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什么都别说了,闭上眼睛,马上上面的地面要垮塌,我们再不下去,就会首先被卡死在这里。”顔子昭抱紧西晏,做好了下落的准备。

西晏心里忐忑,贴紧顔子昭,默默的朝他点了点头,两脚慢慢悬空。上面的裂缝开始收紧,逐渐向四面八方裂开,下面的空间反而越来越大。顔子昭一横心,松开了伏在两壁间的手脚,抱着西晏坠下地缝…

两边的风速越来越大,上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周围冰冷一片,她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体不断下落。终于周围的温度骤然回升,“咚”的一声坠落进某片温暖的水域里,周围竟然有亮光,水面冒着热气。一冷一热的交替中,西晏的意识恍然间模糊了,隐约看到了还在南川时的样子,鲜花遍野,宫殿华丽,气候宜人,那里的一草一木都留在了她的脑海里。接着是在南海的场景,那座海边的小屋,还有椰林的景色,山水环绕。她看到了一个俊朗的男孩,站的很远,只能看到背后的轮廓,她开口想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忽然见,那些美好的景象都消失了,她看到了自己,抱着所有人的牌位,站在孤零零的荒野中,有可怖的声音环绕耳边…

“啊!!”西晏忍不住大叫,紧张的醒过来,看到自己像是处在某个光亮的岩洞里,周围空气温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盖上了一层毛皮做的毡子。

光洁的皮肤还沾着水迹,周围静悄悄的,偶尔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传出,她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坐在水潭的对岸。那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旧,可隐约能看出昔日的华丽,衣饰上绣着飞舞的凤图,还有金光闪闪的凤冠。

西晏顺着她坐的地方看去,才发现另一张毛皮毡子的掩盖下,顔子昭正的躺在那里,眼睛睁的大大的,显然已经醒了,却直挺挺的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

她激动的起身要过去,被那老女人呵斥住:“别冲动,丫头。”

西晏披着皮毡,勉强站住了脚,带着疑惑的问道:“老婆婆,你是谁?你救了我们?”

那女人发出尖细的笑声,明显年轻的很,可相貌却像个年近八旬的老太太:“本宫今年才二十五,已经成了老婆婆,端妃那女人果然会折磨人…”

西晏没有言语,看着她的装束,明显是北岳的风格,头发的梳理也是北岳宫廷的高发髻,身上破旧的衣服,乃是正宗的皇后装。她被吓了一跳,震惊的打量这个女人,她预感到这女人身份不俗:“你是…”

“你和端妃的儿子一起下来,装束又是王妃规格,显然你来自宫廷。既然来自宫廷,你竟没有听说过昌平宫的主人是谁吗?”那女人言语犀利的反问。

西晏当然知道昌平宫的主人就是十来年前惨死的董后,她此刻才意识到,眼前白发苍苍的老女人,竟然在暗示,她就是那个死去多年的人。

从小娇生惯养的西晏,此刻被吓的面目苍白,强制镇定了情绪,又看看躺在对面的顔子昭,戒备的问:“你想怎么样?”

那女人笑了,笑的凄凉又不屑:“我等了很多年,就等着有人下来,听我诉说这怨气,我等了太久,我知道北岳会亡,时间比我预期的晚了一点点…”

西晏不确定董后的意图,心中嘭嘭直跳,她料想董后的怨气一定很深,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十多年,非一般人能做到。

“丫头,看起来你比本宫幸运,端妃的儿子直到掉下来,都在护着你。没想到这么狠毒的女人,竟有这么深情的儿子,实在没能想到啊…”董后的声音趋于沉缓,叹息多过惊讶。

“他现在怎么样了?你把他怎么样了?!”西晏隔着水潭焦急的大叫。

“他没有你幸运,下来的一瞬间,你们本是对着冰面,是他在下落的时候果断的将你抛进温水潭,他落在冰面上,胳膊和脊柱受了伤,无法动弹。”

西晏听到她的讲述,心口猛的一疼,眼泪抑制不住滚落,不犹豫的踏进水潭想游到对面。

“别动!”董后在对面呵斥了一句。

西晏没有理睬,执意过来。直到董后拿过一块尖冰,从顔子昭的肩膀上刺入,血液崩出,顔子昭疼的钢牙紧咬,脸色红的发紫。

“不要!”西晏不敢再往前,心疼的看着他,乞求的看向董后,“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要动,本宫已经说了!”董后依旧手执那块尖冰,随时有深入的可能。

西晏吓的不敢再往前,她怕顔子昭受到更多的伤害:“我不过去,我不过去!你不要伤他,帮他止血,我求你!”

