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过了好几日才来回话,毕竟人的私事儿还是不那么容易打听出来。

“回公子,据祝长岗的师爷廖原休说,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廖原休劝过他好几次,祝长岗都一意孤行,最后祝长岗是走了吏部为官的同年的关系,调来华阳的。”北原恭敬地道。

楚寔淡淡地道:“知道了,下去吧。”既然在吏部有这一层关系,自然是去更好的县做县令才好,为何偏偏来蜀地?蜀道自古就艰难,天高皇帝远的,虽然为官自在,可想要再进一步却不容易,大凡想奔个前程的都不该主动选择入蜀的。

这厢楚寔知晓祝长岗的情况时,祝长岗的师爷也在跟他说有人打听他的事儿。

祝长岗蹙眉道:“楚大人这是何意?”

廖原休道:“这是好事啊,大人。若是入不了楚大人眼的,他连打听都懒得打听。只有想用的人,才会私下调查。”

祝长岗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廖先生,你是说……”

廖原休点点头,“听说夫人和楚夫人十分亲近,前两日楚大人还赠了一幅字给玉姑娘,这若是没有用人之心,楚大人怎会如此。”廖原休说的玉姑娘正是苗冠玉。

赠字的事情祝长岗也知道,当时还纳闷儿呢,觉得楚寔这态度太过亲近了,今日方才知道这是对方在给自己抱大腿的机会。

祝长岗虽然在朝中有几个同年,但他们那一年科举的人,如今官职最高的也不过四品,还起不了什么大作用,楚寔如今虽然也算不得什么,但是楚家在朝中根深蒂固,他父亲又是礼部尚书,若是能进入楚寔的阵营对祝长岗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做官的最怕啥?最怕的就是上面没人呗。

想明白之后,祝长岗自然下定了决心,舍弃了新来的柴大人,而一心投入楚寔的阵营,是以回到屋里,对苗兰香更是别有恩爱,叫她第二日早晨起床都还有些不好意思,昨夜也闹得太厉害了些。

苗冠玉早起看见她姐姐不同于以往的扭捏便猜到了端倪。

苗兰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苗冠玉,“今日起得晚了些。”

“嗯。”苗冠玉吃了口米糕。

苗兰香道:“你姐夫昨晚还夸你了呢。”

“他夸我什么?”苗冠玉道。

苗兰香道:“说你是他的福星呗,哦,对了,你姐夫让我多跟楚夫人走动来往,过几日咱们进城,顺道再多买几匹不给你做几身新衣裳吧。”

苗冠玉点了点头。

而被点名的楚夫人季泠这会儿正坐立不安呢,从赠字那天起,楚寔就再没进过内宅了,听说是金堂县那边发生了洪灾,楚寔赶去救灾了。

季泠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和繁缨等人连夜赶制了十几双牛皮高底靴差人送了过去,也不知能否用上。

不过楚寔走的这几日,也让季泠喘了口气,她虽则已经下定了决心,可该怎么做却是一点儿头绪没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去向楚寔求教。

若楚寔百忙之中愿意指点自己,季泠自然会是一百二十分用心,可若是不行,她也想清楚了,一定要跟楚寔说回京的事,如此一来以后他也就不用再担心自己得罪人连累他了。

这日听得楚寔回到衙门的消息时,季泠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心口“突突突”地跳,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不得已季泠晚饭时还喝了一小盅酒,是她去年自己酿的桃花酿,如此才算提起了胆气儿。

楚寔进来的时候已经在前院梳洗过了,他出现在人前时从来不肯是不修边幅的模样,总是熠熠生辉,让人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季泠站起身,上前喊了声“表哥”。

楚寔点点头,进门在榻上坐下,才伸手揉了揉眉心,季泠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眼里全是红血丝,想是累极了。

楚寔的确是累极了,倒头就能睡着的地步,不过季泠此刻的模样让他没往西梢走,而是淡淡地道:“喝酒了?”

