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骂得哑口无言,得了,在您面前,哪怕我千伶百俐,也抵不过您一句骂。

他骂完我,边走边吹口哨。像我们这种小蝼蚁的主要功效,无非就是给老大出气解闷。看,一骂完我,他周身舒泰吧,走路都没昨天瘸。

我腹诽着,他打了个喷嚏。

他看我时,我飞快地说,“不是我。”

我没骂你,是灰尘,是日光,反正与我无关。

他悠悠地说,“我教你。再讨厌一个人,面上也别露出来,说不定哪天他会有用,除非你有把握能一下子灭掉他。还有,一定要握着点别人没有的东西,比如,我喜欢你,才帮你一次又一次。人消失的原因只是不再有利用价值,而不是嚣张。”

好吧好吧,您说得完全对。但是,如果我不稀罕留在这里呢,天高任鸟飞。

可他声音里的消沉,让我没出口顶他,“当然,可以不留这里,可只要在这里一天,最好还是学乖一点,不要耍无谓的意气。”

几年后,当我在人海里打滚到上了一个层次时,我开始明白,纪舒那天和我说的话,完全是说给他自己听。无论他看上去再强悍再冷漠,他的内心,其实和我的没什么差别。面对比我们更强的人,同样恐惧与无力,只是表露出来的方式不同。

当时的我不明白,只觉得他这人难懂得可怕。离开郑向南后,我遇到的男人都是非常类,一个王亮已经足以用掉我整个心思,我再也抽不出精力去推敲别的男人在想些什么。

岗位没调动,薪水加了,加到叶蓝承诺给我的份上。据说,纪舒在调薪单上签了1000元,由于幅度太大,需要总经理审批。这事被叶蓝知道,她主动把单拿去给了董事长。在她竭力推荐下,董事长大笔一挥,我成了薪水最高的车间文员。

一时间,公司内部流言如潮。我管不了别人的嘴,却管得了自己的耳。营营役役无非为财,看不惯的,大可以自个清高去;眼红我的,大可以用同样手段取得同样结果。

拿到加薪后第一个月的工资,我请王亮去吃顿好饭,余兴节目看他们乐队表演,今晚他们替一个演唱会暖场。我和谭菲被安排坐在一起,她说她病了,奄奄一息地裹着件厚外套缩在座位上。

暖场的可悲在于无论台上唱与跳多卖力,来看主角的观众照样慢腾腾找座位,嘻笑,吃零食。为给王亮鼓气,我站在座位上,叫好,鼓掌,吹口哨。别人像看猴子玩把戏一样盯着我,我转过身趁音乐过门部分大声嚷嚷,“我爱赤子之心我爱王亮!请大家一起支持他们!”一时间有人大声叫好,口哨横飞,等歌声再响起,我带着旁边座位的做人浪,居然提升不少人气。

“小强姐够强。”贝司手半赞叹半感慨地说。

王亮没理会我们,他一直在和谭菲说话,甚至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我火得快磨牙时,他过来问我,“谭菲在发烧,我送她去医院,可以一个人先回去吗?”

自从妈来过后,不知不觉我每晚回他那成了习惯。

考验当前,我不敢怠慢,马上关切地问,“唉呀要不要紧?我陪她去吧,你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谭菲弱弱地过来,“小强姐,明天你还要上班,亮哥也不要麻烦了。海子陪我去吧?”

关键时刻海子链子掉得满地都是,一点到他名,跑得比谁都快,“不行。我今晚有约会,还是叫王亮陪你,都是兄弟姐妹,小强姐不会生气。”

切!

最终,善良大度的小强姐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月成钩,树影婆娑人影孤。

就在我内心洋溢着二泉映月的乐声时,后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冲我而来。没等回过头,一双手捂住我的眼,顿时我落入黑暗。

不假思索,我向后狠狠一脚踢去,与此同时惨叫响起。

第二十五章

我默了,又急了,“怎么是你!痛不?没事吧?”

周毓云缩成一团,边揉着被我踢到的地方边嚷嚷,“那么狠干嘛?”

