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这群穿着银色盔甲的凤军气就不打一处来,那日便是他们狂笑着将我绑上刑架受鞭笞之刑,那日便是他们叫嚣着诛异族,点火将我焚烧,那日便是他们阻住玄月的前路,让他的白衫染成血色。双手不受控制的捏成拳头,眼前的他们霎时幻化成那日狰狞大笑的凤军,让我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一人赏一耳光。

“姑娘请回,范将军驻守在此,不会让外人进青峦峰。”不知是谁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心中烦躁,大声吼道:“范将军是谁?不认识!你们快让开。”如今即使是去找找玄月最后的痕迹也不让我过去么?

“范将军!范文仲大将军,现在可知道了?”语气里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提高音量对我说道。

“不知道,不认识,什么狗屁将军。”说不定当初玄月身上就有好几刀是他砍的。

“放肆,我凤国第一将军可是容你这般侮辱的,劝你速速离去,不然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好像又换了一个人,眼前我却根本分不出他们谁是谁,只想着那日如山如海的银白凤军,在耳边叫嚣,在眼前猖笑。

不对,冷静冷静,第一将军范文仲,第一将军?军符……玄月……对了,我曾经就猜想过玄月应该是凤国最出色的将军,那这个范文仲,会不会与玄月有什么关系,抑或,他就是玄月?

狂喜涌上心头,脑袋再也分析不了什么,我大声喊道:“范将军?快让你们范将军出来,我要见你们将军!”

“将军可是你说见便能见的,你再不离去便是扰乱军务,抓起来可别哭。”

“我不管,你们什么狗屁将军,一个小女子都不敢见,快点让他出来!”豁出去了,不能被他们赶走,要留在这里看到范文仲,要么他见我,要么我留下找机会见他,都这样骂他了,被他听到还不出来见我?

“来呀,将这个无知女子拉下去,与那些乱民关在一起。”又是刚开始那个声音,这时我才看清说话的人,站在十人正中,一双冰眸还算清透,看清模样差点没叫出声了,竟是凤南翼身边的……凤鸣……

我忙低下头,尽管戴着黑纱,还是怕被他认出来。他不是凤南翼的随身侍卫的,怎么跑来当兵打仗了……

果然有一批凤军驻守在此处,看帐篷至少有一万人,押住我的两人押我走近一个帐篷,外面隐约听见里面不休的议论声,帐帘一打开便消失无踪,这帐篷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隔住,外面看起来是白色的,里面却是黑漆漆一片,两人丢下我便离开了,我立时感觉自己正在人群中间,先前消失的议论声又起。

“刚刚谁说不是的?我打赌,修灵一定在这里!”不知是谁的声音,略有不平,像是正在跟人争吵。

“我可没说啊,修灵不在这里大家都往这边跑干嘛,没看刚刚又进来一个。”又是一个声音,听起来比较年轻,应该是个不满十八的年轻男子。

“而且连范将军都在这里,驻守了两年,肯定是没找到修灵,没完成任务不能回去。”

“嘿嘿,刚刚那小兄弟,说说你进来之前发现什么了?”那个年轻的声音,好似在跟我说话。

“啊?什么都没发现啊,我骂了范文仲几句就被他们抓来了。”把我认成男子了,又或许关在这里的全是男子吧。

“哟,还是个小姑娘呢。”又一个声音响起:“你骂范将军干嘛呢?咱们凤国的安定可少不了他呢。”

“他长什么样?”玄月的长相,除了凤南翼,我还没见过比他更俊美的男子。如果范文仲是玄月,一定会广为流传。

“谁知道呢,那种大将军哪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见的,还没走近青峦峰半里路就被他的手下抓回来了。”

“那他干嘛守着青峦峰?”我疑惑问道。莫非真是为了修灵?那日我拿到修灵放在发间,回到现代后已经找不到了,难道是掉在了涯底?

