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这女子……

除却眉眼间的秀气,这女子分明就是穿上女装的影休啊……

影休本就生的有些秀气,与画中女子竟是九成相似,若是除去头饰衣身,定会将画中女子年轻时候的模样认作影休。但随着落款年限的增加,女子愈发成熟,神态也愈渐丰韵,这才能将她与影休分开来。

我忍住心中悸动,将火折子拿开,再看其他字画。仍是那名女子,或笑或嗔或怒,惟妙惟肖,落笔之人定是对女子极为了解,而且用情至深。剩下的画都是十三年之后,详细到哪月哪日,却不再按顺序摆放,挂了整整一片墙壁。看着眼前的灵堂,突然有些伤感,这灵堂,便是为画中女子所设吧,这成百上千幅字画的背后,又有怎样一段辛酸过往?

呆呆站在灵堂前,仿佛看到画中女子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垂眸而笑,突然听到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连忙吹灭火折子,钻到牌位的桌子下面,桌子盖上黑色幔布,只要我不动,一定不会被发现。

脚步声停下,浓重的酒味飘入鼻尖,沙哑有力的男声大嚷道:“芷晴……芷晴,你回来了,我看到这里灯亮了……”

“芷晴……你出来见我……”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芷晴,我夜夜为你点灯……你一定要记得回家的路……”

“芷晴,你要……回来……”

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几分哭腔,断断续续的传来,我听来鼻尖酸涩不已,最晚的一幅画是二十五年,若我猜的没错,唤芷晴的女子应该是在十三年时去世,十二年时间他竟还能如此情深意重……

只听“咚“的一声,好像是男子醉倒了。半晌没有声音,我也不敢妄动,心底还在为男子的深情感动着。只是这女子与影休如此相似,关系不一般吧?影休仇视凤氏皇族,会与这女子有关么?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男子离开的脚步声,我趴在桌子底下,双手双脚早已麻木,半天才慢慢恢复起来,一看窗外天已大亮,完了,还要找柳墨依呢!

丞相

男子离去时并未关上殿门,殿外也无一人把手。我顺利走出殿外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现在应该刚刚下朝,是找柳墨依最好的机会,可是天亮不好躲过侍卫巡查,而且我现在都不知道崇政殿在哪里,若是回去,我早忘了是怎么走来这里,现在可谓进退两难。正站在殿前发愁,就听到前方传来响亮整齐的说唱声:“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下一喜,原来崇政殿就在正前方。我站直身子,学着宫女的模样,踏着碎步快速前行。不到百米,果然看到一间颇为壮丽威严的宫殿,银白色的砖瓦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七彩光晕。站在我的角度只看到宫殿侧面,六根浑圆的银白柱子随着脚步移动依次映入眼帘,大殿附近没有走动的侍卫,而是百来名侍卫直挺挺的分两排立在殿外。皇城里的侍卫与大皇子身边的侍卫打扮一样,黑衣银带,看起来轻便而且精神。

不过片刻,果然看见大队官员,身着墨绿官服,头戴黑纱官帽,缓步而出。我静立在远处,立刻引起侍卫的注意,一名紫眸侍卫上前打量我一眼,喝斥道:“崇政殿可是随便一个奴才可以来的,还不快快回去。”

我弯膝行了一礼,垂眸道:“奴婢与柳丞相同来,特意在此等候。”柳墨依贵为丞相,偶尔带人进皇城应该还算正常,没有腰牌,我只能这样说了。

那侍卫又上下打量了我半晌,才和颜说道:“既然如此就多等等吧,柳丞相都是最后一个出来。”

我又俯身对着侍卫行了一礼,他看着我点点头便回到原处站定。官员们陆续从我身边经过,偶尔有探寻的眼光射向我,也只是一扫而过罢了。短短几分钟,在我看来却是格外漫长,一想到马上可以得到玄月的消息,就更加急切的想见到柳墨依的身影。

果然如那侍卫所说,在所有官员离去后一盏茶的时间,一个纤细的身影袅袅出现在前方,墨绿官服并未掩住婀娜身姿,反倒别有一番风味,如墨长发随意挽在肩后,衬得肌肤更胜白雪,黑纱官帽盖住发髻,多了份威严之感。她轻缓的走过两边侍卫,近看却是峨眉微蹙,双唇紧抿,面上多了些许成熟韵味,却少了两年前的淡然优雅。

一路目不斜视,完全没有注意到静立一边的我,眼看就要走过我身边,我连忙上前几步,轻叫道:“柳丞相。”

柳墨依这才注意到我,打量了我一眼,淡淡一笑,道:“找我何事?”

