。

安安说她回家跟她妈商量这件事,我就去家具城补回被玄夜砸坏的东西。可是那夜回去玄夜并没有如我想象那样高兴的告诉我公司危及解决了,他一声不响的做好饭菜便满脸疲惫的回房了。

一连三天,玄夜没跟我说一句话,有时候他会静静看着我吃饭,我抬头想跟他说点什么他却马上撇过头去,我不知道他是在生气还是在逃避什么,始终没有勇气去主动问玄夜。第三日,我三月一次的病症如期而至。

刺眼的雪白混合着消毒药水的味道,这个地方是我十三岁之后噩梦的存在。

许医生一如既往的安坐在办公室里等我,打开隔壁的小门,里面只有一张床和简单的输血设施。那里曾经是一件杂物室,如今是我的专用小病房。

我木然的躺在床上等待疼痛的来临。自从十三岁那年我知道自己的血有剧毒,就想尽办法查自己患了怎样的怪病,可是我不敢对玄夜说,只能背着他偷偷往返各个医院,假期借口旅游几乎跑遍了全国所有知名医院。结果仍是病因不明,我各项身体指标都很正常,除了因为三月放一次血有些贫血。

在我和玄夜最困顿那段时间,我再没钱去医院接受各种检查,和各种所谓的治疗,那个时候碰到一个对我的病特别感兴趣的医生,就是现在的许医生,四十多岁的他,对医学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刚开始他在我身上反复用了各种药物和治疗方法,直到我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那样的折磨,他才有所收敛。

或许他肯接触我完全是出于对医学盲区的追求探讨,可是慢慢的,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仅仅面对一个试验品,我每发病一次,就发现他眼里的同情愈深,直到那一日,他对我说,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我绝对活不过二十岁。以后每次来,他不会再对我用药,只是准备好为我输血的设备。

我对着许医生笑笑,说:“许医生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了,能活到二十岁也不错啦,我哥哥要订婚了呢,说不定我能看着他娶嫂子呢!”

许医生摇摇头,一边取出针管一边说道:“玄落,你真不打算让他知道你的病?”

我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急忙道:“许医生,我们可说好的,你一定不能跟我哥哥说,你也知道……十三岁那年……如果不是我,我爸爸妈妈……”

“可是你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迟早他是会知道的。”许医生背对着我,开始准备消毒用的药水。

窗外春光正盛,我却要面对自己年轻的生命还没盛开便濒临枯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能瞒一时……是一时吧……”以后我真的死了,玄夜应该也不会再怪我了。

门却在这个时候“嘭”一声被大力踢开,玄夜西装革履,铁青着脸站在门外,满眼愤懑的看着我,身后站着颤颤巍巍的安安。

我突然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恐惧的颤抖,身体僵直着做不出任何反应。玄夜愤懑不平的表情直直刻入心底,让我知道,我的天,塌了。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冷然的声音,冷漠的眼神,这几日里,所有我未曾见过的玄夜一一在我面前登场。可是玄夜我是真的不敢对你说,不敢面对你的指责,面对你的抛弃。身体终于有了行动的意识,我连忙从床上爬下来,连滚带爬到玄夜身边,拉住玄夜的手:“玄夜你听我说,五年前我不……”

“你只用说爸爸妈妈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是,还是不是,我只要一个答案。”玄夜漆黑的双目此时泛着锐利的光泽,如两把利剑刺入心底。

“是。”我低声回答。除了说是,我还能怎么样?爸爸妈妈是我害死的,事实就是如此残忍,尽管我有一千个不愿一万个不肯,是我的血,毒死了他们。

“你兜了一大圈,就为了这样骗我?”玄夜猛地甩开我的手,不再看我,拉着安安走了,临走前眼里的厌恶让我彻底绝望,连玄夜也会不要我么?心蓦地绞痛起来,我却再也没有感觉,痛吧,就这样痛死也好,这样死掉,就不用面对玄夜的嫌弃,不用祸害般的活着,不用一个人在世上漂泊……

可是为什么我还要睁眼?为什么我还好好的活着?为什么许医生要救我?

