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让我成他们的棋子了?还说不是毒不是蛊,那为什么会对我身体有影响?

“若颜,送客。”帷幔后的声音转冷,若颜打开门示意我们出去。

路上小奇拉紧我的手,低着头不说话,我笑问道:“小奇怎么了?”

小奇抬起头,仰面看着我,紫眸里星光闪烁,闷声道:“姐姐,都怪我……害你喝那么奇怪的药……”

我摇摇头,揉了揉刚到我腰间的脑袋,笑道:“多亏小奇我才知道朋友的下落呢,姐姐还要谢谢小奇呢。”

小奇听我这么说,立马露出两个小酒窝,问道:“真的?”

“真的!”我点头,心下盘算着,明日还是要先去蓝府,看小青是否回蓝府了。

浅浅

昨晚跟小奇说了我们今天得去蓝府找朋友,一早便被小奇拉起来了。这几日都是小奇找来水给我梳洗,白日庙里的乞丐早就出去了,只剩我们两人,每每洗脸的时候我都背对小奇摘下斗笠,小奇也懂事的不过来看。脸上的疤痕有了范文仲给的伤药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还有些红印。

三日能恢复成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即使在现代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速度。水中的自己瘦了许多,这半个月来一直颠簸着赶路,甚至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不瘦也难了。不过眼睛大了一圈,漂亮了呢。

可是哪里不对劲呢?除了脸上的疤,水中的自己,有些陌生。眼睛好像……眼睛?我的眼睛好像不是黑色的了!被水中的眼睛吓了一跳,那眼睛哪里还是我黑白分明的双眼,明明……明明是一双蓝眸!比我当初用隐形眼镜蓝得更加透彻……

我惊疑不定,连声唤来小奇,小奇正在外面练习写字,听见我唤他丢下手中的石子便跑了过来,急急问道:“姐姐怎么了 ?”

我转过脸去面对小奇,他面上并无异色,反而笑了笑道:“我还以为姐姐容貌很……没想到姐姐这么漂亮……就是那两块疤……姐姐放心,一定会好的啦!”

“小奇,你看看,看我的眼睛!”指着我的双眼,难道真的变成蓝色的了?

小奇歪着头看了我半天,皱了皱眉,为难道:“姐姐你怎么了?眼睛很好啊,比我见过的蓝宇族姑娘都漂亮呢。”

“可是我原来不是蓝色眼睛呀!”我一着急便脱口而出。是昨晚喝的那碗药的原因么?那暗冥阁的小幽说药会对身体有些影响,难道就是指的这个?

小奇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眼里突地蓄满泪水,哽咽道:“姐姐……都是小奇……害的姐姐,一定是那碗药害的,姐姐眼睛颜色变了……族人会不认姐姐的……”

“小奇,姐姐没事。”蹲下身子,摸着小奇的脑袋。其实对我而言,眼睛颜色变了不是更好么?甚至可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不用被当做妖孽追杀,不用带着黑纱遮遮掩掩的过日子,暗冥阁这次可是误打误撞,以为可以利用这点让我为他们办事,倒是便宜我了。

小奇像没听到我的话,自顾着竟哭了起来,呜咽道:“姐姐,小奇害姐姐……无家可归了……小奇对不起姐姐……“

替小奇擦掉泪水,我正色道:“小奇,爷爷没跟你说过男儿流血不流泪?怎么这么点小事就哭了?小奇帮了姐姐一个大忙呢,没有害姐姐。”

“真的?”小奇这才停止呜咽,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我,一脸等待肯定的雀跃,见我点头马上咧嘴笑了。哎,果真还是孩子。

蓝府今日喜气洋洋热闹非凡,门前一早就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被蓝府守卫拦在身后让出一条道来。我拉着小奇挤在人群最前面,等待蓝浅浅的出现。

整整两个时辰,太阳已经挂到头顶,那顶蓝色纱轿才缓缓出现在眼前。水蓝色纱布将轿子围得严严实实,连轿子里的人影都看不见,围观的百姓一脸失望,纷纷散了开去。我却是为了寻找那个熟悉的青色身影眼睛不停搜索着,前前后后看了个遍,轿子前后四个婢女都是宝蓝棉衣,根本不见小青身影。难道那日她根本没回来?

