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通报声落下,众臣才慌忙随着北凌逸走下城楼,朝陛下的马车走了过来。铺着长长的红毯的大道上,陛下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北凌逸也带着文武百官来到了马车前——

“恭喜陛下,皇后娘娘凯旋回朝,同去同归!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迎太后娘娘,贤太妃娘娘回朝,愿太后娘娘,贤太妃娘娘早登极乐!”

文武百官齐跪,俯身恭迎。

随着低沉平和的声音传来,马车上的帘子已经被挽起,陛下缓缓的下了马车,然后又朝马车里伸手,“七夜,来!”

一声落下,只见一只洁白的素手轻轻的搭上陛下的手,很快,一抹清丽的小影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一身淡青色的清雅衣裙,披着狐裘大氅,秀丽明澈的容颜,高贵清冷的气质,不是他们的皇后娘娘,还能是谁?

“父皇!母后!”

七夜才刚刚在地上站稳,两道小小的身影已然朝他们扑了过来,不等七夜反应过来,一个软软的小身子已经撞入了她的怀中。

“母后,母后,你们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皇叔都不让墨墨去找你们,净月皇姑也不要墨墨了…”

苍苍见墨墨已经扑进母后的怀中,也眨巴着眼,抬起头看着陛下,眼里有些期待,但是他不能那么不顾形象,父皇说了,在很多人的面前,要注意形象。

陛下扫了旁边的母子一眼,随即才弯下腰,摸了摸苍苍的小脑袋,然后才轻轻的将他拥入怀中,低柔的嗓音有暖暖的亲切,“有没有想父皇跟你们母后?”

“想了!”

陛下的声音刚落,两个小鬼立刻猛地点头,异口同声道。

“有没有调皮捣蛋?”

七夜轻轻拥着墨墨,微笑的问道。

苍苍跟墨墨齐齐摇头,那般有些酷似的小脸蛋看起来很是稚嫩可爱,扬起的笑容像怒放的花儿,七夜看在眼中,心底也微微柔软了起来,定定的看着他们许久,随即才转过头望向陛下,轻声笑道,“我发现孩子们跟你长得越来越像了!”

“肚子里的这个也会很像你。”

陛下回以她一道微暖的淡笑,随即才一手牵过苍苍的小手,“好了,天还下着雨,先回宫吧,你的身子不宜受寒。”

见他的目光在自己微微有些凸起,却不明显的小腹上停留,七夜淡雅的脸上莫名的一热,轻咳了几声,然后也拉过墨墨的小手,别过脸,当作没看到那眼神。

一路上因为照顾到七夜有了身子,不宜过于劳顿奔波,所以陛下的銮驾一路上行得很慢,原本只需两个月的路程硬是被拉长到了将近三个月,眼下腹中的孩子已经差不多四个月,已经有些显怀,不过七夜人瘦,穿的衣裳也有些宽松,所以不仔细看的话,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见她脸色已经微微泛起绯红,陛下低笑了一声,随即才往前走了去。

“陛下皇兄,你可回来了!臣弟这都盼星星盼月亮希望您跟皇嫂能早日归来!”

北凌逸迎来了上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辛苦你了,皇弟!太后跟贤太妃英灵归朝,是朕早已期待之事,择日葬入皇陵,让她们安息吧。”

陛下深眸泛着幽幽的流光,沉声道。

“是!陛下皇兄!臣弟马上同礼部商议,择日为太后娘娘,贤太妃娘娘举行大葬!皇兄跟皇嫂赶路多日,车马劳顿,想必也是有些疲乏,臣弟已经命人在养心大殿设下酒宴,为皇兄跟皇嫂接风洗尘!”

陛下点点头,抬头看了苍茫的天色一眼,拉着苍苍,看了七夜一眼,帝后两人便朝宫里走了去。

回到龙腾宫的时候,朦胧的秋雨忽然加大了,雨点落下,敲击的琉璃瓦上发出一声声凌乱的‘叮咚’声,凉风不断,然而整个皇宫却是显得静谧至极。

龙腾宫外跪满了一地的宫女太监。

“恭迎陛下,皇后娘娘回宫!”

