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日本人的元旦就是春节,旅馆里现在感觉不到一点过年的迹象。但这个日子,管蘅记得。

“我们家是不过春节的。我爸爸入乡随俗,圣诞节很隆重,春节最多是去唐人街逛一逛,家里不会刻意准备什么。我妈妈和我爸爸没有离婚前,春节是她最忙的时候,这样那样的晚会,我们总不在一起。离婚后,过年时她更不会和我在一起了。我知道,中国人对于春节有种温馨的执念。管蘅,以后我们每年的春节都一起过,好吗?”黎漠举起酒杯,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管蘅知道,这个答案要慎重,但她没有迟疑。她点点头:“好。”

黎漠突然觉得人生圆满了,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尽管清酒的度数不高,他还是有点醉了。

饭后,两人坐在榻榻米上喝香气饱满的荞麦茶。黎漠说道:“我听说很多人在这一夜都不睡,叫守岁。两口子盘在炕头,总结一下过去的一年,再畅想一下即将开始的新一年。今天,我们也这样做吧!我先来,过去的一年,我接了两个设计,看了不少桥,有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明年……”他瞪大眼睛。

管蘅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笑了笑:“听我说。”她仿佛在心里酝酿了下才开口说道:“明年,你回法国,成立自己的个人设计工作室。黎漠,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但我知道你是有这样的能力。日本是曾经让你感到灰暗而又耻辱的地方,可是也给你带来过巨大的荣耀,不然那官司不会被社会那么关注。那座桥的设计,因为创意大胆、新颖,你获得了国际设计大奖。德国有座船可以在桥上行走的大桥,你也有参与设计,还有这次法国南部的那座桥的设计,都会让你在欧洲的路桥设计界占有一席之位。我很想你能留在中国陪我,可是在这里,因为文化区域的不同,你的设计才能得不到充分的发挥。你适合的战场是欧洲。我也会努力过去,你等我。”

“你……怎么懂这些的?”一个满脑子除了音乐还是音乐的人,竟然和他在谈论建筑,对他的设计津津乐道,黎漠都有点受宠若惊。

“都是谷歌帮的忙。”管蘅语笑晏晏地做了敲键盘的姿势。知道么,当你在认真看我时,我也在认真看你。

黎漠也跟着笑,笑得眼眶发热。成立工作室么,读书时就有过这样的念头,后来慢慢就灭了,偶尔在午夜发呆时,这个念头会突然冒出来一下,他都选择忽视。也许该正视一回了。“要是我想你,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管蘅说得很坚决,尽管语调微微颤抖。

回北京时,管蘅与黎漠取了行李就分开了。黎漠与从上海飞过来的高以梵会合,一块回市区。管蘅坐陆笑笑的车。

一上了车,高以梵就对着黎漠开始喷火:“为了让狗仔们拍不到你和管蘅一前一后出机场,我他妈的大年初二一早飞上海,在那吃了碗小馄饨、三只小笼包,然后又飞回来,这早餐贵得还有道理吗?我交你这朋友,眼瞎心也瞎。”

“人家为了朋友都能两肋插刀,你就做了这点事情,有什么好炫耀的?”黎漠拍拍他,提醒系好安全带。

高以梵用力拍打着心口:“好,我这朋友不咋的。你呢,表现好在哪里?”

黎漠一拍额头:“哦,我给你带礼物了。”他从包里掏出一只纸袋递过去。

“这是围裙?”高以梵一口气堵在嗓子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声音小点,管蘅朝这边看呢,这可是她特意为你挑选的。”事实是买锅时,人家送的,不过颜色一般,深蓝色。管蘅说这是男式的吧!收拾行李时,他就把这袋子塞自己包里了。

“你……”高以梵气急败坏道,“你无耻又猥琐,恶心又下流,说什么带人家女孩去度假,实际上是心怀不轨,你就是一彻头彻尾的大流氓。”

黎漠把座位放矮了点,躺下看着车顶,慢悠悠地回道:“不懂就别装懂,不以结婚为目的交往才叫耍流氓。”

高以梵呆住:“你真的准备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婚姻不是炒股,只想着赚钱。”

“难道你还指望被坑?”

