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个…没什么好解释的吧?”

“应该说解释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吧?”

“就是嘛。”

“你还敢说就是!”阿骜停下来,咬牙切齿。

本来就是嘛。就算我解释了前因后果,流言也不会自己消失掉。但是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回嘴比较好。反正我家弟弟向来吃软不吃硬,过一会自然就没事了。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微微垂下眼,不说话。

他哼了声,扭开头不看我,只拖着我去找热水。

本来已经没事了,结果我自己要死不死的居然问了句,“你不是应该在维也纳吗?怎么跑回来了?”

于是他刷的又变成火冒三丈的样子。“你还好意思问?先是莫明其妙的打个电话来,话也没说就挂掉了。然后手机就一直打不通,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再然后突然一个陌生男人打电话来打听你的电话住址联系方式——”

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又不是我愿意的。

“你在家里又是受伤,又是被抢劫,又是被绑架,又是失踪…你要我安安心心呆在维也纳演出?”

“没有被绑架。”我小小声的辩解。

“差得了多少?”

“差很多——”

“欧阳桀!”他咬着牙,一副想吃人的样子,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拖过去,“你这家伙听不懂人话吗?谁要跟你讨论绑架还是没绑架差多少!”

“那你想讨论什么?”

“你——”他叹了口气,头靠到我肩上,声音闷闷的。“你这家伙,就不能让人少担点心么?”

我怔了一下,他松了手,靠在我身上,声音低如蚊呐,“还好你没事…”

我继续发怔,他就那样靠着,没动,也没再说话。我轻轻推推他,“阿骜,你怎么了?”

“我困了。”他说,声音已有一点含糊。“我演出完直接从大剧院去的机场。”

我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该叹还是该笑,但是心底某个地方,就像是被春天的太阳晒着,温暖和煦。

这个笨弟弟啊。

“回去睡吧?”我说。

“不要。”他站直了身子,瞟了我一眼,一副不相信我的样子,然后左右看看,拖着我往医务室那边走去。

看起来哪个学校都一样,医务室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给学生们补眠,连阿骜这种优等生都深谙这个道理。

梅田不在,我没等阿骜动手,自己先去倒了杯热水恢复了自己的身体。阿骜哼了声,一副“算你识相”的样子。想想如果让他动手,绝对是从头淋下啊,我可没打算在这里洗头或者换衣服。

“手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轻伤吗?”阿骜看着我像棕子一样的左手问。

“啊,做做样子而已。不然我怎么能推掉学园祭的演出?”

那家伙居然不信,一定要把纱布拆开来看了才放心。然后熟门熟路的自己去找了药和干净纱布帮我重新包好。原来他想来医务室还有这个原因。不过,他对医务室的熟悉程度让我皱了下眉,“阿骜,你是不是常来这里?”

他静了一下,没回答我,自顾走到床边躺下来。

“阿骜。”我跟过去,“为什么之前一次都没跟我说过?为什么——”

“不过是些恶作剧而已。”他打断我,“反正我也不在意。”

“真有事就来不及了。”

“那么,告诉你会不一样吗?”他撑起身子,盯着我,“你知道了又怎么样?跑来抓着人打一顿?然后呢?”

我怔了一下,半天才呐呐道:“多少总有一点用吧…”

阿骜斜睨着我,哼了声。我闭上嘴。好吧,我知道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叫我乖乖坐在那里看着弟弟被人欺负,怎么可能坐得住?

过了一会,阿骜轻轻道:“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如果有我做不到的事情,我一定会找你帮忙的。”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嗯。”

阿骜重新躺下去,“我睡一会,舞会开始的时候叫我起来。”

“舞会?”

他的嘴角浮出丝笑意来,“是啊,三年才一次呢。还好赶上了。”

明明累得要死的样子,居然不肯回家去睡,还惦记着要参加什么舞会。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但是他看起来并不想多作解释的样子,我皱了眉,“那我出去走一会,你好好睡吧。”

“不要。”阿骜抓住我的手,“你呆在这里。”

吓?我皱了眉看着他,“我不会再惹什么事啦。”

他连眼都闭上,抓着我的手不肯放,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很有几分撒娇的味道,“不管。不准走。”

我翻了个白眼,在床前坐下来。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粘人了?

