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碰巧听到她和晓渔房里的美婵吵架,无意中听到她说走了嘴,说公主不会长呆在府里。当时我就疑心,也许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想法,后来我发现你在暗中准备盘缠,准备去北岳的地图。”顔子昭的脸色看不出阴晴,眼神早已经飘到窗外,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西晏怔了一下,他没想到顔子昭已经看出的她的意图,那他今天带她出来是何用意,她完全猜不出。

“你去北岳为了什么,我想不言自明。但是我今天是专程想告诉你,北岳和南川就要开战了,这冬天的季节,是最适宜渡江的,北岳军不善水战,耐寒和陆地作战却是强项,如果我猜的不错,北岳的军队很快就要进攻了。南川这边沿江都已经戒严,惟独这一小段,这一段地势不好,冰面薄,只有我们三个尚且能承受,如果是军队集中渡江,将造成塌陷,掉进冰窟窿是什么下场,人人都想得到。”顔子昭今天的语气不同于往常,西晏不知道他的真性情到底是戏谑还是正经。

“那又如何?”

“北岳这次派作先锋的将领,就是才被北岳的哲惠帝封为纵横将军的降将纪尧尘。”

西晏这才明白他要表达的含义,心里忽的像薄冰踏空,脸煞白一片。

“刚刚降敌,自然要着重于立功才能立足,而对于北岳哲惠帝来说,如果他能破军,当然对北岳是件大好事,如果不能,他死了,也不算是北岳的损失,因为他本来就是降将。”顔子昭的眼眸在一片冰川和月光的照耀下,显出清冷而深邃的神采,“不过对于你来说,纪尧尘如果顺利攻入江南,那南川就岌岌可危了,这绝不是你想看到的,如果他不能,不是战死也必定被哲惠帝赐死,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

西晏忽然觉得心如刀绞,定定的望着顔子昭,有慌乱,有气愤:“那你的意思?”

“放弃去北岳。”

“不可能!”

“纪尧尘即使这一战不死,以后的性命也朝不保夕!你一旦去北岳,回南川将千里迢迢,难上加难,你为了他一个人完全不值得!这边有你的父皇,有你的哥哥嫂嫂,有关心你的袁夫人和你的好姐妹柳絮!甚至于还有我们顔家…”顔子昭不敢专门提出还有自己,于是拉上全家的名义。

西晏以为顔子昭提到顔家,是怕她不明不白的走了,会让顔家遭殃,也并不觉得诧异。

“顔子昭,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顔子昭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有。”

西晏猜想他说的多半是秦晓渔,领会的点点头:“那你应该知道,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我知道,当年我被拐子拐走,之后逃了出来,过的日子很苦。有段时间我很绝望。直到遇见她,我觉得人生好像开始变的不一样了,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变故,我找不到她了。”顔子昭说的竟有些伤感,眼睛里一黯。

西晏这才发觉他说的不是秦晓渔,原来他喜欢的另有其人,不禁若有所思:“那后来呢?”

“后来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不认识我了,嫁给了别人,我看到她很幸福,她很爱她的丈夫。”

西晏也跟着沉默了,她没想到顔子昭还有这段痛苦的感情经历,不禁替他惋惜:“从前的事既然都过去了,就开始好好珍惜现有的,其实秦晓渔是个不错的姑娘,至少对你一心一意。”

顔子昭忽然失笑,一种讽刺和无奈:“你劝我珍惜现有的,为什么你不能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西晏轻叹了一口气,像是自嘲的说:“也许我比较执念。”

顔子昭心里愤懑,两人双双沉默了良久,他终于先打破僵局开口:“西晏,其实…我想告诉你,我刚才说的那个女人…”

“三姐,三姐夫!”西旻忽然大喊着从窗边跑过来,显得极兴奋和新奇,硬生生的打断了顔子昭的话,“远处好像有一团黑黑的东西过来了,好大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补全了,今晚可能还有一更

12

12、八年离乱 ...

