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钟威家的将季泠领到一处蒸笼边上, 揭开盖子来,里面是三碟蒸点心, 还有一碗莲子羹, “这是给大少夫人你准备的早饭, 我正要打发人去问呢, 大少夫人是打算在哪儿用早饭?”

普普通通一句话, 实在里头的弯弯绕绕可多着呢。

季泠明明要看的是苏夫人的早点, 钟威家的听见了却没理会, 反而是将她的早饭揭了出来。多少有点儿没把季泠放在眼里的意思。

这些个下人最是势力,季泠在她们眼里的地方还比不上苏夫人身边的和碧来得高呢, 若是和碧过来,只怕都要捧着舔着的。

若是季泠硬气点儿,这就是该立威的时候,只她的性子里就没有这种霸气, 因为季泠也为在哪儿吃饭犯难呢。早晨她出门太早, 还不宜用早饭,到了苏夫人这儿, 瞧模样大约也不可能和她一块儿吃,但季泠又不知道何时才能伺候完,所以只能道:“先放这儿吧,我若要用了, 再打发人来说。”

就这么一句话哪里逃得过人精似的钟威家的, 她立即就知道自家女儿说得没错,大少夫人很不受苏夫人待见, 否则如何能不在苏夫人屋子里一同用饭?

“好嘞,我先给大少夫人蒸着,随时吃都能有热的。”说完,钟威家的又问,“大少夫人可还有别的事儿?这油烟味太大了,可别熏着你。”

季泠可算是听出钟威家的撵人的意思了,略想一想也就明白钟威家的为何不乐意了,她笑了笑再次道:“钟妈妈,我来是想看看母亲的早点。”季泠是看到苏夫人的脸上起褐斑才有这个念头的。

人的所有症状都和吃食有关,所谓吃五谷杂粮生百病,若是吃食上拣配得好,是有极大补益的。

钟威家的笑道:“应该的,应该的,难为大少夫人如此有孝心,生怕咱们这些下人做得不好。”这话可就带刺了。

“妈妈误会我的意思了。”季泠道,却也没做多的解释,她总不能对钟威家的说苏夫人长褐斑的事儿。

季泠话音刚落,却见季乐的大丫头怀冰身边的小丫头喜雪进来道:“钟妈妈,二少夫人的早点可备好了?”

“备好了,备好了。”钟威家的赶紧迎了上去,“二少夫人不是喜欢糟卤蛋么?刚好前些日子进了一篮子鸽子蛋,如今糟好了,我给二少夫人盛了一碟。”

“那敢情好。”喜月笑道,这才看到季泠也在,上前行了礼。

等喜月拎着食盒走了,钟威家的回头却见季泠还在,她以为这位大少夫人早走了呢,真是太没眼力劲儿了。

季泠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她自然看出了钟威家的怠慢。如今季乐管着中馈,她上赶着巴结是能理解的,可跟红踩白却就是品性问题了。

“钟妈妈,把大夫人的早点让我看看吧,你一直推托可是有不妥?”季泠总算是拿出点儿大少夫人的威风了。

可惜钟威家的是个滚刀肉可不怕她,“哎哟,大少夫人你说的什么话?这岂不是冤枉人么?我成日里兢兢业业地伺候各房主子,生怕哪里出错了,这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可真心冤枉啊。”

季泠皱了皱眉头,这钟妈妈一下就让她想起小时候村里的泼妇来,跟她说理是说不清的,也掉自己的身份,季泠只能匆匆离开。

钟威家的在背后得意地笑了笑,冲着厨房里其他人道:“哎,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咱们可没管到大公子屋里去。”言下之意就是季泠也管不着她们这儿。

季泠回去后,脸上难堪,心里也难受,然而她不能不承认,她拿钟威家的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季乐管着中馈,自己和季乐的关系可称不上好,季乐未必肯帮她出头。

事情也不能闹到苏夫人和老太太哪儿去,不过一点点小事,季泠都处理不好,真闹上去了,没脸的只会是季泠。

季泠再回到苏夫人院子里时,她已经梳洗穿戴好了,和碧也派人去取早点了。

苏夫人喝了口清肠胃的杜仲茶,看着进门后就静静站着的季泠道:“你真是木头么?连句话也不会说。对我倒也罢了,咱们是一家人,可你在外头也是这么对人的?难怪大郎一众同僚的夫人都看不惯你。”