江海带着众宫女太监俯身跪下,恭敬的高呼道。

陛下扶着七夜在塌间坐下,苍苍跟墨墨也挤了过去,一左一右的坐在七夜的身边,嘀嘀咕咕的跟七夜或是诉说思念之情,或是讲着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小七跟小五则是静静的趴在塌边,默然看了陛下一眼,目光一转,又看向母子三人。

“陛下,老奴马上就让人准备酒菜热水,天有些凉了,陛下跟娘娘赶了那么久的路,想必也累了,先泡个热水澡,喝一碗姜汤驱驱寒吧!”

江海笑眯眯的开口。

“嗯,你马上差人去御医院把御医给朕叫过来,给娘娘开几副安胎药。”

陛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一边沉声道。

而,陛下这话落下,江海顿时一怔,下意识的朝皇后娘娘的小腹望了去,这才发现皇后娘娘的小腹是有些微微凸起的痕迹,心中顿时狂喜,高兴道,“陛下,皇后娘娘又怀上小皇子了吗?”

陛下微微一笑,“但愿这回能是个小公主!”

“恭喜陛下,皇后娘娘!”

众宫女太监一听,当下便高兴的躬身祝贺。

“好了,快去吧!”

“母后!你跟父皇要给我们生小皇弟了吗?”

苍苍跟墨墨兄弟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总算明白了什么,两双眼睛一起盯着七夜那微微凸起的小腹。

“你们不喜欢有小皇弟吗?”七夜轻声笑道。

“喜欢!喜欢!”

兄弟两人连忙用力的点头。

“母后,苍苍可以摸摸小皇弟吗?舅舅都不给我们摸小表弟,好小气!”

苍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征求的望着七夜。

听他这么一说,七夜才想起来,路上倒是接到外公东方破天的来信,说南宫驾雾给东方青岚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东方无尘。

东方明宇等人两个月前便已经回到东方王府,风斩跟东方秀也已经入土为安,就合葬在皇城外十里长坡下,陵墓南皇北凌逸跟东方破天之前就已经命人开工,修筑了大半年,待到他们的骨灰运回来的时候,正好修筑完成。

晚上养心殿的接风洗尘宴七夜没有参加,赶了那么久的路,累得慌,喝下御医开的安胎药,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又跟两个儿子聊了一下,母子三人便睡了过去。

见她脸色难掩疲惫之色,陛下只能也不忍心将她叫醒,吩咐江海好生守着,自己则是去了养心大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们,就连得知七夜又怀上了,前来探望的太皇太后也被拦在了龙腾宫外。

夜深人静,秋雨还在持续着,宴会散去的时候,已经临近子夜。

七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之间听到身旁传来一阵细细的声响,蹙了蹙眉一听,似乎是翻书声,这才睁开眼睛,揉了揉,侧过头一看,便看到身旁只着一身中衣的陛下正靠着床榻安静的批阅着手中的奏折。

“什么时候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七夜撑着身子,朝他靠了过来,睁着迷蒙的眼睛望着他,问道。

“已经是子夜了,饿了吗?”

陛下的眼神很快便从眼前的奏折上移开,低柔而关切的问道。

七夜摇了摇头,脑袋朝他胸前凑了过去,看了那翻开的奏折几眼,“你不累吗?赶了那么久的路?这些事若是不急就明天再批阅吧,今晚都很晚了。”

“朕不累,你先睡下吧。”

陛下习惯性的一手摸上七夜那凸起的小腹,“好像又长了不少,你还得辛苦几个月。”

“没事,反正也就是吃了睡,刚刚去御书房看了一下,龙案上倒是堆积了不少的奏折,等我休息好了会帮你的,也不差这点时间,别看了,睡吧!”