董后大约乐见西晏这副模样,竟爽朗的笑了:“你听本宫讲个故事,听完了,我就帮他止血。”

西晏不知道董后在耍什么心计,眼见顔子昭痛苦的样子不堪忍受,可如果不答应她,就不能确定会不会有更多的伤害等着他:“好…我听,你讲。”

董后慢慢松开放在尖冰上的手,神色较刚刚缓和了些:“你既然是太子妃,一定听说过十年前的事,当年本宫进宫当皇后的时候,年纪还小,被诡计多端的端妃害了,昌平宫里的石雕,就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当年那石雕确实精致,她知道那东西会释放出一种物质,使得接近它的东西发生改变,于是就假装喜欢,惹来庆妃的妒忌,两人争执不下,皇上终于将石雕给了本宫。其实这一切都是她预演好了的。原本在我没进宫前,皇上就有意扶她做皇后,只是董氏一门实力强大,她不能应对。皇上也不得不屈服,立了我们董家的女儿为后。端妃表面贤良淑德,其实内心极为险恶,用尽一切办法铲除前面的敌人,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西晏泪水止不住流淌,她没兴趣听董后的故事,可顔子昭的血在一直流,她怕说出惹恼了董后的话,让顔子昭受到更多伤害:“继端皇后再阴险,她也已经死了,宫里的庆仪贵妃因和她争宠,也被害身亡。说起来您成了后宫位分最高,最长寿的女人,是因祸得福!如今北岳皇宫塌陷,昔日繁华不再,其他妃嫔也没有得到更好的下场…”

“可本宫困在这里十年!”董后语气里是深深的恨意。

西晏眼见顔子昭疼的痉挛,却发不出声音,急的心里直打鼓,为尽快结束谈话,心里一横,仅凭一己猜测,大胆道:“继端皇后,也就是娘娘您说的端妃,坐上皇后的位子没有几年,就染恶疾身亡,显然是老天报应!韶恒在外流亡多年,才回北岳不久,就赶上国家覆灭,太子的位子还未暖热,便成了亡国奴!相比他们母子,西晏觉得,娘娘反而更加幸运!”

董后一怔,眼神因为她的一席话而有了一丝缓和。

“娘娘虽然被困地宫,却能洞晓世事!端妃已死,皇上驾崩,北岳亡了,韶恒如今已然苟延残喘,行尸走肉,留他一条命又能如何?”西晏知道顔子昭听来一定很绝望,可她不希望他的命落在董后的手里。

“哦?说来你对韶恒倒是甚为不屑,那本宫刚才见你冲动的想救他…”

西晏着急间双膝跪在地上,凄婉的朝董后道:“那是因为他是西晏的夫君,西晏从小就受到三从四德的教育,夫为天,妻为地,如果夫君没了,臣妾和未出世的孩子,如何自处?必定是随着夫君赴黄泉!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不是拼命想保夫君周全的,况且在这样的乱世,西晏已经无依无靠!”

董后显然有了些许动容,沉吟了片刻。

西晏抓住机会,继续进言道:“西晏千里迢迢被嫁到北岳,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皇宫里倾轧重重,日日如履薄冰,惟独太子对臣妾关怀备至,如今如果他不在了,西晏哪儿也不想去,就葬身在这里好了…”西晏说的情真意切,这个世上,往往最缺少什么的人,越容易被什么所感动。

顔子昭听的激动,血液上涌冲开了穴道,董后听的出神,没有及时反应,反而被一跃而起的顔子昭钳制住。

“西晏!”

