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低头看了旁边那幽幽荡涤的点点灯光一眼,低声的问道。

七夜不答,蹲下身子,轻轻的挽起衣袖,露出一双洁白纤细的素手,从衣袖里掏出火折子,小心翼翼给那睡莲灯点上,然后才悄然俯下身子,将那盏素洁美丽的睡莲灯缓缓的放入江中,修长纤细的指尖伸入水中,拂了一下水面,那盏花灯旋转几下,然后便和着那冰冷的江风往前飘了去。

七夜神色寂然,恍惚了一下,这才双手合十,轻轻默念。

陛下淡淡的望着那盏灯慢慢的往那一片星星点点之中漂浮而去,神色倒是也颇为的宁静而淡远,低下视线看着身旁七夜,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能看到她脸上的沉静与虔诚。

是的,虔诚,虔诚的跟上苍祈祷…

于是,他瞬间便明白了她所许下的愿望——

“七夜,我们定然能同去同归,你不必太担心,一切都有朕在。”

临风而立的他忽然放下负在身后的手,缓缓伸手,拨下沾在她发间的两边柔软的梅花花瓣,叹息了一声。

七夜这才悄然睁开轻闭的双眸,放下双手,看着那盏顺流而下,渐渐远去的花灯,清冷的眸光有了一丝缥缈之意,“说过不信佛的,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也会想着让这盏花灯承载这诸多的希望…我希望这一次,大家都可以平安归来,希望大哥跟净月能修成正果,希望我们一家人能愉快到老…”

“你可知道,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我不知道我爹娘是谁,也没有朋友。”七夜忽然转过头,抬起目光,定定的看着陛下,“师傅告诉我,我们这样的人直面太多的生死,注定是要孤独的,绝不能轻易将背后交给任何人,更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我那时候年轻气盛,总感觉师傅说得未免太夸大,结果…活该被自己的徒弟背叛…”

“来到这里之后,有了外公的疼爱,表哥的维护,朋友的关怀,再后来…我有了你,有了苍儿跟墨儿,有了大哥,这一切都将之前的空洞都弥补回来了,所以,你知道的,我…”

七夜忽然低下眼帘,转过头,又望向那盏花灯,然而,那花灯早已经拥入了那一片晶莹闪烁的星星点点之中,已经分不清刚刚放下的,是哪一盏。

“我们定能幸福到老,七夜。”

陛下忽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那种滋味,他比谁都能感受得深刻。

“不要想太多,这里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两人沉默了一下,陛下忽然弯下腰,抓过七夜的手。

七夜点了点头,最后望了那漂浮的星星点点一眼,这才环住陛下的腰身…

“咦,看看对面船上的那对男女!”

“天啊,神一样英俊的男子!女神啊!”

“是陛下,跟皇后娘娘,你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

“是!错不了!那是皇家画舫!”

“陛下跟皇后娘娘也是来参加琴会的吗?天啊,好激动!我居然能看到陛下跟皇后…”

“快看,快看啊!真的是他们!”

两人刚刚在船头站稳,对面的江岸上忽然传来一阵激动的喧哗声,眨眼间,江边便是挤满了人,一起朝陛下跟七夜望了过来。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江岸上的人便已经充满崇拜之意,满是虔诚崇敬的跪了下去,大呼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洪亮的呼声冲破天地,震得那漫天飘飞的雪花也禁不住一阵轻颤。

激动,狂喜,意外,吃惊,惊艳将众人紧紧包围着,高声呐喊声几乎要冲破冰冷的江面惊起一阵惊涛骇浪。

七夜望着岸边眨眼间已经拥挤着的人,秀眉挑了挑,转过头饶有兴味的望着陛下,一直知道这男人在民间的威望很高,大夏的百姓几乎将他当成了神,尤其是如今他还一统了大中原,众人对他的崇拜甚至达到了一种脑残的程度,没看到那些人正在撕心裂肺杀猪一样的大喊着陛下吗?

现代的超级歌迷会也不见的有这架势!

陛下回了她一个高深莫测让她觉得非常的匪夷所思的眼神,随即那清俊的脸上才扯过一道淡淡的笑意,望着岸上的百姓,微微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然后又听到高声呼喊着皇后千岁的声音,七夜这才回过头,望向拥挤而激动的人群,秀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道如风的浅笑,只得对他们轻轻的点头,轻抬素手挥了挥,众人的欢呼声更高了。

陛下那平和沉静的声音传来,倒是淡定得很,不等七夜反应过来,陛下便已经拉着她往船舱里走了去…

还有一个愿望,那就祝天下黎民苍生安居乐业,大夏万年常青吧。

七夜最后转过头望向絮絮飘雪的天空,竟然隐约的看到似乎有一颗暗淡的流星划过沉寂的天幕,拖过一道若隐若现的淡淡幽光。

祝那个世界的自己,三十六岁生日快乐!