季泠下意识地伸手掩住嘴,她刚才为了压住酒味,明明还喝了一瓶蔷薇露的,却不想楚寔鼻子这般灵。

“是有什么好事吗?”楚寔问,季泠的性子绝对不是那种主动喝酒的人。

季泠赶紧摇摇头,她即使有话此刻也不能跟疲惫到了极点的楚寔说,“就是随便喝一点儿,我让繁缨来照顾你吧。”

楚寔看着季泠,脸色酡红,在灯光下散发着桃花的粉晕,又被灯光打上了一层柔软细腻的光。她素日肤色偏苍白,难得有如此风情的时候,这般美人养眼养心,看着就能宽解疲惫了。

“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楚寔笑了笑,“是有多为难啊,还需要你借酒壮胆?”

季泠没想到楚寔如此犀利,什么事在他眼里都藏不住,她呐呐地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表哥还是先去歇着吧。”

楚寔又揉了揉眉心,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了,的确不是谈话的时候,“那好,明日我早些回来。”

季泠点点头,看着楚寔往西梢走,回头吩咐芊眠去叫繁缨过来伺候。

芊眠不肯挪步。

季泠无奈地道:“表哥都如此累了,总不能现在还争风吃醋吧?”

芊眠心想,什么争风吃醋啊,你要是吃过也就好了,“少夫人既然有心帮衬大公子,这会儿就该进去伺候,你是他妻子,不能总想着让其他人伺候吧?”

理还真是这个理儿,季泠说不过芊眠,只能低头跟着楚寔走了进去。

☆、第九十三章

进门时, 楚寔正在脱衣裳,季泠赶紧走上去接过楚寔解下来的腰带, “表哥, 我帮你吧。”

“不用了。”楚寔道。

若是以往楚寔这般说, 季泠顺水推舟的肯定就出去了。然而这一次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的, 想要尽量做个称职的少夫人, 不管将来如何, 至少现在楚寔还是将她当做妻子在看的, 她就不能再让他失望了。

所以季泠没吭声,低下头伸出手替楚寔宽衣。

楚寔垂眸看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是季泠修长白皙的脖颈,夏日的衣衫薄,虽则季泠的领口已经算是众女子里收得最紧的了,可从这个角度看下去, 依旧能隐隐看到一小截精致而脆弱的的锁骨。

男人对女人的喜好五花八门, 有人喜欢莲足,有人喜欢玉手, 有人喜欢雪峰,有人喜欢深壑,但无一例外,精致纤薄的锁骨都是让人沉醉的地方, 那锁骨的一湾浅湖像是盛满了琼浆玉液, 让人忍不住喉头频动。

季泠替楚寔将外裳脱下,仔细地收好了整齐地搭在旁边的衣架上, 又问道:“表哥,可还换里衣?”

“刚才沐浴后才换的。”楚寔道,然后坐在床边开始脱鞋。

季泠这倒是没上前伺候了,跟个小丫头似地在旁边站着,低声问道:“表哥,你还要喝点儿什么吗?”

“半杯清水就行了。”楚寔道。

季泠转身从桌上的壶里倒了半杯温水出来,端到床边递给楚寔,待楚寔喝过之后再将杯子放回托盘里,替他放下床帐,又吹灭了灯,这才轻手轻脚地准备出门,不料却听见帐后的楚寔道:“不是有话说吗,坐下来说吧。”

本来是极累的,谁知被季泠这么一搅和,楚寔的睡意也没那么急迫了。

季泠本是不想打扰楚寔休息的,可她回头看了看隐没在黑暗里的床帐,突然就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说话的机会了,于是顺从地走回去,在床头的绣墩上坐下。

帐子里的楚寔颇有些无奈地道:“这样不用看到我的脸,是不是感觉好很多?”

季泠“噗嗤”笑出声来,不得不说还真是好很多的,至少不那么紧张了。

“真想不到,你为了跟我说句话居然到了要喝酒壮胆的地步了,我有那么可怕吗?”楚寔这话说得有些委屈。

季泠又笑了出来,黑暗让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加上楚寔又有心放低身段,所以说话就自然了些,“不是你可怕,是我胆子太小。”

季泠胆子的确小,可也不至于连跟人说话都怕,只是在面对楚寔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紧张和害怕,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今天是想跟我说什么?”楚寔问。