顔子昭和西晏都顺着西旻所指的地方望去,离的老远已经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江上起了薄雾,却还算清明。西晏和西旻只是不解的看着远处。

顔子昭却忽然惊觉情况不妙:“我们赶快下船!到岸边乘马车走!”

“发生什么事了?那是什么?”西晏还沉浸在月色和刚才的遐想中,不适应突如其来的状况。

西旻更是兴奋劲未除,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不断推进的黑色。

“如果我没猜错,北岳军可能提前出动了!本来三天后有大雾,他们那时出动最适宜,没想到是今天。这一带冰面薄,咱们要赶快离开,不然就危险了!”顔子昭过来抱起西旻,拉着西晏要下船。

西晏却站定了没有迈步:“顔子昭,你刚才说,北岳军这次打先锋的,就是纪尧尘?”

顔子昭这一刻忽然意识到她的企图,心里涌起一阵害怕:“是,但你不能留下!战场上一切都是残酷的,即使你见到他,也会丧命!据我估计,他们最多走到江心,冰面就会塌陷,到时会危及我们这边,所以我们要提前离开!”

西晏直盯着那涌过来的“黑云”,忽然感觉到这些天的绝望出现了一点转机,硬生生的抓住栏杆:“你带着六弟赶快走!我要留在这里!”

西旻不明白即将发生的危险,见西晏不肯走,也嚷嚷着不走:“三姐要看黑云,我也要看!”

顔子昭被眼前的两人气的快七窍流血,他后悔怎么会突如其来想到带他们来这艘船,原以为北岳的军队至少三天才能开始渡江,却没想到他们敢于在晴朗的天气开始行动。

“谁都不能留下!必须走!”顔子昭呵斥道,单手将西旻携起,又伸手去拉西晏。

“我不会走的!”西晏笃定的眼神显示了极大的决心,甩开顔子昭,“我必须见到纪尧尘!”

顔子昭被她的坚持激的牙痒痒,眼看着对岸的“黑云”不断推进,抬手直接一掌将执拗的女人打晕…

西晏在迷糊中,似乎又看到了纪尧尘,他站的很远,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看起来清冷很多,她想要奔过去,中间却隔了茫茫的江水,有顔子昭的身影,有父皇的身影…她觉得周围很冷,头很疼,接着纪尧尘就消失了,消失在一片冰窟里…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躺在床上,周围的状态已然白天,屋里围了很多人,包括顔夫人,秦晓渔,柳絮几个。每个人都在关注着她,尤其是柳絮,第一个扑到床边。

“公主醒了!”屋里不知哪个女眷的声音喊了一句,所有人都凑过来。

西晏头昏昏的,但昨天的事却还记得清楚,在看清自己已经被送回府后,紧张的情绪重新笼罩:“顔子昭呢?”

“子昭上朝去了。”顔夫人以为西晏关怀夫君的情况,连忙出言安慰,“听老爷说,昨儿宴会以后,元川门那头出了点乱子,七王爷家的一个仆人被踩死了,没想到子昭和你也挤散了,老爷差了好些人去找你们。后来子昭才把你抱回来,连六殿下也在。”

西晏关心的不是这些,她清楚的记得他们在船上的事,后来就昏迷了。想到昨晚的情况,她顾不得头疼,起身要下床。

“公主,您别起来!驸马临上朝时留了话,让您务必等他下朝回来!”柳絮忙拦着西晏的动作。

柳絮暗地里给西晏使个眼色,她心领神会,便不再走动,待一屋子人退去,柳絮才掩了门跟她细说:“公主,今儿早上我听国舅跟驸马爷说,昨儿有一帮北岳的土匪过江,掉进了冰窟里死伤无数,有几个勉强过江的,几乎都被南川的官兵擒获了。”

西晏觉得蹊跷,昨晚那黑压压的一片竟然是北岳的土匪,并非正规的北岳军?那如此说来,纪尧尘也并不在其中?