我有些丧气,小青都不在蓝府,我找浅浅作甚?那日虽说认她做妹妹,我们共处的时间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若不是因为小青和蓝相翎,我根本不会想到来蓝府。

正打算转身,瞥见轿子左前方的女子,一双水蓝杏眼,此时尽管垂眸仍是掩不住其中的灵动,不是小青是谁?欣喜顿时窜遍全身,顾不上他人眼光便大喊道:“小青!”

我冲过去想要给小青一个大大的拥抱,却被蓝府守卫拦住,只有不停晃动双手,激动地喊着:“小青,落落姐……落落姐回来看你了……”此刻才知道,原来喜极而泣是真的存在,泪水早已迷朦了双眼,只剩小青曾经对着我笑意盎然的脸。

守卫见我如此激动,拦住我的力度更是加大了,我无法再前进半分,不远处的小青只是怔怔站在那里,眼中的光芒竟有些陌生,我冷静下来,擦干双眼看着她微微一笑,对我而言,与她分开不过两个多月的事情,对她而言却是两年了,会有些生分也是理所当然。

小青这才缓步上前,轻声问道:“落落姐?”

我重重点头,顺手在她肩上拍了一巴掌,笑道:“我的百事通不会这么快不认识我了吧?”

“落落姐稍等,我去跟小姐说声。”小青歉然一笑便转身走向纱轿。我有些尴尬,想象里小青不该是这个反应,她应该哭着抱着我说担心死我了,应该着急的看我两年来有没有哪里变了,应该娇嗔的埋怨我现在才来找她,怎么会这样淡淡一笑便离开?我与蓝浅浅的交情哪会及得上与她的?

小青在轿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就见蓝浅浅拉开蓝色帘布露出那张清丽雅致的小脸,仍旧是弯弯柳叶眉,明若秋水的蓝眸,淡粉双唇,对着我粲然一笑。她走出纱轿,脚步有些急切,周围没有散去的百姓立时轰动起来,耳边不时飘来“未来太子妃”“皇妃”“凤后”一类的话,浅浅径直走向我,身前的守卫也放开了拦住我的双手,我对着她淡淡一笑道:“妹妹,许久不见。”

蓝浅浅好像很是高兴,拉住我的双手道:“姐姐,妹妹这两年对姐姐甚是挂念。先随妹妹入府吧,妹妹好多话要跟姐姐说呢。”

我点点头,拉住小奇跟上蓝浅浅的步子,转头发现小青规规矩矩的跟在我后面,以前,我们从来都是挽手而行。

蓝府院落果然很大,前院种满枫树,一片油绿中点缀些许殷红,将大门到大厅的路围成一条林荫道,蓝浅浅步子慢,我只好慢慢跟在后面,硬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大厅。

一位头发花白,留着中长胡须的老人坐在正坐上,满面威严,看着女儿回来并无多少喜色,浅浅盈盈下跪,柔声道:“浅浅回来了,拜见爹爹。”我瞥了一眼身后的人,仆人早已四散,小青不知何时已经低头站在左侧,只有我跟在浅浅后面,看着她下跪不知自己该如何,尴尬无比。

蓝长老并未多看我和小奇,对着浅浅淡淡道:“起来吧。这些日子好好休息,下个月便启程去凤都了。”

浅浅低声称是便站起身,蓝长老却未多说一句话便起身走了。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父女亲情么?未免过于淡薄了,女儿回家只说了两句话,带回来的朋友更是问都不问一句。不禁有些同情浅浅,从小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么?

浅浅带我和小奇来到后院,亲自为我们安排了房间。后院比前院又大上许多,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我和小奇的房间离浅浅并不远,步行几分钟便到了。安顿好一切,又饱饱吃了一顿,小奇便在自己房间里睡着了。我和浅浅坐在房间里,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浅浅一直看着窗外好似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沉思,我尴尬的咳了一声便道:“妹妹这两年可还好?”