季泠沉默了一下,虽然喝了酒,又看不见楚寔的脸,可说起正事儿来还是有些困难,但她生怕自己不说,楚寔就睡着了,于是鼓起勇气道:“那天我让桂欢去替冠玉要你的字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楚寔道。

因为回答得太快了,以至于季泠不太相信楚寔的回答,她低声道:“抱歉啊,表哥,我知道当时应该拒绝冠玉的,可是我……”对于自己性格里的缺陷季泠不是没有认知的,不懂拒绝人并非一件好事儿,对大人还好,面对冠玉那样的孩子,季泠实在是说不出口拒绝的话。

“嗯,该说不的时候还是得说不。”楚寔道,“不然别人只会以为你好欺负。”

季泠趁机回道:“我会改的。”

楚寔没说话,本性难移,他对人在性格上的改变没抱多少希望。

“我真的会改的,表哥,这次我下定决心了。”季泠说得很认真,手也不自觉地搁到了床沿上。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楚寔道:“不用放在心上,若是我不想送出字,即便是你求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楚寔说得很清楚了,可季泠却找不到楚寔为何会同意送冠玉墨宝的其他理由,于是只能当楚寔是在宽慰自己。

季泠咬了咬嘴唇道:“表哥,我在你身边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做妻子也做不称职,还得劳烦你给我收尾,我……”说到这儿季泠的鼻子就有些酸了。

楚寔道:“不是说过吗,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行。”

季泠摇摇头,也不管楚寔看得见看不见,“可是我不想这样,这样太任性了,我是真的想帮你。”

季泠有点儿急,生怕楚寔说出拒绝的话,于是话赶话地道:“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是我什么都帮不上你,觉得自己很没用。”

楚寔轻轻一叹,“阿泠,我娶妻子并不是冲着有用去的。”

季泠轻声道:“可若不是事出突然,你也不会选我做你的妻子对么?”

这是大实话,楚寔没反驳。

“表哥,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不拖你后腿,我真怕回到京城,没办法面对老太太,她老人家……”说来说去,季泠最怕的还是老太太责怪自己,她养自己那么多年,可她却对楚寔一点儿帮助都没有。

“你没拖我后腿,阿泠,说实话,平日里公务太忙,也没功夫顾得上多少家,已觉得对不住你,所以只希望你过得舒心就好。”楚寔道。

季泠没想到楚寔是这般想的,竟然会觉得对不住她,一时喃喃,真不知该说什么。可有一件事季泠是明白的,说到底楚寔还是不需要她。

好似将她当做了后院里的一株花养着,她自己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好了,他却连驻足观赏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季泠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表哥,那我能不能回京城啊?去老太太和母亲身边替你尽孝好不好?”

“去睡吧,阿泠。”楚寔没有直接回答季泠的问题,但这已经是拒绝了。

虽说有些失望,可季泠并没放弃,她这样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那就是倔牛,八匹马也来不回去的。

季泠走回自己的屋子时还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楚寔只怕是对她没有任何信心,她一定要让他看明白自己的决心。

芊眠上前好奇地道:“少夫人,大公子怎么说?”

季泠摇摇头没说话,其实楚寔的意思她听明白了的,那就是内外各不相干,他不指望她帮衬,可在内院的心思也不多。

然而季泠虽然没有为人0妻的经验,梦里的季泠也不算有,可她心底还是明白的,这样的两个人如何能叫夫妻呢?怎能算一家人呢?

季泠走后,本该睡过去的楚寔却已经毫无睡意,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头,心里叹道,女人啊总爱自作聪明,他知道季泠没听进去自己的话,但他实在并不需要一个“有用”的妻子,实则季乐这样安静地待在内宅,什么也不过问,楚寔觉得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早起,又是季泠亲自下的厨,也没做什么特别的饭菜,只是很寻常的米粥,外加几碟小菜,比如麻油豆芽,香拌脆笋,还有一碟子杂菜,用了藕片、山药片、木耳、豇豆、茄子等混杂在一起炒出来的,看着颜色纷呈,让人十分有食欲。

楚寔只尝了一口,便知晓又是季泠下的厨了。季泠在旁边殷勤地伺候着,给楚寔添了三碗饭,每添一碗她脸上的笑意就明显一分,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楚寔看着季泠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明白即便是内宅妇人,也是需要心灵寄托的,男人醉心于官场,女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天地,他以往却是想左了。

“你的厨艺越发见功底了,能于平淡出生波澜,极好。”楚寔赞道。

季泠闻言,仿佛有星子从眼睛里往外迸一般高兴,“表哥喜欢吗?”

