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揶揄的扫了他一眼,笑得很是阴险。

“信他的话的人是笨蛋!”

陛下将手中的书册一放,很快便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小瓷瓶,起身来到七夜的身旁,“先给伤口上药吧,免得留疤。往后一个月禁酒!把衣服脱了!”

七夜秀眉一挑,迅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眼底不禁拂过一抹恶作剧的阴笑,饮尽杯中茶,将茶杯一搁,便大大方方的往自己腰间摸了去,一下子便将自己的衣襟解开,往两边一开,整个后背便露在陛下的眼前。

眼角的余光扫过陛下那张清俊的脸,眼尖的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幽光,七夜便是抿着嘴低低的笑了一声,见他不动,胸口一抬,轻咳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快点上药!”

“朕又没让你全脱…”

耳边低低的传来某人那低沉的埋怨声,隐约还可以感觉到他似乎还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已经差不多好了,如今就是剩下伤疤,后背的刀疤已经很淡,就是被祁衡刺中的那一剑,由于长剑是穿过肩头的,所以如今伤疤依然很明显。

生肌膏一抹上去,一股清淡的幽香便弥漫而出,冰凉舒服,真不愧是好东西。

而七夜现在可没有心思感受这些,唇边的笑意隐了下去,她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低低喊道,“陛下?”

“你没发现我今天穿的这件肚兜是新做的吗?”

七夜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很期待看到他那眼睛一亮的样子,然而谁知,陛下却是眯着眼,扫了她一眼,目光很快便落在她的胸口。

“大红色,祥云半遮月,上次在大夜好像也是这件。”

低沉略有磁性的声音淡淡的传来,属于他特有的清冷的幽香弥漫在鼻间,让七夜浑身禁不住一紧,暗暗骂自己,明明想戏弄他,却不想现在好像是她反被诱惑,意志力实在是薄弱得让她想抓狂。

“我今晚洗了玫瑰花澡…”

“朕只闻到一身的酒气。”

陛下很是淡定的应着,将小药瓶往衣袖里收了去。

七夜秀眉一拧,心底一阵郁闷,难道她对他没有吸引力了?

想到这里,七夜小脸一沉,猛然转过头,眯起眼盯着他,也不掩饰,便径直的伸手往他的领口钻了去,却被陛下一手摁住,叹了口气,道,“别玩火!”

“你不想碰我?”

“乱想什么?这不是还受着伤吗?”

陛下皱起眉,她以为他每天这么给她上药隐忍得不辛苦吗?偏偏她还是这么不识好歹的引诱他。

“都快一个月了,早好了!我可不想过这么久的苦行僧的日子。”

“当真?”

某人已经开始呼吸急促。

“那朕今晚就好好满足你!”

不等七夜答应,便已经将她拦腰抱起。

“陛下,我忽然感觉肩头很痛,肯定是伤口裂开了!”

“忍着!”

“不要,禁色…”

毫不留情的落下这么一句,一地的帘帐便已经落下,随着几件凌乱的衣衫被丢出帘帐之外,里面很快便传来一阵低吟浅唱声。

直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七夜才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几天过后,七夜身上伤已经痊愈,一行人也开始动身前往大夜古族,大夜族长早已经派人过来接应。

此时,通往大夜古族的大道尽头,几个玄袍老者正默然伫立着。

随着一阵飞扬的尘土滚滚升起,马蹄声阵阵,眨眼间一队人马便出现在眼前。

“族长,是少爷他们!”

大夜族长身旁的黑衣侍卫低声道。

大夜古族经过一场大清洗之后,如今只剩下夜氏一族,而陛下即为大夜族长的外孙,所以大夜的族人们都恭称他为少爷。

大夜族长点了点头,望着渐行渐近的人马,苍老的脸上终于也缓缓掠过一道笑意。

率先引路的大夜侍卫很快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朝大夜族长走了过来,恭敬道,“拜见族长!”

大夜族长拂了拂手,目光却是落在前方一黑一蓝的男女的身上。

陛下跟七夜也缓缓的拉住缰绳,徐然下了马,身后的北凌辰风尊使等人也纷纷下马。

“伤都好了吗?”