眨眼间,新年便到来了,宫中大摆宫宴,庆祝天下一统,庆祝新的盛世辉煌拉开序幕,庆祝新的一年到来。

然而七夜跟净月却悲剧了,两人都病了一场,染上了风寒,高烧不退,连七夜自己都挨着这折腾,吃了很多药,仍不见好。

这么一来,都把某人给急坏了,御医院的御医不知道被批了多少顿,个个噤若寒蝉,两个小鬼也闹着不要上学,在寝宫里照顾他们的娘亲,幸亏陛下一阵发威,两个小鬼才没法子,不甘心又担心的去了学堂。

折腾了好些天,七夜后来直接施针了,北净月才缓和了过来,她也恢复了不少。

又是阴天,午后,寒风依然萧瑟。

陛下的御书房内。

七夜一身华贵凤袍稳稳的坐在龙案前的龙椅里,手中执着一本奏折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她身后的陛下则是正在查看着一副复杂的地图。

“表哥已经接任右相之位,北疆那边单单靠权将军恐怕也难以适应,雾将军怕是也走不开了,以我之见,不如让云将军兼作北疆大使长驻北疆,你以为如何?”

七夜蹙着眉望着手中的奏折,忽然低声道。

“嗯,倒是一个好主意,保留原来的北皇府不变,你仍然是北疆的北皇,可以让南宫腾云做北疆大使,朕打算给他赐婚。”

陛下没有抬头,倒是应了这么些话。

“赐婚?”

七夜挑眉了挑眉,思恋了一下,随即才低下眼帘,低声一笑。

听到她的笑声,陛下这才疑惑的抬起头,看向七夜。

七夜抿着唇,这才收住笑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一个人选,不知你以为如何。”

“不妨说说看。”

陛下眼底浮现出些许饶有兴味的流光,沉声道。

七夜合上手中的奏折,神秘的瞥了陛下一眼,抿着唇笑了笑,然后才偏过身子,低声道,“似乎,云将军对月影有些意思,你不妨试探一下他们的意思,月影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让她一直…”

“月影?”

陛下不由得一怔,倒是有些意外。

七夜点了点头,“云将军跟月影这些年在北疆相处得不错,我看他们挺合适,你命天可以试探一下他们,云将军过几天便要回北疆,我们过两天也要启程了,所以,这事情最好尽快办了。”

“嗯,如此说来,朕…”

“陛下!齐王殿下来了!”

就在这时候,书房外忽然传来了江公公那尖锐的声音。

七夜微微抬起头,有些疑惑的望了陛下一眼,见陛下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才低下眼帘,然后才缓缓起身,往旁边的软塌上坐了去。

陛下一扬衣袖,转身便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声音落下,眨眼间,便看到一个银白色的身影大步地走了进来。

“臣参见陛下圣安,参见皇后娘娘圣安!”

北凌齐一身银白色蟒袍,肩上还披着狐裘披风,几个大步便来到龙案前,躬身行礼道。

“齐王免礼,坐吧。”

陛下那修长的指尖指了指旁边的软塌,示意他坐下。

这下,北凌齐才往塌间坐了去,微微抬头便能看到对面一脸淡漠的看着奏折的七夜,江海很快也端了茶上前。

北凌齐情不自禁的抬着眸光静静的望着对面的七夜许久,然而七夜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见她正盯着手中的奏折看得专心致志,时而皱眉,时而撑着手抵着自己下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

见状,北凌齐心里难免浮起一丝抽紧,莫名的不好受起来,明亮的双眸也有些暗淡了下来,恍惚了一下,这才端起茶神色恍惚的喝了一口,居然被烫了嘴,幸亏他反应够快,这才没有出洋相。

陛下那深色的眸子将北凌齐的反应都尽收眼底,低下眸光,思量了一下,喝了一口茶下去,然后又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北凌齐,没有说话,御书房内,顿时沉寂得有些诡异。

“陛下,这西楚之事,九皇弟说…”

许久之后,北凌齐才察觉到陛下投来的那深邃不见底的眸光,当下一怔,深深吸了口气,低声开口道。

“西楚的事情,朕反复思量许久,倒是觉得你能担此重任。朕决定将你册封为西皇,管理我大夏西面大片疆土,你以为如何?”