谁知道是你,全中国都知道咱这地方治安差,新闻报道不是说有人被捂住眼睛,然后口袋被掏得精光。要不小心点,凭我的八十来斤,能混到现在吗?

我没好意思说,伸手替她揉伤处,“大晚上的在外头浪着干吗?”

她翻了翻白眼,“就许你一个人浪?”她诡诡地一笑,“我看见你了!”

原来她也去听演唱会,出来时遇到我们一大群人。看到王亮、海子那调调儿,她不敢贸然叫人,过会看我落单,就从后面招呼了。我俩挤在她的下铺,她突然爬起来,用胳膊半支着身体,借外头走道的灯光上上下下打量我。我给她看得心里长毛,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做啥?”她又躺下来,“挺俊的。”

我呕,五年前我觉得自己漂亮又聪明,现在知道世界上比我强的多了去。无论我多努力多勤奋,在人海里永远冒不了尖。不比别人,天生有明星的气质,一举手一抬足,大众自然蜂拥而来,想不上位都不行。我不认命,可又不得不认。

我也打量周毓云,她长着甜美的小圆脸,一笑嘴角挂两酒窝,来公司的客人都说咱们前台是小美人,拿出去包装下比杨丞琳好看多了。我由衷地说,“论相貌你比我好。有人说我不是福相,眼睛水下巴尖。”她笑,“得了。”过会又说,“是你男朋友吧,个子高高的那个?”我应,“嗯。”她问,“从哪认识的?”

三流酒吧,一夜情,地下室,…王亮和我的故事,说出去也就是落魄的一男一女,既不坎坷,也无美感,只有现实与俗气。

周毓云推推我,“现放着开跑车的人不把握?”我没精打采地说,“那又怎么样?”不要说纪舒对我没色心,就算有,我也不过从一个蹩脚故事跑到另一个更差的,文员勾搭上司,用青春换取金钱。我不是人才,看人家叶蓝,硬生生把不入流的剧情演绎得跌宕起伏,我还不如呆在一个比较有爱的故事里。

当我在这样的夜晚,和女友谈起他,他的好,他的坏,他动人的地方,他可恶的地方,我微笑,皱眉,甜蜜,咬牙,幸福如同静静的溪水流淌在我的心底眉梢。

“看得出,你很喜欢他。”她问我,“是不是生活在别处的人太空虚,只要别人给自己一点温柔就当作是爱情。假如生病时照顾你的是纪舒,开刀后给你喂水的是纪舒,你妈来陪她的是纪舒,那你是不是也会满心满眼只想着纪舒?”

可恶啊,非把现实拉进我飘着玫瑰的梦里。

她笑,“说错了吗?没问过自己,施蔷?”

或许,可我已经遇到他,他揉着我的头发叫我小屁孩,背着我一步步爬楼梯,我知道他也爱我。我甚至自恋地觉得,他内心的某处只对我开放。我不信叶蓝见过海边流泪的他,而且他也不会和她说起初恋的女友、中风的父亲。在她面前,他不由自主穿上了伪装。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盲目的。”周毓云笑。

困意悄无声息地爬进我的意志,似乎她还说了些话,朦胧中我又说了些话,但都记不起了。第二天起来,我气鼓鼓地洗漱,把昨夜的柔情蜜意全丢在脑后。整夜未归,王亮居然也没来短信,真把我当小强去自生自灭了。

一上午叶蓝始终缠着纪舒问东问西,从生产原理到设备构造。

听得懂吗?

我默不做声忙碌着,不知何时同事们习惯把普通事情交给我下决定,难道真以为我是纪舒的人?对着他,我的压力和他们一样大,甚至比他们的更大,既然他信任我,我一定要把事情做得比别人好。我有阵子没去人才市场,甩手离开成了不现实的事,我再没心没肺光顾着自己,也知道作为上司来说,纪舒已经不可多得。

晚上我又没回王亮那。

他不关心我,我就不用他关心。

我跟着纪舒去吃晚饭。

周毓云口口声声提着纪舒,因此他一开口我又想带上她,不过这次他拒绝了,“下次。”