楚寔没正面回答,只道:“你若喜欢下厨,也不妨多用些心。”

季泠欢喜地点点头。

不曾想过得几日,楚寔就替季泠请了好几位成都府有名的大厨上门,为她亲自演绎自己的绝活儿。而以季泠的天赋和如今的眼力劲儿,都无需那些大厨说明,她只看一遍便能知晓要诀。

于是蜀地出名的樟茶鸭、香酥鸡、酥肉汤、扣肉、清蒸江团等名菜季泠便都能做得地地道道了,而蜀地出色的味型,如酸辣味、陈皮味、椒麻味、椒盐味、酱香味、五香味、荔枝味、糖醋味等季泠也都能信手拈来了,也算不枉蜀地一行了。

只是做菜光是会调味却不够,各种材料的处理也是个问题,就拿刀功来说花样就不少,譬如麦穗花刀、梳子花刀、竹子花刀、核桃花刀、蜈蚣花刀等,林林种种,不胜枚举。

这却是季泠不会做的,而是需要专门的帮厨。她还记得王厨娘曾经提过,她当时在扬州盐商府上时,厨房里光是帮厨就有数十人,细致到切葱丝都有专人负责。

季泠身边如今就一个胖大婶,刀功虽然不错,但也就只会一两样,且年纪大了,就不想新学东西了,以至于季泠想爆炒核桃肉都不行,因为胖婶儿不会核桃刀法。

亏得那买来的山丫主动请缨,她这是跟在季泠身边,吃过一两次季泠做的东西后,就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对厨房里的事情也上了心。偶然听得季泠跟芊眠说话,便主动站了出来。

季泠自然欢喜,且最难得的是,成都府知味楼里恰有个了不得的砧板师,各种花刀无不精通,一手功夫更是出神入化到庖丁解牛的地步。而这恰是王厨娘和季泠的短板,她二人在刀功上都是只会看却不太上手的人。

因着楚寔的关系,季泠才得以将山丫送到知味楼去学砧板功夫,而她也就不再叫山丫了,改名成了核桃,算是正式有了名字。

这样的日子对季泠来说自然是再惬意不过了,可她心思重又忍不住会去想着背后的意味。她不明白,楚寔用这样的方式拘着她,是真心不希望她去涉及外面的事情,还是说不信任她能做好。

可不管是出于哪一种原因,至少季泠明白了一点儿,那就是楚寔并不希望她管太多的事儿,尤其是外面的事儿。毕竟她知道的东西太少,很可能一个无心之举而铸成大错。想明白了这一点,季泠也就乖乖地待在了府中,不再说帮楚寔的话了,或者她安安静静的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苗兰香得了祝长岗的指示,对季泠自然得更积极的接近。谁知这日都已经准备好了去成都府,还使唤了人去跟季泠提前说,晚上苗冠玉却着了凉,咳嗽鼻涕不止,如此自然上不得成都府了,苗兰香担心她想留下,可季泠那边又不好交代,只得嘱咐乳母好生照顾苗冠玉,自己独自去了楚府。

季泠自然欢喜苗兰香来,她嘴巴会说,且总是跟她讲一些外头的趣事儿,即便称不上知心好友,可总算是有个说话的人。为此季泠还亲自下厨给苗兰香炒了一份核桃肉。

所谓的核桃肉,其实是用核桃刀法切的腰花,爆炒后绽放得好似核桃一般。这道菜瞧着虽然简单,可酱料越是用得少的菜,越是考手艺。火候的拿捏更是第一要务,火小了腰花不够熟,压不住腥味儿,火大了则肉就柴了,失去了嫩脆的特色。

用着核桃肉,自然得佐以小酒,季泠让芊眠拿了一小罐秋露白来。

秋露白是山东那边儿的名酒,苗兰香曾经喝过一点儿,虽说这酒色纯味冽,可是性热,苗兰香不是很喜欢,但既然是季泠拿出来的,她也没多说,只忍着喝了一口。

谁知这一口入嘴,却发现清芬特甚,与秋露白又有不同,不由笑道:“夫人,这怕不是秋露白吧?”