浅浅这才回过神来,却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嗯,应该算是好的吧。”

看着浅浅面上似有无奈,也不好深问,便说道:“怎么不见小青呢?叫她也进来吧。”浅浅对着我盈盈一笑道:“小青这几天也累了,我便让她休息了。明日再让她与姐姐好好叙旧。”

“嗯。”我点头,续道:“对了,妹妹的娘亲怎么不见出来接妹妹?”记得当时浅浅跟我说他父母极力让他参选女司,她娘应该是健在的吧。

浅浅又是一口轻叹,摇头道:“娘亲本就日日礼佛,如今又还在怪我没选上女司,已经两年未曾见我了。”我不由诧异,天下竟还有这样的父母?就算是我这样的孤儿也曾感受到爸爸妈妈六年真实的悉心照料,爱护有加,浅浅却是日日与亲生父母一起也无法享受血浓于水的深切爱护。

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浅浅转开话题问道:“姐姐两年前可是与我哥哥一起?”

“嗯,相翎一直帮我许多。”我诚恳答道。当初的确对蓝相翎的用意有所怀疑,但是后来那段时间我对他是信任的,相信他不会是另有所图的接近我,只是为了报答我救浅浅一次。

浅浅脸上此时浮现了欣慰的笑容,轻声道:“我有一年多未见哥哥了,一年前他偷偷回家,匆匆见了我一面又离开了。”

我不知道蓝浅浅是否知道蓝相翎在江湖上的杀手身份,也不好多问他什么,只好说道:“可能他最近太忙,相翎最疼便是你,有时间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

“嗯,可是……我下月便要出嫁了……”浅浅有些低落的垂下双眸,后面想说的话猜也猜得到,是怕蓝相翎不能参加她的婚礼吧。

“妹妹,出嫁是该高兴的事。”我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据说那二皇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还有着天人之姿,妹妹该是高兴才对啊。”

本想逗弄逗弄浅浅,一般女子说道未来夫君都会娇羞不语,哪知浅浅却是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道:“姐姐不知,那是民间传言罢了。爹爹说,二皇子……生性冷漠,治下严厉……恐怕不是好相处的对象……”

“呵呵,管他什么百炼钢到妹妹这里啊,也成绕指柔了。”这样温柔如水的女子,任是何种男子见了,都不忍冷眼相对吧。

本是打趣的话,浅浅脸上却并未有意料中的笑容,只是担忧道:“浅浅是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男子嫁了,不在乎他的身份相貌……如今……”蓝眸看向窗外,仿若困在笼中的小鸟渴望的看向自由的天空。

这个世界也如我们那个世界的封建社会一般,儿女婚事都是媒妁之言,讲求门当户对,浅浅一个深闺大小姐能有这样的思想已经是难得了,只是现下这样的思想却是对她却未尝是件好事,已经有了婚约的女子,即使想要追求真正的爱情又能如何?

如果是以前我定会劝浅浅逃婚,寻找自己真正的幸福,可是这样一个社会,王权便是一切,她又能逃到哪里?日日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也不一定能找到真正的良人,还不如嫁给二皇子,或许是天赐良缘。哽在喉中的话说不出来,浅浅对着我笑笑,道:“姐姐不用费心安慰了,好多道理妹妹明白。姐姐先休息,我先回房了。”

我开门目送她离开,夕阳余晖洒在淡蓝长袄上,尽是落寞凄凉。

小青

浅浅的身影刚消失在眼前我便出门去找,虽说连日以来的饥饿劳累让我疲惫不堪,也抵不住重遇小青的喜悦,况且我有许多话想问小青。

一路问了好几个下人才找到小青的住处,后院西边的角落,几棵大树已经有些凋零,落叶铺了一地,我敲响小青的房门,里面立刻有了动静。就知道小青不会这么早睡,她的精力可是比我旺盛多了。

小青见是我,怔了怔便拉开我最熟悉的笑容,道:“落落姐,找小青何事?”

我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你不是说不喜欢这样文绉绉说话的?怎么两年不见有长进了?”小青蓝眸看着我,一如往日的清澈,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少了些什么,两年时间,曾经那样天真单纯的小青也会变么?见小青看着我半天没有反应,我又笑道:“怎么?不让我进门啦?”