“有些事情,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回去吧孩子!”仍然是同情的眼神,许医生在将我送离医院时拍着我的肩膀这样对我说着。

他叫我孩子,呵呵,谁家会有我这样的孩子?

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夜晚永远喧嚣绚丽,别墅里却是漆黑一片。开门便是刺鼻的酒味,我打开客厅的灯,暗黄灯光下玄夜倒在一堆洋酒瓶中间,醉的一塌糊涂。鼻子涌上酸意,这样的玄夜,完全没有了带我离开时的自信满满,没有了初建公司时的意气风发,这样的玄夜,全都是因为我……

“玄夜,我们上楼好不好?”我连忙跑过去想要扶起玄夜,却被他一手推开,重重摔在餐桌旁边的凳子上。玄夜摇摇晃晃着勉强站起身,一手撑在餐桌上,一手颤抖着指住我:“你说,玄落你说,我们家哪里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要这样?”

“玄夜……”眼泪早已模糊双眼,我呜咽不止,“我真的不是有意……”

“你,玄落,你到底有没有心?”玄夜蹒跚着走到我面前,抓住我胸前的衣服不住摇晃:“你知道我现在多想挖出你的心看看是什么颜色?啊?还是你,根本没有心?”

“玄……夜……你听……听我说……”早已呜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拉住玄夜的手稳住身形,拼了命的想要解释,可玄夜就像完全听不见我的声音,猛地放开我,拿起桌边的凳子就往地上猛砸,“玄落你是没心的……没心的……”

凳子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却掩不住玄夜话语中的愤恨:“他们那样对你你居然毒死他们,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死都不相信是你……哈哈……为了一个李勋杰,你偷我公司的资料……你说,玄落你说,说说他到底有什么好?”

“玄夜,我和李勋杰……”真的没什么……

“我为你做尽所有,结果呢……哈哈……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你给我滚。”玄夜歇斯底里的对着我怒吼,一遍又一遍的让我滚。

这一刻,我知道什么叫做寒冷刺骨,我知道什么叫做心如死灰,我知道什么叫做痛入骨髓,玄夜痛苦到狰狞的脸让我突然意识到,玄落对于玄夜,是负担,永远的负担,永远的拖累。

那一晚,我趁着玄夜醉酒离开别墅,不是赌气,不是报复,只是我突然觉得没有留下去的必要,就算玄夜醒来后原谅我,要怎样面对一个害死自己亲生父母的人日日在面前徘徊?就算玄夜毫不介意我曾经的过错,只剩两年生命的我,有什么资格再次让玄夜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他与安安,一定会幸福。

那时的我,没有想过为什么玄夜会知道我在医院,那时的我,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安安没有对玄夜解释我和李勋杰之间的事,那时的我,甚至没有想过玄夜怎么会知道我的血是有毒的。可是如今看着眼前的安安,有些事情容不得我不去想。

素莲

安安手里拿着茶杯来回转动,真诚的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我心下苦笑,世上的人,果真都这么会演戏么?

“没事。”我低下头,猛吸了口气,说道:“安安,我直话直说了吧,你很了解我的病对不对?”

安安拿着茶杯的手晃了晃,片刻就镇定下来,笑答道:“当然了解了,都是玄夜告诉我的。”

“玄夜?”我不由冷笑:“不是你,玄夜也不会知道的吧。我不想再和你兜弯子,现在的我不是以前那个懦弱无知的落落,你知道我不是病,而是中的蛊毒对不对?”

安安脸色煞白,放下茶杯的手细看便知道隐忍着颤抖,双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

我松了口气,既然是这样,我的蛊毒说不定有办法解了,看着安安,我淡淡道:“安安,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跟你计较。你告诉我是怎么知道我的蛊毒的?”