陛下搁下手中的茶杯,云淡风轻的开口道。

册封北凌齐为西皇么?

听到陛下这话,七夜这才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望向陛下,见陛下眼中甚是深沉,沉默片刻,那清淡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不经意的扫了北凌齐一眼,那眼神甚是淡漠,看得北凌齐竟然忍不住一阵难受。

“陛下,臣恐怕难以担此重任,望陛下重新帅选才德兼备之人。”

北凌齐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起身,躬身拜道。

“难以担此重任?”

陛下淡淡的望着北凌齐,低低的念道,“朕看你这几年将皇城跟大夏的很多事宜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怎么会难以担此重任?”

“谢陛下赞赏,可是臣恐怕真的不行,轩王比臣更具才华,陛下可以…”

“但是齐王你曾经在西楚生活过,对那边的民俗风情应该更为了解。现在战火刚刚熄灭,西楚的朝堂,楚帝虽然归降我大夏,但是民间存在的事情依然很多,本宫以为,若是派你过去,情况可能会好一点。要知道,自古以来,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本宫相信齐王你能担此重任。”

北凌齐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便截断了他的话,北凌齐下意识的抬起头往对面望了去,这才发现七夜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淡淡的望着他,沉寂疏离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的带着一股凉意。

北凌齐愣了下去,迎着七夜那淡泊如风的小脸,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几年,就凭齐王你将这武学院,还有大夏内部的事情处理得如此平顺,本宫相信你定然能做好我大夏的西皇,况且,陛下也会差一批有经验才学的大臣与你一同前往赴任,齐王还担心什么?”

“七…皇后娘娘…”

北凌齐低低的念道,幽幽的望着七夜,然而,七夜此时却已经悠然起身,有些意兴阑珊的将奏折往龙案上一放,看着陛下,淡然道,“我去看看净月,你们谈吧,记得把奏折收拾一下,拿回寝宫批吧。”

声音落下,人已经朝门口走了去…

看着那道浅色的小影消失在门外,北凌齐心中这才莫名的一涩,许久之后,才收回眼帘,低下头,默默了喝了一口茶。

“朕记得你早年间还在齐秀门的时候,曾去西楚游学过,跟几位大臣商酌过,他们都极力推荐你。如今南疆之事已经稳定,九皇弟要替朕坐镇皇城,二皇兄,三皇兄都要处理金盛的战后事宜,派你过去,朕对你寄予厚望。”

陛下定定的注视这神色恍惚的齐王,语重心长的开口,“西楚的天空才适合你尽情的施展你的才华,束缚在皇城这片狭窄的空间里,自是有些埋没了你的雄才伟略。”

对于齐王,陛下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复杂的,他没有忘记七夜与他之间的事情,但是一方面这北凌齐却是他的兄弟,七夜之前倒是跟他提过一个条件,让这齐王娶宋纤纤的同时,也娶了风惜月,目的很明显,就是不想让北凌齐好过。本来,以七夜的性子,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然而,因为他的介入,七夜却…

想来想去,兴许也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如今是太平盛世新纪元,重新开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也是朕跟皇后的想法。”

“皇后娘娘她…”

“她跟朕的意见一致。”

陛下淡淡的应道。

北凌齐沉默了下来,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中那纠结的复杂,思量了许久,终于也只有点头,“既然如此,那臣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两日之后,傍晚,天色刚刚沉寂下去,整个天地都沉浸在一片灰茫茫之中,寒风似箭,冰冷凌厉无比,从人的脸上猛然拂过,让人禁不住觉得一阵生疼。

皇城外官道边上的护城河边上,两岸的垂柳还没来得及抽芽,枯槁的枝桠依然光秃秃的一片,空气里尽显一股莫名的萧瑟之意。

“外公,表哥,表嫂,你们都回去吧,不用送了,苍儿跟墨儿就交给你们了。”

干枯萧条的柳树下,一身黑色劲装披着黑色大斗篷的七夜终于收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拉下头上的帽子,目光清明之中带着些许的不舍,望着站在跟前的东方破天东方青岚还有南宫驾雾几人。

“爹,青岚,雾儿,你们要保重。”

七夜身旁的东方明宇也忍不住出声道。

东方破天叹息了一声,苍老的眼眸里仍然带着浓郁的不舍与担心,“此行必定凶险重重,你们一定要保重,苍儿跟墨儿他们你们放心,老夫跟青岚自然会照顾好他们,朝堂有南皇跟众位大臣在,陛下也请放心吧。老夫也没什么请求,就是希望你们能够保重自己。”

“外公放心吧,你也保重!”