西晏在屋里坐立不安的揣测,这件事不弄清楚,她一刻都安静不下来,合了件外衣就要出门,却见秦晓渔和美婵正站在她的房门口。美婵端着一个精致的汤煲,两人低眉顺眼的神情,果真像出尘的仙子,素淡而典雅。和西晏一身来不及换的衣服成了鲜明对比。

“公主,这汤是我们主子亲自熬的,有驱寒补气血的作用。昨儿主子见公主被顔少爷抱着回府,浑身冷的发颤,嘴唇发紫,想是受了寒气,一早起来就熬了祖传的秘方汤,这就给公主送来了。”美婵那丫头似乎口才极好,这一番表达完全没有断续,没有慌张,说的有条有理。

反倒秦晓渔一直沉默的站着,只是美婵说完后,才微微点头道:“姐姐莫着了凉,趁热喝了汤,多多休息。姐姐身子金贵,可不比旁人。”

若是平时,西晏好歹也敷衍两句,只是今日迫切的想知道昨晚渡江的那帮人,以及俘获的北岳军的情况,完全没有心思静下来喝汤。

“妹妹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才起了身子,没胃口喝汤。”西晏见多了从前跟母后争宠夺位的妃嫔,她们的手段也几乎让西晏耳熟能详,她完全不相信秦晓渔能好心的特地为她熬汤,于是随便说了个借口打发她。

“姐姐,妹妹有些话,想和你聊聊。”秦晓渔终于不紧不慢的开口,“其实姐姐不用担心,因为那汤里没有加任何不该加的东西。”

秦晓渔的一句话,将西晏推进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地步,她似乎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西晏犹豫了片刻,终于让了让身子,对秦晓渔道:“妹妹请吧。”

西晏房间里的陈设是极普通的,她没有刻意加任何装饰,不似从前在纪家的情形,那时他尽情的布置了府上了陈设,曾经打算一辈子呆在那里,和自己心爱的男人。这和现在的心情完全不同。

秦晓渔轻轻坐了凳子,就将美婵支走,柳絮也知趣的离开了,整个房间只剩下西晏和秦晓渔。

“如果妹妹没猜错的话,姐姐应该不喜欢顔府的生活,也不喜欢子昭。”

西晏忽觉后背发凉,也许是自己昏迷中流露出什么想法,被敏感细腻的秦晓渔窥了去,刚要张口说些什么,秦晓渔却抢先道:“姐姐不用否认,我们虽然身份不同,但说到底都是女人,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是什么样子,我很清楚,从姐姐的言行,我想子昭并不是姐姐心中所爱。”

“谁是本宫心中所爱,与你何干呢?”西晏不喜欢被人看出心思的感觉,此刻心中已然愠怒。

“这么说吧,我和子昭从在娘胎里就订了亲,从前也是一起长大,只是适逢变故,十年前,皇上带着一干人风风光光的南巡,京城的百姓争相送行,都想一瞻龙颜,街上拥挤混乱。子昭就是那时候被奶娘带出去以后失散的。”秦晓渔垂眸看了看自己粉嫩细长的指甲,说的轻缓而惆怅,“当时子昭十岁,顔家因为这件事几乎散尽家财。国舅就这么一个儿子,一度灰心丧气。幸而老天有眼,两年前,子昭顺着从前的记忆,找到原来顔家的府邸,被留守的大管家陈叔看到了。”

西晏忽然对顔子昭这段经历有了兴趣,抬眼看了看面带忧伤的秦晓渔,忍不住问了句:“那顔子昭有没有说过,他这八年里去了哪?”