大夜族长瞪了陛下一眼,却是对着七夜开口道。

“多谢族长关心,七夜已经痊愈。”

七夜轻轻抱拳道。

大夜族长点了点头,扫了陛下一眼,又看了看陛下身后的北凌辰,半响,苍老的嗓音才传了过来,“你们两个跟老夫来,至于你们,就先去内堂歇息吧。五长老,将他们带入内堂好生招待!”

落下这话,大夜族长便已然转身,往里面走了去。

身后的一个玄袍老者很快便应道。

七夜疑惑的望了陛下一眼,见他朝她点了点头,她便松了口气,转身望向身后的北凌辰,“辰皇兄,风尊使,你们先随弟兄们跟五长老进去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语毕,便随着大夜族长跟两位一直沉默不语的玄袍老者往前走了去。

一路上几人都没有说话,看路线,七夜倒是看出他们直奔圣地的。

有了大夜族长的带路,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的,穿过长长的水桥,不一会儿便来到圣地大门前。

依然还是长长的阶梯,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阶梯折射出一阵诡异的光芒,阶梯之上已经铺上一层厚厚的枯枝落叶,依然是那扇古老紧闭的大门,复杂古朴的雕花,门上的朱红斑驳有些掉色,门两边的壁灯上也依然还燃着淡淡的幽蓝色火花,在柔和的暖阳下轻轻摇曳着,远远站着便能感觉到一阵阴森而诡谲的神秘感。

只见大夜族长跟两位玄袍老者在阶梯前收住了脚步。

“三位尊老,老夫要进入圣地,请三位尊老放行。”

大夜族长抱拳,抬起头,对着跟前的古老的大门,拜道。

“快二十年了,夜玄魄,老夫还以为你真的都不打算进去了,不过交情归交情,想要进去,必须要打过我兄弟三人。”

大夜族长的声音刚刚落下,一道苍老冷淡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七夜自然是很熟悉的,正是当初跟她说话的那个尊老。

“如此,那三位就出手吧!”

大夜族长扫了身边的两位玄袍老者一眼,两人会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三人便缓缓迈着步子往阶梯上走了去。

果然,三人刚刚迈上阶梯,整个阶梯便距离的摇晃了起来,一道真气罩猛然遮了下来,隐约只看到那阶梯已经被一团诡异的光幕所覆盖,从外面看着,只能看到那扭曲的空间,数道黑色的残影在光幕之中交错旋转,阶梯上的残枝落叶被那强横的真气震得粉碎,往两边飞了去。

看着那交错的残影分不出彼此,倒是可以看出几人交手似乎都很急,可是却一直没有听到兵刃交击的声音,听到的似乎只有那掌力互拼的声音,当然,还有那当啷的铁链晃动的声音。

看得出这大夜族长跟那两个玄袍老者的身手都是相当了得的,七夜远远站着,都能感觉到那一股股强大的真气施压,怪不得当初连魏无天花雨泪没对上几招就败下阵来,她也是对付得很是吃力。

“我们要不要进去帮忙?”

七夜压低声音问道。

“不必,守护长老要对付的是肆意闯入圣地的人,自己人他们便是点到为止,之所以在圣地门前设立守护长老最初的本意是提防魏氏一族跟花氏一族的人罢了。他们很快便会放行。”

陛下神色淡漠的望着打斗之中的几人,淡然解释道。

果然,没一会儿,只听到一声轰隆巨响,几股真气猛然相撞,炸出一大团火花,那光幕迅速的旋转了起来,几道银色的幽光闪过,那扭曲的空间才缓缓的伸展开,又恢复了刚刚的平静。

几道黑影自眼前闪过,眨眼前,大夜族长跟那两位玄袍老者已经稳稳的落在阶梯上。

“行了,你们进去吧,里面危机重重,你们要多加小心!”

随着那苍老的声音落下,忽然听到那铁链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嘎吱’声响起,只见跟前古老的大门正缓缓的往两边收了去,笨重的玄铁大门发出一阵沉重的摩挲声,想必也是很多年没有开启了。

“走吧!”