七夜也不管他那修长清瘦的手在自己小腹摩挲着,伸手拿过他手上的奏折,‘啪’的一声合上,便往床头扔了去。

陛下淡然笑了笑,便也不愿拂了她的意,只好拥着她躺了下来。

“跟你商量个事。”

七夜侧过身子,面对着他,低声道。

“嗯,你说。”

陛下拉过被子,给两人遮上。

“我明天想回东方王府一趟,很久没回去了。顺便去祭拜我爹娘,看到他们真正安息了,我才放心。”

七夜趴在他的胸口,星眸闪烁淡淡的流光,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你陪我去?”

“你不说朕也会陪你回去,好了,夜深了,早点歇息吧,明日朕会陪你回去。”

应了这么几句,便拥着她轻轻合上眼睛。

“喂,你别急着睡,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明天早起,睡不够还跟朕发脾气!”

陛下皱着眉瞥了她一眼,心里很是纳闷,这女人怀着身子的时候跟平常就不太一样,总是莫名其妙的看他不顺眼,比如说昨天晚上说得好好的,让他叫她早点起床,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如约叫她起床,她没睡够,劈头就跟他发脾气。再比如马车坐得好好的,非要骑马,不给就生气。他身上的黑色袍服穿得好好的,她非要他雪衣飘飘。

陛下表示非常的不理解,但是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大夫却说这是正常反应…

第二天清晨,帝后二人起得很早,苍苍跟墨墨也被宫女从被窝里叫醒,几乎是闭着眼睛完成梳洗早膳,天刚刚亮,一家四口便从皇宫出发,直奔东方王府。

而东方王府这头,东方破天跟东方青岚,东方明宇等一行人早已经在府门外等候多时,伸长了脖子望着前方笼罩在苍茫烟雨之中的大道,个个脸上都充满了焦急之色。

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前方传来了阵阵马蹄声,东方破天抬起头往前方望了去,果然看到陛下的銮驾正缓缓朝东方王府行来。

东方破天欣喜的大喝了一声,连忙率人迎了上去。

“老臣率东方王府家眷恭迎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

陛下的銮驾刚刚停下,东方破天跟东方青岚便率着众人跪了下去。

“外公,舅舅,表哥!你们快快请起吧,自家人不必多礼!”

不等陛下出声,七夜便已经率先下了马车,连忙上前扶起东方破天。

“这是礼数,自然还是要的。”

“大元帅,左相不必多礼!”

陛下淡淡开口,这下东方破天跟东方青岚等人才道谢起身。

“曾外公!舅舅,舅公…”

东方破天才刚刚起身,两道脆生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不待他反应过来,苍苍跟墨墨便钻进他的怀中。

“苍儿跟墨儿也回来了?”

东方破天笑眯眯的抱起两个小家伙乐道。

“陛下,娘娘,外头风大,还下着雨,赶快进去吧,娘娘身子也受不得寒!”

东方青岚连忙躬身道。

七夜欣然笑了笑,“外公,表哥,你们都不要太拘礼了,这反倒让我有些不习惯了,走吧,我也很久没有回王府了,不知道一切是不是如初?”

东方破天好像又苍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已经全部花白了,不过脸上却是笑容可掬,看得出心情很好。

一行人便往前厅走了去,陛下跟七夜在上方的榻上坐了下来,丫鬟利落的端上好茶。

“外公身体可好?”

七夜望着下方坐着的东方破天,轻声问道。

“外公硬朗得很,前天跟南宫老屠夫外出狩猎,那老屠夫还输给老夫了呢,哈哈,就是有些想你们,这一趟去了这么久,老夫很是担心。好在如今都平安回来了,就是你大哥…”

东方破天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起来。

“大元帅不必担心,圣子的咒毒正在排解中,不日便能醒来。”

陛下见七夜当下也有些怅然的低头,便是劝慰了一句。

东方破天点了点头,“但愿一切都安好。”

“表哥,怎么不见表嫂雾将军?”

