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子昭自然对西晏亲自前来很是诧异,尤其在宫里的多事之秋:“夫人大驾光临,就是有天大的事,为夫也该先放放。”

西晏环视了四周,几名侍卫在她进来之后,已经自觉的退下,只剩下她和顔子昭两个,犹豫了片刻,提笔在空空的书案上写了“検峀”两个字,轻轻放下笔,抬头看着一脸懵懂的顔子昭。

他微微一怔,而后饶有兴致的看向西晏:“你在考我生僻字?”

“这两个字,竟然出现在一张药方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张药方?”

“你妹妹子晴的药方。”

“你如何知道?”

“保密。”

顔子昭失笑,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是不是你怀疑这方子有古怪?”

“我怀疑我大哥也用的同一种药方,甚至按照现在的情形,六弟也许也在用。”西晏心里有种激动的情绪,“他们的症状都惊人的相似,都是中虚之症,只是发作快慢的区别,我怀疑这中间有联系。”

“西晏,其实有很多事,不该你来查。好奇心是人人都有的,但宫里的事,关心的越多,越容易引祸上身,你是宫里出来的,这些道理应该比我了解。”

“可这事关我大哥的安危,还有六弟,和你妹妹子晴,都是身边息息相关的人,我如何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西晏这时忽然觉得顔子昭似有些冷血,鄙夷的转过头,“你不肯帮忙,就不要在中间说一些明哲保身的大道理了。”

西晏已然带着愠怒,转身要走,手腕却忽然被身旁的顔子昭握紧:“你急什么?如果别人利用了你的急躁,有一天会把你推到悬崖边的。”

“我一直都在悬崖边上。”西晏缓缓的挣脱了顔子昭的手,将桌上被自己写字的纸揉成一团,

“这是一种北岳的寒莲山独产的植物,针状的叶子,有去湿热的作用,要用冰来冷藏方能保持疗效。”顔子昭在她出门前,终于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只知道这么多,是在御药房的管事吴敬德那里知道的,他那里收录了一个小本子,我曾看到过种植物的解释。”

西晏回过头来,看着顔子昭的眼睛,那里忽然显现出一种复杂,是犹豫掺杂着无奈,深深的收在眼底。

将吴敬德传唤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这天的傍晚,顔子昭从前和他熟悉,倒不显拘束,只是西晏在旁,让吴敬德不得不避讳。他似乎料到有人会来找他,没有惊慌,有一瞬间,西晏甚至觉得吴敬德眼里闪过一丝认命的情绪。

“奴才劝三公主和驸马还是不要弄清这药材的原委,因为从七年前,这就成了禁忌,先皇后曾密旨御药房的人不得擅自使用‘検峀’,甚至不许谈论,宫里从那时开始,就没再使用过这种药材,一直是用其他药材代替,何况这种药产自北岳,都是在边境的交易集市上购得,价格昂贵,又不易取得,这几年宫里都没有存货。”吴敬德说的中肯,只是点到即止,似乎根本不想述说当年禁此药材的缘由。

西晏和顔子昭的好奇心几乎被他的这一番话彻底撩起了,两人疑惑的递了个眼色。离开了御药房之后,这个答案始终盘旋脑际。

“七年前我已经不小了,宫里发生了哪些大事,我也是有印象的。倒是母后为何禁药,我竟没有耳闻。”西晏低声和顔子昭交换了意见。

“宫里的大事,应该都有记录,先皇后既然禁此药,自然有她的考虑,找出这个原因,肯定对这个药方的指向大有帮助。”顔子昭的意图,是想弄清药方背后隐藏的玄机。

西晏看了看时辰,已经接近晚膳的光景:“待会你差人回府向国舅和夫人禀报一声,就说我在宫里和四公主叙旧,晚膳暂不回去。”

“你想去史官那里查七年前的记录?”

“嗯。”西晏点头,“我必须查清楚,大哥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只要有一线转机,我都要想办法。”

顔子昭看着西晏认真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既像调侃又似乎正经:“如果是我卧病在床,你也会倾尽所能来救我吗?”