我快步走到柳墨依身边,直视她绿如清水的双眸,坦然道:“我想知道玄月的下落。”见柳墨依有些困惑的表情,我续道:“我知道天星老人有三个弟子,一个是你,一个是凤云羽,第三个呢?我想知道他在哪。”

柳墨依有瞬间讶异,也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而已,嘴角笑意更浓,看着我的双眸里却平静无物,道:“你是两年前跟影休一起的女子?”

我点头不语。影休不是凤国的禁忌了么?这还是我回来之后第一次在别人的嘴里听到影休的名字。

“原来师弟两年前求师傅救的女子便是你!”柳墨依淡然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凌厉,绿眸里也隐隐带了敌意,又轻笑一声道:“你想知道他的下落,参加二皇子的婚礼便可,师傅那日定会出席。”

“你直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好不好?”眼看柳墨依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带着祈求的问她,她停下来看着我,又是一笑,带着奚落,带着讽刺,慢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愣在当场,一直以为柳墨依是温婉如水心思细密的女子,并未想过这样柔弱的女子还有如此强势的一面,她说的对,她与我不过一面之缘,告诉我玄月的下落她不会有任何好处,或许是我在这个世界碰到的人都过于善良,让我觉得她告诉我玄月所在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知道玄月下落的,只有她一人了,我仍是拉住她不放,双眼满是祈求的看着她,急声问道:“那你替我告知他我已在凤都了好不好?”

柳墨依看着我的眼里突然有了我曾经最讨厌的情愫,同情。就算被父母遗弃,我也不愿被人同情,就算被朋友背叛,我也不要被人同情,就算不久于人世,我也不屑被人同情。

“他知道了也没用。”柳墨依突然挣开我的手,瞬间就已远去。

我真傻,流星谷的弟子怎么会没有功夫?哪是我想留住便能留住的。玄月你究竟如何了?你说落儿在哪里玄月便在哪里,为何我找你整整一个月,你还未出现?

失魂落魄的回到栖莺殿,已是正午时分。原来栖莺殿就在崇政殿的正东方,昨夜我走的方向是没错,只是中途被那盏灯笼吸引了注意力才没发现崇政殿。回来要比出去容易许多,有侍卫问我的去处我便说栖莺殿,侍卫见方向是正确的也不会多加阻拦,毕竟那里也不是什么政治重地。

小奇和浅浅正坐在大厅,面色焦急,见我回来都松了口气。原来他们已经遣出四个丫鬟和两个侍卫找了我一个上午,我抱歉的对他们笑笑,便说累了,回房休息。

小奇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进房,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自顾不暇,哪来心情去安慰他?玄月的下落柳墨依不肯跟我说,我还能去找谁?去找凤云羽不异于找死,而天星老人,只会在浅浅的婚礼上出现,为了避开凤南翼,我是万万不能出席,那还有什么机会可以找到天星老人?脑袋里如塞入一团乱麻,焦虑,烦躁,气郁,疑惑,统统在脑子里找不到出口。

“姐姐……姐姐……”小奇充满担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站在我身边,不停摇晃着我的手臂,紫眸里盈盈水光,映出我失落颓然的模样。我挤出一个笑容,拍拍他的脑袋道:“姐姐在想点事情而已。”

“对了小奇,我问你几个字,看你是否认识。”突然想到昨夜满屋的字画,不断重复出现在那名女子画像右下角的落款,我不认识那两个字,会是什么呢?