其实苏夫人这真是刁难了,她对季泠脾气这么坏,又叫季泠如何敢上前说话。

苏夫人发了一通火之后,雪茜便将食盒提了回来,在西次间布置好了碗筷。

季泠自然也得跟进去伺候,替苏夫人盛饭。只见桌上着山药红枣糕、红藕糯米糕、桂花酿元子等,全是甜食,而且还是甜得发腻那种,季泠也是才发现苏夫人如此酷爱甜食的。

季泠身为儿媳妇很自然地就要在旁边布菜,只是她一直不给苏夫人夹那些甜食,以至于苏夫人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冷声道:“下去吧。”这话像是吩咐奴婢似的。

季泠这回却没动,她知道苏夫人为何生气,于是低声道:“母亲,你不能再多吃甜食了。”

苏夫人扬眉扫了季泠一眼。

季泠也没卖关子赶紧低声道:“若想脸上的褐斑淡化,就得忌食甜食,还有鱼、虾、羊、牛、鸭肉等都要少吃。”

苏夫人冷笑一声,“你这么说,岂非我什么肉都不能吃了?小小年纪,你懂什么啊?”苏夫人这就是因人而废言了。

季泠低头道:“我从书里看来的。”

“尽信书不如无书。”苏夫人驳道。

一个早晨伺候了苏夫人下来,简直比跑一天不歇脚都累人,季泠回到自己院子里时,在榻上坐了良久才缓过劲儿来,早饭就更没有胃口吃了。

季泠翻了一会儿书,找了个方子出来,誊抄写来,让芊眠找了桂欢去抓药。这桂欢虽是蜀地人,但季泠离开成都府时,他自愿跟了上来,毕竟是人往高处走。

等桂欢将药送进来,季泠便开始亲自动手把方子里的艾叶、小桉树大叶等都洗干净了,剪碎后放入大砂罐里开始煎煮,守了四、五个时辰才把要用的糊糊做好。

“少夫人这是做什么呢?”芊眠好奇地问。

“这是一个敷脸的方子,我在古书里看来的,对去褐斑有奇效。”季泠道,自从跟着王厨娘学药膳后,季泠就看了许多的医书方子。女子么对容颜再说不在意,可也是关心的,因此跟香身润颜有关的,季泠都有稍微留意。

尽管苏夫人对季泠不假辞色,可季泠作为儿媳妇还是得费心讨好和伺候她,因为她承诺过楚寔,一定不让他为家里的事儿操心的。

下午季泠去嘉乐堂陪老太太坐了会儿,晚饭前又去了苏夫人的院子伺候。

大老爷楚祜今日没有应酬,从衙门里回来直接就进了苏夫人的屋子,看到季泠时不由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季泠回府了。

季泠回府自然要来拜见公爹的,只是楚祜事务繁忙,季泠没见着他,到这会儿方才见到。

“是大郎媳妇回来了?”楚祜淡淡道。

季泠上前行了礼,叫了声“父亲”。

楚祜也没多问,毕竟是儿媳妇,做公爹的还得避嫌,尤其是过于美貌的儿媳妇,更要避嫌。京城大族里也不是没闹出过扒灰的笑话,哪怕不是真的,但是被人碎嘴几句,那就是黄泥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楚祜回来了,苏夫人也就顾不得挑季泠的刺儿了,对着楚祜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啊?”