秦晓渔点点头:“他没有说过,国舅和夫人觉得他吃了很多苦,便也没有多问。”

“难道你们不好奇吗?八年了,这八年,他应该改变了太多。”西晏不相信没有人想去追查顔子昭这些年的过往,毕竟他的成长都在陌生的地方,整个人的过去成了一个谜,周围的人必定该有想刨根问底的。

“好奇,我一直想知道,可他几乎什么都没说过,我只是觉得,子昭变了很多,尤其是成婚以来。”秦晓渔眉头微蹙,显出一种失落的神情,“昨晚他抱着姐姐回来,整个人似乎都和平时不太一样,我看到他的样子,看出他很紧张姐姐,我想他并不只是因为姐姐是公主。”

西晏心中有一丝动容,却不愿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你来找我,不会只是想说这些吧?”

秦晓渔抬眼看了西晏,像在心里壮了壮胆子:“姐姐,我这也有自己攒的银子,并且我们秦家世代经商,很多时候都和北岳人做生意,也知道去北岳的路线。姐姐既然不爱子昭,不想留在他身边,何不早些行动,到北岳去见自己心爱的人?这样无论对姐姐,对子昭,还是对我,都有好处…”

秦晓渔说到最后,语气里尽是一种乞求。西晏知道这最后一句,才是她今天来真正的目的,她要把挡路的人赶走,让她离开顔家,离开顔子昭。

秦晓渔离开的时候,眼里还闪着泪光,仿佛她说了一堆劝西晏离开的话后,她自己反而成了受委屈的可怜人,掩着帕子,一路沿着走廊跑回自己的房间。

西晏冷着脸随着秦晓渔的步子出了房间,才看到顔子昭已经迎面过来,风尘仆仆,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赶回府。诧异的看了看秦晓渔哭着跑开的方向,又将眼神转向西晏。

“是我交代了府里的人,让他们拦着你,等我下朝。晓渔答应我一定留你。你不该骂她,她是个好姑娘。”顔子昭看到这情景,以为西晏又发了脾气。

西晏这才明白,女人的柔弱有时候是一种比凶悍更有力的武器。想起她刚刚的话,言犹在耳,不禁渐渐转为一种气愤:“这么贤惠,这么好的女孩用来作妾,可真是委屈人家了。”

顔子昭被西晏说的哑口无言,只有叹了口气略微摇了摇头,仿佛默认自己又说错话了。

要是从前,西晏一定扭头就回房去,懒得理睬他,可今天她迫切的想知道昨晚那片“黑云”的情况,她想知道纪尧尘到底在不在那其中。

“我知道你关心什么,昨晚的那一伙人,最后活捉的只有四五个,从这几个人身上看来,确实是北岳人,只是看不出他们身上有正规官兵的痕迹,至于纪尧尘,是掉进冰窟了,还是根本不在这支队伍里,还是未知数。”顔子昭扯了半天,竟然没有一句关键的东西,听得西晏直想发火。

“你敷衍我?”

“是,因为没有一个丈夫愿意妻子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尤其是妻子的前夫。”

“顔子昭!你…”

“说实话,我希望纪尧尘已经掉进冰窟死了。”顔子昭说的直言不讳,他的言语和神情,其实只是默默的昭示了他在吃醋,只是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动的光泽,内里是一团妒火,他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西晏很少见到顔子昭现在的样子,竟被他镇住了,无言以对,看着他走自己身边走过。正当她要朝着相反方向走时,顔子昭忽然一回身,猛的将她腾空抱起,大步朝房间里走去。

西晏吓坏了,晃着两条腿要下来,胳膊不断的捶打他的肩膀和胸膛:“我没有召幸你!…冒犯公主!廷杖一百!”

西晏已经被顔子昭完全钳制住了,进了门挣扎的更凶。他却不怀好意的冲她笑了笑:“别说廷杖一百,即使是一千,也要先等我冒犯完了你再打不迟。”

西晏被他扔在床上,连滚了两个圈,蜷缩着想躲在床的一角,却被她拉着小腿拽到床的中央,一个结实健硕的身体覆了上来,吓的西晏几乎喊不出来,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欺身而来的顔子昭。

近距离的互瞪着对方,顔子昭原本凶恶的目光逐渐无法维持,西晏像个待宰的羔羊躺在他身下,手上的力量也越发比刚才小了些,他在她此刻那双氤氲的眸子里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略有深意的抬手,轻触了她的眼眶,一瞬间不忍真的欺负了她。

