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心中大凛:“她要解印出朱雀神灵了!”

此念未已,只听轰的一声闷响,震得耳朵险些聋了,眼前艳红一片,仿佛突然窜起冲天烈火,又像是漫天火烧云滚滚而下,让他眼花缭乱,喘不过气来。

混乱中,耳中闷雷滚滚,似乎听见七兽惊惧狂乱的怪吼,隐隐还夹杂着一种从未听过的尖锐可怕的长啸,直听得他毛骨悚然,寒意大作。

但四周的水波却变得越来越热,倾刻间滚烫如沸油,周身火烧火燎,灼痛刺骨,毛发、衣服嗤嗤作响,瞬间焦枯了,想要定睛察看,却被滚滚热浪拍得双眼刺疼,泪流不止。

接着,耳中轰隆一声炸响,全身仿佛被万千个雷霆同时击中,他经脉欲断,全身陡然弓起,哇地喷出一大道血箭,险些晕迷。

恍惚中,只觉得天摇地动,除了他附着的巨灵石,整个沉鱼渊仿佛都被炸飞冲天了,惊涛巨浪如天河倒泻,擦着他汹汹而起,却再不见半滴水珠落下。

轰鸣滚滚,渐转沉寂。

过了片刻,楚易强忍剧痛,勉力睁开双眼,心下陡然大凛。四周峭壁环合,深如巨井,只是这井中再没半点水迹,岩壁上寸草不生,只有紫黑色的烧灼痕迹。

雪花纷扬,落到崖壁、渊底,顿时嗤嗤冒烟,化散无形。

原来那深达千尺、寒冷逾冰的沉鱼渊竟像是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像是一个被烈火吞噬过的灼烫的不毛之地。

“呜……呀!”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凄厉、似笑似哭的怪啸。楚易猛一激灵,抬头望去,只见漫天彤云之下,纷纷雪花之中,一只巨大的紫红怪鸟展翅盘旋。

那怪鸟像是孔雀,又像是巨雕,屏瓴艳丽耀眼,四只巨爪勾缩在腹底。头顶一个黑红色的大肉瘤,深蓝色的眼珠凶光毕现,森然地盯着楚易。尖喙如钩,跳跃着蛇一般的长信,随着每次的尖啸,颤动不已。

“朱雀神兽!”楚易倒吸了一口冷气,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朱雀神兽相传是太古火族大神的兽身所化。昔年金、木、水、火四族大神为了战胜黄帝,不惜吸纳四族二十八只神禽凶兽,并入自己兽身,组合成“四灵神兽”,曾一时无敌天下,但最终仍被黄帝用“轩辕六宝”镇压降伏。

时隔数千年,这太古最为可怕的四灵神兽之一,终于解印而出了!难怪就连这极寒幽深的沉鱼渊,也被它瞬间蒸腾化散!

至于那凶暴不可一世的南荒七兽,想必也早已被它吞并收纳,化为一体了。

朱雀低头尖啸,凶睛蓝光大盛,羽令乍起,根根刚硬如长刀,忽然双翼一张,掀起万道红光,朝着楚易雷霆万钧地俯冲而下!

炎风扑面,几欲窒息,楚易心中蓦地闪过森冷的恐惧:这次他避无可避,难道真要死在这太古神兽的尖喙之下了么?

朱雀冲到离他十丈之距时,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变向冲落,在他咫尺之外站定,昂首阔步,睥睨怪啸。

楚易松了口气,这才发觉李思思骑坐在朱雀背上,手提玉衡剑,笑吟吟地凝视着他。

眼见她故意这般猫耍耗子般地玩弄自己,楚易怒从心头起,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哈哈笑道:“妖女,我杀了你七哥,你为何不亲手杀了我,也好为他报仇?”

李思思扑哧一笑,叹道:“楚公子,你当我有那么傻么?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牙的老虎还有尾巴。你体内有天地洪炉等法定,又会那吸真鼎炉大法,我亲手杀你,不被你乘机吸干了真气才怪。”

楚易被她看破心机,恼恨更甚,笑道:“即是如此,你先来取我的法定就是。若是没胆子,便让这妖鸟将我一下击死,岂不痛快?”