他大概是真的困了,没几分钟就好像已经睡着了的样子。心跳平稳,呼吸均匀,嘴角微微有点上扬,好像很满足的样子。

本来以为我这样那样的事情都做了不少,阿骜回来之后,下场一定会很惨的。结果他比我想像中更早回来,居然比我想象中平静得多,只吼了几句就算过去了。我不由得松了口气,但是隐隐的,又有另一种不安浮上来。

上一次这样看着阿骜的睡脸,是他喝醉酒那个晚上。他那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刚刚才说出口一般清晰。

我冒充他还不到一星期,他的世界,我甚至都还没能完全进入,便已经感觉到那种寂寞。

那么热闹的校园里,那么多的笑脸,阿骜他,却永远只是一个人。

念书是一个人,练琴是一个人,就连被欺负,也是一个人默默的受了。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达也之前跟我说过的那句话来。他说我总是一个人打架,一个人受伤,一个人决定应该怎么样。

这样子说来——

我笑了笑,轻轻拂开阿骜额前的乱发,露出他紧闭的眼来。

我们姐弟何其相像。

像是感觉到我的手指,阿骜轻轻皱了一下眉,翻了个身,往我身边靠了靠,但是握着我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那一时间,感觉就像是被溺水者抓住的浮木。

突然间就伤感起来。

之前质问柳恭的时候,曾经想过,他把阿骜做为发泄的出口,那么阿骜的出口在哪里?现在想来,那实在再明显不过了。明明对所有人都很温柔的阿骜,偏偏对我那么恶劣。

我是他唯一的出口,而他是我唯一可以确认的真实。

在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里,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浮木。

“这表情真不适合你。”

清泠的声音从空中传过来,我扭过头,看见三头身的祁红浮在空中,睁着一双橙色的眼睛,毫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笑了下,“不是不愿意变成这样子么?大人的样子多方便。”

他哼了声,眼瞟向一边,没搭话。

我又笑了笑,“你来得正好。我想好要许什么愿了。”

他挑起眉来,“哦?”

“你可以消掉人类的记忆吧?”

“一部分就可以,而且,还是不可以做可能会改变他人命运的事情。”

命运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再微小的事情,也有可能会在某一天造成天翻地覆的变化吧?我就从来没想过生日时随口许的愿居然会实现啊。

这些话都没说出来,我只问,“把这学校的人从上星期三开始所有和我相关的记忆都抹掉,你能不能做得到?”

他静了几秒钟,点下头,“可以。”

“不愧是连阿萨姆都夸你厉害的红茶王子啊。”

“他那是在夸奖吗?”

我笑,“怎么样都好,这就算是我的第一个愿望吧。”

“好。”祁红应了声,却并没有动,像是在迟疑不决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

祁红伸出手来,指着尚在熟睡中的阿骜,“这家伙的记忆,也消掉吗?”

我看着阿骜的睡脸,静了一会,点下头。“消掉吧。”

反正大家的记忆被抹掉的话,就会不再有这样那样的流言了,那么也就没必要让阿骜记得我曾经以他的名义做了些什么吧?

第 100 章

阿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一开始他好像意识并不太清楚,皱着眉,四下里看了看,看到我时吓了一跳,“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最近几天关于我的记忆果然被消掉了吗?

我轻轻笑了笑,没说话。

“搞什么啊,莫明其妙的那样笑。”他坐起来,伸手不知想干什么,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我的手,怔了一下,忙忙的放开了。“呃,那个…这是…我学校的医务室?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我迟疑了一下,考虑要怎么回答。

“你的手怎么了?”他看向我缠着纱布的手。

“不小心划伤了,已快好了。”我连忙回答。

还好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执意要解开来看,只坐在那里,皱着眉,伸手揉自己的额头,“我好像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了。”

“那就不要去想了,你大概是太累了。”

“可能吧。”他说,依然皱着眉头,“这些天跟着三神先生跑来跑去,又要练习又要演出…等一下,我为什么会回来?…好像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他静了一下,抬起眼看向我,很迷茫的样子。“应该是有的。似乎是有件我困扰了很久才终于下了决心的事情,但是——我居然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我轻轻咳了声,这个…这个决定可能是和我有关的吧?那么,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开始不安起来,有一点惴惴的看向阿骜。他自己静了一会,叹了口气,“算了,该想起来的时候总会想起来的。我饿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嗯。”我求之不得的点下头,有一种预感,似乎他如果继续追究下去,像是会将我们两个都推到一个永远都回不来的地方去。

这样的想法令我有一种莫明的焦躁,甚至有几分恐惧。

“桀?”阿骜叫了我一声,“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

“没什么。我们去找东西吃。我快饿扁了。”我说着,拖着阿骜走向热闹不减白天的校园。

阿骜走了几步突然问,“说起来,你这几天在我学校里没做什么过份的事吧?”

“没有。”我很干脆的回答。反正即使可能有那么一两件勉强可以算过份,也已经没有人记得了,那么我当然打死也不会自己暴出来。

他狐疑的看了我一眼,“真的?”

“当然。看我这纯真的眼神,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吗?”

他居然真的很认真的盯着我看了一两秒,然后哼了一声,别开脸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

一个绑马尾的可爱女生红着脸,轻声问:“学长,可以请你做我的舞伴吗?”

阿骜看一眼她,又看了一眼远处热闹的人群,然后用他惯有的温和而疏远的微笑淡淡的拒绝了。

女孩子红着脸,鞠了个躬,跑掉了。

我皱了下眉,“明明是很可爱的女生嘛,和人家跳个舞又怎么了?”