拿起羽毛笔,凭着记忆写出“晴”前面那个字,问小奇道:“这个可是‘芷’字?”小奇盯着字看了半晌,坚定点点头。

“那这两个字呢?”每个年份前面的那两个字,我猜的是年号吧。

“这是熙照。”小奇这次只看一眼便毫不犹豫答道:“咱们凤王的年号便是熙照呢。”

果真如此,熙照三年到熙照十三年,那今年是哪一年呢?一直以来都没太重视这些年份年号什么的,习惯了现代简单的计时方法,总觉得这个世界的年号无论记起来还是念起来都很麻烦。

“今年是熙照二十五年么?”墙壁上的画,最迟的落款是熙照二十五年元月初七。

小奇见可以解答我的问题,好似很高兴,点头道:“是啊,姐姐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呵呵,姐姐没太注意这些。”一把将小奇抱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掐掐他的小脸笑道:“姐姐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小奇以后要帮姐姐。”

“嗯,姐姐放心,包在小奇身上。”小奇紫眸闪亮,重重拍了拍胸脯,可爱的小酒窝有魔力般吸走我心中烦躁。

重逢

凤都应该在风修大陆的中部,冬天寒冷但也不至于严寒,回来这里一个多月,天气早已不知不觉中转暖,万物待苏,只等春天那缕微风便齐齐睁开双眼。栖莺殿以及附近几间宫殿不属后宫,是以往公主未出阁前居住的地方,只是这代凤王所出甚少,有四个皇子,并无公主,栖莺殿尽管有人居住,还是显得有些冷清。殿后一大片草地,此时抽出新芽,翠绿得分外喜人。

浅浅从住进栖莺殿那日便外称身体不适,所有婚嫁事宜能推就推,我知道她是在等蓝相翎,莫非她希望蓝相翎可以将她带走?不管浅浅心里作何想法,婚期还是愈来愈近,大婚前三日,栖莺殿终于不复日前的冷清,殿里殿外到处都是丫鬟嬷嬷,忙着给浅浅试凤冠的,试嫁衣的,讲解大婚礼仪的,安排嫁妆的……

明日二月初八,便是浅浅嫁入二皇子府的日子。按例凤国皇子未娶亲之前都在皇城居住,除非封王才会另赐府邸。二皇子却是在四年前便已远居皇城,在凤都东面一处竹林另建府邸,状如隐居,平日早朝都是三日才一次。浅浅从皇城出嫁,明日子时便要开始梳妆打扮,这样才来得及午时拜堂。

日落月升,应该好好休息准备明日婚礼的浅浅此时却如娃娃般木然坐在床上,任由我和小奇怎样劝她都不动声色。浅浅之前还只是忧郁,或是替蓝相翎担心,自从那日我找过柳墨依回来,发现才一晚时间,浅浅便如木偶般呆滞不语,只是淡淡笑着,跟她讲话她或点头或摇头,让她试嫁衣便试,该吃饭时便吃饭,却没了往日神气。今日却是连笑意都退去,水漾蓝眸里空无一物,让我突然想到坐在余氏大楼天台栏杆上的安安,满面绝望凄凉,强烈的不安蓦地涌上心头,浅浅你,不会是绝望了吧?

子时,房门准时被敲响,进来一大队宫女嬷嬷,开始给浅浅沐浴上妆换嫁衣。小奇早就趴在桌上睡下,我送他回房,挣扎了一个晚上,终于决定还是跟浅浅去二皇子府上。只要我不太引人注意的藏在人群中,看到天星老人就问他玄月的下落,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又被凤南翼抓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柳墨依连玄月在哪里都不告诉我,更何况是流星谷?错过这次找到天星老人的机会,以后我又到哪里去寻?况且浅浅状态实在不好,我不放心她一人去二皇子府。

淡妆浓抹总相宜,以前这句词是用来形容西湖,如今用在浅浅身上却再适合不过。以前的浅浅,安静时是清秀淑雅的小家碧玉,笑起来是温婉大方的大家闺秀,穿上大红嫁衣的浅浅,香艳如雍容盛开的牡丹,晃人心神,美得不似人间女子。