大夜族长转过头看了陛下跟七夜一眼,便随那两位老者提步往里面走了去。

陛下跟七夜也跟了上去。

刚刚走入门内,一股古老而诡异的气息便扑鼻而来,七夜心里一紧,依然提高了警惕。

随着身后的大门关起,七夜忽然感觉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不要随意乱动!”

大夜族长沉声开口道,七夜只隐约感觉到一阵凉风袭过,耳边似乎传来一阵滴水声,她的身子越发的绷紧,素手已经摁住衣袖中的弑月,这地方让她感觉到异常的诡异不安。

“别怕。”

陛下那低柔的安慰传来,不等她回神,陛下那修长的手已经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暖暖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倒是让她心中的不安微微松下几分。

一道细微的轻响传来,眼前突然一亮,前方的大夜族长已经找到壁灯的拉闸,往下一拉,两排幽蓝色的壁灯便忽然亮了起来,微弱的火光摇曳在风中,看起来有些诡谲。

七夜顺着那两排路灯望去,这才发现前方竟然是一条玄天铁链桥,长长的,看不到尽头,那些小灯就是自上空垂落而下的,那铁链桥的两旁是空荡荡的一片,下面是黑漆漆的一片。

“你们都小心点,下面是千丈悬崖,直通黑暗之地,掉下去就别想活命了。”

冷冷落下这么一句,大夜族长已经往桥上走了去。

“走中间的黑色方格,不要走错了!”

七夜低头一看才发现那铁链桥面的木板是有黑白红三种颜色的方格组成的。

“不要小瞧这些机关,若是走错,顷刻之间就能让人毙命,若是踩中白格子,桥马上就会断开,若是踩中红格子,转瞬间我们就能变成一只刺猬。”

大夜族长冷声解释道。

陛下跟七夜没有应答,只是小心翼翼的跟着他们的脚步一直往前走。

走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通过玄天铁链桥,而紧接着,前方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扇巨大的白玉石门。

大夜族长很快便找到启动石门的开关,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之后,整扇石门一转,便打开了,而出现在前方的,却是一汪静静的碧湖,湖面很是平静,微微泛着浅浅的幽光,湖面上折射出来的冷光是来自对面那平台中央的巨石支柱上撑起的那个硕大的夜明珠,空气里隐隐约约袭来一阵淡淡的花香,一阵凉风袭过,七夜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脸上轻柔的掠过,连忙下意识的伸手往自己脸上摸了去,指尖很快便触碰到什么很是柔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竟然是几片梅花花瓣!

这地方居然有梅花树!

七夜心中一阵惊讶,连忙抬起头疑惑的朝陛下望了去,这时候才发现,眼前飘过越来越多的梅花花瓣,静静的落入湖中,湖面上铺满了梅花瓣。

随着一道细微的声响传来,眼前的幽光顿时又加亮了几分,顺着眼前梅花瓣飘来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湖对面那一片盎然盛开的梅花林。

一树的梅花傲然怒放,空气里到处是飘荡着一股清幽的梅花香气,沁人心脾,梅花雨絮絮而下,应着湖面上微微起伏的微光,有那么一瞬间,七夜竟然觉得眼前就是一处尘世之外的仙境一般。

“地图就在这湖中,我们必须找到地图才能进入,不然我们到不了圣地。”

大夜族长忽然出声,打断了七夜等人的思绪。

“这里就是忘川吗?传说中,喝上这里的一口水,便能忘记过去的一切。”

低沉而平和的声音淡淡的传来,那样的语气,很低,很淡,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问谁。

“没错,这湖里是忘川河流经这里的,不过,你们真的以为有什么忘川河,真的如传说中的,喝了忘川水就能忘记一切?那只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

大夜族长忽然有些怅然的叹息道,苍老的眸光里不经意间忽然流露出一片恍惚来,见他低着头,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

满脸的沧桑,两鬓如霜…

“你外婆当年临走的时候,让老夫在她死后将她的骨灰撒在这忘川河里,老夫没有答应…老夫也害怕她会真的忘记一切,忘记我们的女儿,忘记老夫…”

许久之后,大夜族长才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怅然与悲伤,七夜心中忽然生出一阵淡淡的沉郁来,想必,眼前的这位老人,一定也是深爱着他已故的亡妻吧?