凝神聚气,暗自打定主意,只要那朱雀拍到自己,便立即因势利导,利用它的冲击力震击巨灵石,作最后的尝试。

李思思嫣然道:“千古艰难惟一死。楚公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死得这般痛快的。否则岂不白白浪费了锁魂蚀骨胶和我这番妙计?至于那些法定,我有的是耐心,等你受尽折磨,死得透了,我再取也不迟。”

话音未落,朱雀怪吼一声,右翅横扫,轰地一声,那重逾山岳巨灵石竟被它卷起的气浪轰然推动,滚了一滚,正好将楚易压在石下!

楚易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骨骼经脉似乎都被压碎了,剧痛欲死,豆大汗珠滚滚滴落,却咬牙不呻吟一声。

李思思吃吃笑道:“有趣有趣!没想到楚公子和孙猴子这等相似,在炼丹炉里烧成了火眼金晴不说,今日也要被压在我这五指山下。”

楚易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哈哈狂笑道:“只可惜你不是如来佛,至多是个白骨精,等我从这石头底下出来,定叫你锉骨扬灰、魂飞魄散……”

朱雀尖啸一声,巨翼拍击,巨灵石登时又往下一沉,楚易喉头一甜,剩下的话便说不出来。

李思思笑道:“现在就是观音菩萨亲临,也没法将你从这石头下救出来了。过上三七二十一日,即便你不被巨灵石压死,也会被锁魄蚀骨胶中的剧毒腐蚀成一滩烂泥……唉,那可连白骨精都不如啦。”

楚易怒极,知道她所言非虚,但却又偏偏无可奈何。到了这一刻,才知道什么叫“束手待毙”的滋味。

狂风呼啸,雪花渐渐变得小了,零落飞舞。

李思思从鸟背上飘然跃下,拔出嵌在地底的紫薇星盘,怔怔不语,眼圈一红,一颗泪珠滴落星盘上,蚊蚋似的呢喃道:“七哥……”声音哽咽,难以成言。

楚易心念微动:“这妖女对李玄情深一往,我若将她激怒,诱她现在便来杀我,或许便能找到机会,乘隙逃脱反击。纵然希望渺茫,总胜于这般束手待毙。”

当下故意哈哈笑道:“妖女,你七哥便是被我用这紫薇星盘杀死的。我先剁了他双手,又剁了他双脚,而后挖出了他的五脏六腑……”

“住口……”

李思思妖叱一声,森然喝道:“我七哥修为已臻散仙之境,如果不是你用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朱雀怪吼一声,阔步向前,双翼齐拍,气浪排山倒海,顿时又将巨灵石往下压了半尺。

楚易此时背部已然陷入地底,双耳也灌入了些泥沙,强聚真气,哈哈大笑道:“使出卑鄙无耻偷袭手段的,恰恰是你的七哥吧。不过你说得也是,若不是因为李玄那老贼对萧太真疾心不改,念念不忘,又怎会分神被我打败?”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知道李思思对李玄与萧太真之间的关系颇为嫉妒,因此故意又用这来激她。

“你胡说!”李思思俏脸涨红,胸脯急剧起伏,果然气怒已极,冷笑道:“我七哥对那萧妖女从没半分真心,他心底喜欢的只有我!”

楚易狂笑道:“哦,是么?你若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李玄老贼临死之时,痛哭流涕,只苦苦央求我饶了萧太真,却半句也没提起你!在他心底,你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妹妹而已。”

李思思微微一颤,脸色倏地雪白,又忽然变成奇异的嫣红,怔怔地凝视着手中的紫薇星盘,妙目中尽是凄楚欲绝的神色。

楚易心中一阵刺痛,竟又莫名其妙地涌起怜惜之意,但旋即铁起心肠,继续滔滔不绝的挖苦离间,尽力将她激怒。

听了片刻,李思思突然格格大笑起来,秋波流转,凝视着楚易,柔声道:“楚公子,你可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露馅的么?”