七夜四处望了一番,便发现没有南宫驾雾的身影,于是便有些疑惑的问道,本来还想看看那小外甥来着。

闻言,东方青岚一笑,之前的冷峻也慢慢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成熟稳重,现在官拜大夏左相,算得上是很年轻的一个左相,但是却将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文武百官不服不行!

“她带着尘儿回南宫府住几日,云将军刚刚从北疆回来,他们兄妹两亲,想必也想一起说说话,都快一年没见了。”

云将军?

南宫腾云!

七夜这才想起一直驻守在朔凉边境的南宫腾云,秀眉一扬,唇线微微含着笑意望向陛下,见他也似笑非笑的望了七夜一眼,倒是知道她想知道些什么,于是便沉声道,“月影怀有身孕,云将军不放心她在朔凉那边生产,那边天气太冷,所以将她送回皇城了。”

“月影也怀孕了?”

七夜这回是有些诧异了,算算这年纪,似乎她们都得是晚婚晚育了!

“这事不假,南宫老屠夫这可都高兴坏了,连老夫欠他的一百两银子都不要了,已经回来好些天了。”

“眼下天下太平,边境也没什么事,既然回来了,就让他在家里过个团圆年吧。”

陛下抿了口茶,低低道。

“这倒是,这些年边疆动乱,战事紧张,南宫府也有好些年没有大团圆了,看来这次的新年,倒是有些盼头了!”

东方破天难得的朗声大笑起来。

“今年也是颇具传奇的一年,百花盛宴上决出了不少有才华的学子,还有武学院,盛林学院为我大夏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人才,真是可喜可贺。”

东方青岚脸上也难得浮起一道笑容,想不到,他竟然还能等到这一天,多年之前就凭着自己那副体魄,若不是有七夜,想必他兴许早就不在了,岂能享受到今日的幸福?

所以,对东方青岚来说,他心中除了对七夜充满了亲人般的疼惜之外,更是有感激。

“朝中的事情真是辛苦表哥了。”

“你还跟我说这番客气话?知道你这次回来恐怕也是想去祭拜姑父跟姑姑,我已经差人备好香烛,等午后再前去祭拜吧,眼下雨有些大。”

在东方王府简单的用过了午膳,陛下跟七夜便从王府出发,直奔皇城外的十里长坡。

风斩跟东方秀的陵墓就在眼前这十里长坡下,背枕十里长坡,前方有蜿蜒的清澈溪流,两旁拥着许多梅花树,一条宽阔整洁的阶梯从官道边一直往山坡上延伸,直通风斩跟东方秀那座安静的坟墓,坟前立着两块冰冷的玉石墓碑,上面清楚整洁的写着风斩跟东方秀的名字。

天色依然很是阴沉,凄迷的冷雨还在不停的下着,纷飞的雨丝冷得有些刺骨,一对帝后便是这般默默的站在冰冷的墓碑前,身后的太监将手中的大黑伞高高的举在两人的头上,将一片苍凉的风雨隔阻在外头。

凉风瑟瑟而过,七夜将两柱清香分别插入两个墓碑前的香炉里,站在墓碑前,双手合十,轻轻的闭上眼睛,在心中轻声的默念祷告,清秀的脸上尽是一片平静淡远,眉宇间也平和了许多,没有往日那般清冷孤傲的神色。

一直知道,她心中一直记挂着她的父母亲,当日见到冲进焚禁塔解救风斩的模样,他如今心中还是心有余悸,不过,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终究也回来了。

“他们的灵魂已经得到解救,可以安息了,七夜,你也别太难过,他们此刻也应该已经转世为人。”

陛下不知道如何去劝慰,见她眼角似乎隐隐闪烁有淡淡的晶莹,便是这般沉声的出口了。

闻言,七夜才缓缓睁开眼眸,平静的脸上浮起一道淡淡的涟漪,一手轻轻的搭上跟前那冰冷的墓碑,叹息道,“他们都去了,如今做的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义。”