西晏听不得他的真真假假,轻撇了他一眼:“如果是你,不等我救,就有你的晓渔妹妹替你张罗,我哪里插得上手?”

“借口。”

“实话实说而已。”

顔子昭似乎没了情绪,转身要离开,却听得西晏在背后叫了他一声:“回去问问你的晓渔妹妹,药方的原件如今在什么地方?最好向国舅打听打听,此药方出自哪位太医之手?既然母后当年已经禁用此药,有什么理由重新将此药列入?岂不是明知故犯?”

“有本事你自己问好了,何必差遣我?”顔子昭懒散的舒了舒身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也关乎到你妹妹子晴的性命!”

“子晴的事,我可以单独为她寻方子,你要救的是你大哥,而这不关我的事。甚至于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太子有什么不测,得益的不外乎是顔家的人。”

西晏这才醒悟过来,顔家的狼子野心从来就没有收敛过,是她这几日竟然天真的以为,顔子昭也可以作为朋友一样相处对待,甚至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和她有商有量。

“顔子昭,你别忘了,六弟现在也是相同状况,而他是你们家能依靠的顔贵妃的独子!”西晏气不过他的表现,恨的牙痒痒。

和顔子昭分开后,她就直奔了“聚典楼”。宫里大大小小的记录档案几乎全归总在那里。只是宫里看守的侍卫委婉的将她拦了下来,称聚典楼早已经被下令禁止人员出进。西晏吃了闭门羹,心里不服,软硬兼施后,侍卫已然悉数跪在她面前。逼得她不得不回头。

一夜没回顔府,只是去了从前未出嫁时的“懿昙宫”,那里是母后的寝宫,自从母后去世以后,那里便空了下来,时时有人去打扫,袁夫人还住在里面,就像皇后还活着一样,袁夫人是先皇后的侍女,一辈子未嫁,始终守在这里,对待西晏像自己的女儿一般。

“夫人,你说,七年前到底发生过哪些大事?母后为何要禁一种北岳过来的药材?”西晏知道袁夫人不会骗她,既然没有文字记录可看,至少还有从前的当事人可以询问,“我只记得,那年六弟出生了,当时宫里有七八年没有孩子出生,父皇很高兴,母后还把六弟抱到懿昙宫来抚养。还有就是当年南川对北岳的战事,打了一场大胜仗,那次父皇御驾亲征,士气大振。凯旋以后,宫里大宴群臣,还封赏了很多人。其他的,我完全记不得还有什么更加值得一提的事。”

“公主还是不要插手太多,当年这种北岳的药材掳走了很多人的钱财和性命,皇后娘娘这才奏请皇上,禁了此药。”袁夫人似乎不想与她多说,只是担忧的劝慰她不要深究。凭直觉,西晏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事。

“可现在有人重新用此药做配方,这是明知故犯。”

“此药虽然已成禁药,可民间有些黑市已然暗地里通行。这种药材昂贵,北岳的商贩不肯放弃发财的机会,铤而走险的大有人在。”袁夫人替西晏铺了被褥,柔柔的劝道,“公主早些歇息吧,这个年过的不太平。宫里谁尾巴翘的最高,往往最容易被当做众矢之的。”

一晚上辗转反侧,几乎没有一刻合眼,想着最近发生的事,确实有太多疑点,寿禧宫现在已经全面封锁,关于西旻的病情完全没了音讯,太子那也一直是老样子。看来最容易着手的地方,竟是顔子晴这边,尽管三姨太极力排斥她,可身份的悬殊,这里面仍大有可为。

正想的出神,西晏忽然感觉到背后有细碎的声音,轻微的脚步和喘息,吓的她立即警觉,刚要回头,就被一个黑影掩住了口鼻。

她急的要挣扎,就听得耳边熟悉的声音“嘘”了一声:“别动!是我。”

西晏这才发现是顔子昭,他一身黑衣,蒙了半边脸,从窗口进来,俨然传说中的刺客打扮,于是使劲掰开他的手,低声质问:“你怎么来了?”