楚易一怔,对此也颇为好奇,当下冷笑不语。

李思思嫣然一笑,淡淡道:“就在我们初次见面时,在我的马车里。”

楚易大凛,想起当时的旑旎情景,脸上又是一烫,忍不住道:“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李思思微笑道:“你形貎、语气全都惟妙惟肖,甚至就连亲吻、爱抚的手段都丝毫不差。换了旁人,自然半点也瞧不出来。但是我……天底下也只有我才知道,你绝不是我的七哥。”

妙目中泪光滢然,嘴角的笑意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凄凉哀婉,淡淡地道:“你说得没错,在他的心底,我始终不过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妹妹而已。他对待我,绝不会像你这般柔情蜜意。”

楚易一楞,满嘴发苦,这可真叫弄巧成拙了。

李思思又叹了口气,微笑道:“楚公子,这几日你待我温柔体贴,真让我像是做梦一般。我知道你绝不会是我七哥,但我又那么希望你真是我七哥哥可。如果我七哥待我,也能像你这般,不,哪怕只有一分、半分,我就算是作不成神仙,和他生生世世万劫不复,也心甘情愿。”

话语平淡轻柔,却像是无比的苦痛伤心。

雪花飘然落下,粘在她凄婉的笑靥上,迅疾融化成一道水线,和她眼眶中涌出的泪水混在一起,滑过脸颊,滴落在地,却像是滴入了楚易的心底。

突然之间,楚易对她的恨怒竟又奇异消减了,呼吸窒堵,心中荡漾开冰凉,酸楚的感觉,难以言喻。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

李思思格格一笑,脸上忽然红晕泛起,道:“楚公子,横竖你快要死啦,这些话我憋在心底二十多年了,谁也不能说,好生难受,不如今夜就对着你说个痛快吧。”

楚易心中大跳,一则对她与李玄的往事也颇为好奇,二来惟有将她拖住,伺机激怒,才有可能逃脱,当下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李思思默念法诀,轻轻抖了抖玉衡剑,红光怒爆,将朱雀剑重新封印其中。而后走到楚易身边,坐了下来,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眼圈又是一红,叹了口气,道:“楚公子,你的变化之术真是高明。不知道你的真容是什么模样?能让我瞧瞧么?”

楚易对这妖女原本又爱又恨,见她流泪之后,心中已自大软,再听她这般软语相求,更难拒绝,当下运气变化,恢复了自己的容貌。

“原来你也是这般俊俏,我心底总算好过些啦……”嫣然一笑,别过头去。

楚易心中又是一阵剧跳,但想到自己被这妖女害得如此之惨,居然还恨她不起,对自己又大感恼恨,皱眉喝道:“士可可辱,你有屁就放,没屁滚蛋!”

李思思扑哧一笑,柔声道:“楚公子,你如果早对我这种态度,我只怕就瞧不出你是冒牌的七哥啦。”

顿了顿,悠然道:“我生在皇室,兄弟姐妹数十人,彼此之间虽然极为客气,也常常在一起玩耍,但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我自幼长得美貌,年纪又小,极受父皇宠爱,那些哥哥为了让我在父皇面前替他们美言,都争?来巴结我,其她姐妹见了,自然说不出的嫉妒。”

楚易乃是独子,自小瞧着别家兄弟一道玩耍,就十分欣羡,心想:“骨肉兄弟,原本是至亲之人,但身在帝王家,利益驱使,竟变得这般势利虚伪,未免太也可悲。”

这日子他身居高位,对荣华富贵不但没有贪恋,反倒看作过眼云烟,此刻听她这般说来,更觉得权柄利欲害人不浅,还是啸傲山林来得逍遥自在。

李思思道:“我十一岁那年,母妃病死,父皇大受打击,对我的宠溺也随之渐渐减淡了。哥哥们也转而对我日益冷淡,不理不睬。那些从前妨恨我的姐妹,更是乘机百般羞辱欺负我,就连宫中的太监、侍女,也敢给我脸色看。患难见真情,那时我才发觉,原来真正对我好的,也只有现在的皇帝哥哥和七哥而已。”

楚易忍不住冷笑道:“你不是说你七哥对你极为粗暴么?怎么又待你好了?”