安安慢慢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仿佛不敢相信如此强势的我竟是以前那个只懂逃避的落落,呵呵,如果她也如我漂泊一年,或许就会明白我的变化了,人总是要长大的,不可能永远活在别人的保护中。

“我不可能告诉你。我先走了。”安安终于放下面具冷声说着,起身就要走。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你就那么想我死?如果不找到办法,我活不过二十岁。”

安安甩掉我的手,眼里满是不屑,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讥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接近你?不是玄夜我看都不屑看你一眼。你的生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死了更好。”

“落落……”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玄夜提着公文包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安安随着声音看过去,脸色更是苍白,抽出被我抓住的手,推开玄夜便跑了出去。

玄夜关上门,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眼都不眨的看着我,我被他盯得窘迫不已,只好低下头轻声道:“刚刚说的你都听到了?是真的。”

“我们去找安安,现在就去。”玄夜起身拉住我的手就往外走,我急忙制住他说:“玄夜你冷静点,我们明天再去好不好?”

“不行,我们现在就去!”玄夜不由分说的打开门,拉着我就要继续往前走,无可奈何,我猛地拉住玄夜的手摇晃着:“玄夜,你清醒点,现在去找她也没用。”

玄夜蓦地止住脚步,我一个不留神就撞在他背上,鼻子酸疼,闷闷道:“玄夜我们先回去,你不觉得安安会知道我的病很奇怪?”

玄夜重重吸了几口气,看起来稍稍平静了些,点点头,又拉着我进门,两人默默上楼回房,玄夜却在转身那一刻低声说道:“我不管你那什么蛊毒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一定要你好好活下去。”

一个星期玄夜都联系不到安安,手机关机,学校也找不到人,只差去她家里找了。这天玄夜拿来的旧报纸更是坚定了我去余家的决心。早已发黄略有破损的旧报纸,头条赫然几个大字:余氏董事长余深桥及夫人遇匪身亡。

细细读来,原来十六年前余氏是属于前任董事长余深梁的哥哥余深桥,余深桥与其夫人在回家途中遭匪徒劫杀,三岁女儿也不知所踪,最终根据遗嘱全部家产归唯一的弟弟余深梁所有。余深梁也就是安安的爸爸,他在两年前死于心脏病发,现在还记得安安当时伤心的模样。

可是余深桥三岁的女儿?呵呵,或许真的是人生如戏,八点档电视剧的烂俗剧情,任何人了解情况了都会将那个失踪的三岁女孩联想到我,我自己都是如此。

如果是我,就找到了父母将我遗弃的理由,如果是我,就找到了安安知道我身上蛊毒的理由。可是一切只是猜测而已,要得到真相,还得去找安安,或是她的妈妈,现任余氏董事长杨素莲。

我让玄夜送我到余家,在门外等我,如果长时间没出来就打电话报警,玄夜想跟我一起进去,在我分析完利弊之后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也只好点头同意。

余家很大,占据了这个城市唯一一座山的半个山头,一栋别墅建的如古城堡一般,穿过林荫道半个小时才走到别墅前。诺大的别墅,竟没看到一个门卫。刚站定在门口,门轰然大开。女仆模样的中年妇女向我微微弯腰,恭声道:“欢迎小姐,夫人正在楼上等候。”

整个别墅奢华不失典雅,处处透露着主人不俗的审美,随着女仆的指引我来到一间小客厅,细碎花纹的奶白墙纸,纯白家具,卡其色沙发,所有都充满了浓郁的田园气息,而那个临窗而坐的女子,素白的长裙,瘦小的身躯,略显苍白的皮肤,明亮的大眼,完全看不出真实年龄,宛若一朵夏日悄然绽放的洁白莲花,让人不敢亵渎半分。之前的各种想法在此时全部推翻,这样一个女子,让人怎样怀疑她杀人夺权?