皇城门外蓝长老一马当先,身后跟了大队送亲人马,大红喜轿停在中间,我扶浅浅上轿,乐声骤起,响彻凤都。

离开皇城时天已微亮,八人抬着轿子在蓝长老的引领下缓步前行。这是我第二次见蓝长老,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我想参加婚礼只有代替小青扮成陪嫁丫鬟,浅浅说婚礼过后就让我离开。穿着暗红布衣跟在轿子左侧,周围尽是围观群众,欢呼声夹杂着喜乐声,震耳欲聋。

到达一片竹林的时候已经步行了一个多时辰,双脚酸痛,其他人却早已习惯般没有半点疲累痕迹。一条大道伸入竹林深处,道旁竹枝被红绸环绕,一片喜气洋洋。凤国婚嫁礼仪与我国古代不尽相同。并不是由新郎出门来接新娘,而是由新娘父亲提前将新娘送入待嫁房,在那里休整一番,等待吉时。而他们认为的吉时,便是午时。夫妻行礼后送新娘入新房,新郎出来陪酒。这点倒是与我所熟知的礼节一致。

因为出门早,在待嫁房安顿下来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浅浅静坐床边沉默不语,被红盖头遮住的脸看不见表情,或许还如出门时一般,木讷的没有任何表情吧。我想出门去找天星老人,又不放心留下浅浅一人,只好再次尝试与浅浅说话。

“浅浅,是不是四日前的那晚发生什么了?”

“相翎来找你了?”

“浅浅,只要活着便还有希望,你不必对自己如此。”

“浅浅,我有事想出门,你应我一声好么?”

浅浅仍是不发一言坐在床边,娴静如画中女子,我轻叹一口气陪着她坐在那里,就在我以为她会一直这样等到午时时,她突然开口了,幽幽道:“姐姐不用担心我,我早就明白了。”

“浅浅你……”明白了什么?

“姐姐你办完事就快点离开吧,这个是非之地不适合姐姐。”浅浅打断我的话,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决。

“那好,浅浅你一定要想开一点。”除了这样还能如何?守得住她一时,守不了一世!

浅浅轻轻点头,又嘱我快点离开,关上房门前,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仿佛这一离去,便再也见不到浅浅,不由说道:“浅浅,我看完你的婚礼再走,你一定不能做傻事!”不等她离开便快步离开,她给我的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她自己的答案。

二皇子府上并不大,不到一炷香就找到宾客聚集的大厅,来来回回找了好几次也没有见到那名冷面老人,只好向后院走去。

馨香扑面而来,初春时节,后院竟是开遍鲜花,我的注意力却是被不远处那棵大树所吸引,梧桐树,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棵梧桐树,嫩绿树叶,生气勃勃。还记得离开那个世界时正是梧桐树叶纷飞下落的季节,我在这个世界一个月,那边应该才一天……

走近才发现树下站了一名男子,深灰上衣,蓝带束腰,黑色长裤,心脏猛地抽慉起来,这个世界……有谁会想到穿长裤?这个世界……有谁会是一头短发?这个世界……有谁的背影会是如此熟悉?

玄夜……是你么?

男子不经意的回头,额间束了条黑色缎带,麦色皮肤,浓密剑眉,高挺鼻梁,不是玄夜又是谁?

不期然的惊喜让我立在当场,怔怔做不出反应,生怕一动眼前的人就会像肥皂泡泡般破灭,散去。玄夜熟悉的笑容越来越近,我再也忍不住伸出双手抚上熟悉的脸庞,“玄夜……真的……是你?”不知觉中声音已是有些哽咽,玄夜,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的玄夜,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落落!”富有磁性的声音,曾经夜夜入梦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随着一个温暖的怀抱。此刻我才敢相信这不是梦,不是幻象,是真真实实的玄夜,正紧紧抱住我,唯一一个亲人,终于不用生死相隔,也不用相距两个时空。

“玄夜,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还有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会是绿色?”刚刚离开玄夜的双臂,我就忍不住一口气问出心中的疑问。玄夜墨绿的双眸溢满欣喜,无奈道:“一见面落落就这么多问题。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点点头,跟玄夜靠着梧桐树坐下,玄夜握住我的手,看着我半晌才道:“我一睁眼就到了个白雪覆盖的地方,我到处找你,却看到一个打扮奇怪的老头。他说他是天星老人,现在他是我师傅,我在他那里呆了一个月才出来找你,我的眼睛,我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个颜色了。落落,你呢?你的眼睛……”

“等等,你说天星老人收你为徒?”我吃惊不小,忙打断玄夜的话,不是说流星谷每二十年才出三个弟子,天星老人为什么会收来历不明的玄夜为徒?