楚祜揉了揉眉头,“没什么事儿就回来了。”

“老爷今日在这儿用饭么?”苏夫人问。

楚祜道:“不了,我去顾氏那儿。”说罢转身就走了。实则楚祜冷落苏夫人多日,今日是有心留在这儿的,但因为季泠在,他也就不好多留,这就走了。

多年夫妻,苏夫人如何不明白楚祜走的原因,自然要怪到季泠身上。但苏夫人多少也知道,楚祜喜欢顾氏还不是因为她年少美貌,而自己却是人老珠黄了。一想起脸上的褐斑,苏夫人就是又一阵儿心烦。

晚饭送来时,季泠看了看,这回甜食倒是不多了,也不知是惯来如此,还是苏夫人早晨其实是听进了她的建议的。

季泠上前给苏夫人布菜,连呼吸都尽量克制,生怕苏夫人嫌弃她出气出得太大了。

因为讲求食不语,所以苏夫人倒是没在吃饭的时候再挑刺儿,当然主要还是季泠做得挺好的。当初伺候老太太时,虽然不用布菜,但南蕙她们做的事儿,季泠看在眼里,也早就学会了。

用过饭,苏夫人道:“过两日章家那边有宴,你跟我一起去。衣物服饰拿过来让我过了目再穿。”不管她有多不喜欢季泠,但既然是自家人,出门时就不能让她出丑。

季泠应了“是”。

饭后苏夫人习惯去园子里散步消食,季泠自然要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到乐园时,季泠才发现大门紧锁,当初的周夫人和周蓉都已经离开了,因无人居住,也就锁了起来。

主要是楚家的小辈都长大了,淑珍去了老家,婉珍也差不多要出嫁了,无人再跟着周夫人念书,她们自然就离开了。

季泠微微叹息一声,却被苏夫人听见了,“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季泠实话实说地道:“就是走到这儿想起周夫子和蓉姐姐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季泠想起了周容,苏夫人也想起了她。当初若是楚寔娶了周蓉可不比娶季泠好一万倍么?可惜老太太不喜欢周夫人,连周蓉也就不接受了,最后却便宜了季泠。

苏夫人想到这儿,连散步的兴致都没了。

☆、第一百章

季泠从苏夫人那儿离开后, 又去了嘉乐堂,她想着老太太晚上习惯听念经, 如今都是南蕙在念, 所以想看看能不能自己尽点儿心。

“伺候完大郎他娘了?”老太太笑看着走进来的季泠。

季泠笑着点了点头, 她从老太太这儿学到的是, 不管遇到什么事儿, 面对长辈时脸上都要尽量带笑, 人人都不喜欢成日阴沉着脸的人。

“想来给老太太念经, 就过来了。”季泠道。

“难为你有这份心。”老太太笑了,转而对南蕙道:“阿泠回来了, 你可算是解脱了。”

南蕙笑道:“老太太就会打趣我。”

不过念佛经的确有些枯燥,尤其是对年轻女孩儿来说。

季泠伺候老太太上了床,替她理好被子,这才开始用泉水润石的声音清缓地念起佛经来, 日子好似又回到了成亲之前让季泠眷念的时候。

“还是泠妹妹你最会讨老太太欢心, 你一回来咱们可就都靠边儿站了。”次日季乐早晨遇到季泠时道。季泠给老太太念经的事儿了她起床时怀冰就跟她说了,季乐心里有些不悦, 可也没有法子。

因为如果晚上季乐给老太太念经的话,就没办法在屋子里等楚宿了。楚宿本就不待见她,季乐越发要抓住机会。上回她能和楚宿圆房,可不就是因为楚宿喝醉了, 被她抓住了机会么。只可惜那孩子没保住。

季泠道:“我这两年都不在老太太身边, 不像乐姐姐能一直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如今自然要补上。”

季乐笑了一声, 不再提这句话,反而道:“泠妹妹,如今我管着府里的事儿,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我说就是了。这府里的下人都是些混不吝,妹妹跟她们置气可就是自贬身份了,贵脚踏贱地就更是没那个必要了,省得还被人说闲话。”

季乐如此说,季泠立即就反应过来,定然指的是厨房钟威家的那桩事儿。然而季乐这般说却不是帮自己,乃是变着方儿地让她别多管闲事呢。

季泠只笑了笑,也没多说话。

季乐怕季泠听不出她的意思,趁着和季泠一起往东边儿去的机会,继续道:“你可不知道呢,你早前在大厨房的事儿,被那钟威家的拿来教训顾姨奶奶了呢。”