忽然想到自己同样已逝的双亲,七夜有那么一瞬间,便是感同身受,脑袋里忽然传来一阵遥远的吟诵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如何能看透这生死呢?

并不是忘记了就能获得新生,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的,而,记住的人也永远比忘记的人要更加勇敢些。

“这么多年了,想必,她已经不会怪你。”

半响之后,陛下忽然低低的说这么一句,不知道是有感而发还是安慰。

“老夫倒是宁愿她还怪着老夫,如此,也偶尔能够入梦来,不似现在,就连想梦见她,也梦不到。”大夜族长那苍老的脸上拂过一道苦笑,沉默了片刻,才无奈的叹息到,“算了…老夫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

说罢,便是拂了拂手,眼中流露的悲凉瞬间散去,鹰眸里又恢复了往日那般锐利深沉的冷芒,定定的望着眼前微波泛泛的湖面。

忽然,他那右臂一抬,一股强大的掌风迅速的在他的掌心之中凝聚着,周围的空气迅速的旋转扭曲了起来,强大的真气波动逼得周围数丈之内原本絮絮飞舞的梅花瓣居然无法飘入,只见他掌心对着那平静的湖面猛地劈了下去。

“天上人间,碧落黄泉,尘世之外,忘川之巅,破!”

低低的念下这么一句口诀,随着那道掌风劈下去,湖面上顿时被炸开,震起了千丈巨浪,轰隆的响声震得七夜两耳微疼,腾冲而起的水花飞溅而来,幸亏陛下拉着七夜后退数步,才避免那飞溅的湖水沾湿衣赏。

好熟悉的口诀…

七夜听着大夜族长念出的口诀,隐约有些印象,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了一般,想了许久,忽然响起那天晚上跟秦紫凝的对话,秦紫凝好像跟她说过的,只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心中很是疑惑,但是,这一切都已经随着秦紫凝的死成为了谜…

一声巨响又炸破了湖面,只见那汹涌澎湃的湖水忽然往两边开了去,湖中忽然间闪出一道极为耀眼的强光,大夜族长忽然腾跃而起,往那道强光冲了去,七夜只是隐约看到他好像从那强光之中拿到了一个卷轴,待那强光散去的时候,大夜族长已经落回了原地,手中果然多了一样东西,湖面也很快便恢复了一片平静。

“魏家跟花家那些杂碎恐怕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其实这圣地的地图就在这湖中,若是无法领会那十六个字,打不过三位守护长老,他们永远也进不了圣地!哼,跟老夫斗,简直是自不量力!”

大夜族长狂妄的大笑了几声,随即才缓缓展开手中的卷轴,而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空白的纸张,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字,七夜不禁蹙了蹙眉,心底便知这幅卷轴之中恐怕还是另有玄机。

果然,只见大夜族长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里面的东西往卷轴上一倒,果然,那卷轴上立马缓缓呈现出一副清晰的图案来,正是一幅地图!

“走吧!就在对面!”

大夜族长落下这句,便施展轻功往对面的湖岸飞越而去,七夜跟陛下等人也紧随其后。

“小心一点,这梅花林里有一个庞大的古老梅花阵,跟着老夫走,不要触动阵法。”

大夜族长之前是硬闯过这圣地的,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现在手中执着圣地地图,倒是省了不少事,只要依照着圣地地图上的指示往下走,多加小心,就不会有事。

这大夜的圣地之所以凶险,是因为里面阵法颇多,而且有很多的迷幻阵,若是误入迷幻阵,感悟挣脱不出来,那么就会被困死在其中,而且里面有很多的弯路岔道,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迷路,随意乱走的话,走到死也走不出去。

就如眼前一样,五个岔道路口前,大夜族长比对了手中的地图好一下子,才指着左边第二条岔道路口,“就是这条了,走吧!小心点!”