七夜低下眼帘,看着香炉里袅袅燃着的清香,清幽的檀香味袭来,闻着却是有些怅惘的恍惚,“小时候对爹娘的印象也没那么深刻,没想到越是长大,对他们的记忆反倒是越来越深刻,总说时间可以淡化一个人的记忆,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懂事之后起,就知道爹深爱着娘,却不想,他们到头来是真正的同生共死。”

“他们的感情一直为世人所歌颂,想必他们此刻定然也是携手去了极乐世界。”

陛下叹息了一声,深沉的目光忽然定定的落在跟前的墓碑上,好像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清俊的脸上生出些许的复杂之事来,想了许久,见他低低出声道——

“你也不必太难过,很多时候,离开,也刚好正是开始。若是人世间真有轮回,如今他们恐怕也是年少轻狂,正是当年缔结良缘之时,快二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但愿真如此吧,这一世他们过了大半生的戎马生涯,最后…若真有轮回,我只愿他们能生在普通的老百姓家中,平淡安稳的过完一生。”七夜低声的应着,将手缓缓的收了回来,蓦然抬头看向冷雨萧瑟的未知的天空,许久,才淡淡道,“好了,我们回去吧,爹娘若是地下有知,一定会保佑大哥早日醒来…”

陛下不答,只是伸手替她收拢被冷风吹乱的大氅,然后才扶着她的肩头,夫妻二人转身,缓缓的走下了冰冷洁净的阶梯…

半个月后,已经是深秋之际,萧瑟的秋雨过后没几天,一场纷纷的大雪便姗姗而来,入冬的第一天,大夏皇朝举行国葬,已逝多年的太后,贤太妃同时葬入皇陵,举国痛哀。

入冬后第二个月月中,十二月初九,东皇北凌辰与之前西楚送来和亲的京华公主大婚,与此同时,南皇北凌逸最终也接受陛下的赐婚,迎娶异姓王钟宇的女儿,德敏郡主钟神秀为王妃。

京华公主,七夜是见过的,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女子,当初北凌辰将人丢进王府里便是不闻不问,而这位公主却是不吵不闹,后来北凌辰却忽然提出要陛下赐婚,当时七夜跟陛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后来,七夜还特地召见了这位京华公主,却是意外的发现,这位京华公主是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而且,很早之前她就对大夏的战神辰王颇为欣赏,因此也铸就了一段算得上挺美好的姻缘。

至于南皇北凌逸,他跟德敏郡主的缘分来源于一次赌博,德敏郡主生性顽皮,经常女扮男装流连于赌场酒楼,当日在如意赌坊大摆赌局,大言不惭跟北凌逸对阵,结果把自己都输给了北凌逸,七夜乐见其成,便让陛下赐婚,不想北凌逸居然真的接受。七夜后来想了想,寻思他们之间肯定是有猫腻的,在她的印象之中,这北凌逸似乎并不好赌,怎么会突然间就去了赌坊呢?

又一场薄薄的寒雪落下,万里皇城银装素裹,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寒风不断的从天际袭来,吹得窗前的帘子一阵‘哗啦啦’作响。

御书房内,壁炉的火苗燃烧得很是旺盛,烘得房内暖融融的一片。

龙案前,七夜挺着有些笨重的身子坐在龙案前的龙椅里,手中执着一本奏折正在专心致志的翻看着,而她身旁不远处的一张小桌上,一身清冷高贵的陛下则也是端坐着,跟前也是一沓厚厚的奏折。

“喂,赤,我记得前段时间不是刚刚给这兰州城拨了一笔赈灾款吗?怎么现在这饥荒还这么严重?时下很快就到新年了,还得提着一颗心过年不成?兰州刺史是吃干饭的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乱民暴动,我看直接让他滚蛋得了!明摆着是有猫腻!三百万两白银赈灾,居然还有这等事发生?当老娘傻瓜不成!”