☆、第九十四章

季泠抿嘴笑道:“就是秋露白, 只是那露水却是去年从荷叶上收来的,收得不多, 总共就得了一瓮酿酒, 所以也不能劝你多吃。”

苗兰香又喝了一口, “真是清香醇厚, 这炎夏喝了也不觉性热, 夫人真是好灵巧的心思。”心思不仅灵巧, 而重要的是空闲功夫可实在太多了。苗兰香自问, 她可没有那般功夫能去收荷叶上的露珠酿酒,成日里忙里忙外的都忙不完呢。

一顿饭用得宾主尽欢, 苗兰香道:“真是汗颜,次次来都偏了夫人的好东西,再这么吃下去,我回家对着那些饭菜可就难以下咽了。”

这马屁可算是拍到位了, 季泠既不喜欢人称赞她容貌, 也不喜欢人说她嫁得好夫婿,唯独夸她厨艺, 她最是欢喜。

酒后微醺,季泠又让芊眠兑了一盏今年新作的野蔷薇糖露来与苗兰香吃,此物解酲最好不过,糖露微甜, 倍野蔷薇之香, 奇香异艳,真是见所未见。

苗兰香饮了一口就爱上了, 忙地细问了季泠做法。季泠细细地说了,也没什么特别麻烦费事的,说得直白点儿,就是用饴糖腌制各色鲜花,譬如野蔷薇、玫瑰、丹桂柑橘之类,其中秋海棠虽然无香,可腌制之后却能独发幽香。只是需要先腌制盐梅,得了梅卤,放入瓮中,糖露才能不败。

苗兰香笑道:“夫人可真是天上的人似的,这等精巧细腻的吃物也就你想得出来,最难能可贵的是,还一点儿不费神,简单易得,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却怎么也想不出。”这话虽然夸张,但也基本属实,如今听季泠说了做法自然不难,可以前苗兰香却是想都没想过的。

季泠被赞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发,“也没什么,只是我成日里爱琢磨这些而已。”

因着饮了酒,虽然喝了糖露解酒,但苗兰香依旧有些倦,季泠便让人领她去了客房休息。

下午时分,季泠让芊眠取了一罐她去年做的菊英糖露,想着送给苗兰香。

芊眠道:“这菊英糖露少夫人总共就做了这一小罐,自己不留点儿啊?”

季泠道:“我观兰香有些性热,这菊英祛火,难得她喜欢喝,就送给她吧,咱们今年再做一罐子就行了,又不费事儿。”对季泠来说这是手到擒来的,可对别人来说照着葫芦画瓢也未必能成那个味儿。

芊眠不再多言,捧了菊英糖露罐往客房去,却没看见苗兰香,心下奇怪,便四处找了找,这一路便找到了墙角下,却见苗兰香正和负责茶房的丫头鹿鸣在小声说话。哪怕四周没有人,那鹿鸣也用手挡在嘴边几乎贴在了苗兰香耳边低语。

芊眠虽然听不见她二人说什么,可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她抱着糖露罐子气呼呼地回了主屋,一进门就对着季泠道:“亏得少夫人对她掏心掏肺,结果人家的手都已经伸到咱们院子里来了。还有鹿鸣那背主的小蹄子,居然勾结外人,少夫人,你这次绝对不能轻饶她。”

季泠放下手中的书卷,“出什么事儿了?”