见到我她嘴角微带笑意,示意我坐下。看了我半晌才缓缓开口:“果然是很像!”或许只有从她略有沙哑的声音里才能辨出她早已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年轻。

“杨……阿姨……”我有些踟蹰,一个看起来这样年轻的女子,我竟要叫她阿姨,顿了顿便继续道:“我来是……”

“你不用多说什么,我都告诉你。”杨素莲扬嘴一笑,看向窗外飘扬的柳枝,道:“我等这一刻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肯听我倾诉,呵呵,从来没有人……”

杨素莲素白的脸上带上一丝苦涩,双眼却蓦地转亮,仿佛眼前浮现着万千星斗将双眸映亮,淡淡说着二十年前的往事。

“我从出生就是在苗寨长大,那里天很蓝,水很清,空气很干净,整个苗寨的人都朴素单纯。我在那里度过了最快乐的十九年,可那是快乐,不是幸福,以前我总觉得,只有跟余深梁在一起的日子,那才叫幸福。我们的寨子很偏僻,常年见不到外人,那一年他只身一人去旅游,误打误撞进了寨子,你知道么?也误打误撞进了我的心。他说要带我离开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错,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肮脏,呵呵。”说道这里,样素莲轻笑了一声,却掩饰不住脸上的落寞,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跟他来到这个城市后我一直很开心,可是他却越来越沉默。他说他哥哥太严厉,每天上班都要挨骂,还说他爸爸早就立了遗嘱,财产全归长子所有,余深梁要想有什么都得自己出去打拼。那时我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只是想让深梁高兴起来,就跟他说制住他哥哥不就行了。”

杨素莲又停住,脸上再挂不住微笑,眼神空洞,灵魂出窍般坐在那里。我一个没忍住便脱口问了出来:“所以你让他设计杀掉余深桥和他妻子?”

听到我的话,杨素莲又笑了起来,看着我摇摇头,眼里满是绝望,轻声说道:“就算我有那个想法他也没那个胆量。我只是跟他说可以用蛊毒制住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罢了。”

“那蛊毒是你下的?”我有些气愤。那个改变我所有命运的所谓的怪病,那个夺走我得之不易幸福的蛊毒,竟是眼前这个看起来高洁无害的女子所下。

“不错,那时我只是想帮深梁罢了。”杨素莲的声音波澜不惊,仍是淡淡述说着:“我知道一种最不易察觉的蛊毒,虽然炼制起来会比较麻烦,却是制住他们最好的办法。哪知……呵呵……哪知……深梁看到我炼制蛊毒时的恐怖模样,我从寨子里带来的他见所未见为所未闻的毒虫,全部盘绕在我身边,轮流吸附在我手腕,我看到他满眼恐惧,脸色苍白,想着等他看到效果就会高兴了,释怀了。呵呵,可是……你知道吗?从那以后他就不再碰我,不管我怎么做……他都不再碰我……他不回家……他找别的女人……哈哈……”

杨素莲突然大笑起来,原本干净的双眸里溢满泪水,全身恬淡气息全无,抱起沙发上的抱枕将脸深埋其中,肩膀剧烈颤抖着,片刻又平静下来,抬头看着我继续淡笑着说:“哪知你生下来就是个痴傻儿,我实在不忍心让一个傻掉的孩子忍受蛊毒的嗜心之痛……深梁见我那样,连一句话都不肯再跟我说了……呵呵……”

“那我爸妈,他们的死……”我鼻头发酸,哽咽住再说不下去。我也是有亲身父母的啊,原来我也曾在他们身边呆过,他们也曾爱护过我,只是我却痴傻得什么都不记得……

“的确是劫匪做的,他余深梁要是有那个胆子早就做了,又何必让我下蛊在一个孩子身上?”杨素莲此时的表情有些愤恨,双眼不知是因为哭过还是愤怒渗满血丝。

“那两年前?”我曾经以为两年前余深梁的死也与眼前这个女人有关。

“两年前?哈哈……两年前……两年前怎么了?”杨素莲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仿若焦躁不安,来回踱步,最后靠在奶白墙纸上,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流了满面,却是笑着歇斯底里的大吼道:“两年前我不过告诉他母蛊下在安安身上罢了,他就心脏病发被我气死了,哈哈……气死了……冷的……他好冷……我好怕,我有多爱他啊……我爱他……我怎么舍得啊……”

杨素莲慢慢蜷缩在墙角,孩子般的呜咽起来,我走过去轻轻拥住她,安慰着说:“杨阿姨,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怪你给我下蛊,可是你告诉我怎么解蛊好不好?”