“我敢肯定他们是在找修灵。范将军不用平叛军的时候都是在凤都呆着,可是我凤都的朋友说两年前至少有三个月将军府大门紧闭,任何人都不见,肯定是范将军外出了。紧接着青鸾峰底就出现黑眸妖孽,世人都说是二皇子料事如神,我看明明是事先安排好冲着修灵而来,只是那妖孽消失了,修灵也跟着不见了,这才派了范将军驻守在这里寻修灵呢。”

这番话让帐篷又安静下来,或许大家都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可是我却更加雀跃的想要见到范文仲,如果说他真的消失过三个月,是玄月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领我去见范文仲。耳边也再听不下他们无意义的争论,不管他们守在这里干嘛,先让我看看范文仲是不是玄月才对。不知过了多久,帐帘终于掀开,进来两个凤兵,挟起我就走。

帐外早已是夜幕降临,处处点着篝火,凤军一团团围着篝火高谈阔论着。我实在是不理解凤王,就算是寻找修灵,有必要派来这么多凤军,一守就是两年?还是说修灵当真如此重要?

随着那顶最大的帐篷愈来愈近,我的心也不可抑制的越跳越快,玄月,会是你么?这么快,我们便可以想见了么?

“将军,这个女子白日在路前喧闹,声称要见将军,属下见其行为有些异常,还用黑纱遮住面容,实在可疑,便带来请将军亲自拷问。”凤鸣慢声禀报着。我低着头,心跳一下一下,竟然不敢抬头确认。

“摘下她的斗笠。”声音浑厚有力,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不是……玄月……

眼前一亮,我反射性的闭上双眼,只听耳边响起抽气声斗笠便又回到头上,我连忙低声道:“小女子相貌丑陋,污了各位双眼了。”

“蓝姑娘?”凤鸣惊讶的声音,认出我了么?

“是。”范文仲不是玄月的失望早就被此时的惶恐取代,不知我和凤南翼在蕓城那些事凤鸣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若是知道,今日恐怕又要被当做妖孽诛灭一次了。

“将军,这位是蓝浅浅姑娘,乃蓝长老之女,两年前曾经参加国祭祀女司之选。”凤鸣恭声向范文仲说道。范文仲踱步到我眼前,我这才敢抬眼看他,或许今日是古人重逢的好日子,眼前这人,可不正是在峰峦城遇到的再世张飞?没想到长相如此鲁莽竟有个这么斯文的名字。

帐内火烛正旺,光线分外明亮,我扫了一眼帐篷,设施十分简单,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把凳子,桌上摆着张什么东西,应该是地图一类的。右侧边有一处被帐帘遮住,里面应该就是范文仲的卧室。他停在我跟前看了我几眼,沉声道:“蓝姑娘今日为何要见我?”

“我……”凤鸣应该是不知道我真正身份了,将计就计吧,我柔声道:“浅浅日前出门被匪徒所劫,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毁了容貌,听说范将军在附近驻守,便想前来寻到将军送我回家。”本来就打算去蓝府,既然不让我去青峦峰我不去好了,你范文仲也不是玄月,我还是按原计划去找蓝相翎和小青。

“原来如此。”这范文仲也是耿直之人,听我这样说便叫来两名凤兵吩咐道:“你们送蓝姑娘回蓝宇城蓝长老府上,务必安全送到。”

“领命!”两名凤兵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瞬间又起身离开。

范文仲又转身对我说道:“蓝姑娘请见谅,军中不容女子多留,只能连夜送姑娘回府了。”言语中竟有一丝歉疚,顿了顿又续道:“军中有大夫,姑娘可需要看看脸上的伤?”

我微微福身,轻声道:“多谢将军好意,这点伤明日回家再看好了,实在不敢劳烦将军。”

“蓝姑娘这么说我也不勉强了,军中有些伤药姑娘先用着吧。”

范文仲果然一副武将风范,说话做事都不拖拖拉拉,不消片刻便遣人拿来伤药,而我此时,已经躺在舒适的马车上,等着睁眼便到的蓝宇城了。

蓝宇

刚入城门便想打发走那两名凤兵,要真送到蓝府说我是蓝浅浅不是会立马被揭穿?可那两人任我怎么说都不肯走,一直强调将军让他们将我送回蓝府,不可违令。要说这凤军治理得也算不错,这样的太平盛世仍旧军纪严明,昨夜那两名凤兵愣是在马车外吹了一夜冷风,期间甚至连一句对话也没有,我一直想着马上就能看见小青和蓝相翎,高兴得哪里睡得着……

正值清晨,蓝宇城竟是比蕓城还要热闹几分,马车前行十分缓慢了。拉开车帘,即使透过黑纱看这个城市,也能感受到它散发出来的欣欣向荣的活力和人们欢快愉悦的心情。其实除了疏远绿绕和紫凝,凤国打理得也算不错,少见战乱,不说人人富裕,也可算得上是安居乐业,不明白为何凤王一直担心有人会起兵造反,谁会有着安稳日子不过挑起战乱?