他的表情略为严肃,以我对他的了解,最好少罗嗦,我乖乖上了车。

他像有心事,一路没说话,下车时才开口,“一会少说话多吃饭。”还有人一起晚饭吗?我的好奇心起来了。他对我笑笑,“我知道很闷,但我想你在旁边。”这算道歉,还是说明,我继续乖巧地说,“好。”

很多时候,人并不知道面前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踏出第一步,并不是知道下一步走向何方,仅仅出于顺其自然。就像春节时我偶然经过某处,发现有家厂在招工,而钱包正好空空如也。在那个时刻,这家厂只是我临时停泊的码头,我从来没想到会停留那么久。再比如,人也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会带给别人的影响。纪舒带我吃晚饭时,也没想到其他,他只想有个人在身边陪着,可以不那么孤独。

我跟在纪舒身后进餐厅时,正好可以看到他瘦骨嶙嶙的背。他给人的感觉一直像崖上营养欠佳的歪把子树,看的人时不时从心里感慨出来,乖,来阵大风是不是就要倒了?

普通的晚饭,吃的是简单的中餐,聊的是随便的话题,不过来的另一个人对我来说有点重要,是董事长的儿子,公司的总裁。我承认我还没和有钱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以至于举动有点拘束,其实纪舒不用关照多吃少说,因为我基本插不进嘴。总裁刚从德国回来,他俩一直在聊生产工艺、自动化管理,偶尔也说到风景、饮食,还有车。

我闷头吃饭,但也不怀好意,看上去如此男性的两人,会不会说八卦,比如,在公司上蹿下跳的叶蓝。果然,不辜负我竖起耳朵一个多小时的辛苦,重点来了,总裁说,“那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第二十六章

期待已久的一句话。

在我阴暗的内心深处,早已冷冷地问过无数遍。无需别人回答,我知道答案,和我一样她有颗不安份的心,我们自诩有林黛玉的才貌,薛宝钗的心机,不肯埋没自己。可在别人眼中,最多只是小红。

有钱人也不需要答案,口吻里除了轻蔑外还有漠然,就像看大巴上的电影,途中睡了醒,醒了睡,没认真从头看,到站后没放完,既然等下车还有时间,随口问别人知不知道结局。

我鼻根发酸,眼睛里迅速蓄了泡泪,水膜把我与世界隔开了。没听清纪舒怎么回答,我的注意力全部用在控制不要当众失态上。如果哭了,算什么事,为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可真的很难过,别人看她与看我,有什么区别。每当我背转身,都能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她是不是和他有一腿?她准是和他有一腿…我和自己说不要理会,任他人笑我辱我误会我,我不怕孤单。然而真的很寂寞,如果周毓云没空,我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上下班,不像别人进出总有其他同事相邀。我多少有些明白叶蓝,她…也孤单。

也许纪舒感觉到我情绪的突然低落,瞄了我几眼。饭后他说有点累,婉拒唱歌、沐足、桑拿种种提议,带着我回来。他没问怎么了,我们沉默着,不知道是否他又看穿了我。反正我豁出去了,随你把我当小丑当弄臣,人偶难免也要发个呆吧。

我如同鸦片瘾发作般地想王亮,坐立不安。他的拥抱,平等的,宽厚的,真诚的,像止痛的药,每个细胞都在嚷着我要我要我就是想要。可我不能找他,爱情也需要尊严,为什么他不来找我?赌气来得突然而别扭,我几乎不像我了。僵持既然开始,我固执地不肯让步,闲下来却忍不住千思百量,怎么了,他也不像他了。

我有种不安的预感,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件迟早会发生的事。

但从没想到它来得如同迅雷,让我不及掩耳,更无处躲避。

那一晚,我终于沉不住气。灯亮着,我敲门,却没人应。当我用钥匙打开门,一眼就看到坐在窗台上的王亮。我从卧室走到洗手间,又从阳台走到客厅,一声不吭,把衣服、洗浴用品装进包。