芊眠这才将刚才看见的事儿说了出来。

季泠听见后脸色倒是没怎么变,可眼神明显黯淡了下去,她虽早料着苗兰香是为了楚寔才来亲近她的,可想着自己赤诚对人,人也会赤诚对她,难得有个说得拢话的人,她自然百般珍惜,可如今看来苗兰香却是没用几分真心的。

这探查别人家内院的事儿乃是大忌,季泠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她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想怎么处置鹿鸣的事情,心下这会儿正伤着呢。不由想到,自己还大言不惭地想帮楚寔,结果却是“引狼入室”,也不知鹿鸣都说了些什么消息给苗兰香。

不过季泠又庆幸,楚寔在内院的时间不多,话就更少,就是季泠都不知道多少东西,更遑论鹿鸣呢,如此想想,楚寔的谨言慎行还真是对的,有自己这般的妻子对他可真是累赘。

到此,季泠的情绪又开始反复,她自己也觉得烦心,苗兰香来告辞时,她也没挽留,只淡淡地应了。

虽说这与她平素的态度大相径庭,可苗兰香却顾不上留意,因为她今日从鹿鸣那里打探出了个“大消息”,急着赶回去告诉苗冠玉。

“你说什么?楚大人至今都没和季氏圆房?”苗冠玉本来正病蔫蔫地躺在床上,听得这消息后,立即坐了起来,看那精神头,倒像是病都好了一大半了。

苗兰香点点头,“嗯,他在主屋从没要过水,鹿鸣也不曾见那边有东西要洗。所以便留心了起来才发现的。”

说罢苗兰香忍不住道:“真不知楚大人怎么想的,季夫人那般的天仙人儿,他居然放着……”后面的话苗兰香赶紧打住了,她这才想起来,苗冠玉还是个孩子呢。只是苗冠玉多智近妖,以至于她经常忘记,她还是个孩子。

苗冠玉闻言道:“这有什么,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美貌并不是女子的依仗。何况楚大人那般的人,怎么会被美色所迷。季氏用手段逼着他娶了她,他心里自然不高兴,娶进门让季氏守活寡不是正该的么?”

苗兰香闻言不由叹息,她是真没觉得季泠心机重,只是女人为了可以嫁得好人家,使点儿手段再所难免。即便是苗兰香嫁给祝长岗,当初也不是没小小使用手段的,勾得祝长岗动了心这才成功的,否则哪怕祝长岗年岁大了,又其貌不扬,可想嫁给他做续弦的也大有人在。

想着季泠一直在守活寡,同为人的妻子,苗兰香少不得会同情季泠。

“姐姐叹息什么呀?她那样的人本就配不上楚大人,出身就不说了,性子又无趣,楚大人不中意她也是自然的。”苗冠玉道。

“哎,所以说咱们女子命苦啊,好容易嫁得了好人家,却还得用尽心机去争宠,若是男人的心没在你身上,这日子过得就艰难了。”苗兰香道。

苗冠玉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人生在世谁不难啊,好比姐夫在外头不也要争宠么?比姐姐在内院还难十倍百倍呢。”

苗兰香听见苗冠玉这比方不由笑出声来,“你这比方可真逗,不过想想也是,你姐夫在官场上混,可不就是争宠么?”

又聊了一阵子,苗兰香忽然想起苗冠玉还在病中,不由懊恼,“呀,瞧我顾着说话都忘记你还病着呢?听云儿说你晚饭都没吃,现在可有胃口了?”

苗冠玉摸了摸肚子,笑嘻嘻地道:“嗯,肚子都咕咕叫了呢,姐姐,我想吃你做的酸笋鸡皮汤,姐姐做的饭菜是最好吃的。”

“哎呀,我做的算什么呀,季夫人的厨艺那才真是一绝呢。”苗兰香忍不住又想起了今日中午吃过的核桃肉,还有喝过的秋露白,更有那野蔷薇糖露,无一不让人想起来就口舌生津。

苗冠玉却是撇撇嘴,“她不得楚大人的心,闲来无事自然只能专研厨艺,可不像姐姐这般,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就你嘴甜。”苗兰香戳了戳苗冠玉的额头。

这边苗兰香和苗冠玉姐妹俩正乐着呢,季泠那边却是一直闷闷不乐,楚寔回屋里立即就察觉了不同。

尽管季泠在他入门时也和往常一般站起来微笑相迎,可那笑容里的勉强却瞒不过楚寔的眼睛,他拿过芊眠绞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和手,在榻上坐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高兴?”

季泠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喜怒难道都写在脸上了不成?

“挨打了?”楚寔笑道。说不得季泠那样的动作还真让人误会,当然他二人都清楚这是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