如果是管蘅,他心甘情愿被坑。只是在日本那么好的氛围,她还是一字不提从前。黎漠怅然地叹了口气。

莫静言这次真的怒了。

当黎漠推开门,就看见莫静言正襟端坐在沙发上,眼神像锃亮的剑,一剑一剑,见血封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你们能瞒得住陆笑笑,瞒不了我。”

黎漠像是没看到面前的刀光剑影,他倒是很认真地给莫静言买了礼物,一件一件地往外掏,都是名贵的化妆品。“我挑的,怎样?”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莫静言厉声呵斥。

黎漠耸耸肩,在沙发上坐下,淡定地说道:“我和管蘅去日本了,临时决定,抱歉没和你打招呼。”

“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管蘅的男友还是我儿子?”

“那太后现在是管蘅的经纪人还是我的妈妈?”黎漠反问。

“黎漠,我告诉你,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你和管蘅的恋情,但是管蘅是星煌的艺人,她签了合约,那是受法律约束的,不是儿戏。”要不是黎漠是自己的儿子,莫静言有一千种一万种的办法来调教管蘅。但现在,她很是无力。

“那请问伟大的莫姐,管蘅哪条哪款做错了,除了恋爱?现在本来就是法定假期中,《劳动法》规定的。”黎漠露出谦虚的笑容。

莫静言气得浑身发抖:“你是存心要和我对着干吗?”

黎漠投降,很认真地道了歉,然后故作委屈道:“太后,做人要讲良心,你安了一个大灯泡陆笑笑给管蘅,我们现在还怎么约会?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喽。哦哦,我这是在狡辩。但是太后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把管蘅往娱乐圈里拉呢?”

“她是星煌的艺人,这是她的工作。”莫静言筋疲力尽道。

“如果她成为音乐指挥,她的经纪约唱片约还是属于星煌!唱歌并不是她的强项,她在舞台上的表现也很一般。只有指挥乐团时,她才闪闪发光。”黎漠有句话没说:就是星煌赚钱少点。

“道理是对的,可是星煌从没涉足古典音乐圈,没有人脉、资源,怎么为她争取机会?”

“爸爸有呀,他现在可是法国古典音乐圈的资深发烧友。”

莫静言讥讽道:“你连你爸爸都搬出来了,这是为了管蘅,我们全家总动员?”

“她以后也是你们的家人,应该的!”

莫静言哭笑不得:“这到底是谁很傻很天真?”

黎漠笑得高深莫测,他没想太后给个明确答复,他就是提拨下、催眠下,次数多了,慢慢就入心了。

年一过完,各行各业都忙了起来。娱乐圈里最引人注目的莫不过于音乐盛典的颁奖礼。零下六度的天,红地毯上明星们袒胸露背,争芳斗艳,不知抹杀了不知多次菲林。柯逸压轴出场,一身高洁的燕尾服,只是随随便便往那一站,就让人转不开视线。神通广大的网友们很快发现,柯逸身上的这款燕尾服与管蘅在《全城恋歌》决赛上那件,除了颜色不同,设计是一模一样。

这是要向外界发出什么信号?哭红眼的粉丝一眼明了,不得不妥协道:好吧,虽然我们很讨厌管蘅,但是你这么的喜欢她,好吧,祝福你们。要幸福哦!