盘算着等会拉小青去街上逛逛,买点好吃的糕点,小青那嘴巴,肯定早就对蓝宇城内好吃的地方熟悉透了,马车终于停下,我连忙拉住正要上前跟门卫说话的凤兵道:“两位大哥,浅浅已经到门口,就不劳烦二位了。二位还是先行离开吧,被我爹看到这副模样,定是少不了一番骂……”

“这……”二人对视一眼,还是有些犹豫。

“两位大哥算是浅浅求你们啦,我爹骂起人来可是凶的呢……”发挥女子特有的优势,我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弯身作了一个揖,见他们还站在那里,又补充道:“我之前骗你们将军的……我是偷跑出去的……等下悄悄跑回去就好了,可不能从大门进……”压低声音,我故作神秘的在他们耳边轻声说着。

两人再次对视,互相点了点头,其中一人便说道:“既然如此,姑娘务必尽快回家。我等先行告辞。”

“嗯,谢谢两位大哥!”

目送两人驾着马车离去,我抬头看大门正中的镶金牌匾,即使不识字也知道,那一定就是“蓝府”二字,不由拉开笑容,小青,我来啦!

门口两名守卫身着深蓝棉衣,黑色缎带束腰,一把长剑撇在腰间,看起来威风十足,我在门口站立了十余分钟也不见二人看我一眼,斜视一眼都没有。我知道走到一人面前,微微行礼便柔声道:“小女子玄落,乃蓝小姐的朋友,今日前来拜访,可否代为传告?”

那人瞥了我一眼,不屑道:“小姐外出上香,三日后才回。”

“那蓝公子可在家中?”心中不平,硬是压了下去,找到人要紧。

“不在不在,公子小姐哪是你这种人随便能见的。”那人眉头一皱,不耐烦的答了一句,蓝眸直视前方,不再看我。

我哪里想得到都走到门口了,一路顺利,会在这里遇到麻烦?那两人明明看见两名凤兵送我过来都能对我如此无礼,这蓝府能势大到这般地步?我掂掂手里最后两锭银子,没办法,这世道便是如此,找到小青他们就好了。笑着上前塞给那人一锭又道:“这位大哥,我真的是蓝小姐的朋友,只要代为通传一声,她必会见我。”

那人不着痕迹的将银子塞入袖间,对着我的脸色果然好了几分,道:“姑娘,小姐确是出门上香了,少爷更是两三年都没回来了,最近来蓝府攀亲的人太多,你要真认识小姐还是三日后再回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不是骗我了,我只好谢了一声便离开蓝府。

蓝府建在闹市中,乍一看去便知占地不少,我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竟花了半个时辰,除了大门蓝府各有三个侧门,每个门都有人守着。附近都是民房,蓝府的围墙竟是比普通民房还要高,我只能看到暗红围墙见不到里面丝毫,只是偶尔几棵大树冲破围墙露出树冠。不得不回到正门,找不到人,只有先找间客栈住上三日,只是这三日恐怕只能吃馒头了。

再回到集市上正是吃饭时间,我想了许久,这住客栈的钱怕是要留下了,得去茶馆继续套消息呀。虽说那些小道消息不可信,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要是身上银两够,我早就去暗冥阁买消息了。

回到这里将近半个月,听到最多的消息便是如今凤王如何严查绿绕和紫凝的叛徒,据说已经罢黜三位长老了,绿绕一位,紫凝两位,紫凝中还有一名正是首席长老。而蓝宇,有了凤后的支持,自是少了一场浩劫。其次便是两年前青峦峰底那件事,随着那件事的广为流传,那位神秘二皇子的传闻是只增不减,无非还是天人之姿,惊才艳艳一类的。这凤国民间的传闻,只要是没怎么见过人的都快传成神仙了,就如那天星老人。

只是一路听来竟没有影休半点消息,以前还会与小青在茶馆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故事,无非就是把名字改一下,一说神医,大家都明白是说的影休,如今说书先生像串通好一般,对神医二字闭口不提。