阿骜扭着瞪了我一眼,“你知道什么!”

“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人家又不是找我做舞伴。”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板起脸来,“如果有人找你做舞伴你会怎么样?”

“那就要看是谁了。”我做思考状,“如果是帅哥的话,就考虑一下喽——”

“你敢。”阿骜打断我。

“干什么这么凶?”我斜他一眼,“跳舞而已嘛,又不是上床。”

“欧阳桀——”他咬紧牙叫了声,然后一副被打败的样子,“你给我正经一点好不好?这个学园祭的舞会三年才一次,据说在舞会上跳第一支舞的人,就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永远幸福的相爱下去。你居然…”

我怔了一下,居然有这种传统?

那么阿骜之前坚持不肯回家去睡,又要我在舞会之前叫他起来,意思是他想要跟某人一起跳舞吗?

不知为什么,心就多跳了几下。

近在身边的阿骜的人影突然模糊,记忆里某些影子反而清晰起来。

尼罗河畔的月光下,阿骜像是要喷火的眸子。

无意识低喃的声音里,阿骜喝醉酒的脸。

…心情突然就复杂起来,站在那里半天没动。

恍惚中听到阿骜叫了声“谁躲在那里?”连忙甩甩头收拾了思绪看过去。只见柳恭水心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自树荫里缓缓走出来。“看不出来么,像你这样的乖宝宝也有这么凶的时候?”

阿骜微微皱了一下眉,并没有回话。

“我有点好奇呢,这位——”柳恭轻轻笑着,又走上前一步,看清我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哎呀,是姐妹吗?”

阿骜把我往身后拢了一下,淡淡道:“这和你没关系。”

柳恭抬起手,拨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不用这么紧张吧?不介意的话,可以认识一下么?欧阳小姐?我叫柳恭水心。”

这家伙看起来也完全不记得我的事情了。那么我之前的威胁不是白费力气了,有没有必要来一次?

阿骜像是觉察到我的意图,拉了一下我的手,警告一般的瞪了我一眼,“别乱来。”

“我哪里像是要乱来的样子?”我撇了一下嘴,“人家不过是想认识一下这位帅哥么?”

阿骜又瞪了我一眼,“你当我分不清楚你发花痴的表情和想打人的表情么?”

呃,那个,我轻咳了声,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阿骜说,表情很坚决。

这句话他下午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了。虽然他自己忘记了,但我总还记得我答应过他的。于是我摊了摊手,“好嘛,那你自己慢慢解决,我先去找东西吃了。”

“嗯。”阿骜点点头,“一会我去找你。”

我走过柳恭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家的人脾气都不太好,你多担待一点。”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手上用力捏了一下,他痛得叫出声,睁大了眼一副受惊吓的样子看向我。

“欧阳桀!”

阿骜很不满了叫了一声。我连忙收回手,压低了声音轻笑道:“比起故做斯文的变态,我更喜欢阳光健康的运动少年啊,所以,想搭讪我的话,好好转一下型吧。”

柳恭又怔了一下,阿骜板着脸站在那里,眼看着又要发火,我连忙摆摆手,飞一般的逃走。

吃饱喝足,我开始在校园里闲逛,一面等着阿骜来找我。结果他半天没过来,倒是有好几个女生跑来叫住我,走进时才发现认错了,又道了歉红着脸跑掉。

阿骜还真是受欢迎呢。

我这样想着,又买了支棉花糖,一边舔一边往人最多的地方挤过去。

舞会还没开始,现在人员最集中的地方似乎是话剧社的露天舞台前面。我站在那里,根本看不清台上在演什么,只看到前面黑鸦鸦一片人头。正在想是去找个望远镜来还是努力向前挤一点的时候,台上有个绿色的影子“刷”的向我这边窜过来,观众们发出一阵尖叫,让开路来。

“欧阳,截住它。”有个貌似很熟的声音叫道。

我反射性的飞身去截那个影子,近了才发现,那分明是只圆头圆脑的妖怪,身上还滴着粘液,恶心得要死。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化妆的。

我吓了一跳,手边又没什么武器,顺手就把手里没吃完的棉花糖做飞镖掷了过去。

那妖怪估计也不知道我扔过去的是什么东西,吓了一跳,动作明显的缓了一缓,那出声叫我的人便赶了上来,手起刀落,将它劈成了两半。

周围的人静了一下,然后掌声雷动。

我愣了一下才抬眼看向那个人,那家伙一身火红的袍子,一头银发,头上还有两只狗耳朵扇啊扇的,不是犬夜叉是谁?我吓了更大一跳,指着他,“啊,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犬夜叉把铁碎牙收起来,“我也想问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间,一个女生也从台上跑来这里,一面跑一面道:“解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