顔子昭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我猜你一定没查到什么。”

“和你无关,反贼!”

“你笨笨的硬闯,定然被拦在门外。早有人知道会有人去查这些东西,已经做了防备,要看这些,不能用寻常的方式。”顔子昭扔给她一件夜行衣,示意她赶快换上。

西晏拿着衣服反而犹豫:“这是江湖上下三滥的手法,我身为公主…”

“你若不去也成,我自己前去,查到什么,也不用知会你。”他似乎有意激将,转身要出门。

“喂!”西晏下意识的想留他。

他停住了脚步,只是没转身:“你休息吧,别辱没了你公主的身份。”

西晏想起太子的情况,心里纠结,不容多想,一咬牙答应了顔子昭。

深夜的宫里处处显得威严和阴森,重要的宫殿彻夜灯火通明,而聚典楼前只亮了两盏灯笼,朦胧的很。西晏跟着顔子昭躲过侍卫的巡查,一直来到楼后。后门上了厚重的铜锁,上面是雪花和灰尘,已经很久没人打开。

顔子昭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针状模样的器具,插进锁眼里捣弄。

“你还会开锁?”西晏惊讶的看着他熟练的手法,忍不住感叹。

“你应该听说过我流落在外八年,这些年里,我学到的东西,也许比以后一生还要多。”在顔子昭的动作下,听得“啪”的一声,锁顺利打开。

西晏此刻竟觉得有些佩服他,这些年流落的生活,他应该吃了不少苦。

聚典楼里一片黑暗,顔子昭点了一根蜡烛,伸手牵着怯缩的西晏。到处是灰尘,层层都是历史的厚重感。从南川开国以来,所有的典籍和记载都收录在这边。

西晏顺着蜡烛的光亮看着斑驳的楼壁,周围挂了一些字画,唯一光秃的墙壁上,爬了几只狰狞可怖的壁虎,吓的她差点叫出来,下意识的牵紧身前的顔子昭。

他停了一下,不客气的将她搂过来,低声笑道:“原来你怕这个,今后再说要毒打亲夫的话,我可有报复你的工具了。”

西晏伸手推他,作势要挣脱,他却不肯放手:“公主大人再忍耐一会,这楼里脏气太重,老鼠蟑螂臭虫,各种可怖的小动物都住在这里。你若离我太远,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能保你。”

西晏心里气的直骂人,又惧怕他说的那些东西,只得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任他圈住她的身体。

寻了接近一个时辰,终于在楼的第三层找到一卷七年前的宫廷大事记载。

翻开发黄的卷轴,用昏暗的蜡烛照明,里面的蝇头小字映入眼帘。

——庚戌年正月初六,皇六子出生,母顔氏。

——正月二十,皇六子西旻进懿昙宫,由皇后纪氏抚养。

——三月初五,皇帝御驾亲征,讨伐北岳贼军。

——六月初十,城垣五郡收复,大获全胜,圣驾班师回朝。

西晏逐行筛选可疑的内容,后面几乎全年都是庆典宴会的记载,那一年似乎喜事重重,完全没提到关于禁药的事宜。

翻过歌功颂德大事的一页,在补充说明的小字批注里,西晏似乎窥到了了一丝异样。

——三月二十,皇五子西晎抱恙,于次日夭折,时年八岁。

——六月初三,惠夫人叶氏偶感风寒,薨。

——六月初七,列“検峀”为禁药。

整年的记载里,似乎只有这两条算是哀事。惠夫人叶氏正是皇五子的生母,两人接连过世,且都在父皇御驾亲征的时间里。在惠夫人过世的第四天,“検峀”就成了禁药。西晏忽然觉得蹊跷,或者禁药的事,和惠夫人薨逝是有直接关系的?

窗口忽的吹进一缕细风,将顔子昭手上的蜡烛吹灭,整个楼里瞬时回复了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的多一点,路过的童鞋要记得留个爪哈

15

15、窥探玄机 ...