“顔子昭,别伤她!”说不上为什么,西晏竟然不想让已然心理扭曲的董后受到伤害,也许是知道有了身孕后,更珍惜生命的存在。

“韶恒,你已经受伤,没有我的帮助,你的体力根本不可能出去,如果你执意妄为,脊背上的骨头就会碎裂,肩膀上的伤口也无法止住血。”董后显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放了西晏,让她出去。”顔子昭声音不大,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母后和你的恩怨,我来承担。”

“哈哈哈哈…”董后忽而笑的凄厉,瞪着面带严肃的顔子昭说,“你承担什么?你承担的了十年在地下的生活?本宫早该死了,可偏偏老天没让我死,让我活到今天,看着北岳灭亡,看着端妃的儿子掉下来。可惜啊,你比端妃天真,因为这地宫其实没有出口,不然本宫找寻了这么多年,为何最后只有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

“上面已经塌陷了,这里很快也要遭殃,在这里很危险,如果找不到出路,无论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都一样是死。”顔子昭出奇的平静,只是手略微发抖。

“这么多年了,本宫早已经不怕死了,有端妃的儿子和他心爱的女人一起跟着陪葬,本宫很开心,很开心啊…”董后尖利的笑着,渐渐的泪意盈满眼眶。

顔子昭掩住肩膀上的伤口,指着深潭道:“这里就是出口!这水在流动,而且有风的声音,说明这里没有被封死,一定有出口!”

“真是个天真的小子!这潭很深,这丫头如果不是被本宫救了,早就淹死了!出路是有,可中间有几里封闭的距离,充满了水,没有人能一口气游到出口,一定会在中途憋死!”董后苍眸幽深,声调沉稳,“不过你们应该很庆幸,没人敢于从地缝跳下来,地宫的入口离这里很远,可那些自认为进入地宫的人,要经过重重关卡,最终才能到达这里,中途也许他们就死了,即使有人冲破重重阻挠来到这里,也一样是死,因为这地宫最大的秘密就是没人能出去!”

西晏和顔子昭听得毛骨悚然,关于地宫的秘密,传言很多,这里还留有许多大阳国的痕迹,可以依稀看到当年的繁盛,没想到就这样长埋地下了。

“皇后娘娘,既然您坚持了十年,靠吃水潭的东西活了下来,历尽艰辛,为的就是有一天能重见天日,您舍得让这一切泡汤,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吗?如果我是你,我会拼命出去,在勒彰帝的陵前走走,将包括继端皇后、庆仪贵妃在内的所有牌位一并逐出北岳太庙,而后不管去哪里,您都是北岳最后一位皇后,真正把那些算计你的人们都熬死了,而后平静的生活,而不是永远在这里困死!”西晏知道董后一定有所准备,她不能让她变得灰心,变得仇视顔子昭,她要转移董后的仇恨,并让她相信,眼前的两个人是能帮助她逃离苦海的人。

董后缄默不语,脸色逐渐变得铁青,西晏说的这些恰是她一直心里的郁结所在,可年复一年,她已经快绝望了。

顔子昭神色微微不悦,继端皇后是他母亲,勒彰帝是他的父亲,如今双亲过世,他内心宁愿牺牲自己而保父母名节。西晏急忙暗里递了眼色,如今的情势,不得不剑走偏锋。何况继端皇后的所作所为,恐怕也无法粉饰。

长长的叹息声让这空旷的岩洞蒙上了一丝沉重,只有水滴有节奏的划破寂静,敲打着人的神经。

董后终于扯了长长的凤袍,在水潭中间架起一座桥,示意西晏过来。一刻也没迟疑,顔子昭在她走到潭中间时,伸手一把将她迎了过来,揽到自己身边,西晏看到他一边手掌已经因为失血而变得青紫,心疼的扯了毡子底层一块干净的布料帮他包扎。

顔子昭显然疼的厉害,身子也微微发抖,却安抚的说:“别包了,时间不多,上面的塌陷很快就会蔓延到下面,就剩最后一丝希望,我们要抓住。”

“果然南川的公主不是等闲之辈。”董后轻笑,站起来带着西晏和顔子昭朝岩洞的深处走去,越往前走,越是黑暗,脚下深深浅浅不同,几次差点摔跤,次次都惹来西晏的惊呼。

“有什么大惊小怪,这下面的稀奇古怪,远比这里多!”董后似乎对这段路颇为熟悉,轻松的避开了很多坑坑洼洼,不消多时,已经拉身后的两人很长一段距离。

岩洞里水位渐渐升高,已经能清晰的看到不远处的空间里几乎全部被水充满,除了潜水,别无他法,充满水的距离或许真如董后所说,远的有好几里,任谁也不可能一口气游到出口。

“你们两个过来。”不远处董后开口,冲西晏和顔子昭命令道。

两人加快了脚步,尽力跟上董后的步伐,慢慢朝着声音的方向而去,渐渐的有了亮光,在岩洞一个僻静的拐弯处,光源展现在眼前,竟是一条会发光的鱼,鱼的形状仅仅是普通鲤鱼,可巨大的身子和会发光的特性,让人心里一悚。