杨素莲蓦地安静下来,推开我的双手缓缓起身,眼角还有泪光闪现,看着我的眼里说不出是内疚是淡漠是决绝,沉声道:“无解。你走吧……你的命……你走吧,不送了。”说着就转身离开,看着她消瘦落寞的背影,我有些黯然,其实早就知道无解了,只是抱了一丝希望罢了,我不可能要了安安的命来延续我的命,既然如此,何必再强迫这个可怜的女人?

走出客厅才发现别墅里处处都是一个个小屏幕,可以看见外面各各方向的动静,一个屏幕里的玄夜正倚在车边不住的抽烟,时不时抬头看看别墅的方向。又让他着急了吧,可是出去之后要怎么跟他说?

“落落,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一见我出来,玄夜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摇摇头,低声说:“没事,我们上车再说吧。”

车外景物飞快闪过,一如我脑中的念头,如实跟玄夜说,还是瞒住他?

“玄夜,如果说……我的命……要别人的命做抵偿才能继续,你还愿意么?”我活着可以,却是要安安放弃生命,我又有什么权利夺去她同样青春美好的生命?

“愿意。”玄夜毫不犹豫的答道:“我们有钱,多少钱我都陪给人家,落落,只要你好好活着,懂不懂?你不能死。”

“可是……”如果是安安呢?

车飞速前进,玄夜的手死死抓住方向盘,眼里满是坚定。我却不想再说下去,何必要让玄夜知道,让他面临那样的困境?不管是选我还是安安,他都不会开心,既然这样,就让他不知情生活下去,或许他会一直快乐下去……

“呵呵,没事啦,瞧你被我吓的。那毒是杨阿姨下的,她当然能解啦。”我故作轻松的大笑着拍了拍玄夜的肩膀,说:“没见我进去那么长时间,现在我全好啦!刚刚逗你玩的,瞧你脸黑的……”

听我这样说,玄夜轻轻吐了口气,嘴角也不自觉的上弯。

就这样,很好。

安安

初秋的夜晚比起白日凉爽许多,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下面的潋滟湖光,说不出的静怡幽美。如今蛊毒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就只有玄夜了吧。只要我不将蛊毒的真相告诉玄夜,他一定可以和幸福的生活。那么,是否我又要离家出走一次呢?那样玄夜就永远不会知道我死亡的真相了吧。

可是玄月呢?我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一定要回去,现在问题都解决了,怎么找到回去的方法?玄夜说上次找到我是在火车失事附近的一个小山坡,如果要回去,我是不是得去那边试试看?回来这个世界已经将近一个月,那个世界的时间,会不会已经过去一年?

思绪混乱,完全理不出头绪,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要怎么做,敲门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打开门,玄夜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外,看到我就拉我下楼,边走边说道:“我们去医院,安安打电话说她妈妈在家自杀了。”

我的脑中轰的一声巨响,玄夜接下来的话已经听不真切。那个白莲般的女子,那个为爱付出所有的女子,自杀了么?

赶到医院时夜色正浓,明亮得刺眼的病房里安安已是哭成一个泪人,病床上的杨素莲奄奄一息,安安呜咽着说妈妈拒绝治疗,坚持要见我一人。果然杨素莲睁眼看见我,颤抖着双唇,虚弱的挤出一句话,竟是让他们都出去,只要我一人留下。

“杨阿姨,你这是干什么?”早上还好好的坐着跟我说话,淡笑着述说自己的往事,现在却躺在病床上,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要积蓄半天,我不由红了眼眶。

“呵呵,”杨素莲挤出一丝微笑,却没了早上的风采,“落……你的……原名,余……安……落,玄夜……爸爸是……司机,改名……”