小青这才如被惊醒般让开身子,连声道:“落落姐,快进来快进来。”

刚落座小青便给我倒了杯茶,却是站在一边不再有动作,转头看她才发现她又在发呆,便问道:“小青,你怎么不坐?”

“啊?”小青却是被我突然的文话下了一跳,身子一震便立马坐下,低声道:“落落姐,不好意思,这两天有些累了。”

“小青,这两年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握住住小青的手,眼前这个魂不守舍的小青,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活蹦乱跳的百事通,却发现小青原来嫩滑的双手如今已是布满老茧,急切问道:“小青,蓝府的人欺负你?”

小青连连摇头,脸色有些发白,急声道:“没有没有,落落姐你别乱想。小青一直很好。”

“那你告诉我这两年怎么回事?而且你的手……怎么会这样?”来回摩挲着小青手中的老茧,心疼不已,不是说蓝浅浅待她如姐妹舍不得给她干活么?怎么才两年时间,这双手会粗糙成这样,哪里是十六七岁的女子该有的双手。

小青或是有些尴尬,慢慢抽出手道:“没事的。两年前我在崖顶没等到你们,便回蓝府了。我的手……只是最近府里比较忙些……”

小青垂着眼睑,仍是能看出眸光闪烁,连骗人都不会呢,最近忙出的茧怎会这样厚?我不想揭穿让她难堪,只好转移话题道:“小青,这两年你有影休消息没?”

小青默默摇头,不再如以往提到影休便两眼放光,甚至连看着我都不愿意,只是木然的看着窗外。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小青很陌生,同样的面孔同样的笑容,却仿佛驻进另一个灵魂。

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我打了哆嗦便起身离开。小青客气的送我出门,像是刻意疏远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不由叹了口气,或许这两年的隔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还好如今我有的是时间,小青对我总会回到原来那般热络。

郁闷的进入梦乡,梦里全是小青的身影,她张大嘴巴惊讶的指着我说落落姐,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高兴的拍着双手说桂花糕最好吃了;伤心的抱着我说落落姐,修灵一定会治好你的对不对?得意的眨着蓝眸说落落姐,这个我知道哦!好奇的看着我说落落姐,什么是八卦……

睁眼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浅浅要一块浅青纱布,离开峰峦城的时候我曾经答应过小青,等出了峰峦城便给她做一个跟我一样的头纱,那个时候她戴着我的头纱在屋子里高兴的转了一圈又一圈,说我一定不能食言。如今虽说已经过去两年,迟来的礼物她也是会高兴的吧。

还没起身就发现小奇的两个酒窝出现在眼前,他趴在床头仔细看着我,笑得无比开心,我揉揉他的脑袋道:“小奇干嘛一早就这么高兴?”小奇连忙站起身让我坐起来,笑得有些羞涩道:“我好久没睡这么香了……”转瞬又两眼发光道:“多亏了姐姐,嘿嘿,有姐姐真好……”

我无奈摇摇头,鼻尖却是有些酸涩,这孩子,以前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不一会小青就打了水进来让我梳洗,仍如昨天一般沉默寡言,我也不再问她怎么回事了,人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不管是两年不见有隔阂了还是小青也长大成熟了,要恢复到以前那般,只有慢慢来了。

小青带我们到浅浅房里用膳,早膳竟也是吃米饭。看着桌上都是我最爱的菜肴,胸中腾起一股暖意,小青,还是关心我的吧,连我喜欢的菜都记得清清楚楚。这顿饭吃得很开心,浅浅一直微笑着“食不语”,小奇却是叽叽喳喳讲着以前见过的趣事,虽说小青一直站在门外,能了解她的一番心意便已经够了,蓝府自有蓝府的规矩。

饭后我向浅浅要了青纱,她当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笑道:“没想到姐姐这么细心,小青真是有福气。”

我看着手里的青纱,质地轻盈,入手顺滑,定时上品了,答道:“妹妹若是喜欢我也给妹妹做一个可好?”

