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的陆笑笑接过话:“黎少回法国干吗呀?”

“工作上一些事要处理。”

“去多久?”

“要一两周。”

陆笑笑羡慕道:“法国哦,这两个字念着都透着洋气。”

“崇洋媚外。”莫静言笑着睁开眼睛。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管蘅侧着身,阳光像蜜一样在她身上流淌着。这个冬天寒冷的天气没几天,算是个暖冬,太阳像被擦亮了似的,明亮而干净。

黎漠这次回法国,是为工作室的事。他一开始没太积极,只是给导师和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发了邮件,说了自己的想法。那边激动了,导师说要投资,同学说要合伙,手续他们来跑。黎漠只得把所有的事挪一边,立刻飞法国。

一两周并不长,但这是两人交往后第一次分别时间这么久,管蘅心里面有点酸酸的。偏偏今天杨小再出院,她答应了要过去接她。

杨小再终于挺过第一个疗程,回家休息一个月,再进行第二疗程。管蘅赶到医院时,杨小再行李已经收好了,她迫不及待地趴在阳台上,饥渴般看着街景。

“老人们说冬天是道坎,闯过去,来年的路就顺坦了。”管蘅不敢碰杨小再,她薄得像一张纸。风一吹,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

“嗯,天气会明媚的,我也会明媚的。”杨小再信心十足。

杨小再妈妈在一边开心得直抹泪:“你瞧她这样,像是比出狱都兴奋。”

“这儿可不就是狱么,地狱。”一滴一滴的泪落在杨小再的脸上,冰凉如雪。

陆笑笑和杨妈妈提着大小包裹,管蘅挽着杨小再。向大夫告别,向病友们告别,竟也充满了依依之情。

“要是再也不来这儿多好啊!”到了楼下,杨小再仰望她呆了一个多月的病房,人痴痴的。

杨妈妈不忍多看,把头别向一边偷偷抹泪。

“黎少?”陆笑笑突然叫了声。管蘅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

停车场外的冬青树绿得像一堵墙,黎漠站在墙边,看着管蘅的目光像卵石,碰到那目光,就碰到他的心:柔软,灼热。就算经过很多次,被他这样盯着,管蘅还是会第一时间屏住呼吸。

“黎少找我有事?”陆笑笑做过几天莫静言的助理,黎漠有时有个什么事,莫静言会让她去帮个忙什么的。

黎漠太高,挡住了光线,陆笑笑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听他说道:“哦,给你送个通知。你今天休假半天,找个帅哥约会去吧!”

陆笑笑讶然地眨眨眼睛,看到一边突然羞得两耳红通通的管蘅,脑中陡然一片清明:“你们……要我背叛莫姐?”

“不是背叛,好孩子要懂得助人为乐、成人之美。”黎漠点明。

杨小再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穿了黎漠的阴谋,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还要怎么无耻,连个病人都利用。”

黎漠把大小包裹塞进车中,让几人上了车:“这不是没办法么,明天我就要走了,分分秒秒都要珍惜。”

“肉麻。”杨小再促狭地盯着管蘅,“看不出来,你速度挺快的。”

“已经很慢了,之前浪费了好几个月。”黎漠想想都很懊悔。

陆笑笑不死心地拽住车门:“管蘅,我真的要放假?”

“能走多远走多远,别让莫姐看见就行。”黎漠掰开她的手,咚地关紧车门。

“这孩子是个实心的,她不会和莫姐说什么吧?”杨小再朝后看看,陆笑笑噘着个嘴还站在那。

“说就说呗,又不犯法。”黎漠说道。

杨小再欲言又止,想那么多干吗,明天似乎很近,有时候却永远不能抵达,今天能够快乐,为什么还要克制压抑?活着不是为了用来遗憾和后悔。她让黎漠把车停在楼下,没邀请两人上去。

等到杨小再进了电梯口,管蘅嗔怪地看向黎漠:“也不打个电话,你刚刚吓我一跳。”

“我要是打电话,你会同意我来吗?等到陆笑笑把你送回公寓,至少得两个小时,那我就少见你两个小时。”

“又不是不回来,以后长着呢?”

“再长也就一辈子。别小瞧这两小时,一辈子也就是N个两小时。”黎漠转过管蘅的肩膀,亲了亲她的脸颊,眼神突然一凛,“老实交待,柯逸有什么资本值得傲?”

管蘅瞪大眼睛,谈话节目要到下周才播呢,他从哪听来的?

“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别的男人,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不是夸他,不是说电影影员靠票房说话,电视剧演员靠收视率说话,歌手靠的是专辑的销售成绩。柯逸他专辑卖得好,票房也好,他……才那么鼻孔朝天。”

“那你为什么不在节目里说他鼻孔朝天?”