“嗯,师傅很有名气吗?”玄夜有些不解,见我点头又道:“哎,这个世界太陌生,很多事情我还不清楚。”

我有些愧疚,若不是因为我,他应该也不会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是为了玄月,可是他呢?来到这里,没有多年相处的朋友,辛苦打拼的事业,他还是玄夜么?

“玄夜,其实上次火车失事,那三天时间我就是来这里了。我在这里过了三个月,回去之后发现才过了三天。”

“你说可以回去?落落,要怎么回去?我们一起回去。”玄夜有些激动的捏紧我的手,早已脆弱的手骨哪里受得起半点力度,隐隐泛疼。重遇玄夜的喜悦一扫而光,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充满希翼的双眸,轻声道:“对不起玄夜,可能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上次情况太复杂,回去也只是巧合。”

玄夜捏紧我的手松了松,随即又拿在眼前想要脱下白色手套却被我止住,转眼看我关心道:“刚刚没捏疼你吧?”见我摇头他才舒了口气笑道:“落落干嘛跟我说对不起?既然不能回去,我们就不回去了。”

“可是……”这里我们除了黑眸异族,什么都不是啊……

“别可是了,跟落落在一起就好了。”玄夜宠溺的摸了摸我的脑袋,高兴道:“本来打算出谷就找你,可是师傅让我先替他参加今天的婚礼,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等婚礼完了我们一起走吧?”

“嗯,好。”本来我也打算离开这里,玄夜跟我一起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会更快一点。他是代替天星老人来……天星老人?

“玄夜,你……你在流星谷有没见过玄月?”玄夜一直在流星谷,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玄月?”玄夜眉头微皱,随即恍然道:“就是上次你手机里的玄月?”

“嗯,你有没有见过他?他也是天星老人的弟子。”我急切的拉住玄夜的手臂,只要他在流星谷,马上可以让玄夜带我去找他……

玄夜看着我的绿眸里有些失落,苦笑着摇摇头道:“没有,师傅也没说过有这个人。”

心底仅剩的一点希望都被打破,给自己强撑起来的信心瞬间一泄而光,感觉自己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一点力气,他不在流星谷,天星老人又没来,我再到哪里去找他?

“落落?”

“啊?”抬头看见玄夜担忧的双眸,我的烦躁无措直直写在脸上了吧。

玄夜轻叹口气,拉起我道:“走吧,婚礼要开始了。等婚礼完了我跟你去找玄月。”

大婚

宾客满至,大厅里聚满皇孙贵戚,朝廷重臣,本该喜庆热闹的场面此时却是静如止水,所有人左右而立,让出中间宽敞的空间等待新郎新娘行礼。和玄夜刚走近大厅便有人上前接走玄夜,我在路上已经跟玄夜简单讲过我与凤南翼和凤云羽的事情,自是不会与他一起,来来往往都是丫鬟仆人,很容易隐迹其中。

混入大厅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看到前方主位上端坐一名中年男子,银白锦袍,黒缎镶边,腰间金色长带,如墨流苏服帖而下,顺上而视,银白王冠熠熠生辉,冰眸急视前方,纷飞大雪扑簌而落,眼角细微皱纹微微上弯,透露男子此时欢愉之情。他,应该就是当今凤王吧。右侧另一主位上,安然而坐的分明是刚刚分开不久的玄夜,不羁的衣着与凤王大相径庭,也不见有人异议。他代替天星老人前来,竟也能有这样的待遇,流星谷在凤国地位果真不俗。

环视一周竟没发现凤南翼与凤云羽的影子,唯一一个认识的柳墨依静立在凤王左侧,发挽蝶髻,一身青纱飘逸出尘,面容定是精心打扮过,比起第一次见她又是惊艳许多,脸色却是晦暗不明。

不多时便听人高唱道:“新娘到!”