浅浅却是一脸失落的摇摇头,半晌,轻声道:“都要出嫁的人了,要那么漂亮作甚。”

“妹妹,或许二皇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呢,你爹也不一定了解他。”我到床边挨着浅浅坐下,安慰道:“姻缘自有天赐,妹妹不要太悲观了。”

浅浅淡淡一笑,点头道:“姐姐说的是。还有七日我便要启程入凤都了,姐姐跟我一起可好?”浅浅热切的眼神让我不忍拒绝,何况要找到玄月,恐怕还真得去凤都呢,便点头答应了。

如今已经知道玄月那日是被天星老人带走,可是流星谷在何处我却是一无所知。玄月出谷的时候说允诺过师傅,不能让外人知道流星谷的所在地,将我牢牢关在马车里整整一天才让我出来,那个时候早已没了流星谷一点痕迹,如今想要凭我一人之力去寻,可说是天方夜谭。唯一的办法便是去凤都找柳墨依了,希望她看在玄月的份上告诉我流星谷的位置,至少可以通知玄月我回来了,又或者玄月就在凤都也说不定。

花了三天时间才做好头纱,说实话,当初那个只是我自己设计,让小青动手的,我哪里会什么针线活。当时看小青那么容易就做好了还以为很简单,自己拿了针线剪刀才发现真不是人干的事,也幸亏浅浅给的纱布够多,不知道给我浪费了多少才做出眼前这个还算过得去的头纱,小青不要嫌弃才好。

月朗星稀,这样的夜色总是提醒我曾经与小青度过了多少个欢声笑语的夜晚。小青照例打水进门,客气的请我梳洗,我看着眼前熟悉的小脸,自嘲一笑道:“小青,以前的现在总是我们的私语时刻呢。”

果然,小青的身子又震了震,不自然的撇过头去不答我的话,这几日每每我提到以前的日子,刚开始小青还会笑着敷衍,到最后干脆直接不答话了。哎,算了吧,有些事情,不可强求。

我拿出青色头纱,故作轻松的在小青眼前晃晃,笑道:“小青你看这是什么?”

小青这才看着我,蓝眸里却是溢满不解,我的心脏“咚”的一声漏跳了一拍,忘了么?脸上还是笑容不改道:“两年前在峰峦城,你不是吵着说要一个这样的头纱么?不会嫌弃我做得太难看了吧?”

小青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接过头纱,却是淡淡道:“多谢落落姐。”接着就离开了。

巨大的失落感侵占整个大脑,我以为她会高兴得跳起来说落落姐,原来你还记得,以为她会抱着我说谢谢落落姐,以为她至少会对着我绽放熟悉无比的纯真笑容,怎么都没料到她只是淡淡的道谢便离开了。难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么?

呆在蓝府的第五日,窗外不期然下起大雨,树叶扑簌作响,屋檐上的雨水连成条条水线,如冰晶线帘般晶莹透亮。天气骤然变冷,寒气无孔不入,我窝在床上不想下床。或许是蓝府过于沉闷,也或许是受蓝浅浅抑郁的心情影响,我这几日都是懒懒的什么都不想干,时常悲观的觉得所有人都变了,就算是找到玄月说不定他也变了,不再是我的玄月……

“哈哈,落落姐,雨停了,我们出去玩吧!”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小奇的声音透过一道木门,仍是清亮入耳。不一会就见门“吱呀”大开,却又听见“噗通”一声,爬起来一看,原来是小奇被门槛绊住,摔在地上了。

我呵呵笑道:“小奇,不用那么开心吧,哈哈。”

小奇连忙爬起来,双手拍了拍,又拍下身上的灰才抬头,满脸无辜,噘着嘴道:“姐姐还笑话我,姐姐最近不开心,小奇想让姐姐出去玩开心下嘛。”

“那好吧,为了不辜负小奇摔的这一跤啊,姐姐这就起来跟你出去玩。”我一个翻身,紧好身上的棉衣,便跟小奇出去了。

南方的冬天比起北方更有生气,雨后院落里仍有许多绿油油的大树如焕然一新,散发着蓬勃朝气,顿时扫去我大半阴郁。小奇乐呵呵的跑在前面说要放风筝,一个不小心,又滑倒了。我跑上前去,见他满脸是泥,红着眼眶好似摔得不轻,连忙抱起来问道:“没事吧?春天没到就急着放风筝,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小奇低声应着:“姐姐我没事。”眼睛却是越过我看向身后,我转身看到几日不见的小青,仍旧穿着蓝府下人都会穿的深蓝棉服,看到我似乎有些惊慌,弯膝行了礼便走了。我早就见怪不怪了,或许这也是我几日来心情抑郁的原因之一,自从那日给小青头纱,她也不来我房间了,处处躲着我,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小青的蓝色背影,竟是如此陌生,以前的小青,从来不穿蓝衣。