“老夫如今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这些年在落涧谷培养的那些死士都交给你们了,但愿这次能够…如此,你外婆也能安息了。”

东方破天那苍老的声音不免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怅然,长长的叹息道。

“七夜,千言万语就不说了,表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东方青岚终于也迎了上来,如风的眸子甚是凝重严肃的望着七夜,“记得,凡事不要逞强,一定要平安归来,还有,带着你大哥一起回来。我知道,大婚那天,他回来过,这些年,谁都不好过,大家最期盼的,就是一家人能够大团圆!”

七夜猛然点了点头,叹息道,“嗯,我会尽力的。皇城跟大夏就交给你们了,好了,也不用送了,你们回去吧!”

七夜说着,便也不再停留,猛然转身,利落的上马。

“七夜!明宇!你们要保重!”

“你们也是,保重!请回吧!”

最后落下这么一句,七夜才调转马头,终于头也不回的朝官道前方那一对人马疾驰而去,东方明宇也紧跟在身后。

“皇嫂,东方二爷,保重!”

见到两人疾驰而来,路边送别的北凌逸也对着两人微微抱拳。

“保重!苍儿跟墨儿就交给你们了!照顾好他们!”

“皇嫂就放心吧!”

随着北凌逸的声音落下,七夜已经策马到了同样是一身黑色大斗篷的陛下身边,与其并肩而停。

陛下偏过头看了七夜一眼,沉声落下这么一句。

身后的风尊使这才高喝了一声,然后一队人马便往前疾驰而去,朝的,正是西域圣山的方向,轰鸣的马蹄声阵阵,划破了傍晚的沉寂,卷起的滚滚烟尘很快便湮没了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清冷的马蹄声终于也渐渐的消散在寒冷萧瑟的风中。

整个队伍并不庞大,为首的是陛下,七夜,次之是北凌辰,东方明宇,再次之则是风尊使,弄影,再后面便是连云十八骑。

第一 诡谲血水

西域圣山,广义上讲,其实是指西域相对于西域苗疆的另外一个大疆土,西域圣山幅员广阔,人杰地灵,聚集着许多神秘的古族,这些古族多精通自己本族的秘术,以及奇门遁术,尤其是势力靠前的几个超级大古族,本族之中更是高手如云。

当然,除了聚集的这些古族之外,还有一些较为庞大的江湖势力,比如闻名西域的无极殿,名剑山庄等,这些势力的核心也在圣山。

除了这些大势力,剩下的便是一些二三流的势力,比如一些比不得超级古族的古族跟门派之类的。

然而,西域人们口中的所谓的西域圣山,却是指西域圣山的核心,也就是西域圣山的各个古族联合大议会——圣山大会。

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位伟大的英主统一过西域圣山,他成立了这个圣山大会就相当于一个联邦一样的制度。各个古族的族长,各个被承认入会的江湖大势力的首领,则是代表本族或者本势力团体成为大会的各大盟主,各大盟主的地位依照他们本族,本团体的实力而定,自然,很多古族或者团体中颇有影响力的长老或者守护本族团体的隐居高手也是圣山大会的执事,这些执事才是真正的圣山大会的最顶尖最核心的存在。当然,一般情况之下,这些老家伙通常是不管事的。

圣山大会之间的各个势力是相互制约的,是联盟的关系,各个势力必须遵守同盟协定。

圣山大会就在西域圣山的核心位置圣山上。圣山并不仅仅指一座山,而是一座非常庞大的超级大城市,这里聚集了许多高手,维护整个圣山秩序的,便是圣山执法队,也是圣山大会从个个古族之中挑选出来的精英组建而成的。

自然,这西域圣山并不如外面看得那么的完美,这里的争斗也是更为的激烈,尤其是高手之间的对决。

落日斜斜的挂在山头,漫天的云霞都被柔和的夕阳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云间有一缕缕的金色幽光倾泻而下。

微冷的风吹来,天上的流云瞬间变幻莫测,若奔腾的骏马,若腾云驾雾的飞龙,云涛滚滚将这西域圣山的天空渲染得引人入胜。

一阵急促轰鸣的马蹄声划破了傍晚的沉寂,苍茫的天幕之中,借着还没来得及尽数褪下的天光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密林间通往西域圣山的大道上,一队人马正在朝前方疾驰而来,细细一看,约莫是二十来个人的样子。