李思思微微一笑,柔声道:“他对我粗暴,那是后来的事情。但当时却一直疼我爱我,极为呵护。如果不是他一旁保护,我早被那些亲姐妹害死啦,哪能活到今日?”

此时寒风鼓舞,空中的彤云已经渐渐收散,露出一角湛蓝的天空。

李思思仰起头,目光温柔,凝视着天上滚滚奔的流云,仿佛逐渐沉浸在从前的回忆里,低声道:“那时我才十一岁,七哥十六岁。他喜欢骑射,常常带着我去郊外打猎。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天蓝如海,每天都像是艳阳天……”

“我坐在他的马上,被他抱在怀里,迎风驰骋。凉风里带着草木、泥土和阳光的秀气,还有他身上独特的气息,暖暖痒痒地,直钻入我心底。那种幸福而温暖的气味,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

“每一次,当他弯弓射箭的时候,阳光照在他脸上,英俊得让我眩晕,常常连气也喘不过来。我软绵绵地靠在他的宽厚的胸膛里,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好像自己就是那只兔子,在林子里左突右窜,却注定逃不离他的箭羽。”

楚易眼下虽变得极为风流,但毕竟自小读惯了对贤书,听她这般毫无羞意地诉说对自己兄长的逆伦情意,不由脸上烧烫,眉头一扬,欲言又止。

李思思叹了口气,柔声道:“其实从那时候起,我就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只是那时我太小,还不明白这种感情与兄妹这情的差异,而他也毫不知晓。唉,小女孩的心思,又有谁能猜到呢?”

“直到有一天,我跑去他府里玩耍,无间中瞧他抱着个丫鬟在房中亲薄,刹那之间,我的心像是被尖刀刺扎,疼得不能呼吸。那一刻,我忽然鲜明地意识到,我不能容忍让别的任何女人碰角他!他是我的,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就像我只属于他一样……”

“但从那以后,我却对那丫鬟嫉恨在心,总是找她的茬儿,想方设法地羞辱她,又在七哥面前造谣中伤,说瞧见她和家丁苟合,终于惹得七哥勃然大怒,逼得她跳井自杀。”

“什么?!”楚易又惊又怒,登时涌起厌憎之意,冷笑道:“妖女果然便是妖女,年纪小小,居然便如此狠毒!”

李思思嫣然一笑,淡淡道:“楚公子,对于感情,普天下的女人都是这般心胸狭窄,这和年纪大小、狠毒与否,可没有多大关系。”

顿了顿,又道:“但我很快便发觉,七哥英俊潇洒,又是少年英武的王爷,长安城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贵族女子想要投怀送抱,区区一个丫鬟,又算得了什么?”

“那年乐游原的时候,我瞧着他依红偎翠,和那些轻浮的女子谈情调笑,心中痛如刀绞,恨不能就这么死了。在那山丘上,阳光下,看着那些欢笑的人群,我突然觉得如此孤单和害怕。我最爱的那个人,离我原来竟是那么远。”

她眼圈一红,低声道:“那时,我才明白自己喜欢上了七哥,而这种喜欢,今生今世再也不能更移。”

“这种感情埋在我的心底,像野火一样燃烧着,如此狂猛热烈,让我恐惧、痛苦却又甜蜜。我知道自己就站在深渊的边上,一个失足,便是万劫不复的沉沦。但我却无法自拔,越陷越深。”

“从那时开始,我变得害怕见他,但一天见不着他,又像是丢了魂似的,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想,拼命地让丫鬟去打探他的消息。听说他提及我,心里便说不出的喜欢,听说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便疼得恨不能用针来扎自己。”

“他毫无所察,依旧常常带我去玩耍,依旧抱着我,骑在他的马上,驰骋在蓝天草地,却不知道怀中的那个女孩,心中满满当当装的都是他的身影,他的喜怒哀乐,便是她的阴晴云寸……”

楚易听到这里,心中不由既酸且怒,冷笑道:“即便他不是你的亲哥,也是个卑鄙无耻、野心勃勃的小人,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李思思眉尖一蹙,杀机大作,但凝视了他片刻,那怒意又渐渐地消散开来,格格一笑,道:“楚公子,你想速求一死,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眉尖一挑,又道:“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自私自利,又有什么善恶标准,不是源于自身利益?譬如蝗虫与蚕都以植物为生,前者被称为害虫,不过是因为没有像蚕一样,为人们带来利益罢了……”

“顺我者即善,逆我者即恶,在你眼中,我七哥或许是个不择手段的恶人,但在我眼中,却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强了千百倍!”