半晌才感觉到小奇正在晃着我的手臂,牵住他的手道:“算了,回去吧,你还得换身衣服。”

“嗯。”小奇乖巧的点点头,又道:“姐姐,那个小青姐姐为什么很怕你的样子?”

“是么?”难道是两年来黑眸的传闻让她对我心生恐惧?可是小青不该是这样的啊,以前睡觉前她总会围着我说我的黑眸漂亮,这次看见我,甚至问都没问为什么我的眼睛突然变成透彻的蓝色,不再是蓝中带黑。

小奇又是点头,道:“小青姐姐平时见人老笑,可是一看见你好像就很紧张。”

罢了,小青始终会长大,不会永远是那个对所有新奇事物感到好奇的小丫头,如今她会怕我,也是正常的吧,真正放不下的人,只有我而已。

蓝浅浅出行去凤都,竟是有上百名护卫陪同,声势庞大的护卫队将八轮马车围在中间,而我有幸与浅浅同车,当然还有小奇,车内非常宽敞,简直就是个小卧房,女子用的东西样样具备,有钱有权果真不一样。小奇兴奋非常,老是拉开车帘好奇的看着窗外,不禁让我想到当初的小青,我们被凤南翼要挟去凤都的路上,她也是这般雀跃。可这次她却未与我们同行,照理她该是以陪嫁丫鬟的身份跟入二皇子府才对,可昨日浅浅突然说她家中有要事必须离开蓝府不能同行,只好让她走了。

我想小青是在避开我吧,昔日亲密无间的姐妹,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皇城

从蓝宇城去凤都居然比蕓城去凤都近上许多,才短短三日便到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每年都会有蓝宇族人嫁到凤都皇族,凤都与蓝宇城之间早就以最近的距离修了官道,行路自然快上许多,浅浅是要嫁给声名远播的二皇子,路上更是无人敢怠慢,第三天的傍晚,我们就进了凤都。

以往待嫁女子都会在特设的驿馆等待婚期,再由驿馆出嫁,而浅浅此次却是直接进皇城以公主之礼出嫁,所有人都说只这一点便可看出凤王对二皇子的宠爱,即使是正牌太子妃也未曾这般风光的出嫁,可见二皇子会被封为太子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凤都的大街上人声鼎沸,应该是挤满了围观浅浅的百姓,而马车驶入皇城的时候,我终于按耐不住,掀开车帘看这座历代凤国皇权集中的城宇。

不同于紫禁城的黄色主色调,凤国皇城以银白为主,大殿都是镶深灰色,却也是另一番的大气磅礴。地面上黑色好似磨砂过的石板,同谷神殿的地板材料应该相同,只是一眼看过去,石板之间竟是没有缝隙,像是整块石板直接附在地面。马车正前方的大殿在数百层石阶之上,远远看去只见银白圆柱反射着阳光,晃人双眼。马车向右边驶去,这时一名护卫上前掩住我拉开的车帘,便再看不见什么了。

小奇一直呆呆坐在我身边,此时像终于回过神了,晃晃我的手臂,仰起小脸一脸认真的看着我道:“落落姐,我们进皇城了?”