相对绿绕城的凝重,蓝宇城内仿佛四处洋溢着喜气。我坐在茶馆又听了一遍青峦峰底的故事,一说到黑眸,在座众人还是一脸愤懑,仿佛妖怪就在眼前,可说道最后,那说书先生话锋一转道:“在座各位皆知,拥有如此惊世之才的二皇子下月便会迎娶我蓝宇族蓝长老之女为妃,纵使有千万黑眸妖孽又能拿我蓝宇如何?”大掌一拍,坐下掌声一片,叫好声四起,煞是振奋人心。

不就是要娶蓝宇族人么,历来凤后不是都为蓝宇人?何必这么高兴。可是蓝长老之女?说的莫非是蓝浅浅?一定是的了,难怪守卫说最近去蓝府攀亲的人多,难怪好生生的出去上香,原来是婚期将近,嫁的还是最有希望成为王储的二皇子。又想到那凤南翼,他这位弟弟风头正盛,民间关于大皇子的传闻却如影休的一般销声匿迹,甚至他贤王的称谓也甚少有人提起,难道这两年被他那位弟弟排挤得太厉害?

不了解才两年时间这个世界怎么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我一边想着一边走进早就观察好的破庙。小说电视剧也不是坑人的,没有钱的时候只有这种破庙最适合栖身了。

这样的破庙竟没什么蜘蛛网,连灰尘都少见,我一个人靠在窗边,看着窗外不时飘下的落叶和偶尔飞过的小鸟,蓝宇城大概在凤国东南方向,尽管已是冬天寒意并不深,好多树也是四季常青。

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想要寻到熟悉的人,突然觉得前路茫茫。所有我曾经认识的人,现在没有一点消息。小青和蓝相翎虽说是蓝府人,蓝相翎是不在的,小青尚不知是否回府,而浅浅即将出嫁,小青就算是回了蓝府还会舍弃跟着浅浅的锦衣玉食与我一同漂泊流浪么?影休没有消息,玄月也不是凤国所谓的第一大将军,范文仲早在几年前便已经坐稳自己的位置了,那玄月又会是何身份?那件事后被天星老人带回流星谷了么?

思绪纷杂,对我身边的人,我好像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了解,人生路漫漫,短短三个多月的相处,我是他们生命中的朋友,抑或,仅仅是名过客?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肚子开始叫嚣起来,我举目四望才发现破庙早已聚集了十几个大小乞丐,但好似个个都很怕我,或靠或躺地呆在远离我的另一角落。我顾不上去管他们的想法,将包袱放在地上枕着就睡了。

梦中一会是我找到玄月正大吃最爱的糕点,一会是玄夜笑着拍我脑袋让我快吃桌上的饭菜,一会又是范文仲大声呼喝着要将我打入大牢,甚至还有凤云羽断着双臂血红双眸死死瞪住我,心中惊骇不已,却怎么都挣扎不出去。最后终于在一阵嘤嘤哭泣中睁开双眼,天已大亮,昨晚十几个乞丐只剩下一老一小,那哭泣声就是小乞丐发出的。

老乞丐躺在地上,看上去没了气息,小乞丐才五六岁的模样,浑身脏兮兮蹲在地上,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睁眼见我朝他们走去,身体轻轻颤抖着往后退,好似很怕我。我蹲下身子,拿袖角轻轻擦拭小乞丐满是污渍的小脸。水汪汪的紫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竟忘了哭泣,半瞬又反应过来,哽咽道:“爷爷……爷爷,你救救爷爷……救救爷爷好不好?”

说话间已经双膝跪地对着我磕起头来,我连忙拉起他,轻声安慰道:“不怕,我看看你爷爷,你别哭了。”

“嗯。”小乞丐乖巧的点头,擦净的小脸上皮肤白净,小巧的鼻子殷红的双唇,若不是一头短发,我一定认成小女孩了。

躺在地上的老乞丐身体已经没有温度,全身僵硬,应该是早就断气了。我无奈的摇摇头,抚摸着小乞丐都头道:“爷爷上天堂去了,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等会姐姐跟你一起送爷爷上天堂。”

清透的紫眸又溢满了泪水,压住哽咽,轻问道:“姐姐,爷爷……是不是死了?”

“爷爷只是去天堂了,以后日日可以在天上看你呢。”我拭干挂在他脸上的泪水,牵过他的小手,轻轻掰开他捏得死死的拳头。

小乞丐怔怔看着我,不再哭泣,反手牵住我的手,低声道:“姐姐我叫薛奇,爷爷都叫我小奇。天堂是哪里?”