“你的眼睛终于好了?”顔子昭的指腹略有粗糙,摩擦在她细嫩的皮肤上。

西晏诧异的望着他,他竟然知道她曾经眼睛受过伤?这个秘密只有宫里的少数人知道,这是她曾经的难言之隐。十年前隆德帝浩浩荡荡的南巡,除了体察民情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外,还有一个原因,为当时已然失明的女儿西晏寻求南海神医…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下面是我的博客地址,有空来踩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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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路过要留爪,让我看到你们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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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药房疑云 ...

西晏有片刻的功夫曾怀疑顔子昭的身份,可很快就打消了这种疑虑,顔子昭的姑母已然是当今宫里的第一宠妃,西晏曾经的小秘密,想必父皇已经告诉了顔贵妃,同是顔家人,辗转传到顔子昭耳朵里,也属正常。

这几日顔子晴果真收敛了,在听说秦晓渔把她和表哥的事情招了出来后,渐渐的对她也没有开始那般亲密,每日晚膳后,就独自回房。三姨太现在看管顔子晴的力度明显增强,对顔夫人也更加恭顺,应是被前些日子那一顿呵斥吓住了。

顔子昭带西晏去看了那几个北岳的俘虏,阴暗潮湿的牢房,一个个彪悍凶猛的男人被锁在大铁链上,身上伤痕斑驳,显然是受了刑,见到有人来,口里骂骂咧咧的直叫唤。西晏没来过这种地方,虽然化妆成了狱卒,可看到这情景,仍是感觉后背发麻,那几个北岳人身上都有一块刺青,有的全身刺龙画虎,看起来邪气很重。来来回回看了几眼,果真没有纪尧尘。她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默默的叹了口气跟着顔子昭出去。

两人并排走在宫里的石板路上,每人都各怀心思,路也仿佛长的没有尽头。

“你在想什么?”西晏从来没见过走在路上一言不发的顔子昭,想必他心里真的有事,沉默寡言不像他的风格。

“我在想,你何时才能对纪尧尘死心?”顔子昭直言不讳,说的面无表情。

倒是让西晏忽的尴尬起来,捏着宽大的衣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冬日的风吹的刺骨,满皇城的梅花香飘的醉人,只是两人一路走过始终是沉寂。

从花园的另一边,两个急匆匆的身影过去,一个手里托着拂尘,一个身上背着药箱。

顔子昭眼力好,一眼便认出一个是寿禧宫的小伍,一个是房太医,两人皆神色凝重。西晏似乎看出了什么,忙迎面过去,在长廊的位置和两人打了个碰面。

小伍和房太医赶忙停下来参拜,被西晏制止,却盈盈的开口问:“太医走的如此匆忙,莫不是宫里谁的身子不利索了?”

小伍愁容满面的朝西晏欠身:“回公主,是咱们六殿下自昨晚上从几位皇子的宴会上回来,就开始不舒服了,这会儿皇上,贵妃娘娘,二公主和驸马都在寿禧宫呢。皇上传房太医进宫。”

房太医属太医院的首席太医,通常急传他进宫,必然有重要身份的人抱恙,这种情形看来西旻病的不轻。

“西旻一向身体很好,前些日子过冬至,他还好好的。怎会一个宴会就出了问题?”西晏疑惑的捏着手里的帕子,边说边在脑中沉思。

“这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昨儿宴会本是太子殿下设的,席上六殿下似乎受了委屈…”小伍也不便多说,怯生生的低了头。

顔子昭也意识到了什么,朝西晏使了个眼色,跟着道:“既是姑母这边出事,自家亲戚,那我和三公主也应与你们同去!”