西晏忽然没了方向,楼里阴沉的书卷味浓重,没有灯光的照耀,楼里黑漆漆的完全看不清景物。恐怖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腰间顔子昭的胳膊却收的更紧,动作比先前更加亲密。

“快把蜡烛点上!”西晏一只手抵在顔子昭的前胸,另一只手还握着书卷。

“被风吹灭了,我可没带火石,只能摸黑了。”顔子昭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蜡烛收进随身的口袋里。

西晏本想再仔细研究卷档上的内容,现在只得作罢。泄气的摸索着将卷轴放下。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两人步履维艰,只有顺着记忆中的位置,寻找下去的路。入夜的聚典楼,已经彻底沉入黑暗。小心的挪动着步子,慢慢的下移。

“还说一切妥当,最关键的时候搞出这种事!”西晏嘴里抱怨,手上却不敢放开他,阴森的木楼,对她来说仍是令人惧怕的。窄窄的楼梯环绕楼的边沿,轻手轻脚的一步步迈下台阶。

“有鬼!”顔子昭忽然低声吼了一句,脚上也停了下来。

西晏吓的想叫,被顔子昭掩住双唇,声音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仔细听得外面,果然有人的说话声,只是极细小低沉。

两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眼睛睁得大大的,楼外的月光照进来,使得眼睛的光亮更加灵动。仔细听着外面,确乎有一男一女在楼后的拐角处。

周围静静的,那两人的对话在寂静的深夜里更加清明。

“二殿下,岚岚这些日子天天都在惦记着您,您说过,有朝一日,一定会给岚岚个名分的,这次殿下您替太子监理国事,皇上龙颜大悦,正要赏赐您,这是个好时机,不如殿下趁现在向皇上或娘娘提请要了岚岚吧…”女人的声音纤细柔弱,带着撒娇的成分。

西晏和顔子昭听她叫“二殿下”,才意识到是二皇子西映,平日里几个皇子中,最不爱参与纷争就是西映,因此被皇帝封为“敦王”,以合衬他的个性。如今这种事,西晏万万想不到竟是二哥的所作所为。

“现在时机不成熟,太子虚弱,眼看朝不保夕了,三弟,四弟,还有六弟都蠢蠢欲动,内宫纷争四起,在这偌大的后宫,真正是我西映的心腹的,只有你一个,如果你不在宫里,本王真的大业无望了。”西映的声音低沉,像在劝慰恳求。

西晏心中一惊,凉意渐渐渗透心绪。原来一向老实敦厚的二哥,也在暗地里图谋大位。不禁让她觉得心寒。

“殿下,六殿下近来情况不好,寿禧宫的人都不能随意进出,皇上也急坏了。贵妃娘娘最近整日以泪洗面,想是太医那边给了不好的结果。”岚岚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听的出极是用心。

“这是好事,西旻向来深受父皇喜爱,如果他没了…”

西晏听不清后面还讲了什么,外面的风声逐渐掩盖了谈话的声音。顔子昭也感觉到她的身子僵硬,适时的收紧了胳膊,提醒她身边的情况。月光下,西晏咬着嘴唇,整张脸表情严肃。

“好岚岚,在宫里委屈你了,本王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等大业得成,一定会给你一个响亮的名分。你万不能暴露了身份,为了咱们的将来打算…”

西晏和顔子昭始终静静的听外面的两人谈话,越往后竟越听的不甚清楚,再到后来谈话声音结束了,传来了急切的亲热声。“心肝儿,宝贝儿”的呢喃渐渐代替了刚刚的言谈,亲吻的吮吸声,娇吁和牛喘合成一气。