“嗯,我知道,你是想说玄夜的爸爸原来是我爸爸的司机对不对?他在我爸妈出事故之后隐姓埋名对不对?”原来爸爸妈妈会收养我也不是巧合,只是……我害死了他们……

杨素莲微微点头,又想说点什么,却是更加吃力,我将耳朵凑在她嘴边,只听见她微弱地断续道:“你的……命……我,我还……你……”

眼泪止不住的流下眼眶,这个善良的女人,是不是一辈子都在受到良心的谴责,我看着她眸光渐弱的双眼,坚定道:“杨阿姨,你放心,我不会对安安怎么样的……活不过二十岁……我早认了。”

杨素莲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割腕的右手又开始透出血色,我想要让她放开,无奈这个时候她的力气竟不弱我半分,只听见她急急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完整一句话,我再次把耳朵凑上去,只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夹杂着两个字:“蛊……母蛊……母蛊……”

不消片刻便没了声音,抓住我的双手蓦地放下,杨素莲的双眼已经没有半分神彩,瞳孔放大,竟像在直直盯着我。如莲的女子,去世了。

没等我将门打开,安安就径直冲了进来,哭声传遍整间医院,玄夜一直站在我身后安静的看着,我拉拉他的袖角示意他去安慰安安,安安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向我走来,毫无预兆的“啪”一声给我一个耳光,又转身跑出医院。

我愣在当场,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却浑然不知安安这个耳光是为什么?玄夜赶紧叫来护士让她去拿药,我像木偶一样呆住脑中又是一片混乱。

杨素莲的葬礼很简单,本来就没多少亲戚,只请了些平日来往比较多的朋友。灵堂前一身黑衣的安安,让我觉得她一夜长大了。不管她当初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她对玄夜的爱是真的,如果不是爱得太多,也不会想方设法接近我来接近玄夜吧,就凭这一点,她以后也可以照顾好玄夜。

收拾好行李,我已经准备离开了。再回到火车失事的地方,或许可以找到一点回到玄月身边的线索,安安却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约我晚上八点在余氏大楼楼的楼顶见面。那里我和安安,芯念三人曾经看过一场最美的流星雨。我答应了,或许我和安安也该有个了断,为她和玄夜之间的感情,为我和她之间的友谊。

才刚出门,手机又响起来,打开来看居然是芯念,“芯念?找我什么事吗?”

“落落,安安是不是打电话找你?”芯念的声音有些急切。

“是啊,怎么了?”

“落落你听我说,安安最近情绪很不稳定,你别去,等过段时间我们三个再好好谈谈!”

“芯念,她妈妈的事情我也有一些要跟她交代。不跟你多说了,不会有事的。”

“落落你真的别去,要不你等等我?我马上赶过去。一个小时就能到!”

“你要来也行,我先过去了。”

伸手拦了的士,便向余氏大楼去了。

余氏大楼是H市最高的一座楼,有三十九层。到楼底的时候刚好七点五十,一弯明月悬在半空,却是一颗星星都看不见。三十九层数千个房间,只寥寥亮了几盏灯。我乘电梯到顶层,风大微凉,安安还是一身黑色长裙,站在当初我们看流星雨的栏杆旁边,宛如一个暗夜精灵。今夜她化了淡妆,脸色不再苍白,对我微微一笑,看到几分杨素莲的影子。我缓缓走到她身边站定,俯瞰这座城市的万千灯火,此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安安蹲下身子,靠在栏杆上,抬头看着我,笑了一声说道:“落落,你知道吗?你陪我度过了我人生最快乐的两年。”

“那一年,我是为了玄夜才接近你。你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我和芯念说什么你都信。那年我们在这里看流星雨,其实本来是我和芯念骗你来的,我们知道你害怕一个人,就想恶作剧看你一个人呆一个晚上会怎么样。结果我和她却不约而同都来了,你不知道吧?”