小伍引着太医,西晏和顔子昭三人过来,几乎一路小跑。寿禧宫里今日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忙碌个不停,离的老远就听到顔贵妃的哭泣,二公主在一旁劝慰着她,屋里奴才跪了一地。皇上面色铁青,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急躁的冲着底下人怒吼。

“如果旻儿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想活了!既然这个位子这样遭人嫉恨,皇上的宠爱会让人千方百计的对付我们母子,那臣妾宁可选择恬淡与世无争的生活!只要旻儿平安,臣妾愿意让位,愿意带着旻儿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平淡的过完一生算了…”顔贵妃哭起来梨花带露,委屈隐忍的姿态显露无余。

“爱妃别怕,只要还有朕在,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旻儿!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害皇子,朕一定会彻查!”顔贵妃的话似乎恰好激起皇上的决心,既给她吃了定心丸,又成功的把矛头抛到宴会上。

“父皇,您这么仁慈,向来对每个儿女都一样的关爱,只怕有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不顾手足之情,做出什么禽兽行为,一旦彻查出来,怕有损国体…”这话从二公主口中说出,正好成了提醒皇上的关键,矛头指向哪里,似乎越发清明了。头一日的宴会名单,几乎都是皇子参加,和西旻有利害冲突的人几乎在这种路数的分析中呼之欲出。

皇上的眉头蹙的紧紧的,顔贵妃和二公主的意思他自然听的明白,可他万不想朝着那个方向追查,毕竟是多年悉心的培养。他不相信这种猜测是真的。

“不错!不顾手足之情的是谁,还请父皇彻彻底底的查清!背后无论是谁主使,决不能姑息!如果有人蓄意诬蔑,也必该严惩不贷!”西晏的进门,将所有人的目光迅速吸引了过去,声音清脆有力,连头上的饰物也熠熠生光,听起来的确是动了怒。

顔子昭听出她的话是针对顔贵妃和二公主,已经略微估摸出她的想法。两人上前跪拜,恭敬的行了个大礼。隆德帝赶忙将女儿搀起,沉沉的接了她的话:“兹事体大,还需妥当处置。”

西晏一时间竟觉得看不清父皇的想法,顔贵妃和二公主所指的凶手明显就是太子西晟,他如今身体虚弱,已经在通幽阁养病多时,太子势弱,年纪稍大的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已经蠢蠢欲动,当然六皇子的动作最大,父皇似乎有意栽培西旻,可刚才的犹豫似乎又有意想保护太子。

西晏知道父皇的心里也一定很矛盾,可对于她来说,嫡亲的哥哥只有一个,她不愿看到他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卷入这场宫廷之争。

待到出了寿禧宫时,顔贵妃还一直伏在西旻的床边,哭的像个泪人。倒是二公主,平日里很少关心这些事,今天也参与进来。

“这必是顔姬的阴谋!”西晏攥着拳头,和顔子昭走在宫殿的重宇回廊间,“你们顔家打的算盘可真好,算到了我大哥头上!”

“我瞧着姑母今天的反应,倒不像是装腔作势,姑母就西旻一个儿子,疼的紧,即使有意算计谁,也必不敢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冒险。”顔子昭和西晏并排,细细的帮她分析着。

“民间有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种事情也难说,不兵行险招,怎么能达到想要的效果?”西晏白了顔子昭一眼,似乎完全不信他的话,加快了脚步朝前走。

回到府里以后,竟听说顔子晴也病了,这些日子始终食欲不振,中气不足,恹恹的无精打采,尤其今天吃过午饭后,整个人真的病倒了。三姨太仔细的守在顔子晴身边,时时掩着帕子流泪,在见到西晏的时候,眼睛里多了一丝防备。三姨太没什么学问,一个典型的贫苦人家出身,到了顔家以来,只添了一个女儿,本来就备受欺凌,如今女儿也受了委屈,她已经在压抑的边缘,她怨恨西晏针对顔子晴,一直认为使得女儿害相思病病倒的,正是这个任性恶毒的公主。