“天堂啊,每个好人完成在这个世界的任务都会上天堂的,你看看天,那么高,那么远,以后你爷爷天天都可以在那里看着你。”我让小奇在我身边坐下,向他指着外面的蓝天。小脸上瞬时笑出一朵花,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甜甜道:“姐姐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那我们怎么送爷爷去天堂?”

“我们这就去集市找人来帮忙。”拉着小奇的手走出破庙,身上的银两不多了,但也不能看着老人暴尸街头吧,火葬就不用想了,被人看到了非得抓到官府去不可。

办完老人的身后事已经是傍晚了,我和小奇一整天都只吃了一个馒头,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了,还要撑过明日才能等到浅浅回来。葬完老乞丐后小奇执意要跟着我,我没有拒绝。一个孩子无亲无故能去哪里,实际上更多是因为我害怕一个人,从十三岁那年之后我就一直害怕一个人,就算小奇只是个累赘,跟着我吃了上顿愁下顿,我也不想让他独自一人,让我自己独自一人。

“小奇,你多大了?”我们俩百无聊赖的呆在破庙,饿得全身都没力气了,只好找点话说分散点注意力。小奇正在地上拿着石子乱画点什么,听我问他,抬头看着我道:“八岁了。”

“你有八岁了?看不出来呢。”看起来顶多六岁,或许是从小营养不良吧。

小奇继续低头画着画儿,闷闷道:“嗯,爷爷说我吃得太少了,不长个子。其实每次要来的东西爷爷……爷爷都是让我……让我先吃……”说到后面小奇又哽咽住了。其实这个孩子很坚强,八岁的孩子在这个世界早已懂事,明白我那套天堂的说法不过是骗人的,小奇也只是在刚见我的时候真正哭过,每每哽咽都会自己忍住不掉下泪来。

我又摸了摸小奇的头,将他抱在怀里说道:“小奇,你看爷爷待你这么好,小奇以后要生活得好好的,爷爷在天上见了会开心的。”

“嗯,爷爷说我是他的命根子,只要我在,爷爷肯定舍不得我的。”

“爷爷最疼小奇,当然舍不得了。”

“姐姐,小奇以后都跟着姐姐好不好?”

“嗯,以后姐姐照顾小奇。”

小幽

呆在破庙两日,吃了两日的馒头,我洗净小奇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是个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再找不到半点乞丐的影子。两日里我闲来无事便教他各种儿歌,玩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小奇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跟在我后面,偶尔会坐在一边画画。

画的次数多了我发现他好像画来画去都是同样一幅图,便问道:“小奇,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小奇紫色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困惑答道:“姐姐我没画画啊,我写字呢。”

我真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我马上钻进去,第一次无比庆幸自己有黑纱遮面,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我轻咳一声掩饰住尴尬,又问道:“小奇还会写字啊,姐姐没念过书呢,不识字。”都怪我太懒,从没想过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我看起来毫无逻辑可言,要怎么学会?

小奇惊奇的看着我,好像不太相信,随即又笑了起来道:“呵呵,那我以后教姐姐识字。爷爷以前教过我的,不过我会写的也不多。你看这个就是我的姓,薛。”小奇指着眼前他刚刚写出来的“字”,我看来就是一幅小孩子无聊乱画的图,扭扭曲曲毫无规则……

夜幕再次降临,肚子没有例外的叫了起来,小奇倚在我身边,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声音里有些哀求的弱弱道:“姐姐,你就让我出去要点吃的吧……”

“不行,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我果断的打断小奇的话。其实都怪自己没用,什么都不会,以前跟玄月在一起也是他照顾我,如今这么小一个孩子难道要靠他去乞讨来养活我?为什么我就没有一技之长可以挣点钱?

“姐姐……”小奇双手抱膝,将头靠在膝盖上回头看着我,低声道:“我们……都不是大丈夫呢……”

“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奇真是可爱,我摸摸他的头道:“都怪姐姐没用,不会挣钱,害小奇挨饿了。”

小奇坐直身在摇摇头道:“爷爷说心地善良就是无价的,姐姐是个无价的宝贝呢。”

“小奇真会说话!”我笑着刮了刮小奇的鼻子,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若不是父母早逝,应该会有大好的一片前程吧。

“姐姐……”小奇见我笑了,又蹭到我身边来,道:“我还认识一个心肠好好的姐姐,每次我去找她她都会给我好多吃的,你让我出去好不好?”