“嗯,那次我等了你们两个小时,以为你们被家里人发现了,跑不出来了。”我轻轻叹了口气,靠着安安坐下。

“呵呵,以前我和芯念整过你很多次,只是你没发现罢了。但是从那次看完流星雨,我们就没再整过你了。芯念说要把你当真正的好朋友。呵呵……”安安将脑袋靠在我肩头,抬头看着只有一弯弦月的夜空,轻轻说着:“我也想把你当好朋友的……和你在一起很轻松,永远不怕被你算计,可是……”

安安话没说完,我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玄夜。我对着安安抱歉的笑笑,接起手机:“玄夜,我在外面,怎么了?”

“落落你是不是又要走?我看到你房间的行李了。”玄夜的声音有些焦躁。

“没有,我只是收拾东西。不会走的。”我只好撒谎,现在让他知道,一定走不成了。

“收拾东西用得着全放在行李箱里?落落,以前的事我跟你道歉,那次我喝醉了……你不要再……”

“玄夜,我真的不走。现在跟安安在一起呢,你要不要跟她说说话?”我装作调笑的语气,笑着看了看安安。

“不用了,你快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嗯,好。”

挂完电话,安安正看着我,眼里读不出任何情愫,好似一个木偶娃娃,我不由推了推她:“安安?”

安安像突然惊醒了,笑着问道:“你和玄夜,你们没什么跟我说的?”

“我和玄夜?我们能有什么说的?”对于这个问题,我有些诧异,难道安安误会我和玄夜之间有什么?

“玄落!还是该叫你余安落?如今我们也算是有血缘关系的真姐妹,为什么你还要一脸天真的使足了劲来骗我?”安安突然推开我,声音凄厉。

“安安,你别激动,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我起身拉住安安的手,想让她平静下来。

“没骗我?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说什么你叫玄落,他叫玄夜,你们是兄妹,实际上呢?你们根本不是!什么都不是!要不是妈妈告诉我,我还真的以为你们是亲兄妹!”

“安安,我并没有要有意隐瞒。我和玄夜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不在乎有没有血缘关系了,他一直照顾我,就算是亲哥哥也未必比得上啊!”

“骗人的!骗人的!你们一个个做出单纯无辜的模样,全都是骗人的!”安安使劲甩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一手指着我,满脸泪水:“你!你知道就是你,不管是玄落还是余安落,抢走了我多少东西?从小到大我只有芯念一个朋友,可是认识你以后她对你比对我还好,为了你她跟李勋杰都闹翻脸。爸爸妈妈从我出生起就在吵架,后来干脆连话都不说,知道你的存在以后他们居然要接你回家!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让他们打消这个想法?爸爸去世后妈妈不是在公司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可是早上才见过你下午就自杀,临死前口口声声的还是要见你,甚至遗嘱里一分钱都没给我,写封信说什么是欠你的,你说说,我们余家欠你一条命,我爸爸的还不够还吗?为什么还要拖上妈妈?以后这三十九楼都是你的,所有我曾经拥有的,都是你的!你自己算算你抢走我多少东西?”安安的声音已经因嘶吼而沙哑,上前用力推了我一把,我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本想用手撑地,被烈火烧过的手骨却是刺骨的疼,手一软额头硬生生摔在地上。

“落落,你怎么样?”不知什么时候上楼的玄夜过来一把扶住我,看着额头的伤,眼里满是疼惜。

安安看到玄夜,面色一变,从刚刚的凄厉蓦地变成狂笑不止:“哈哈……我还忘了你……怎么会忘了你……”她一手指着玄夜,眼泪从眼角滑出:“哈哈,你这个薄情寡性的男人……我余安安哪里不好?无论相貌学识家世,哪里比不上这个孤女?巴巴跟在你后面三年,你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一眼。当初帮你公司解决了那么大的麻烦,让你跟我订婚你不肯,她一走跟着把你半个魂都勾走了,听到火车失事还拿我发脾气?连找到她都不肯跟我说,我还傻子一样跑到你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哈哈……她明明就是害死你爸妈的凶手,你还把她当宝一样供着,不孝子,窝囊废……”

玄夜扶起我的双手因愤怒颤抖着,不自觉的捏紧我的手臂,他死死盯住安安,一句不答,拉着我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