楚易虽觉得她强词夺理,但被她这般一噎,想起张思道等人的嘴脸,一时也答不上话来,冷笑不语。

李思思微微一笑,又继续说:“就这么过了两年,我也长大了,出落得像个大姑娘啦。七哥似是觉得男女有别,渐渐地也不带我出去玩儿了,就连和我说话,也变得客气起来。”

“我以为他和我生疏了,心里又是难过,又是赌气,在他面前,索性装出冷漠孤傲的样子,不理不睬。”

“偶尔在宴会上遇见他,我也装作对他视不见,但透过眼角,悄悄地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瞧着他和别的女子眉传情,耳语微笑,我的心都像是要碎了,却仍要强颜欢笑,装作毫不在乎。”

“不知道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还是为了和他争一口气,我也开始故意在他面前,和其他男子打情骂俏,只要撞见他看我的古怪眼神,我的心里便说不出的快意,但那快意之中又带着莫名的酸楚和失落。”

“恰好那段时间,四哥、九哥对我的态度忽然变得极为热情,终日大献殷勤,我便常常和他们在一起玩儿。”

“渐渐地,和七哥见面越来越少,他连宴会也极少去了,像是故意要躲开我一般。我和他之间像是忽然欢欢喜喜垒起了无形的隔阂,但心底对他的惦念却越来越加炽热,像烈火一样地煎熬着我,日日夜夜……”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起来,凄然道:“那时我多么恨他啊,只要他给我哪怕一个温暖如从前的微笑,我都会立即崩溃所有的伪装,放弃所有的骄傲,将我自己赤裸裸地、像羔羊一样的献祭给他。然而他没有,他像是突然忘记了我,忘记了从前的一切,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我的世界里退了出去。”

楚易原想乘隙冷嘲热讽,激怒于她,但看着她凄婉哀伤的脸颜,到了嘴边的话又每每滑落肚中。不知何以,又想起了萧太真来,心中暗叹:“情之一字,害人非浅。天下苦情女子,又何独她们?”

李思思嘴角忽然泛起一丝苦涩而酸楚的笑意,柔声道:“但老天的心思便是这般奇怪,有时你以为山穷水尽、几近绝望的时候,它却偏偏将机会送到了你的眼前,那天,四哥和九哥说要带我去找猎,我百无聊赖,又想起从前和七哥一起游猎的美妙光景,就一口答应了。”

“那日春暖花开,风和日丽,我和四哥、九哥一起骑马驰骋,到了终南山下。但看着一路的美景,虽有两个哥哥百般逗弄,我却始终闷闷不乐,心底里一直想着某年某月,我曾和七哥在这里做过些什么。那时的一树一花、一山一水都仿佛化作了他的身影、他的笑容,让我疼得无法呼吸。”

“我越来越难过,突然心想,罢了罢了,他讥笑我也罢,唾弃我也罢,我现在就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我要告诉他当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我要告诉他,在这个冷漠而孤独的世界上,只有他是我唯一的倚靠,我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放弃所有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灵魂……”

说到这时在,她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过脸颊,滴在楚易眼前的石头上,被那炙热的巨石烘成淡淡的水雾。

“想到这些,我心里向笼罩了多年的阴霾突然消散了,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激动、渴切和欢喜。于是我策马扬鞭,撇下我两个哥哥,往长安城奔去。”

“但就在这时,四哥、九哥突然拦住了我,笑嘻嘻地说:‘妹子,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得玩个痛快再回去,是不是?’说着,不顾我的挣扎和反抗,将我抱在怀里,往森林深处奔去。”

“直到那时,看着他们狰狞而淫邪的笑容,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并不是真心地疼我,呵护我,不过是垂涎我的美色。今日故意将我带到这偏僻的山林里,也不是为了打猎,而是想要乘机玷辱我!”