为首的是两个身穿黑色大斗篷,整个看不到半点模样,只露出一双锐利冷漠的眼睛的人。他们的身后则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袍披着灰色大氅的男子,男子看起来约莫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样貌很是英俊,他的右边则是一个深紫色锦袍同样披着黑色大氅的冷峻男子,再往后则是清一色的黑色劲装披着大氅的健硕男子。

一行人午后便借着这暖暖的阳光赶路,这时候不知何故,一直奔腾往前的踏风顿时慢了下来,当先的一个黑色斗篷男子勒住了马,一边低沉的出声。

他刚刚出声,身旁的另一个身材较为娇小的斗篷人也勒住缰绳,整个队伍很快便跟着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

清冽的女声传来,说话的正是喊停的男子身边的斗篷人。

没错了,这一队人马,正是自大夏皇城盛京出发一直星夜兼程直奔西域圣山的陛下跟七夜一行人。

一直日夜兼程的赶路,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了,如今已经进入西域圣山境内,算上速度也算是够快了。

七夜转过头,清冷如星的眸子染着一道淡淡的疑惑望着陛下,却见陛下眼色有些警惕。

陛下看了七夜一眼,没有答话,却是转过头对着身后的风尊使道,“弄影,你带两个人去前方看看,其余的人在此地稍作歇息再行。”

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决断力。

弄影应了一声,便跟身后的两个连云勇士继续往前疾驰而去。

见到陛下径直下马,七夜跟北凌辰等人也跟着翻身而下。

经过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的赶路,一行人皆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行人的眼中虽略见疲惫,然而眸光依然锐利明亮。

七夜几个大步来到密林中的一片草地上,迅速的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地图来,仔细的查看地形,“前方应该就是岳阳城,若是正常赶路,今晚三更后便能抵达,不过那时候可能岳阳城的城门已经关了。前方可有你们无极殿接应的分殿?”

精确的在地图上找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七夜一边低头问道。

“夫人请放心,主子有叫开城门的令牌!”

风尊使那淡淡微笑声传来,回答了七夜的问题。

叫开城门的令牌么?

听到这话,七夜倒是有些惊讶的转过头望了身旁的男人一记,思量了片刻,这才低下头来,继续看她手中的地图。

“别看了,再过十多天便能抵达圣山,晚上到岳阳城再好好洗洗休息一两日,现在好好休息一下,等下还要赶路。”

七夜刚刚低下头,陛下便已经走了过来,一手拿过她手中的地图收了起来。

七夜这才收住思绪,悠然抬头,望着朝自己走来的东方明宇与北凌辰。

“按着时间算,忘尘她们现在应该已经抵达圣山了,大哥他们前几日也离开了苗疆往圣山赶来,再过一个月便是三月三,到时候大家应该都能赶得上。”

抬头看了天边几乎要湮没的天色,七夜思量了片刻,才淡淡开口道。

“放心吧,此事事关重大,自然要从长计议,落涧谷的死士也快抵达圣山了,与冥殿汇合之后便是等待指令。”

东方明宇沉思一番,便出声。

“忘川他们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棋子自然是单线联系的,这些事情还是等抵达圣山收集所有的情况之后再商酌,赶了一下午的路,也累了,舅舅,东皇,你们先休息一下吧。”

七夜落下这么一句,这才朝陛下走了去。

刚刚往前走几步,便听到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抬眸一望,便看到停在河边上遥望着山头的落日的陛下,清冽的凉风之中还略带着一股淡淡的野花香气,让人不禁为之感到异常的清爽舒畅。

“这里的落日很美,可以与大漠的落日相媲美。”

七夜来到他的身旁,顺着他的眸光望了去,天边的那轮残阳将两人的脸映得通红,淡金色的柔光还没有散去,远远看去,两人竟是画中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

“水若青丝带,山如碧玉簪。”

低头看着水中两人那清澈的倒影,七夜那清秀的脸上却勾出一道淡淡的柔和来。

“殿中的风景比这里好,等抵达圣山,便与我回去看看罢。”

陛下这才低下视线,眼神里充满一股温暖柔和,静静的注视着低眉看着水中倒影的七夜。

“你既然是大夜的…怎么倒成了无极殿的殿主?”