他不说话。

我拎起包,“我走了”。

他依然不说话。

口是心非呵,说走,却希望他开口留我,“夜了,明天走吧。”不要这样不理不睬,我多么想打破尴尬的此刻,回到从前。可我不懂怎么做,也不明白他怎么了。我把包狠狠往沙发上扔,几件衣服,扔也扔不坏,对墙壁用最冷的声音说,“不喜欢了?没关系,只要你说,我马上走。”

只要你说。

求你,说吧说吧,什么不满都可以说,我改。我爱你,愿意为你改,只要你说。

他就是不说。

我扑过去,好吧,我站在你面前,只要你说,请你千万千万记得过往的甜蜜。我多么想求他不要这样,可话一出口,却带着股火辣辣的气劲,“说话呀-你知道说什么-”为什么,明明心像扎了刀子般的痛,抽动着,淌着血,吐出来的却是火。我清清嗓子,免得可笑的颤抖暴露内心的惶恐,“说呀,别以为不说话就行。”

我又焦躁得像笼中的老虎,渴,眼看着可以扑灭心中之火的水就在前方,却触不到碰不着。

他低下头,仍然不吭声。

我做了后悔莫及的事。

如果有一千次一万次可以重来,绝对不会再那么做。只是,时光不可以倒转。在手足无措的慌乱中,我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用了最大的力,以至于手掌火辣辣地痛,他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唯一可庆的是默片状况终于结束了,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吉他被带落在地上,发出“嘭”的声响。

我懵了,被自己,怎么了,竟然动手?!我晕头转向地想,没什么事啊,甚至还没来得及吵架,怎么直接从动嘴过渡到动手了?他冒火了?吉他是他的心肝宝贝,平常舍不得给我摸,就这样硬邦邦地丢在地上。

人的情感永远复杂到言语无法描述,我后悔,同时又有说不出的痛快,看你装样到啥时候。亢奋永远让人做蠢事,我扬起手,想打掉他抱着手眼光冰冷的死相。

我绝不是他的对手,他轻轻松松一伸手,捏住我的手腕,把它拦在上下不着的半空中。然后他问了奇怪的问题,“为什么来找我?”手腕断了般痛,可我居然轻松起来。好,原来你也不是外表那样无动于衷。我反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们如同斗鸡般紧张,想从对方脸上眼中找蛛丝马迹。

求求你别这样看着我,平静的,不带任何一丝感情,恨也好厌也好,让我知道发生的事。我心惊肉跳,害怕他说出我不想听的话。

求求你…

是哪句歌词说:“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如何能重拾信心”。

王亮移开目光,看着不知道哪里,松开我的手,淡淡地说,“是,我不喜欢你了。”

早知道,天父不愿怜悯我。我控制不住,拼命打哆嗦,想从他的怀抱里找到救生稻草,却发现只是徒然。

他轻轻推开我,目光仍然停留在不知何处,“你想听,我就说。”

我转身想走,可脚被什么东西跘了下,是吉他,他心爱的东西。

好,你让我难受,我也让你难受。

我一脚把它踢飞,不解气,过去,踩,辗,直到它变成几块木板。

王亮没拦我。

我满头大汗,也许还有泪,抬头看他。

他居然平静得像一切都没发生。

我忘了,他能狠心地看着一个女孩子碎成一片片,又怎会怕上演同样的戏份?我疯了似寻找下个目标,看到了,抓起手边不知道什么东西丢过去,玻璃应声而裂成几块。

他向外走,丢下我,和破烂的吉他。

“王亮…”我喊他,带着哭声。

他一步未停,拉开门,关上门。

我被丢在这里。

我抓起吉他,把玻璃打成粉碎,碎片溅得满屋满地都是,而每一小块都有一个流着泪的我。

第二十七章

我收拾一地狼藉,玻璃的,木头的,还有瓷片。第一次砸玻璃的凶器,原来是只杯子,他送我的骨瓷杯,图案是几米的人物,向左走向右走,现在成了七八块。

我曾经笑着说:如果有天你不再喜欢我,我将默默离去。

傻话,除非两人同时放手,否则总有一方不甘心,哭,闹,使尽所有法宝。别问我怎么知道,我也曾这样甩下别人,任他怎么恳求挽留,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不解释,不抱怨,生怕给对方机会再次打动自己。对付loser的第一要点,不管他/她说什么,都不要理会。

收拾出来的碎片,多得要分几次去倒,我开门关门,一趟趟上楼下楼。

“靓女。”有人在后面叫我。

“么事?”我回头。

他看到我的脸,略为吃惊,没说话,指指地上。

我低头看去,红色的,一滴滴,难道一个人的心伤了,真可以滴血?