我无奈的笑笑,牵起小奇的小手道:“算了,我跟你一起出去,说不定哪里可以挣到钱呢。”

小奇紫眸闪闪发光,溢满兴奋,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刚出门又停下来,回头笑嚷道:“姐姐,幽姐姐来看我们了。”

出门便见庙前站了名青衣女子,说柳墨依穿青纱美,那是一股柔韧美,柔弱却处处透着强韧之气,而眼前这女子却是清丽美,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仿佛昭示着春天的来临。她双眼颇大,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看着小奇微笑着,看到我出来笑容僵了僵,又马上垂下眼睑,遮住那双通透蓝眸。

小奇拉过我,煞有介事的对着青衣女子介绍道:“幽姐姐,她是我这两天刚认识的姐姐,她把爷爷送上天堂了呢。”

小奇这话好像有点歧义……还好这个世界的人也不知道天堂是何解……

青衣女子这才抬起眼睑对我笑笑,随手拿出一包银子塞到小奇手里,柔声道:“小奇,把这些银子分给大家吧,我这阵子有些事,可能不能经常来看你们了。”她揉了揉小奇的脑袋,又对我笑了笑便走了。

这么突然出现的一个女子,又突然消失,很是奇怪,做好事怎么还像做贼一样,给了银子就走了。小奇却是一脸兴奋的拿着银子回到庙中,分给其他乞丐。分完银子小奇乖乖坐在我身边道:“姐姐,幽姐姐经常会来的,要不是她我们这里很多人早就饿死了。”

这么说那女子还真是好心肠,就算是我自己也不回闲来无事送银两或是食物给这些乞丐,她还记得在出门前送来这么多银子,不过我对她的来历比较好奇,问小奇道:“小奇,你称她幽姐姐?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呀?”

小奇把弄这手中的银两,答道:“我跟爷爷来这里的时候幽姐姐就经常来这里了,大家都叫她小幽姑娘,我就叫幽姐姐了。”

“哦……”我点点头,这世道好人还真多。

“以前幽姐姐过来都会跟我们这些小乞丐玩一阵的,今天可能是有事才会这么快走吧,姐姐,下次你一定要和幽姐姐好好认识,你们肯定会是好朋友的。”小奇突然抬起头来,憧憬的看着我,仿佛已经看到我和那位小幽姑娘称姐道妹的快乐光景。

我拍拍他的脑袋道:“我们明天可就要走了,要和你的幽姐姐成朋友可是没什么机会了。”

“不会啊!”小奇的蓝眸里满是希翼,眨着眼睛道:“暗冥阁凤国到处都有的,不管我们去哪里都能找到幽姐姐的。”

“小奇,你说她是暗冥阁的人?”心下一颤,暗冥阁各地分阁都很隐秘,日后就算是我有钱,孤身一人也未必找得到,上次若不是有蓝相翎,我们也不会想到找暗冥阁买消息。

小奇见我一副严肃的样子,垮下笑脸,摇着我的手臂低声道:“姐姐,幽姐姐虽然是暗冥阁的人,但是她是好人,你不要因为这样害怕她……”

想想她穿的青纱,如果是普通人物,这样的冬天哪会穿那么少,当初我和玄月在绿绕雪山底隐居,我每天棉袄裹了一件又一件,他只穿一身白色长袍。看来那小幽姑娘武功也不差。看着小奇紧张的模样,我笑道:“没事的,我就是问问。刚好姐姐想找暗冥阁,小奇知道幽姐姐的住处吗?”

小奇这才又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点点头说道:“知道啊,不过……姐姐可能不方便去……”

“不要紧,小奇先带我过去,到时候姐姐自己想办法。”我牵着小奇的小手,借着月色离开破庙。

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眼前热闹的青楼震住了。暗冥阁的暗阁一直是买卖各大消息,而消息集散地,青楼说第二,便没有其他地方敢称第一。只可惜了那样一个清丽少女,竟要在青楼谋生。

外面看去青楼有三层高,层层灯火通明,门口客流如水,站在门口迎客的几名少女都是姿色不俗。我一副女子打扮当然是进不去了,小奇领我来到青楼后门,两个大汉站在那里把手,也不见他害怕,拉着我跑过去,仰起小脸对两名大汉道:“我来找幽姐姐的。”两名大汉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又对视一眼便放我们进去了。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我有些不安起来,小奇却握着我的手问道:“姐姐,你真的要进去?这是青楼呢……”

我点头道:“小奇,你姐姐我可不是思想顽固的人,进去吧,你知道怎么找到小幽姑娘?”