“这条鱼本是昌平宫的花池里的鱼,石雕送进了昌平宫后,仅两天时间,所有的鱼全都死光了,这是仅剩的一条,它一直活了下来,十年了,算是我的陪葬。之后的几年,这条鱼越长越大,并且发出异样的光,我猜这也是石雕在起作用。”董后轻轻的从鱼肚的下方打开了一道入口,回头道:“四年前,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将它杀死,尸体留了下来,放在这里风干,这条鱼肚子里的鱼泡注入了气,可以让坐在鱼身里的人有足够的呼吸,支撑到出口。可惜这鱼太重了,我一个人挪不动,很长时间以来,我已经快绝望了,还好,终于有人下来了。”

西晏和顔子昭大喜,过去帮忙将那条巨大的鱼挪到水里,鱼身很重,虽然五脏六腑已经被掏空,仅剩几个空空的鱼泡,可重量依然不轻。顔子昭的手臂受了伤,费了很大力气才放入水中,原本包扎的部分重新撕开,血流如注。

西晏赶忙要帮他重新包,被顔子昭制止,身后已经能清晰的听到岩洞点点碎裂的声音,坍塌延续到地下。

“来不及了!赶快走,不要管我的胳膊!”顔子昭拉着西晏和董后一起钻进鱼腹,鱼腹内空间狭小,勉强盛下董后和西晏,两人尽力侧着身子,腾出空间来让顔子昭进来。

外面一阵崩塌碎裂的声音,隔着隐约透明的鱼腹,能看到后面奔涌而来的泥沙石,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逼近,西晏拼命拉顔子昭上来,水流渐渐湍急,大鱼朝前快速飘动,顔子昭尽全力游动跟进,想抓住西晏伸来的手。

“丫头!赶快将鱼腹封死!一旦水和泥沙灌进来,我们都逃不了!”董后在身后催促,伸手要封掉鱼腹。

“再等一下!就一下!他马上就可以上来了!”西晏拼命把住鱼腹的开口不让董后封住,将手伸出去接顔子昭上来。

“别傻了!等他上来,水就灌满鱼腹了!”董后呵斥,狠命拉西晏过来,被她挣脱掉,顔子昭的手指已经碰到了西晏的指尖,勉强拉住。

身后泥沙已经在十丈以内,不断涌动,挤压了岩洞,让水流越来越快。她看到顔子昭的手臂留了很多血,将岩洞里的水染红了一片。拉住的手如何也不肯放开,死命抓紧,她知道倘若一放手,这一世再也无法相见。

董后见她倔强,只好由了她的意思,伸手帮她一起拉顔子昭,他像从水里捞出的落汤鸡,湿漉漉的被拉进了鱼腹,董后果断的封闭了仓门。激流将这条大鱼冲进了岩洞更深处…

顔子昭躺在鱼腹中央,吃力的喘息,看着西晏满面泪痕的样子,心中一动,勉强支起身子抱她入怀,两人的衣服都被水浸湿了,冷冷的贴在身上,可这个拥抱却异常温暖,西晏知道自己飘忽的心终于找到了着陆点。原来自己历尽千辛,所爱的人竟是这样一种相守。

顔子昭嘴唇苍白,手臂已经完全没了力道,麻木的不能动弹,头无力的靠在西晏肩上:“傻瓜,哭什么…”

西晏抱紧他,泪水止不住下落,动荡的心情暂时归于平静,刚刚的惊心动魄还让人心有余悸。

“他的手臂伤重了,经过浸泡,恐怕保不住了。”董后不冷不热的从旁道,打断了温馨的气氛,忽然间将团聚的喜悦拉回现实的残酷。

西晏心里既恨董后,又感激她,因为是她伤了顔子昭的手臂,然而也是她制作了这条大鱼,带他们出去。

“没关系…母后欠了您的,我来偿还…”顔子昭虚弱的看向董后,从他们入水开始,他就明白自己的手臂恐怕不行了,可为了让西晏不觉得害怕,他一直忍着,一直坚持着过来。

董后神情肃然,看着顔子昭和西晏,忽而心中感慨万千:“这世上的情爱有很多种,你们两个的执着让人羡慕…可我当年,还不知道所谓‘爱’是什么,就进了宫,人的际遇竟是这般天差地别…”