季乐嘴里的顾姨奶奶就是楚祜的姨娘顾氏。“顾姨奶奶想吃个糖蒸酥酪,那可是稀罕物,咱们府里便是正经主子们都很少会点。那钟威家的就拿你说事儿,说各房吃食都有定数,她每日里都兢兢业业伺候着,有时候不够的还得自己出钱补上。就是你去了厨房,也不敢多说什么,凭她个姨奶奶尽想着吃稀奇古怪的东西,自己个儿还不掏钱,却要叫她们这些下人补上,可没那个道理。”

原话当然不是如此说的。钟威家的怼顾姨奶奶的丫头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意思是说:想跟我拿大?大少夫人今日早晨在我这儿都没了脸,灰头土脸地走了,你个姨娘还得意什么?想吃糖蒸酥酪那么费神的事儿可没门儿,连正头正脸的主子都没你这么难伺候呢。

季泠可没想到,自己成了钟威家的的立威的靶子了,逢人就拿出来比对。她心里恼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

季乐安慰道:“所以啊,这些个下人都是滚刀肉,妹妹以后还是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了,最后没脸的反而是自己。”

季泠看着有些幸灾乐祸的季乐,心下也生气。她并不觉得做主子的被个下人弄得没了脸,其他主子就觉得脸上有光。而钟威家的有如此气焰,只怕跟季乐的偏袒也有关,又加上苏夫人房里雪茜的关系,她这个大少夫人在钟威家的面前的确窝囊。

饶是季泠这般好脾气的也有些受不住,她轻声道:“二弟妹以后还是叫我大嫂吧。”

季乐被季泠说得一愣,没想到她说了这么句没头脑的话。恰这时走到了分路处,季泠没跟季乐打招呼就转了弯。

季乐在后面好气地笑道:“哎哟,这是跟我这儿也摆谱呢?”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何况是季泠。季乐想明白之后就笑得越发欢乐,跟怀冰道:“你看这是自己没了脸,却拿我发气。”

怀冰暗自摇了摇头,这两年季乐为人越发刻薄了,但多少也是被楚宿给折磨的。

季泠去了苏夫人那儿,在苏夫人扑粉之前将装着昨日制好的糊剂的白瓷罐子捧了出来,“母亲,我昨日里按着古方做了一小罐去褐斑的糊膏,书上说一月就能见效,您要不要试试?”

苏夫人回头看了看季泠手里的东西,“什么方子啊?”

季泠道:“用了艾叶,小桉树大叶,侧柏叶,白芷,白茯苓还有白僵蚕。搽药之前,先用毛巾在脸上热敷一炷香的功夫,然后用玉簪挑了抹到长斑的地方。每日早晚各涂一次就行。”

“真有效么?”苏夫人问。

季泠愣了愣,她还真没试过,只是记下这方子的人说有效。她实话实说地道:“我没试过。”

苏夫人不悦地道:“没试过你还拿来给我用?”

季泠自己也懊恼呢,是她太心急讨好苏夫人了,“都是我思虑不周。”季泠说着就将罐子收了回去。

苏夫人却是多看了那罐子两眼,说实话她已经试过不少法子了,也没用。那些个大夫都是男的,治病倒是厉害,可对妇人的美容方子却没什么专研。其实换个人拿出这方子,苏夫人是会毫不犹豫试试的,反正又不是吃进嘴里的,再有害也没多大害处。

可因为是季泠拿出来的,苏夫人习惯性就要挑错。季泠也是实诚,走的时候也没忘记把罐子带走,气得苏夫人在底下埋怨道:“真是个木头。”

晚上楚祜又回了苏夫人的院子,“咱们府上如今越发不像样了。”

苏夫人奇道:“老爷此话何出?”

楚祜怒道:“一个小小的管厨房的就能随便在主子跟前耍威风,先是闹得大郎媳妇没脸,然后又说顾氏一个姨娘也敢叫东西吃,真是无法无天了,到底还分得出谁是主子谁是下人吗?”