“对啊,你刚刚不是看到了?”我笑着看他一脸呆愣的模样,好似不敢相信。果然他又晃晃我的手臂道:“你快掐掐我的脸,我不是做梦吧?”我两指刚用力,小奇又大喊起来:“哎呀,落落姐你还真掐啊,我最怕疼了。”

“哈哈,小奇你这模样真可爱。”被我捏的半边脸有些红,搭上小奇故意作出来的奇怪表情,逗得我哈哈大笑。一直半躺在对面的浅浅却似乎并未受我们影响,仍旧看着车窗上的蓝色帘布,在自己的世界中沉思。

入了皇城马车便没再跑了,只是步行的速度缓缓前行,停在这座栖莺殿的时候已经行走了半个时辰。有两个身着淡黄布衣的丫鬟扶着浅浅下车,我也牵着小奇,低着头,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跟在浅浅后面,不能丢浅浅的脸。

栖莺殿还算大,单是大厅我看就有两百平米的样子,殿内早就布置过一番,处处皆是喜庆的大红,凤王赏赐已是占了大厅一半地方,再摆上浅浅带来的嫁妆,箱箱柜柜摆了一地,殿内本来就有四名丫鬟,此时再加上我们三人,本来诺大的大厅竟显得有些拥挤。浅浅遣散随她而来的护卫,只留了两名守在门口,便关上殿门,略有疲惫的坐在左侧的座椅上。

浅浅说按照凤国礼仪,她娘亲应该是要来送亲的,她爹则在婚礼当天才可出席,可是她娘常年礼佛足不出户,凤王也就不计较了。而我是以蓝家送嫁人的名义进皇城,小奇是个孩子,浅浅说是从小便熟识的义弟,带进来也不足为过。

用过晚膳,两名丫鬟给三人各倒了杯茶便退在殿外,看来是训练有素。浅浅此时才抬起双眸,郁郁道:“姐姐,我越到皇城心里越是难安。”

“妹妹放心,女子出嫁前都会如此。”这就是现代所说的婚前恐惧症吧。

浅浅神色并未放松,低声道:“可是哥哥他……”

我这才幡然醒悟,原来浅浅一直在等蓝相翎。前几日我一直在为小青的事分心,早不记得浅浅曾经跟我说过的话了。我也以为蓝相翎肯定会来与浅浅见一面,可是如今离婚期只有半月,浅浅又已住入皇城,想要再见恐怕只能是婚礼当天了。

“妹妹,其实见到相翎也不能改变什么,要面对的始终要面对。”我只能如此安慰浅浅,蓝相翎出现浅浅也不可能不嫁二皇子了,浅浅此时要做的,应该是接受这个现实。

浅浅轻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半晌才道:“其实我不是担心自己的婚事,是担心哥哥的安全。哥哥一年前回来神色匆匆,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如今我要出嫁他都未出现,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听浅浅这样说,我倒有些惭愧了。原来他是在替蓝相翎的安全着急,可是蓝相翎两年前不是离开暗冥阁了?莫非重操旧业做杀手了?其实他能来找浅浅也好,至少我能知道在青峦峰底他为何突然消失,之后发生过什么他是否知道?

“姐姐,你看小奇都睡着了,你先带小奇去休息吧。”浅浅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才看到身边的小奇已经侧趴在桌上睡沉了,只好抱起小奇,又向浅浅道:“妹妹不要太担心了,以相翎的武功想要伤到他恐怕是很难,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早些休息为好。”

见浅浅微笑着点头,我抱着小奇到厅后的厢房。栖莺殿大厅虽大,厢房却只有两个,我把稍大点的留给浅浅,自己和小奇住剩下一间。房间内布置得雅丽脱俗,鹅黄搭配着浅粉,一看就是为女子准备,家具也是精致许多,圆桌边和床围都刻满了大小花草,甚是喜人。我将小奇轻轻放在床上,盖上棉被,独坐在窗边盘算着如何找到柳墨依。

要想从皇城跑出去,到丞相府找柳墨依是不可能的了。那唯一能找到柳墨依的机会便是在早朝之后。虽说只从浅浅那里打听到早朝的时辰,但是没听说过哪国丞相不早朝的,只要找好了机会,一定能与柳墨依搭上话,明日便寻机会认熟栖莺殿到崇政殿的路。

浅浅每日闭门不出,栖莺殿的大门只有在用膳的时候才会打开,据说这也是出嫁前的礼节,新娘不可踏出闺房半步。浅浅每日关在房中,更是郁郁寡欢,任我和小奇怎样逗她都只是淡淡一笑。

其实我有些怀疑浅浅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但也不好直问,只有作罢。我和小奇整日无聊,他便在房中教我认字,以前只能用石头教,如今有了笔墨反而没先前速度快,因为小奇自己都没拿过毛笔,我找来羽毛勉强做出一只羽毛笔,又教小奇拿笔,适应了许久才终于让我的识字课程踏上正途。