“当然了,我以前经常来。”小奇自信的昂起头,拉紧我的手在前方引路。

驾轻就熟的来到一处房门前,竟没碰上其他人,看来小奇对这边果真是很熟悉。我正打算敲门,门却自己开了。屋内淡淡的脂粉气息,青色的纱幔,精致的桌椅,眼前的女子却不是幽姑娘。

身着粉色布衣,头上挽了两个髻,一看便知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她俯身行了个礼柔声道:“幽姑娘今日不适,恐怕要在帷幔后见客了。”

我这才看到重重青纱后面安坐了一名女子,看不真切模样,只见淡淡一个身影。我点点头拉小奇进来,才入座便问道:“幽姑娘怎知我回来找你?”

“我暗冥阁有何事不知?”帷幔后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应该就是刚刚的幽姑娘没错,可是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功夫就要在帷幔后面见我们。我有些奇怪,也没表露出来,继续问道:“那姑娘可知我前来所为何事?”

帷幔后的身影顿了顿,又淡声道:“寻暗冥阁者,一为杀人,二位消息,小幽若没猜错,姑娘可是想买消息?”

“不错。”我喝了口粉衣女子给我倒的茶,故作闲适道:“只是听说暗冥阁的消息都是要买的,如今我没有银两,幽姑娘可愿卖给我消息?”

“消息不是要钱才能买到,付出相应代价便可。姑娘可说说你想买什么消息,小幽自会给出姑娘应付的代价。”声音仍旧清淡,仿若万事皆不在心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我一个人去找玄月和影休,都不知道找到何年何月了。

“我想要两个人的行踪,一人名玄月,一人名影休。”

帷幔后的女子似乎轻轻舒了口气,对着粉衣女子吩咐道:“若颜,去把东西拿过来。”

小奇不解的看着我们,插不上一句话,看到若颜拿来的一碗黑漆漆的药眸中焦虑尽显,嚷道:“幽姐姐,你要给姐姐喝什么啊?幽姐姐,我姐姐是好人,是我带她来的,你别怪她啊。”话语中竟有些哭腔,我心下感动,摸了摸他的头,对着他摇摇头,示意他放心。

帷幔后的女子也轻轻一笑道:“放心,这不是什么毒药,姑娘若是敢喝下这碗药我自当解答姑娘的问题。”

不是毒药,会不会是下蛊呢?可是眼看就能知道玄月和影休的下落,难道就这样放弃掉?我有些不甘心。算了,毒就毒,蛊就蛊,反正还不知道体内的五色蛊是不是真的解了,当是试验也好,今天一定要弄清楚一直疑惑的问题。我拿起碗仰头一口饮下,等待小幽的回答。

小幽见我如此爽快,也毫不犹豫道:“玄月于两年前在青峦峰底屠杀三万六千八百名凤兵,狂性无人能制,最后天星老人出现,被天星老人带走,此后便再无消息。而影休两年前已是凤国逃犯,他谋害凤王不成又企图染指修灵,最终被凤王通缉。但是青峦峰一战后,影休消失无踪,暗冥阁曾允诺过影休不卖出他身在何方的消息。”

玄月果然被天星老人带走,影休也因为我成为逃犯,两年前的事情竟是这样收场么?

“那小青呢?”那日小青在崖顶等我们,不知有没有受到牵连,至今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回蓝府。

小幽身形好似晃了晃,顿了顿又平静道:“小青的下落不在姑娘所买的消息内,小幽不可回答。现在是姑娘为消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我犹自沉浸对在两年前那场混乱的分析中,没有体会到小幽话语中的意思,便听到小幽提高音量道:“姑娘方才喝下的药既非毒药,也非种蛊,但是会对姑娘身体有所影响,三月内暗冥阁若有事交代于姑娘,还请姑娘务必完成,否则后果只有姑娘自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