西晏和顔子昭隔着一层窗户,觉得尴尬极了,楼里狭窄而寂静,让原本紧贴的两人身体的温度在逐渐上升。

岚岚的压抑的呻吟声,西映急促的喘息声在楼里几乎听的越来越分明。

西晏和顔子昭新婚以来,始终不曾有过亲密,原本今天紧贴的距离已经超出了这些天的界限,此刻又听到近距离欢爱的声音,羞赧的面如火烧。西晏庆幸蜡烛灭了,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她的脸色。她感觉到顔子昭搂着她的那只手变的很烫,想推开的时候,忽的感觉到小腹边上的触感已然坚硬。

西晏是嫁过人的,对男女情事自然了解,但对方是顔子昭,她还是无法接受。

出神间,恍然看到月光下,那个男人的眸子变得清亮异常,眼神里渗透着让她想躲开的神色,柔柔的唇瓣毫无征兆的覆了上来。一种窒息的感觉顿时笼罩在她周围,这种环抱的动作久违了,仿佛还是和纪尧尘在一起的两年时光,如今都远去了。

西晏睁大眼睛,慌乱中想推开他,却没有得逞,后退了一步,放满卷轴的架子被撞了一下,上层的竹简“哗”的落下一排…

回到“懿昙宫”时已经是四更天,一夜未眠,身体已经疲惫异常,精神却活跃的很。

二皇子和那个叫岚岚的宫女,一听到楼里有动静,连忙仓皇的离开。顔子昭赶忙抱了西晏退出楼外,赶在侍卫没到之前逃了出去。一夜的计划草草的收场,尤其在顔子昭吻过她以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思维瞬间停滞。

次日,袁夫人来收拾房间的时候,见西晏着中衣正坐在梳妆台前,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像是在思考什么。

“公主昨夜出去了?”袁夫人没有惊诧,语调像个慈和的母亲在慰问自己的孩子。

西晏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看着镜子里的脸,没有回头,轻轻答应了一声:“嗯。”

“去‘聚典楼’了吧?”

西晏没料到她猜的如此准确,捏着手里的梳子,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有侍卫连夜来巡查了,说是聚典楼发现了刺客。”

“夫人觉得那个刺客是我?”

“公主当然不是刺客,因为侍卫已经搜查到了那个刺客,是寿禧宫的宫女,半夜偷跑出来,图谋不轨,疑是奸细,已经被抓了起来,贵妃娘娘这回真动了怒,怀疑六殿下抱恙也是奸细的阴谋,今儿早上已经奏请了皇上,让刑部严审那名宫女。”

西晏心里一沉,她说的那名宫女,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岚岚,没有提及二殿下被抓的事,看来暴露的只有岚岚一个。

“奴婢见公主回来后,夜行衣还塞在床边的一角,才知道原来公主昨儿夜里也出去了。”袁夫人是个心如明镜的人,西晏的想法她一清二楚,但不到紧要关头,却绝不过问。

“夫人应该也记得当年的惠夫人吧?”西晏依旧对着铜镜,表情落寞,却忽然提及了另一件事,“我对她的印象竟然很模糊,还有五弟西晎,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见他躺在摇篮里,是个相当可爱的孩子,尤其有双大眼睛…他后来没了?”

袁夫人一惊,抬眼慌乱的看西晏一眼,站在一边沉默。

“夫人,从小您就待我好,宫里是非多,到头来真正贴心的人却少之又少。我已经大了,经历了很多事,我已经怕失去亲人了。大哥的病,很可能和当年禁的药有关,而我昨天看了卷宗,发现禁药和惠夫人的死似乎有莫大的关系,我想弄清楚这些原委。能跟我推心置腹,对我坦诚相待的,也只有夫人你了。”西晏回头看着袁夫人,想在她忐忑的眼睛里寻到一些不同的东西。

袁夫人躲闪不开西晏的眼神,重重的叹了口气:“既然公主非要知道,那奴婢也不敢隐瞒,惠夫人是当年吏部尚书叶文轩的女儿,进宫的时候,也算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只是性子太冷清,始终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进宫好几年,才有了五殿下。只是五殿□子弱,一直有不足之症,生的也斯文,果真随了娘。