几人便跟着往小道走了去,一路上果然几乎都是畅通无阻的,除了其中的几个阵法之外,有大夜族长跟两位尊老,这些阵法自然是没有太大的问题,陛下跟七夜几乎不用动手,三个老家伙便已经解决了。

走了很久,很多个岔道好像迷宫一样蜿蜒延伸着,七夜几乎也是被绕得头晕,若不是大夜族长手中的地图,七夜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困在这迷宫之中。

终于,顺利的通过这庞大的迷宫大阵,几人便来到一个古老的城堡前,是一座用巨石铸成的古堡,外面爬满了绿色的蔓藤,看起来应该年代久远了,巨大的石门前的两盏壁灯已经很陈旧。

“把密匙给老夫吧!”

大夜族长在门前停下脚步,一手掏出自己衣袖中的一半密匙,然后朝陛下望了过来。

陛下一怔,素来的平静的俊脸上隐约有些异样,似乎有些难以言明的不安与紧张,七夜忽然轻轻握住他的手,蓦然抬头望着他,美丽的星眸有无声的安慰。

陛下看了七夜一眼,随即才点头,衣袖一扬,手中的密匙已经朝大夜族长抛了过去,大夜族长连忙伸手接住。

咬破手指,指尖凝聚着一颗鲜血,往自己保管的那密匙上滴了去,然后才往左边的钥匙孔中插了去,又把陛下丢过来那根密匙往右边的钥匙孔插去,转动开关,只听到轰隆的一声,紧闭的石门已经被打开。

随着石门被打开,一股清淡的檀香味忽然弥漫而来,眼前也是忽然一阵明亮。

“进来吧,这就是大夜古族的圣地,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只是我大夜历代族长的牌位而已,事实上也是我大夜古族最神圣的祭坛,如此而已。”

大夜族长一边走进去一边解释道。

陛下跟七夜也走了进去,才刚刚迈入其中,便看到眼前漂浮着一片白色的水雾,笼罩在苍茫的水雾之中的前方,是一座高大宏伟的宫殿,远远看着,倒是有些像皇宫里的议政大殿。

玉石走道自脚下一直往前延伸,走上那长长的阶梯之后,陛下跟七夜便随着大夜族长步入了这座宫殿之中。

果然,宫殿之中装饰得很是奢华大气,很庞大,约莫也有十万禁卫军的校场那般的庞大,几人站在门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汪水气四溢升腾的暖池,暖池之中有一个莲花台,一条白玉石走道自门口直通池中的莲花台。而莲花台过去,便是那宏伟的呈金字塔排布的历代大夜古族族长的灵位,灵位之下,是一排整齐的青玉案,上面摆着香烛。

“都站着别动。”

大夜族长那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严肃威严,看了陛下跟七夜一眼,随即才提步绕过那玉池,朝前方的灵位走了去。

点香,虔诚的祭拜…

“你母后就在那莲花台上,你过去吧,将她带回去。”

大夜族长的话落下,陛下却是一怔,身子有霎那间的僵硬,双脚却忽然好像被钉住一般,竟然迈不出一步。

“赤,什么也不要想,快去把母后接回来吧,兴许,她在这里等了你很多年。”

见他没有反应,七夜才轻声劝道。

陛下忽然紧紧的握住七夜的素手,深沉的眼眸里流过一道极为复杂的流光,静默许久,才拉着七夜往那莲花台走了去。

‘咔嚓!’