一阵暴怒声落下,只听到‘啪’的一声,陛下微微抬头,却见有东西朝自己飞来,连忙伸手接住,正是七夜刚刚手中拿着的奏折,随后打开一看,当下也微微皱起眉头。

“好了,朕会派督察使前去暗查,你别生气,当心你那身子。”

“我没生气,我只是为那三百万白银心疼,那是我的私房钱,私房钱!这个可恶的北凌逸骗了我三百万,明明应该是他出的才对!”

七夜心里炸了毛一般的不爽,很是肉疼。

“愿赌服输,九皇弟是玩骰子的高手,你不知道吗?”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会那么轻敌吗?这事都得愿你,你赔我银子!”

“行了,你有吃有住,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若是真有不满,朕给你便是。”

陛下倒很是淡定的扫七夜一眼,淡淡应道。

“那不行,你的就是我的,我得从北凌逸身上割几两肉,让他后悔到吐血竟然敢阴我!”

就在七夜不满的嘀咕的时候,一道黑影猛然从窗口扑了进来,鸣叫声落下,七夜的案前已经停驻着一只黑鹰。

七夜惊呼了一声,怔了一下,星眸里顿时一闪,飞快的往它的翅膀下伸手,果然,摸出了一张小字条,慌忙打开一看…

才看了一眼,七夜便猛然站起,翻飞的衣袖带翻了桌上的茶杯,却浑然不自知…

陛下迅速起身迎了上来。

七夜却是有些微微颤抖起来,紧紧抓着手中的字条,蓦然抬头看向陛下——

“大哥,大哥…大哥他醒过来了,离开了无极殿…不知去向…”

七夜怔怔的看着他,清淡的语气里已然染上一道颤抖,忽明忽灭的眸光如同摇曳在风中的残烛,有惊喜的亮光,也有担心的暗淡。

“兴许是回了苗疆圣坛,不要担心,朕马上让他们去查。”

陛下接过纸条,也随意看了一眼。

“不,我想他应该是赶回皇城的…”

七夜沉默了片刻,眼神沉寂了下来,低低的念道,“他一定会回大夏看爹娘的!”

是了,以风御城的性子,定然会如此,风斩跟东方秀在他的眼里,比什么都重要,如今风斩跟东方秀已经入土为安,他没有理由不去他们的坟前祭拜。

想到这里,七夜心中才微微平息了下来,“正好,过些天就是新年,净月这两天应该也抵达皇城了,这一次,但愿他们不再错过…”

辗转间,十天又是弹指而过,又是新年之夜,宫中一如既往的在养心大殿举行皇宫盛宴,异常的热闹。

夜很冷,寒风阵阵,卷起一片片絮絮纷飞的雪花。遥远的天际间不见半点星光,流霜飞雪不断的从眼前掠过,不曾有片刻停留。

新年的第一场雪已经开始悄悄的纷扬飘落着,落雪无声,风声却是湮没了庭院里宫女太监们相互祝福新年快乐的声音。

御书房殿门前的房檐下,七夜一身淡漠的抬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听着雪花飞过声音,跟前的阶梯上早就铺满了雪花,白茫茫的一片,整个天地都是一片圣洁无暇。

寒风不断的卷起明黄色的凤袍,肩上披着的大氅也在轻轻的摇曳飞舞,任凭刺骨的寒风从自己的脸上拂过。

恍惚之中有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的低下目光,便看到了一身紫色宫装的净月…

披着寒风,冒着纷飞的雪花,缓缓的走上铺满了雪花的阶梯,脚步不重,踩上那雪花却是仍然发出一阵声响,不一会儿,她便来到了七夜的身旁,收住了脚步。

“宫宴的节目不精彩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七夜低下头居高临下的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阶梯下的一身静默的北净月,眼中有淡淡的柔光闪烁着。

“皇嫂不也不喜欢看那些节目吗?这里风大,又冷,皇嫂身子不比寻常,还是回去吧。”

北净月抬起头看着她,嗓音听着有些干涩而沙哑。

七夜淡淡一笑,“久坐也无趣,吹吹风清醒一下。”