惠夫人当年的药方里,的确有‘検峀’这味药,当时五殿下夭折不久,惠夫人受了打击,整日不吃不喝,加之那一年天气变化反复,便染了风寒,用了几味药,其中就有‘検峀’,湿热是退了,但整个人很快虚弱下去,惠夫人是个要强的女人,平日里和谁也处不来,常常一个人写字弹琴。她太孤单了,一个总觉得内心没有知音,又自怨自艾的女人,是不会长寿的。皇后娘娘查到这味药里有问题,很快便封了进贡来的药材。后来皇上班师回朝,当时南川打了胜仗,底气也足的很,证实了那药里有问题,几乎很干脆了下了圣旨,禁止南川和北岳进行这种药材的流通。”

“那惠夫人的事就这样了结了?”西晏的好奇心被挑起,一时间竟然想追究的更深入。

“那一年皇宫里充斥着胜利的喜悦,惠夫人和五殿下的死,并没有影响到宫里人的情绪。她的葬礼一切从简,为了迎合宫里的气氛,皇上只让二公主一人为惠夫人守灵。二公主的生母容夫人,早早的去世了,二公主一向是惠夫人抚养,当时二公主大胆的在灵堂里哭的震天动地,还因为扰乱了宫里的宴会,被斥为不吉。”袁夫人娓娓道来,似乎已经在心里熟稔的往事。

“这些事,我竟没了印象…只是觉得后来就再没人提起惠夫人母子。”西晏忽觉混乱,抚着额头,心里的某一处被触动了。

“公主十年前跟着皇上的圣驾去南海治眼睛,留在那里三年的时间,龙撵接您回宫的时候,惠夫人母子已经过世了。”袁夫人解释,她不愿看到西晏迷茫的神情,心里升腾的都是愧疚。

“我记得母后接我回宫的时候告诉我,宫里的路都替我铺好了,从前欺负过我的人,也都不存在了…”西晏回忆这段过去的时候,心里竟有种害怕,谁是谁非仿佛在母后的眼神下,变得不甚分明。

“公主还记得当年您的眼睛是怎样失明的吗?”

西晏怔了一下:“南海神医廖先生说,是一种香薰…”

“不错,这种香薰就出自惠夫人之手,在您去医治的第二年,在她的寝宫发现的。皇后当时大怒。所以知道惠夫人后来身子虚弱的弥留之际,皇后娘娘一次也没去过,甚至下令谁也不许去。惠夫人心气高,她不愿跟其他人争,却唯一愿意和皇后争。只是她棋差一招,她始终没有那个本事和福气,皇上和皇后是患难夫妻,他只信皇后娘娘的话。惠夫人总想挑战这种规律,只是她失败了。”袁夫人的眼睛里竟显得深邃幽暗。

西晏从前隐约的知道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是源自后宫争斗,可她从来没想过斗争的恶果会一直延续到如今,甚至牵连到无辜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了这个时候,困哪。。。。先睡觉了,明天来修改一下

16

16、真相渐露 ...

西晏几乎一天没有出房间,任复杂的情绪在脑海里盘旋,从前和现在交叠出现,整个人快被这种思绪冲垮了,原来在这深宫之中,隐藏了太多她从前不知道的事,她竟然天真的以为周围的人都是坦诚相待。

呆呆的出神了许久,待到掌灯时分,她才忙让丫鬟帮她梳头更衣,直接坐轿子出了宫,奔着顔府的方向去。

顔府上下已经进入晚膳时间,没人料到西晏忽然这时回了府,风尘仆仆,面容疲倦。进院子的时候,在北风的映衬下,整个披风几乎飘了起来。

顔国舅和夫人放下碗筷起来迎接,被西晏上前拦住了,张口第一句却是问:“子晴妹妹还好吗?”

顔国舅听闻只是叹了口气,顔夫人却伸手拍了拍西晏的手背:“难得公主这么想着子晴,只是这两天她还是老样子…”

西晏点点头,看了看起身的顔子昭,又忙把眼神转过去,对顔夫人说:“我想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