西晏随着顔夫人一起来屋里瞧了瞧顔子晴的状况,一向老实的三姨太今日竟耍了脾气,拦着不让西晏靠近,执拗的扒着床沿,仿佛誓死守卫女儿的架势。

“子晴妹妹服药了么?这种状况,可要找个大夫来仔细瞧瞧。”西晏见自己的到来不受欢迎,只是象征性的问候了一句,准备寒暄两句就离开。

“不劳公主费心,子晴已经服了药了,是老爷托贵妃娘娘在宫里让太医开的方子,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三姨太这话说的似乎颇有底气,仿佛抬出了顔国舅和顔贵妃,她这个小小的姨太太就足以在公主面前说了个体面。

西晏只是笑了笑,讲不清的一种情绪,自觉地离开了顔子晴的房间。

接连几天,只听得顔子晴的状况始终没有起色,三姨太快愁白了头发,连晚膳也不见她的身影。柳絮打听来的消息,说顔子晴近日昏昏沉沉,只上午一会稍有些精神,从晌午开始就发无名热,身体也一直处在飘飘忽忽的状态。

宫里西旻的病情却被封锁了,一连五天,没有丝毫消息传出。西晏中途有进攻的打算,也被拦在门外,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这并不是好兆头,甚至于她想到这几天也许早有了状况,只是消息瞒的密不透风而已。

眼看临近了春节,连下了两场雪,已有半月功夫是冰天雪地,她有时夜里睡不着,就合衣起来,静静的看着外面的月色。想到这几日的沉寂,也许是酝酿一场大变故的前兆,不禁心中一凛。

顔子昭倒像是没有丝毫担心,每日依旧到西晏这里,只是加了一张躺椅,铺了层棉被,看来大有长期作战的准备。几次西晏愁容满面的思考近来的变故时,顔子昭已经在一旁声势浩大的会起了周公,这让西晏感到似乎自己所担心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直到第七日,竟是秦晓渔按捺不住,主动到内院来找西晏。清丽的面容,多了一点紧张和担忧,眸光闪动,似乎欲言又止。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轻轻放在平滑的圆桌上,示意西晏来看,她伸过头去,看到那是一张手抄的药方…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昨晚怎么都登陆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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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夜入聚典 ...

“妹妹是何用意?”西晏并不精通医药,对药方没有敏感度,端详了片刻,没看出丝毫头绪。

“这是子晴妹妹服的药,三姨太说是宫里的太医开的,收的仔细。我趁美婵帮忙抓药的时候,偷偷抄了一份。子晴妹妹前些时候还好好的,即使动了气,也不该短短的不到十天,整个人都起不来床了,我怀疑这药方也许有问题。不过老爷夫人和三姨太都不相信,我找了大夫来看,大夫也说这只是一般的去湿热的方子,还添了两味补药,是极其正统的,只是有一味药材已经不易寻得,因为已经被禁了。子晴妹妹这几日只服了这么一味药,身子却越来越不好了。我总怀疑…”秦晓渔蹙眉,低着头,嘴唇咬的紧,“说到底,子晴妹妹从前是极护着我的,是我出卖了她,我想…”

西晏已经大致明白了秦晓渔的用意,她也在疑惑,这几日顔子晴的病症倒和太子有这么几分想象,只是太子的病前后拖了快两年,太医会诊也只说是中虚之症,竟没人能查出为何会突发这种病症。

西晏不想让秦晓渔多呆,将药方留下,就差她离开了。整整一个下午,她对着药方反复端详,除了有一味药重复写了两遍,其中两字用笔涂去外,其他都是工整洁净的,手抄的方子也许并不能完全反应药方的原貌,但也大致有个依据。其间有“検峀”二字被秦晓渔描摹了两次,像是生僻不常写的感觉。西晏也觉蹊跷,这味药似乎和普通常见的药材名称都不同。

思量了许久,西晏想起顔子昭似乎和宫里御药房的人颇为熟络,前段时间还曾见过他拿回药来,想来他应该在这些方面深有研究。下午就直奔了衙门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