不用说定然是昨晚顾姨奶奶告状了,而楚祜对这位年轻的小妾十分宠爱,这男人越老就越是宠小的,估计是觉得自己一个糟老头子祸害人家十五、六的姑娘有些于心不忍。

苏夫人听到这儿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楚祜为顾氏出头她当然不高兴,但其中又涉及到季泠,苏夫人就难免上了心。且如今楚祜宠着顾氏,她越发不能着急,反而要显得更体贴,才能不让楚祜越走越远,跟楚祜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苏夫人可很是知道该如何摆弄他。“老爷别着急,如今都是二郎媳妇在管家,厨房的事儿我也不清楚,容我问问行吗?”

楚祜也知道苏夫人如今没管家,自己这脾气多少有些没理,因此也不多说,反过来又觉得还是老妻这脾气好,处处包容他,于是晚上也没再去顾氏那儿。

苏夫人毕竟管过中馈那许多年,在府里的人脉可不是季乐能比的,很快她就知道了前因后果,心里将季泠骂了个半死,居然被个下人欺负,丢脸。然而她却不想,要不是有雪茜在里头,季泠如何会那般窝囊。

当然季泠的性子本就有些软弱,也不善跟人计较。

苏夫人了解完之后,就将季乐叫了过来,“钟威家的的和顾姨奶奶之间究竟什么事儿啊?”

季乐笑道:“大伯母,是不是顾姨奶奶跟大伯告状了?大伯可真疼爱顾姨奶奶啊。”

季乐倒是聪明,第一句话这就有挑拨的嫌疑呢。她一点儿也不怕苏夫人知道这件事,毕竟苏夫人哪儿能偏袒顾氏呢?

苏夫人可没笑,她心里只道季乐可真厉害,她不过问了一句,这季乐就什么都知道了。可惜啊这个是太厉害了,而她儿子娶的那个却是太不厉害了。两相权衡,苏夫人还真不知道是季乐这种好,还是季泠那种好了。

章氏和季乐斗法,可是互有输赢,经常气得章氏跳脚,如此想想,季泠这种任骂任打的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的。

对苏夫人而言楚祜和二老爷楚祈是亲兄弟,她和章氏可不是亲姐妹,大房和二房也不是亲密无间的,至少苏夫人和章氏就一直暗中较劲儿。如今二房的季乐压了季泠,虽然是季泠不争气,但是打狗还得看主子呢,季乐这样做,是把大房放在什么地位了?又把楚寔放哪儿了?

所以苏氏没接季乐的茬儿,一个小辈媳妇,说闲话都说到长辈房里来了,苏氏更生季乐的气,冷硬地道:“你倒是挺关心你大伯房中的事儿的。”

季乐立即就不笑了,刚才那句话的确有失言的嫌疑。

苏夫人见季乐认了怂,这才继续道:“不管顾氏如何,总是你大伯正经纳进来的姨奶奶,岂能随便被人呵斥?那钟威家的不过是个奴才,却敢如此僭越,谁给她的胆子?”

这话问得就诛心了。

季乐想要开口辩解,苏氏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她本就是个厨娘,负责做饭的,如今做主子的要吃饭,她却还推三阻四起来,不好做的就推脱不做了。王厨娘那么大的架子可以没敢说过什么东西她不做的。”

季乐道:“那钟威家的的确闹得有些不像话,我回去就说她。”

苏夫人瞄了季乐一眼,说一说就打发了?

季乐算是有苦也说不出,觉得苏夫人这是装傻。若不是因为雪茜的关系,季乐也不至于会让钟威家的管理厨房。当然钟威家的很上道也是个主要原因。

然而这种事儿却不能明说,她总不能提雪茜吧?毕竟苏夫人又没说让大家估计雪茜的面子。在苏夫人那里雪茜就是个丫头,可在外人眼里,那却是大夫人屋里的二等丫头。

苏氏的确是在装傻,她不喜欢顾氏,钟威家的不给顾氏脸,她心里是高兴的。主要是里面涉及了季泠,为了楚寔的面子苏氏也得维护季泠,可她又觉得这是给季泠的一个教训,身为大少夫人居然被个管厨房的给压了。

季乐离开后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苏夫人的意思,这是明显的雷声大雨点儿小,显见苏夫人也没有要撤换钟威家的意思。想明白了,季乐就想笑,苏氏这得是多讨厌季泠啊。