楚易啊地一声,又惊又怒,忍不住骂道:“这两个禽兽!”

李思思一怔,嫣然笑道:“楚公子,你被我压在这巨灵石下,竟然仍这般关心我,真是施放你啦。说起来,你也算是对我极好的人了,始终不忍心杀我。若不是你杀了我七哥,又拿了轩辕六宝,我还真舍不得这般对你呢。”

楚易脸上一烫,大感窘迫,冷冷道:“妖女,我不过是听说这两个禽兽竟想奸污自己的妹妹,气愤不过,可没对你关心什么。你不必不好意思,更别自作多情。”

李思思抿嘴一笑,悠然道:“其实,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四哥和九哥呢。如果没有他们的卑鄙无耻,又怎会发生后来的许多事情?”

“他们挟持着我进了山林深处,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玷污我。我拼命挣扎,哭着,哀求着,请他们放过我,但他们欲火中烧,哪里听得进去?”对我又打又骂,撕光了我所有的衣裳,将我绑在树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的或许便是当时的情景吧。片刻前还晴日朗朗的天空,忽然变得阴云密布,惊雷滚滚,眼看就要下起一场暴雨。我绝望了,悲痛气苦,恨不能立即死去,暗自祷告上苍,求它快降下亿万个雷霆,将他们和我一起劈死,再将这树林,这世界,一起毁灭。”

“就在这时,咻地一声,一枝箭闪电似的射来,将四哥想要摸我的手钉在了树上。他嘶声惨叫着,想要拔箭,却拔不出来。鲜血滴在我的脸上,我抬看见那枝箭,那是我再也熟悉不过的鹰翔箭!这几年中我梦萦魂牵的箭呵!”

“七哥,是七哥!我所有的恐惧、伤心、愤怒都变成了激昂的狂喜,哭着大喊起来。果然,七哥骑?马风驰电掣地冲入森林,弯弓如满月,箭如连珠,接连射在树上,排成了一个‘滚’字。四哥、九哥的脸色登时变了,奋力拔出箭,狼狈不堪地逃出了森林。”

楚易虽然隐隐已经猜到,但听到此刻,仍不免舒了口气,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李玄此人虽然十恶不赦,但对于这个妹子,或许还是真心关爱的。”

李思思眼波迷蒙,微笑着望着天空,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的情景中,自顾处地低声说道:“七哥冲到我的面前,咬牙切齿,脸上混杂着愤怒、担忧、爱怜、关切……诸多表情,突然重重地抽了我一个耳光。他打得我如此之重,半边脸火辣辣地烧疼,瞬间肿了起来,但我的心里却像是炸开一般欢喜。那一刻,我终于知道,原来他是喜欢我的!他也是喜欢我的呵!”

“他解开了强了了,我不顾一切地扑入他的怀中,又是伤心委屈,又是激动欢喜,大声哭了起来。他紧紧地抱住我,勒得那么紧,仿佛要把我箍到他的身体里去。我再也管不了什么了,哭着说:‘七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别再离开我啦!永远不要再撇下我一个人了……’”

“突然,我的嘴被他的嘴封住了。他狂暴地亲吻着我,吮吸着我的嘴唇、舌尖,仿佛要将我的灵魂一齐吮吸抽离。那一刻,我天旋地转,再也记不得发生的一切,只听见雷声在我耳边轰鸣,一声比一声狂野。”

“在这荒郊野林里,在这惊雷暴雨中,所有的一切仿佛崩溃了,毁灭了,只有我和他紧紧相偎,如此火热,如此真实……”

第七集 第一章 水火神英

彤云渐散,夜空湛蓝,几颗星辰淡淡地闪烁着,悬挂在落雁峰的峭壁边缘,静谧而寂寥。

寒风刺耳呼啸,也不知从哪里卷来一蓬雪花,零零落落地飘卷而下,落在楚易滚烫的脸上,顿时化为雪水,冰凉透心。

李思思双颊酡红,眼波朦胧,出神似的凝视着远处,低声道:“那时正是正午,四周却漆黑一片,象是突然变成了黄昏。狂风发疯似的摇荡着树林,暴雨倾盆,雷声隆隆作响,闪电将漆黑的树林一阵阵地照成蓝紫色。”

“但那时我迷迷糊糊,什么也瞧不见,听不着,满心晕眩似的狂喜和幸福,只反反复复地想着:他喜欢我,原来他也是一样地喜欢我呵!”