两人才刚刚走上莲花台的阶梯,那莲花台忽然转动起来,眨眼之间,只见原本空荡荡的莲花台上忽然多出一个人来,陛下连忙拉着七夜往上冲了去。

而,这时候,七夜终于也见到了传说之中的大夏太后,赤帝陛下的母后,先皇挚爱一生的女人,只看了那么一眼,七夜便整个人都怔住了,眼底的惊艳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美丽兴许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女子,一身华贵大气的金色凤袍,满头的秀发梳成一个高贵美丽的凤凰髻,洁白如玉的小脸明澈精致,纤长秀丽的黛眉,额间还点着一点朱砂,宛如沉睡之中的仙子…

七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得摄人心魄的女子,一直觉得陛下清俊得跟天神似的,却不想原来是遗传他母后的容貌。

想必,那双轻闭的双眸之下一定是一双比天上的星星还璀璨的眼睛。

也难怪先皇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这样的女子…

七夜心底忍不住惊叹许久,忽然转过头望着一脸沉寂的陛下,惊叹道,“母后好美…”

默默的望着莲花台上的女子,深眸深处隐藏许久的情绪终于掩饰不住倾泻而出,他扣着七夜素手的那只手在微微轻颤着,掌心沁出一阵淡淡的湿意来。

微微抬起头,默默的合上眼睛,沉寂许久,才缓缓睁开,悄悄的放开七夜的手,弯下腰,单膝跪了下去,一双修长苍白的手已经轻轻抓住那女子那瘦弱洁白得几近透明的双手。

“母后…”

七夜见状,也缓缓的跪了下来,小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然而,陛下才刚刚抓住那双手,眼前忽然闪烁出一片绚烂的流光,眨眼的功夫,那熟悉而又遥远的人却如同彩虹一般渐渐的涣散,化作一抹细细的灰往莲花台上飘落而去。

“母后!”

陛下这才大惊,恍惚之中大吼了一声,连忙往莲花台上扑了去,然而,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大殿外,大夜族长早已经撤了出来,背对着殿门口,微微抬起头,苍老而干涩的居然有些湿润起来,枯瘦的肩头也禁不住轻轻的颤抖着。

“族长不必太难过,当年我们将圣女安置在这里,当时就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归去也好,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圣女大人想必也等待了很多年,她一直都很喜欢外面的世界,我们应该放她离开。”

一直沉默不语的两位老者终于出声了。

“唉,是啊,我们也是看着圣女长大的,缘起缘灭,情本由心生,心不由己,我们又如何能归咎于他们?”

大夜族长听着,眼角才渗出一抹浊泪来,眨了眨眼,苍老的声音里有无限的悲凉——

“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视她如最珍贵的珍宝,抱在怀里怕摔着,含在嘴里还怕化着,老夫以为她会一直留在老夫的身边,谁知道…谁知道,当年就是因为老夫一时不忍,放她出族,才铸成今日这样的悲剧。当年她那样子回到族中的时候…老夫…老夫…”

“老夫真是悔不当初啊!”

“族长,这些事情怎么能怪你?孩子们的世界,总得由他们自己去闯,我们安排不了他们的命运,更无法强行改变他们的生活,这世间存在很多种因果,而我们纵使本事再大,也无法改变这种因果,这,就叫做缘分,是缘分。”

玄袍老者长叹道。

大夜族长这才含着热泪点了点头,无奈的喟叹,“是…如此,就由着它去吧。这件事情在老夫心里终究是一个结,这么多年来,老夫也不是没有期盼过,他们能早点来。我们大夜的世界太小了,孩子们都向往外面的世界,然而族中的规矩…罢了,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可以还如此固步自封?以后,让孩子们多出去走走吧,认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只有这样,他们出去经受了各种磨难,伤害之后,他们才会明白,家里的温暖…大夜永远是他们最安全的避风港湾…”

“族长,这…这可是要违反族规的啊!”

“以后,这条族规已经不存在了,这样也是保护他们的一种办法。”

七夜望着莲花台静静躺着的那个骨灰盒,脸色有些苍白起来,转过头想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缓缓起身,双手捧起那骨灰盒子,轻轻抱在怀里,清俊的脸上尽是沉寂隐忍的忧伤。

“赤,别太难过,我想,母后此刻一定很高兴的,因为,你终于来将她接回去了…因为爱,她在这里寂寞了很多年,但是在这一刻,或许…或许,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七夜忽然有些明白太后当年那么做的原因,她那么倔强的亲自了断了自己以求原谅,恐怕除了心中因为先皇的背叛伤心绝望之外,更主要的原因也是为了以自己的死来换取一片和平与谅解而已。

“值不值得,都已经成为过去。其实朕一直都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但是,朕恨她却是用这种自私的方式诠释她的无私。她怎么知道朕不会难过?”