然而季乐有一层却没想到,苏氏若是替季泠打压了钟威家的自然是举手之劳,可只会让季泠性格越发懦弱,处处依赖别人。她是想让钟威家的做季泠的磨刀石,逼一逼她。

于是季乐说了一顿钟威家的,却没什么实际惩处,如此钟威家的就更是得意和嚣张了,便是苏夫人知道了居然都没怎么她,可见她怼季泠和顾姨奶奶并不算个事儿。

府里多少人精啊,顿时看明白了这位新回来的大少夫人的地位,怠慢什么的就不言而喻了。就算不故意怠慢,但只要是季泠的事儿肯定是排在最后一位办的。

好比,季泠回了京城,想去大姨余芳家看看,就得要马车,这事儿她先得回了老太太、苏夫人,然后知会季乐。季乐倒是一口应承了,可府里的马车夫病了一个,轮转起来就不那么顺了。各房主子都有用马车的时候,到季泠能出行时,已经是五、六日之后的事儿了。

季泠对这种事儿倒也没放在心上,对她而言能去看余芳就已经足够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跟苏夫人提的,没想到苏夫人在这件事上并没为难她。

余芳见着季泠自然高兴,可脸上总有些愁色,笑容也很勉强,以至于季泠不得不焦虑地问,“姨,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余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主要是两年多未见季泠,有些生疏,又觉得不方便拿自家的事儿去打扰季泠。

季泠摇着余芳的手臂道:“姨这是跟我还客气吗?小时候若没有你,早就没有我了,不管有什么难事儿,咱们一家人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决的。”

余芳苦笑道:“哎,是家里出了个丑事儿,我不好意思跟你说。”

“怎么了?”季泠低声道,她不知道什么事儿算丑事儿。

余芳看了眼季泠身边的芊眠,芊眠很自觉地就去厨房帮江大武的媳妇整治吃食去了。如今因为江二文能赚钱,江家早就没住在小房子里,而是买了一进院子,一家人住起来也算宽敞,还另买了两个丫头伺候。

见芊眠走了,余芳才开口道:“哎,都是你二哥,他如今能赚钱了,咱们全家都靠着他吃饭,翅膀就硬了,我和你姨父的话他都不听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不能吧?二哥一向孝顺的。”季泠道。

“我给他说了几门亲事, 他都不同意,结果这回去扬州, 却带了个青楼女子回来, 非要跟她成亲, 就跟中邪了似的, 我和你姨父威胁他说要断绝关系, 他也不肯妥协, 如今虽说不提成亲的茬儿了, 可却跟那女子住在外头,家也不回了。”余芳一说起这事儿就抹眼泪。

“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咱们家虽然穷, 可却是一清二白的人家,让这样的女人进了门,以后谁还跟咱们家往来啊?都要在背后笑话咱们的。”余芳伤心道,“你能不能劝劝你二哥啊?若真是取了那样的女子, 我可还怎么有脸见你?只怕你家老太太也再不许你跟我们往来了。”

这倒是有可能。

“我尽量吧, 姨。那,二哥现在在哪儿啊?”季泠问。

余芳道:“我让人去叫他, 就说你回来了,他可能回来。”

不出预防所料,江二文听见季泠在,果然回来了。他进门时脸上也带着忧色, 显见这母子和夫子的对峙, 江二文也很难受。

“二哥。”季泠跟江二文见了礼。

江二文道:“大丫,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妹夫在蜀地任上么?”

季泠简短地道:“表哥去了山东任上, 所以我回了京城。”

但这一句话,江二文就听出问题了,“山东?那边听说正乱着呢。”

季泠不欲多言地点了点头。

江二文追问道:“哎,我最近事儿忙,也没顾着看朝廷邸报。”

余芳忍不住骂道:“你忙什么啊?不就是忙着陪那女的么?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如今连爹娘都不要了,你这不孝子。”

“娘,我就不明白了,丽琦知书达理,当年她沦落风尘那也是身不由己,她爹娘穷得不得不卖她,你一向心善,怎么就不能接受她呢?”江二文急道。

这种对话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每次都这么吵,每次都说服不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