柯逸当天晚上收获不小,一举拿下了“最佳男歌手”和“最具人气男歌手”两项大奖。

管蘅觉得这两个奖像是一个奖,陆笑笑解释道,“最佳男歌手”是根据你发行专辑的销售成绩,由业内评选,属于专业奖,含金量很高;“最具人气男歌手”则是由网友们评选的,代表你目前的市场价值。陆笑笑说到最后,也点评了下:柯天王真的很帅也很棒。

管蘅低头看乐谱,不作任何回应。

柯逸获奖后接受媒体采访,记者们对于他的获奖感言不是很感兴趣,张口闭口都是他和管蘅现在是什么关系?柯逸没像以前黑着脸,笑得春风得意,说,乖,不要乱问哦。记者们更像打了鸡血似的,话筒直凑到他嘴边。柯逸像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现在忙着为我编曲,等演出那天,你们问她吧!

这些管蘅现在已经完全做到充耳不闻,她有些明白娱乐圈的生存规则了。昨天,演艺界一对相恋三年的金童玉女宣布分手,两人在微博上恩爱地相互祝福。管蘅觉得真的好大度,莫静言哼了声,大度个屁,本来就没真恋爱过,什么牵手、度假、探班,都是做给粉丝们看的。同样一场秀,他们单独出场,一人五十万,如果两人牵手出场,一人一百万。那现在怎么分手了?管蘅问道。莫静言面无表情道:肯定有一方被狗仔偷拍到了和别人在一起,照片买不回来,只好坦白。

说透了,娱乐圈就是一部长篇连续剧,深处其中的人都是演员,逗你发笑,惹你掉泪,都只是剧情需要。

不知是莫静言看上去很年轻,还是莫静言过于公私分明,管蘅和莫静言在一起时,总是很难把莫静言看作是黎漠的妈妈。莫静言也从不提起黎漠,她们之间谈论的总是工作,她是非常称职的经纪人。

星煌准备在三月给管蘅发行首张翻唱EP大碟,曲目选自音乐剧里的经典作品,有几首是管蘅比赛时唱过的。这是星煌根据官方网站上网友们的强烈要求决定的,制作请的是日本最精良的一支团队。准备录制前,莫静言安排管蘅参加了一个谈话节目,节目主持人以知性温婉见长,让人有亲切感,节目的收视率一直很稳定。

录制那天,莫静言亲自陪管蘅去现场。节目组也邀请了一些管蘅的歌迷参加,相互分绍后,发现一大部分是古典音乐的爱好者。主持人大概是看到管蘅很紧张,就把话题往音乐上带,让歌迷和管蘅互动。管蘅渐渐放松下来,主持人这才聊起她的首张EP。

管蘅说这些曲目都是我非常喜欢的,希望通过我的演唱,可以让更多年轻人也有机会了解这些经典的作品,感受到音乐剧的魅力。我也渴望以这张EP为起点,未来我的音乐道路也可以像这些歌一样,是有灵魂的,可以经久不衰。

主持人等到下面的掌声平息,突然话锋一转:“这张专辑柯逸会参与吗?”

这个问题在访谈提纲里没有,但主持人问得很诚恳,于是,管蘅坦诚道:“不会。我们只在他的五年纪念交响大碟里有合作。”

主持人状似闲谈地问了句:“你觉得柯逸是个什么样的人?”

“音乐上,很优秀。”管蘅笔直地看着主持人的眼睛。

“私下里呢?很多人都说他很傲。”

管蘅想了想,中肯道:“他有傲的资本。”

主持人适可而止,把话题转到了之前刚结束的《全城恋歌》,还选了些管蘅比赛时的画面,聊了聊当时的心情什么的,最后应歌迷们的要求,管蘅演唱了那首《最爱》。

莫静言脸色不太好,主持人赔笑道:“莫姐你也要了解我们的苦衷啊,这是现在的热点,观众们想看呢!”

“管蘅还没学会保护自己,你问什么,她都老老实实回答,有心人听了,不知会做出什么文章。”莫静言没好气地瞪了主持人一眼。

“做就做呗,怕啥,我觉得他俩挺配的,莫姐认为呢?”

莫姐言假装没听见。回公司的路上,她闭着眼自言自语道:“明天一堆的事,还要抽时间送儿子去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