浅浅长发挽起,尽数遮入盖头,大红嫁衣下身姿婀娜,长裙拖地,在蓝长老的牵扶下款款而来。

凤南翼与凤云羽既然没来,这里便没有人会识出我的真实身份,我干脆推开众人走到前方,从蓝长老手里接过浅浅手臂,本来我就扮作陪嫁丫鬟,这是我分内之事。玄夜见我如此,略有些诧异,之前没时间同他说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对着他不着痕迹的点头,再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便垂眸与浅浅一起待二皇子出现。

按礼新郎应该随新娘后一步马上出现才对,我们站着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未见有任何动静,气氛难免有些尴尬起来。瞥见凤王朝柳墨依使了个眼色,她便后退几步,悄然离去。不稍片刻果然又听那声高唱道:“新郎到!”

随声看去,阳光下,新郎红带束冠,墨发如丝,紧贴肩后,冰眸清透,宛如冰晶,嘴角微掀,仿若睥睨众生,王者霸气浑然天成。

可是……怎会是你?

大红长袍刺痛双目,一步一步,心中勾勒过百次千次的熟悉容颜,越来越近。那两道凌厉剑眉,曾经微微皱起,说,落儿,不可胡闹。那对轻薄双唇,曾经缓缓吐出,落儿,嫁给玄月可好?那双澄清透亮的双眸,曾经满满盈溢的,只有我一人身影。

不对不对,玄月一双蓝眸,他是冰眸……

不对不对,玄月识得落儿,他视若无物……

不对不对,玄月允诺只要一只蝴蝶,怎会另娶他人……

可是眼前这人,怎会偷走玄月容颜?

喜乐骤然响起,耳边乱哄哄一片,再听不见身边人的议论声,听不见礼官的高唱声,听不见门外响彻凤都的礼炮声,眼前只有大红新衣的一对丽人,新郎执起新娘左手,笑意连连。

一鞠躬,我看见峰峦崖顶,星光灿烂,女子牵着男子,一个满面欢喜,一个一脸傻气;雪山之上,大雪纷飞,男子背着女子,一个坚定毅然,一个奄奄一息;流萤树下,流光飞舞,女子依偎着男子,一个垂眸沉睡,一个幸福浅笑;

二鞠躬,我看见绯红夕阳烧亮半片天空,男子握住女子左手,他说落儿在哪里,玄月便在哪里;如云大雪掩住整片视线,男子抓紧女子双手,他说玄月的世界,只有落儿一人;荧绿流萤迷乱清透双眼,男子轻抚女子长发,他说玄月不会让落儿一人离开。

“落儿,这个名字,也只我一人可唤。”

“落儿,我只是怕……它会抢走你而已……”

“落儿可是想学着做贤妻良母?”

“落儿不睡,出去就是婚礼了。”

“能再看见落儿笑,真好!”

“当日在雪山落儿可是答应嫁给我了,这玉当属落儿一人。”

……

不要说,不要再说了,你,到底是不是玄月?

耳边蓦地只余礼官高唱:“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转过身子,新郎直面新娘,而新娘背后的,是我。

就算眸色已变,我的玄月,怎会认不出我?就算事隔两年,我的玄月,怎会记不住我?就算知我身故,我的玄月,怎会另娶他人?

“慢着!”高喝一声,四周突然静谧,二皇子澄清双眸仿佛这时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冰冷气息直直向我射来。我不能再多想,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玄月,他,今日也不能当着我的面,娶其他女子。

听到我的喝声,浅浅身子猛地一震,我将她拉在身后,对上冷清冰眸,拼尽全部勇气,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玄月?”

轻缓的问话,清晰可闻,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我感觉数百道视线注视着我和玄月,仿佛也在等待他的回答。二皇子嘴角笑意更浓,却是看小丑般奚落的上下打量我一遍,半晌才答道:“玄月是何人?”

清冽的嗓音,在静谧的大厅犹如珠玉落地般清润入耳,天下可会有这等奇事?除了眸色不同,眼前的二皇子,连声音都与玄月一模一样,只是我的玄月,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会用这种语气同我讲话。眼前这个人,除了一副皮囊,哪一点是我熟悉的?