西晏和顔子昭听着她的感叹,静静的一句话也没有,只有外面的水流声,不断猛烈的冲刷岩洞和鱼的背脊。

“西晏,如果我们能出去,不要回到南川了,还一起到南洋去好吗?”顔子昭忽然问道,浑身湿透,在征询她的意见。

“好…”西晏没有犹豫,更加用力抱紧他,经历了许多生离死别,王朝覆灭,此刻最向往的,还是当年在南洋简单的日子。

漂泊了好一会,鱼身忽然猛烈的摇晃,“嘭!”的一声,像是前端撞在了某处。原本坐的端正的人忽而东倒西歪。

“一定是进了窄洞了!”董后警觉的叫了一声,惹得西晏和顔子昭一阵心惊。鱼身在岩洞壁上磕磕碰碰,不断发出声响,摇摇晃晃的随着水流朝前走,猛然间一片漆黑。

西晏慌了,心里怦怦直跳,顔子昭将她搂的紧紧的。董后的声音开始打颤,却依然有魄力:“都坐好!岩洞很坚硬,很可能会碰裂鱼腹!”

西晏感到身侧已经开始渗水,湿漉漉的一片,并有随时崩裂的迹象。在岩洞的拐弯处,猛然撞击岩石,瞬间鱼腹的下方开了巨大的口径,浑浊的水混着泥沙灌了进来。

“我们赶快出去!不然会被封死在鱼腹里!”顔子昭喊道,果断想将西晏从缝隙中推出去。

董后贴着鱼腹的侧边不敢动,顔子昭过来拖拽她的凤袍。

“别碰我!”董后死命抓住鱼腹的侧边不愿离开。

“娘娘!再不出去只有死路一条!”顔子昭慌忙喝道。

“本宫不会水!外面很黑!根本游不到出口!”

“躲在里面也是死,出来也是死,为何不试试?已经能看到亮光了!”

董后忽然哭叫着躲开顔子昭:“没用的!死在外面尸体都会被冲散,会被泥沙灌的满腹,死相会很难看!本宫是皇后,宁愿躲在鱼腹里被闷死,也不要那么狼狈!”

顔子昭放弃了拉董后出去,转身看向正堵着鱼腹入口的西晏,身上已经全湿了,嘴唇冷的发紫。

“我不怕,我跟你出去,不管死相有多难看…”西晏此刻出奇的平静,好像已经将最坏的结局想在了身前,她想给顔子昭信心,哪怕最后的赌注还是输。

顔子昭凝视了西晏一眼,确定的冲她点点头。又回头对瑟缩成一团的董后道:“娘娘珍重!”

顔子昭握紧西晏的手,从开口的鱼腹出去。立即沉入岩洞的水中。

“你们回来!!”董后怒吼着冲沉入水里的顔子昭和西晏叫道,她知道无论出去还是留下总归是一条死路,可只有一个人孤独的死,她却惧怕异常。

鱼腹重新被封死,东倒西歪的朝岩壁上撞。顔子昭拉着西晏跟着水流往前游动,尽力躲开大块的泥沙。

鱼卡在了窄洞的边沿,西晏和顔子昭沿着空隙游进岩洞的更深处,卡住的大鱼像横亘在窄洞门前的屏障,挡住了许多拥堵的泥沙。

一直朝前游动,岩洞地面有高低,在地面低处,上方有一片透气的地方。顔子昭见西晏撑不住,使劲全身力气将她托起到上面喘口气。胳膊疼的厉害,像即将断掉一般。

“顔…唔…咳咳!”西晏胸口憋的很,嗓子里呛了几口水。

顔子昭潜入水下看到每隔一段距离,都有水在分流,他猜到一定有出口。顺着水的流向,拉着西晏朝前游动,在转弯处偶然看到了几个亮光点,仅有拳头大小,但外面光线充足,显然是可以通到地宫之外,靠近了洞穴,用手挖了几下岩壁,竟发现有腐蚀的迹象,只是并不明显,心下大喜,掏出怀里的匕首,用力剋洞穴的边沿,竟能渐渐延展出更大的距离。

由于空气不足,每隔一会儿需要尽力往上,将脖子伸到岩洞上方仅有的一点透空气的地域,深呼吸几下,重新潜水,如此反复几次,已经筋疲力尽。尤其泥沙的侵入,很快让挖好的洞穴再次被堵。