管蘅瞬间会意:“黎漠,你很无聊。”她要是实话实说,柯逸的粉丝不会让她活到明天的日出。

黎漠放声大笑,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傻瓜,你不会以为我当真在吃醋吧。柯逸就是一人来疯,拿我和他比较,那是对我的羞辱。”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管蘅气道。

呃,也是有脾气的呀,黎漠还是第一次听管蘅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柯逸是可以直接无视,但是如果有别的男人,刚好在我不在的时候出现……”

管蘅打断了他:“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叫黎漠。”

黎漠眸光深了深:“就是,黎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哪有这样乱比喻的?”

管蘅一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黎漠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他刚离京,管蘅因为录制翻唱EP,临时搬去了星煌。日本的制作团队要求高,尽管管蘅嗓音条件好,但是感染力不够,又是管弦乐队演奏,两者之间的配合也要磨合,两天能录一首曲子,就是顺利。加班到凌晨是常事,一早又要赶过来,管蘅看陆笑笑疲惫得吃饭都在打瞌睡,想想就暂住在公司里。公司的休息室有好几间,设施齐全,打扫得很干净。她一个人住,晚上也可以安静地想想柯逸歌曲的编曲。

柯逸发过来的曲目,不是太宜传唱,有一定的难度,这是对歌手唱功和技巧的考验。编曲用古典乐,交响乐团来伴奏,会让歌曲显得大气、高端,但是旋律还是要用流行乐,这样才悦耳动听。

陆笑笑有点不懂,那些什么B小调E大调的什么曲,都几百年了,流传这么久,在那个时代,他们也算是流行音乐吧?管蘅摇头,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古典音乐的作曲是一种创新,是别人从未踏入的领域,流行音乐是商业音乐,你可以借签别人的风格,要求不高,好听就行。

陆笑笑双手托腮,叹道:“真高深啊!管蘅,你以后一定会大红特红。我听莫姐说过,一开始的成功或许要靠一些运气,但在最顶尖的成功中,运气已经是微不足道的事情,那得靠实力。等你红了之后,千万别炒了我,我要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管蘅拿笔戳了下她的额头:“快去开车吧,一会迟到了,你的柯天王脸拉得比长城还要长。”

陆笑笑扯了下嘴角,算是对她的冷笑话买账。每编好一首曲子,管蘅都会找柯逸沟通下。柯逸是大忙人,管蘅这边录制又紧,两人见面的时间,陆笑笑和余哥都是挤了又挤,才凑到一块。

柯逸刚参加了商演回来,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听到脚步声,强撕开一条缝,又把眼睛闭上了。

余哥小小声地说,连续十六个小时连轴转,太累了,他就休息半个小时。管蘅点头,跑去一边的琴室。琴室的墙壁加了一层吸音板,隔音效果很好。里面有钢琴、电子琴、爵士鼓,墙上还挂了一排的电吉他,有一把是火红色,仿佛琴弦一颤动,熊熊火焰就会从里蹿出。

“你会弹吗?”陆笑笑指指吉他。

管蘅想学过吉他,是那种木吉他。她一直觉得木吉他的声音像一股细细的山泉,无论是在高山,还是峡谷,永远那般从容、温柔,固定的步调,婉转的倾诉,情绪不会太激烈,却直逼心深处。导师说学吉他会伤害手指,她就放弃了。

“你们在干什么?”琴室的门砰地从外推开,柯逸像尊门神般立在门口,一双俊眸带着寒气,薄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陆笑笑拍拍心口,紧张道:“我们什么都没干。”

管蘅把手从火红的吉他上收回,直视着柯逸,眼神幽静得像无星无月的夜晚。

“出去。”柯逸愤怒地指着外面,“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碰我的钢琴,我的吉他,我的鼓……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准碰。”

余哥听到怒吼声,慌忙跑过来:“这是怎么了?”他问脸一阵白一阵红的陆笑笑。

助理的地位不高,挨骂是常事,但陆笑笑从没受过这种无端的指责,刚想告状,管蘅拦住了她,她拿起搁在钢琴上的乐谱,向外走去。在经过柯逸的那一刻,她哗地把手中的乐谱撕得粉碎。

余哥和陆笑笑大惊失色,感觉呼吸的不是空气,而是火药。

柯逸瞪着散了一地的纸屑,额头上青筋暴立,手攥成了拳,身子颤抖着:“你……”他脾气再坏,对于音乐始终怀有敬畏之意。

“这是我的。”管蘅平静地说道。“很抱歉,不小心弄脏了你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