陛下那低沉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苍白,深眸里有些掩饰不住的阴郁。

“母后她一定很爱你,就像我爹我娘很爱我和大哥一样,她用自己的生命去爱你,你不应该怪她。”

七夜忽然抬起明澈的星眸望着他,眼里居然微微蕴含着淡淡的水雾,“我上一世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生下来就被抛弃了,我很明白那种孤独的感受,也渴望那种父母,亲人关怀的温暖。直到这一世,我才拥有这样的温暖,我想守护这样的温暖。做过的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所以我去做了。我想,母后当时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她也不知道对还是错,只是,当时的情况深深的触动了她,所以她心甘情愿。”

七夜伸手轻轻的覆上那精致的黑盒子,秀丽苍白的脸上却是浮起了一道淡淡的笑意,“不要怪她,她当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倘若换做是我,兴许我也会这么做的。”

两人忽然沉默了下去,谁也没有说话,许久之后,七夜才忽然听到陛下的声音轻轻的传入耳中——

七夜抬起头,在迷茫飘荡的水雾之中看见他那清俊的容颜已经由刚刚的沉郁恢复一如既往的沉寂平和,连那深不可测的眼眸也清冷平静了下来,不似刚刚的阴郁。

见他许久也没有说话,就是那么默默的望着她,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而他却是沉默许久,继而才淡然笑了笑,“没什么…朕不会让你这么做,你若不在,朕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一如当年父皇一样…母后走了,他也没留下…可笑的是,明明相爱得那么深,为什么总是做出伤害对方的事?而朕,居然一直以为他们早已经不爱了…”

七夜一怔,眼眸忽然拂过一道迷惘,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而他却是缓缓低下头,抬起手,七夜看到他那修长的指尖上正轻轻捏着一个古朴简单的银色手镯,是那种很简单的手镯,也不名贵。

“这是当年父皇遇见母后的时候,给她的定情信物,她一直都带着…却把父皇赏赐的东西统统不要…这…”

七夜一阵恍惚,许久之后,才暗暗叹息了一声,她能说些什么呢?

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便是伸手轻轻覆住他捏着手镯的那只微凉的手,想了很久,便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永远吗?”

他一阵怔忡,幽深的眼眸忽然望向她。

这世间真的存在永远吗?

世间多少痴男怨女爱到深处的时候会许下永远?

可是,又有谁能真正明白永远呢?

她一直以为,只有离别才是真正的永远,可是她现在心中忽然明白,兴许,在逝去的一刹那,真的有永远存在,就如当初风斩跟东方秀一同死去的一刻,他们的爱情也成了永远。

原来,这人世间是真的存在永远,永远是生在心中的,心还在,永远就会存在,离别是永远,真正至深的爱,也会是永远…

后来,七夜还是对着他点头了…

离开圣地的时候,外面的天早就黑下去了,夫妻二人便是留了下来,那天晚上,陛下去了大夜族长的书房,祖孙二人似乎聊了很久。

陛下回来的时候,七夜已经快要睡着了。原本想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见他神色有些沉寂,脸色也不太好,但是他一回来便直接宽衣上床了,不等七夜说些什么,就一把将七夜紧紧拥入怀中,便沉沉睡去。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大夜古族门外的长亭里。

暖阳将一片金色的晨曦尽情的抛向未知的天空,灿烂的晨曦之中,长亭边上的几棵高大的垂柳正慵懒的摇曳在凉风之中,耳边时而传来几声欢快的鸟叫声。

长亭的阶梯下,大夜族长一身朴素的灰袍,默然站着,淡淡望着眼前的陛下,七夜,还有北凌辰,眼中沉淀的情绪很是复杂。

几人就是那么默默的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才怅然叹息了一声,眨了眨眼,转过身子,从身旁的侍从端着的托盘里捧起一个灰色精致的盒子,缓缓替给北凌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