七夜没有应他的话,而是缓缓蹲下身子,一双手伸入跟前的水中,微微荡漾起来的波纹将两人的倒影搅乱了,一股透心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七夜禁不住一阵轻颤。

“此事说来话长,等回到殿中,你自然就会明白,大夜与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此行去大夜,不过也是将母后跟贤妃接回大夏罢了。这圣山虽好,但是母后到底还是喜欢大夏,她跟朕说过,她一生最喜欢的地方,就是璃院,那里拥有她所有最快乐的时光。”

陛下说得很是云淡风轻。

“璃院?我的那郡主府吗?”

七夜挑了挑眉,诧异的仰起头看他,却见他神色似乎有些落寞而清冷,脑袋里忽然闪过之前北凌辰跟她说的事情。

太后,也就这北璃赤的母后的事情一直都是一个谜,各有各的版本,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相信哪个,他似乎对这父母亲的事情非常的漠不关心,但是看得出来,恐怕也是深藏在心中的秘密了。因此,她也没有多问。

他们夫妻二人从相识,相知,相亲,到如今的相爱,她的事情,他是了若指掌,他对她也是知无不言,但是唯有在这个问题上,七夜很少过问,而他更是从来不愿提起,两人之间便是有这么一种默契。

七夜看了他许久,却也不见他答话,抿了抿唇,这才又低声问了一句——

“赤…你跟先皇跟母后…他们,是不是…”

“你是想问我跟他们是不是不亲密,很冷漠生疏是吗?”

七夜的话还没有说完,陛下便突然截断了她的话,深冷的眸光一扫,定定的落进七夜的眼中,七夜几乎是受蛊惑般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也难怪你们都会这么看,事实确实如此。父皇跟母后虽然对朕疼爱有加,但真正给朕的关怀却很少,在登基之前,朕便是四处漂泊,一年到头也没回皇城几天。朕的儿时的记忆里也没有他们。亲情这东西,能给你深刻感受的,你往往就能为它奋不顾身,反之,你对它的情感就会很淡薄。”

“你不爱你的母后吗?”

“朕不知道,朕感激他们给朕生命,所以朕此次才要去大夜古族。”

“好吧…我承认,有的时候,责任跟义务也是激励鼓动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七夜耸了耸肩,忽然觉得跟这男人说什么爱爹妈之类的话是一种矫情。

想必他如今也是意识到这么一点,所以才会对苍儿跟墨儿百般疼爱,怕与孩子生疏了。

收回目光,七夜再次低下头,也不再说什么,开始默默的洗着自己那双洁白的小手,而陛下却是一直默然望着她。

漫不经心的洗着手,心中却是浮起诸多的疑问,浅淡的吸了口气,才将脑海中的烦乱压制下去,正想弯腰洗上一把脸,然而,就在这时——

一股浅淡的血腥味夹在凉风之中飘了过来…

七夜当下便蹙了蹙眉,眼底立马浮起一道警惕,眸光一亮,下意识的低头看入跟前的水中——

天!

血水!

一溪的血水!

那鲜艳的红,在淡淡的天光之下竟然显得分外的诡谲!

整条清澈的小溪都被染红,刚刚从上面留下来的!

七夜一阵惊愕,连忙起身,身子一个踉跄,幸亏陛下及时出手将她拥入怀中,一双锐利冷漠的眼眸紧紧盯着跟前染红的溪水,空气中那股浅淡的血腥味转眼间突然变得有些浓郁了起来。

“是血!”

七夜猛然抬头望着陛下,星眸里满是诧异疑惑,视线一转,顺着小溪的方向往上看了去,这才发现,上方流下来的溪水都是一片红!

“前方应该有情况。”

陛下皱了皱眉,忽然想起刚刚踏风的反应,沉寂片刻,便继续道,“往前方走!”

话一落,前方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主子!主子!前方有情况!有人在相互厮杀!”

正是之前陛下派出去查探消息的弄影!

坐在树下休息的众人当下一怔,眼神一闪,纷纷站了起来,神色异常的冷峻。

陛下落下这么一句,便已经上马,众人纷纷也飞身上马,往前方行去。

大夏皇城黑旗军军营内。

北净月一身银白色劲装,披着大氅站在校场边上,双手撑着一旁的木桩,抬头望着西边早已经被那灰色的苍茫所吞没的残阳,神色颇为的沉寂,眼神也是变幻莫测,如同适才天上的火烧云一般。

不知道这么站着多久了,这短时间以来,她来得最多的就是这里,站在这里看将士训练,或者看看天空,宫里冷清得可怕,尤其是苍儿跟墨儿也不经常回宫里,所以北净月觉得很清静,那是一种让人感觉到很是压抑的清静。

“公主在想什么?有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