“泪水不断地涌出,和着雨水,流入口中,和他的舌尖混在一起……那甜蜜而酸楚的滋味,象天雷地火,劈穿了我的五脏六腑,让我喘不过气,发不出声,让我们在战栗的情欲中熊熊燃烧,一齐烧作了灰烬……”

“就在我们赤裸相拥,狂乱缠绵的时候,几道闪电接连劈落在我们身旁,瞬间将那些参天巨树一一击为两半,轰然倒下……”

“那一刹那,我心中说不出的惊惶恐惧,又说不出的喜悦幸福,紧紧地抱住他,心想:老天爷,他是我的亲哥哥,但我爱他胜过世间的一切,我要生生世世作他的女人,就算你现在用雷霆将我劈死,我也绝不会松手啦!”

李思思唇角漾起一丝凄楚而甜蜜的微笑,低声道:“这些年,我常常会想,为什么那些雷电将四周一切烧成了焦土,而我们却安然无恙?是不是天可怜见,真的想要成全我们?还是它故意要捉弄我,惩罚我,让我沉沦地狱,承受那随之而来的万千苦痛折磨?”

“但那时我即便知道将来发生的一切,即便知道七哥日后会这般待我,我也决计不会改悔。”

“当他紧紧抱着我,在我的身体里凶猛而温柔地挞伐,当他哭泣似的一声声叫着我妹子,在我耳边诉说着几年来的爱恋,我的身心就已经被他彻底粉碎了,熔化了,从此再也不属于我,再也不能回头……”

李思思的话语,就象压在楚易身上的巨灵石,炽热而沉重,迫得他越来越透不过气,难以呼吸。

李思思脸上红晕更甚,眼波温柔,低声道:“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那些年里,他也一样喜欢着我。之所以避开我,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一天比一天炽烈的情感,害怕这该诅咒的荒唐命运……”

“原来每天夜里,当我辗转难眠的时候,他也一样在思念着我;当我为他的风流花心呷醋的时候,他也为我和别人的调笑妒火熊熊。我们就这样相互猜疑试探,相互报复折磨……”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他料到四哥、九哥对我的企图,不顾一切地赶来救我,或许永远不肯袒露心迹,或许我们会永远这么疏离下去……”

“况且依我的性子,倘若那日真被四哥、九哥玷辱了,必定会玉石俱焚,和他们同归于尽。那么,我和七哥之间,还会不会有这些爱恨纠缠的故事呢?对于我们,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怔忪了片刻,眼圈忽地又是一红,微微一笑,淡淡道:“可是命运中没有”如果“,一切从开始的刹那,都已经注定了。苍天安排芸芸众生,不是为了体现他的仁慈,只是用来戏耍消遣,展现他的强大罢了。人世间的幸或不幸,不过是在他一念之间。”

她的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凄楚、讥诮与怨恨;声音飘忽不定,苍凉而空茫,就象这雪后的无边夜色。

“我们在雷雨中也不知欢好了多久,仿佛用尽了这些年贮藏的所有热情,方才精疲力竭地躺在那冰冷的泥泞里,雨水冲刷着我们,却再也冲刷不了已经发生的一切。”

“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什么话也不说,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如此疲惫,又如此幸福,不知什么时候,就这么一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繁星满天,在树梢枝叶间密密麻麻地闪动着,一阵风吹来,整个天空似乎也随之晃动起来。”