“你的手破了。”看我没反应过来,那人提醒。呵,原来不是心,是手,不知何时被碎片割破。我提起手,看鲜红的液体滴滴嗒嗒掉下来,不知为何有种模糊的快意,有声音在低呼,死了吧,活着那么累,偶然欢喜,烦恼无限。

这样的念头仅限于片刻,我对他笑笑,“谢谢你。”

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我才知道自己的样子。方才难受时我揪着头发满房间打转,现在它们伏草般东倒西歪;双眼粉红而肿胀,颊上糊满斑斑点点血迹,略有些发痒。我像个鬼,转着各种各样疯狂的念头,我要找他问明白,至少死得明白,是什么让他离开我。

刚才的我,吓着他了,如果好好谈,总可以告诉我缘故。

只要一个理由。

我打开水龙头,热水冲开凝血,伤口条条咧着嘴,仿佛也在笑我,不是自诩最爱的只有自己吗,如今又为何流泪。我努力整理思绪,变心了么?和谁,谭菲吗?现在看来这是最大的可能,因为变故从那晚他陪她去看病开始的,可他说过他俩绝无可能。

施蔷,你傻了吧你,你能信他的话吗?海誓山盟,不过荷尔蒙作怪。

泪水扑簌簌掉下来,我能信谁,在这世上?我连我都不相信,我说过我会爱自己,让自己过得越来越好,可我站在这里,为男人哭得声嘶力竭。

我梳通头发,洗净脸,关了灯,在沙发上睡下。

室外虫子的鸣唱让我好受些,可一想到他带笑的眼,心口空得发冷。我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好像这样可以挡住寒意。

我哼歌,我不怕不怕啦,不哭不哭啦。可另一首歌抢占了整个大脑,一无所有的双手,缠住心头的所有往事,真的没有天长地久,最多承认爱过。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除了眼下多了阴影,找不到隔夜的伤悲。中午没吃午饭,晚上没吃晚饭,谁说守株待兔的猎人不存在,我就是。守在那,看不进任何东西,英语,电脑,全丢在旁边,我在黑暗里睁着双眼等待光明。

我知道我会好起来,我是小强,打不死压不扁的小强,但需要时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始终没回来,要不是衣服还挂着,杂物还放着,我怀疑世上是否曾经存在过他这个人。也许一切只是场梦,他是住在地下室的我,于穷困撩倒中想象出的人物。在我病得快去的时候,这场梦给予我活下去的生机,梦来得匆忙去得急。

我快变态了,独自笑啊笑,感谢美梦,至少我快乐过。

纪舒带我去吃饭,我乖乖地吃,可两口后就冲出去,跑到洗手间吐个精光。不是我不吃,是胃不需要。我已经成了棵草,只需要清水就能活。

我温顺得不像我了,定时给母亲打电话,简短的问候,妈你好吗?好就好,我也很好。

我跟着周毓云混在人堆里聊天,哈哈哈,是呀是呀。

我拼命想他的不好,他把大醉的我丢在酒店,他差点踢死病重的我。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他和我是一样的人,才不会管别人怎么样,生怕甩不掉粘手的旧情。

门口有钥匙晃动声,难道是他回来了,我的心嘭嘭跳动起来。

看到他,说什么;而他,又会怎么样?

灯开了,我用手挡住刺眼的光线,是海子。四目相对,说不清我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他看着我,说不清脸上的表情,同情、不认同,或其他。我没起身,他拉过张椅子,在沙发边坐下,“小强姐,我替亮哥来拿点东西。”

“好呀。”

“到下个月租约就到期了,走吧。”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