西晏气力不足,感到腹部开始疼痛,并出现四肢抽筋的反应。她怕孩子出事,尽力护着肚子,心中害怕极了。

顔子昭感到一边的胳膊已经僵硬了,完全不能使唤,只有靠另外一条胳膊,使尽全力挖开一个人能钻入的大小,失血过多,加上彻夜疲劳,此时此刻他觉得气力已经快耗干了,身后有大块泥沙涌动的声音,他知道很快这里就会被泥沙封住,到时谁也没有活路。

尽全力将西晏从岩洞的缝隙里塞进有光亮透来的地方,西晏的身子迈过岩洞外,感到水温明显升高,并有温暖的光线。她伸手去拉顔子昭,却听得洞外有轰塌的巨响,无数泥沙奔涌而来,顔子昭的手很凉,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猛然朝偏离洞穴的位置冲去。

西晏张口想叫他,猛然呛了一口水,眼前一片被洞穴冲来的泥沙弄的浑浊不清。她看到顔子昭瞬间消失在洞外,跟随泥沙碎石一起。

西晏感觉心跳似乎瞬间停止了,从冷水逐渐过渡到温水,身体的不适逐渐减轻,前方的亮光越来越明显,意识却越来越弱,她呼喊顔子昭,却被灌了几口脏水,那水温温的,竟然有血腥的味道…

“顔子昭!!”西晏内心在呐喊,却已经叫不出来,感觉自己已经死了,身子轻飘飘的,心口疼的难受,顔子昭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伸手想抓却怎么也抓不到,太累了,浑身酸疼,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单位事太多,回家就想睡觉,没更新,今天多更点,补回来,不过吧。。。。其实却是有点虐待孕妇,后面有点惨。。。。不过,我是亲妈,确确实实的亲妈。。。。

后面大约还有1万多字,分两章更完

41

41、重回南川 ...

再次醒来的时候,好像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周围没有了战火烽烟,没有颠沛流离,和从前每个早晨醒来一样,多了一重安定感。

屋子里的装饰西晏都认得,是在南川未出阁时的住所,屋里的香薰也是她喜欢的桂花香。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心里空空的,睁开朦胧的双眼,一个熟悉的凑到她的床前,轻轻的叫她,激动的眼圈也红了。西晏看到是柳絮。

什么都没有改变,西晏却感觉已经是死过一次一样。在恢复意识的第一刻,首先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忙伸手抚摸肚子,担心的想确定这个小生命是否还在。

“公主,太医诊治过了,谢天谢地,孩子保住了,胎气还不稳,您暂时还不能下床走动,等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柳絮安抚的抓住她的手,轻声嘱咐。

“…我回来了?”西晏张了张干涸的唇,“回到南川了?”

柳絮使劲点头,泪水直落,又高兴又心疼:“是三驸马救您回来的。”

西晏心里猛然激动了一瞬,收紧手腕拉着柳絮:“你说顔子昭他…”

柳絮一怔,忙尴尬的解释道:“是纪大人,他守在淼河边,打捞阵亡的将士,您刚好漂了过来…”

西晏明白自己弄错了,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微微的失落:“纪尧尘,他还好吧?”

柳絮黯然,欲言又止的神情:“皇上已经放了关押在大牢里纪府的人,纪大人生母的牌位也归了纪家的宗祠,还被封为一品夫人。纪大人这一案算平反了,不过他却请求退隐,到清华寺带发修行…”

西晏心中怅然,也许纪尧尘是因为和北岳这一役太疲惫了,或者也因为她的缘故,才选择“隐”这条道路。默默的望着房顶的雕梁画栋,说不清的滋味陈杂。

“公主,如今天下大定,顔家包括顔贵妃在内,都已经获罪。纪家沉冤昭雪,从前您这么思念纪大人,如今大好机会…如果您能向皇上请求,重新恢复纪大人三驸马的封号,重续前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柳絮诚心劝慰,她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可却看得出西晏心里的复杂和失落。

西晏不置可否,神色却少有的凝重,北岳一役,死伤惨重,周围的人几乎都葬身在那个传说中的地宫里,再也见不到上面的阳光…

过了两天,西晏才知道,南川已经开始修建新的都城,就沿着淼河,都城取名为“庆元”。而自己因为此一战有功,被加封“赫元公主”,破例和太子平起平坐。

一切都荣耀万分,宫里的兄弟姐妹几乎都来拜访这位大难不死的皇姐,一时间到处喜气洋洋。隆德帝大宴群臣,成了被四海称颂的千古一帝。日日歌舞升平的日子,掩盖不了西晏心里的苍凉,她知道这宫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伤心人,她依旧是宫里的红人,可为什么却觉得和这座宫殿越来越疏离了?