一晃十日,我每日会在小奇午睡时晃出栖莺殿,想要找到去崇政殿的路,尽管穿着借来的宫女服,还是因为没有通行的腰牌屡屡被侍卫拦下。今天下午,刚刚躲过一批侍卫打算前行,便看到噩梦般的浅绿流苏,这个人就如夙敌般屡次害我,只看到那缕流苏便知道一定是他,凤南翼。

我躲在假山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半天都没动静,伸出半个脑袋看个究竟,只见凤南翼仍旧是月白长袍,仿佛在看假山前面水池里的小鱼,面上一贯的自信笑容已然消失,挂在脸上的,竟是深深的落寞。不到一会又似是自嘲的笑笑,终于走了。我的心这才狂跳起来,软坐在假山后,每次碰到那个人都没好事,要是现在被他抓到,恐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才喘了口气便立刻回到栖莺殿。突然想到自己怎会如此愚蠢,来到皇城,见到凤南翼的可能性当然是大大增加,那日凤云羽前去剿杀我,恐怕就是奉他之命,我是黑眸之事他也早就知道,而一旦跟着浅浅去二皇子的婚礼,凤南翼会认不出我?笨!净想着找玄月,忘记这个克星了。

我必须快点找到柳墨依,既然白天寻路困难重重,那就只有晚上出去找。我子夜出去,如果找到路便直接在崇政殿附近等着他们下朝,尽快找到玄月的消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浅浅,只能说对不起了,实在是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

今夜星光大盛,没有月亮的夜晚仍是银光满地。我还是穿着鹅黄宫女装,这样即使被发现也可以找借口,不至于被当做刺客。前几日观察到越往西走侍卫越多,应该就是离凤王越近了,直接往西走应该不会错。

各个宫殿的灯火早已熄灭,只在主干道上燃着几个灯笼。我当然得绕小路,只能接着星光依稀看清前方,还要注意附近的动静,躲避夜间巡逻的侍卫。我凝神屏气,不敢疏忽半分,夜间侍卫果然少了许多,每躲过一批我就迅速前行,可是却发现眼前光线越来越暗。

再环顾四周已是找不到半点火光,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正在焦急,左前方好像有一盏灯笼独亮,这样漆黑的夜里,微弱如遥远天际的星光。

我试着向那边走去,果然是盏灯笼,再走过去才发现是间宫殿。附近的殿宇好似无人居住,唯独这里亮了灯,殿门却是虚掩,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好奇心一下子被挑引起来,我大气胆子推开门,门很重,但未发出声响,殿内无灯,却是有什么东西反射着殿外星光,使得殿内不至于漆黑一片。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去看,好像是字画,白色纸张在暗夜里有些醒目,但看不清纸上是些什么。

转身关上门,打开随身拿着的火折子,眼前瞬时清晰了不少,但看到的东西吓得我手一抖,差点让手中的火折子掉在地上,大殿正中,分明是一个灵台。黑色实木,银白烫字,扭扭曲曲写着什么,我只认识一个“凤”字,一个“之”字,一个“晴”字。

再将火折子靠近身边的字画,草草看去,整个屋子墙壁竟是被字画挂满,最靠近我的这幅,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拿针高高扬起,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低头正在缝衣,右下角有落款,五个字,我只认识最后的三个字,十三年。向左一步,又是一幅画,看得出仍是那名女子,坐在一个小院落的躺椅上,好似正在闭目养神,享受阳光俯照,落款仍是五个字,前面两个字与之前相同,后面三个字是十二年。

整整十一幅画,同样的女子,从十三年到三年,有女子低头嗅花,嫣然一笑,有女子安坐抚琴,神情怡然,有女子紧皱眉头,噘嘴生气,甚至有女子趴在桌边,安然入睡……只是随着年数的递减,女子的装扮越来越年轻,容颜也愈发稚嫩,看到最后却是忍不住用左手去稳住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右手,生怕火折子会毁掉画中女子。

双手却仍是止不住颤抖,跟着心头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