净月一怔,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缓缓的转过身子,也抬起头,顺着七夜的目光望了去,只见眼前是漫天飞舞而过的雪花,冰冷的风不断吹在脸上,摊开手心拈上一片雪花,手心立刻传来一阵冰冷,跟她的心一样,冷冰冰的,有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转瞬间,刚刚有些盈满的手心顿时就空了下去,低头一看,才发现冰凉的雪水从顺着自己的手臂滑落而下。

许久之后,她才明白,有些东西,兴许它就像这雪花一样,抓住的时候,满满的,而眨眼间,便是毫无痕迹。

雪花化尽的一瞬间,迎着风雪,她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起来。

她心里一直有一道伤口,很深很深的伤口,稍微一个轻轻的触动,久久没有愈合的伤口就会再次渗出鲜红的血。

在净月干涩的眼睛再次被灼热的热泪湮没的时候,一道清脆的风铃声忽然从身后传了过来,很熟悉的风铃声!

她一阵诧异,忘记了哭泣,猛然转身,却发现声音是从七夜手中那串银色的风铃传来的,很清冷的铃声,穿破风雪,听在她耳中,冷冰冰的。

“好了,别哭了,这个送给你,是他的东西…”

七夜有些怜惜心疼的望着北净月,“若是不怕疼,就再努力一次,他现在应该差不多抵达皇城了。”

闻言,北净月一惊,愣愣的望着七夜。

七夜低声笑了笑,从衣袖里取出手帕微微弯下腰擦去北净月脸上沾染的泪痕,随即连同手上的那串风铃塞入她的手中。

“他…他回来了…是吗?”

北净月浑身轻颤,不确定的望着七夜,眼里充满的是惊慌失措,挣扎不安,害怕这一刻又将会是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境。

多少次辗转在梦中,唯一奢望的,便是能盼到这一刻可以成真,可是,每一次,梦醒之后,陪伴自己的,却总是那被泪水沾湿的冰冷的枕头。

她忽然收紧手心,紧紧的抓着那串风铃,惊慌得跟一个迷路的小女孩一样。

七夜微笑的点了点头。

北净月一顿,蓦然转过身,顾不上什么,发了疯似的往前冲了去…

她爱他,所以,不管她怎么说服她自己,只要心底升起半点希望,她仍然会想当初一样奋不顾身的去追,笑她傻也罢,她只知道,她爱他,很爱很爱,她想跟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净月,我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跟大哥能幸福,至于你是不是先皇的女儿,那都已经不重要了,大哥若是真的爱你,我想他一定不会在意的…

望着那抹紫色的身影缓缓的消失在苍茫的飞雪之中,七夜长长的叹了口气,微微抬起头望着天外飞雪,忽然间感觉自己眼眶有些灼热,下意识的抬头,不等她触碰到眼眸,一颗晶莹便已经滴落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想拭去脸上的湿意,而刚刚抬手,她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低柔感性的声音带着暖暖的关切从身后传了过来。

七夜吸了吸鼻子,哑着嗓音道,“没什么,只是有点不敢相信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低笑不语,却是将她抱得更紧,浅浅的温度透过他的胸口传来,温暖了她的一生…

随着鞭炮声响起,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漫天飞雪的冷空之中静静的绽放,雪还在静静的下着,大夏皇城外,一阵清冷的马蹄声也踏破了寒夜的沉寂。

烟花绚丽绽放的夜空之下,一个白衣似雪,清冷出尘谪仙一般的男子正策马徐徐朝皇城行来。

听到烟花傲然绽放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慢了下来,微微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夜空,看着那灿烂的烟花划破雪夜的苍茫,他那淡漠的眼睛里忽然生出一道淡淡的幽光。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前方传了过来,踏破了寒夜的清冷,听起来很是突兀。

他缓缓的收回视线,低下头,淡漠的眸光往前望了去——

冒着寒雪疾驰而来的紫色宫装的女子也在一瞬间勒住了马,默默的抬起头——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