紧闭双眸,努力压制心中的惶恐不安,这个人,只是碰巧与玄月长相相似罢了,玄月被天星老人带走了……这个人,有一双冷冽的冰眸,玄月的蓝眸,柔若春水……这个人,是凤国的二皇子,玄月师从流星谷,只是辅佐皇族而已……

是的,他不是玄月。心跳略平,却在睁眼瞬间瞥到二皇子腰间的玉佩,青翠欲滴,流光回转,上面那字,赫然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字,风。

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澎湃汹涌的纷乱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着微微发抖的身子,急步向前拉住他的手臂,哽咽道:“你是玄月……是玄月……”一手拉下他腰间的玉佩,熟悉的温润触感,举在他眼前,看入那双冰眸,急急道:“玄月,你为什么不认我?连这块玉都有你还想骗我说你不是玄月?”

是玄月,一定是玄月,玄月说过这块玉是他娘亲给他,从小都不曾离身,直到将它送给我,定是影休后来还给他了。

“姑娘请自重,今日是我大婚之日。”他看着我的双眸却又冷上几分,用力抽出被我抓牢的手臂,给身后侍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名黑衣侍卫上前来要拉住我,我轻身闪过,靠他更近,又闻到玄月专属的阳光气息,是玄月,不会错了,就算碰巧有相似的容颜,相似的嗓音,甚至碰巧有同样的玉佩,每个人身上的气息,怎么会一样?

“玄月我是落儿啊,夜落而月升,玄月你忘记了么?”泪水模糊了双眼,想象过千百次于玄月重逢的情景,却未想到是这样的场面。玄月怎么会变成二皇子?玄月怎么会要娶浅浅?玄月怎么会不认我?

两名侍卫牢牢拉住我,就要将我拖出殿外,我奋力反抗但哪有他们力气大,脑中再也找不到其他词句,只能一遍又一遍反复高呼着:“玄月我是落儿,我是你的落儿,玄月……”

“你们放开她!”玄夜不知何时冲到我身前,抓住侍卫的手,厉声道:“她是我妹妹,放开她!”

侍卫这才停止了动作,我挣开两双手,眼泪止不住的滑落,看着玄夜道:“玄夜,他是玄月对不对?你见过玄月的照片,他是玄月对不对?”我不会认错人,心心念念的玄月,怎么会认错?

“对对,他是玄月,可是他不认你,落落也不认他,我们这就走好不好?”玄夜轻轻扶住我因抽泣而不住颤抖的身子,抬手为我擦去眼泪,可是,擦得去心底的泪么?

“我不走,玄月要娶的人是我,我不走……”一把挣开玄夜的手,我擦干泪水,直直看着玄月,努力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玄月面色一变,嘴角笑意已无,冷喝道:“放肆!不知何处来的贱民,竟如此不知羞耻,凤国举国皆知,本皇子名讳凤南风。将这个贱民拉下去,不可误了吉时。”

贱民?不知羞耻?呵呵,这样的话竟是从玄月嘴里吐出,而对象,是我。

玄夜将我护在身后,无人敢再上前,我推开他,盯住玄月的冰眸,嘶声质问道:“你说你不是玄月,那你是不是天星老人的弟子?你的随身武器是不是一把玉笛?你的玉笛上是不是刻有一月一蝶?你流星谷上方是不是有一片流萤树林?”

玄月怔在原地答不出话来,冰眸里异光流转,浑身散发出冷冽之气。主座上的凤王却在此时突然倒地,大厅内霎时陷入一片混乱,浅浅不知何时揭开盖头,脸色惨白的看着我和玄月,我连忙将她拉在身后,避免被聚集而来的侍卫大臣撞到。

凤王胸口流出殷红鲜血,大臣们惊慌失措,不知凤王何时遇刺,玄月却是冷眼旁观,仿佛遇刺流血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身后浅浅的身子剧烈颤抖着,我回头正想安慰,一眼瞥见浅浅袖里渗着血光的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玄月,本能般护在玄月身前,我听到血肉崩裂的声音,未及反应就看到玄月已在浅浅身后,举手就是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