来看望她的皇亲国戚中,她看到了昔日熟悉的人,竟然是美禅,跟在现如今太子妃的后面,穿着和气色比从前高贵了很多。事后柳絮才一脸不忿的告诉西晏说,顔家倒了以后,美禅很快就勾搭上了如今的太子,虽只是个位分较低的妾室,却是太子府里除了正妃以外唯一的女人。而且据说如今日日专宠,得势的很,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在太子府里的地位越来越高。西晏从美婵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野心”的东西,比从前炽烈百倍。

现如今的太子妃大约怎么也没料到,有一天太子的位子会是西暄的,一直是与世无争,如今忽然身居高位,还未曾适应,就多出了一个妾室。太子西暄过去是宫里少有的痴情王爷,太子妃更是被其他王妃羡慕的对象,几年的夫妻恩爱,一夕间仿佛就失势了。恍然见到西晏,一种想哭的冲动奔涌而来。

柳絮引着美婵到偏厅歇息。屋里只剩下西晏和太子妃。气氛少有的沉静。

“公主还怀着身孕,按说本宫不该叨扰,可这些日子,心里抑郁极了。说句不怕死的,本宫丝毫不希望西暄做太子,平日里本宫性情是冷清了些,可内心里,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和他的感情。可现在…”太子妃边说边拭泪,“这几个月来,太子已经不再进我的房门,而美禅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本宫在想,是不是本宫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太子认为本宫已经没本事再生儿子了,才…”

西晏看到太子妃伤心的样子,不知道如何劝慰,从小在宫里,西暄是和她年纪最接近的皇子,早年一起玩耍,也算童年的玩伴,他比其他同龄人在内心上更成熟,从十六岁成婚,到如今五年有余,他表现出的敦厚和责任心,是超乎所有皇家子女的。西晏还记得,当年太子妃因为大他一岁,被皇后提议嫁给年岁更般配的二皇子西映。西暄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站在皇后寝宫外一夜,大雪纷飞冻的发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让皇后收回这样的安排。

当年西晏看在眼里,也在为他们着急,只得去求大哥西晟帮忙,他们兄妹导演了一出上师算命的戏码,让皇后知道太子妃和二皇子西映八字不合,为了不违天意,皇后只得将太子妃嫁给了西暄。

因为这层关系,西暄向来对西晏有极大的感激,且这几年来,别的皇子早已经三妻四妾,他却始终只有一个妻子。西晏向来敬重他的痴情,可如今数月不见,原本情深意重的妻子忽然被冷落一边,美婵却轻而易举的进府成了飞上枝头的凤凰。难道这世上男人都是这样的薄情寡义?

送走了太子妃,西晏想了很久,也叹息了很久,再次回到南川,忽然觉得从前生活的意义在逐渐失没。

恍恍惚惚过了月余,天气开始转冷,西晏能下床后,身子一直不好,拖着笨重的身体,很久不敢出门,西晏如今唯一紧张的只有肚子里这个孩子,那是顔子昭离开后,留给她的最后一丝念想,她决定要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好好抚养。

宫里的小太监经常过来表演杂耍等取悦她,柳絮还找来了新都皇城正在建造中的图纸给西晏看,那上面漂亮极了,却隐隐让人觉得和两百年前大阳国那座皇宫出奇的相似。

“听说皇上特别喜欢前朝大阳国的皇城,特别命工匠建造,耗费了很多钱。太子因为几次力谏停止建造,还被皇上斥责了。”柳絮边讲述边感叹宫殿的巍峨和精致。

“大阳国的宫殿虽漂亮,却有相当大的隐患,淼河下面流淌着丰富的稀有物质,可以制作褐红镖,又可以解褐红镖的毒,还能把老鼠养的像山羊一样大,如果按照这种建造,整个皇城搬过去以后,迟早会如大阳国、如北岳的下场一样!”西晏感觉到胸口一阵忐忑,担忧的披了披风要出门,她不希望南川也成为一夕灭亡的国家。

“公主,您别出去!太子已经力劝皇上,没有任何用处,您去了也无济于事,何况您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