“空气如此清新,花香、虫鸣、远处淙淙的水声……四面八方地包裹着我,包裹着这温柔的夜色。我突然忘了身在何地,象是被浮云托着,悠悠然地飘在半空里。”

“我转头瞧见身旁熟睡着的七哥,他侧身紧紧地抱着我,腿横跨在我的身上,好象在睡梦中也要占有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那是我从没见过的七哥,就象一个依恋在母亲怀里的孩子,纯净、安详,而脆弱。”

“那一刻,我的心中充盈起强烈的幸福,汹涌得让我窒息,而心却象是抽搐似的疼痛着。那一刻,我忽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我不但要用一生去爱这个男人,还要象母亲一样地宠他、呵护他,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听到此处,楚易心中大震,对她的怨恨仇怒又消减了许多,忽然忖道:“李玄虽然恶贯满盈,但在她心底却是至亲至爱之人。我杀了他,固然是合乎公义,然而她要杀我报仇,却也是顺乎情理。世间善恶或有标准,但是非……是非又有绝对么?”

李思思沉浸于回忆之中,眼波重新变得柔和飘渺,自言自语道:“……我抱着他,满心甜蜜欢喜,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树林里一片漆黑,已近黎明。七哥坐在我面前,眼睛闪闪发光,古怪地盯着我,狂喜、恐惧、后悔、痛恨……交织在一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的脸突然热辣辣地烧烫起来,又是害羞又是喜悦,正想说话,他突然跳起身重重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嘴角登时溢出血来。我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七哥,你作什么?“”“不等我起身,他又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颤声道:”妹子,七哥对不起你!七哥害了你!“我心里一阵难过,哭着说:”傻哥哥,这是我愿意的。我喜欢你呀!“起身便想去抱他……”

“他眼中闪过恐惧之色,猛地退出十几步外,远远地摇着头,嘎声说:”妹子,咱们是亲兄妹,这等大错已是天地不容,如果执迷不悟,那更是……那更是……“”“瞧着七哥越退越远,我惊愕伤心,脑子里迷乱一片,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分明:”他要离开我了!他又要离开我了!“心里疼得象要滴出血来,不顾一切地大声哭叫:”我不管!我才不管什么天理人伦,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没了你,我便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话音刚落,树林里突然响起一阵阴森森的狂笑:”好一个“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好一对逆伦兄妹,痴情怨偶!“”“我和七哥大吃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人面蛇身的怪物缠在不远处的树上,绿眼闪电似的打量着我们,笑得又是怨毒又是狰狞。”

楚易心中一凛,觉得她所说的这个怪物仿佛在哪里见过,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伏羲老祖!”

李思思微微一笑,淡然道:“不错,正是伏羲老祖。那时我和七哥都没开始修行,身在皇宫,又哪曾见过这些山野江湖的妖魔鬼怪?瞧见这么一个妖物,我骇得两腿发软,连话都说不出来啦。”

这伏羲老祖是三十年前恶名昭著的魔门妖怪,相传是太古蛇人族之后,原本出没在岭南一带,为害甚重。

其修为臻于散仙之境,比起现在的“魔门十妖”可要高明得多了,曾与李芝仪有过几次交锋,不分胜负。后来不知所终。

楚易融合了李芝仪的元神,对这妖怪自然印象颇深,心念一动,暗想:“这蛇妖吃人不吐骨头,遇见他们,绝没有留下活口的道理。他们既能活下来,若不是因为蛇妖对他们有所求,便是因为这蛇妖阴沟翻船,死在了他们兄妹手中。”

想到这三十年来,伏羲老祖音讯全无,只怕还是后面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但这妖魔修为极强,却不知何以竟会命丧他们之手?

一时间,他大感好奇,凝神聆听。

李思思说道:“七哥瞧见那妖魔,立即抓起地上的长弓,接连便是三箭。那蛇妖哈哈怪笑,躲也不躲,只喷了一口绿雾,就将鹰翎箭震成了粉末。”

“七哥臂力极强,精擅箭术,比起军中的几个大将军也不遑多让,但在这老妖面前,竟象是一个婴孩一般软弱无力。”

“但七哥素来好强,又惊又怒,叫道:”妹子,你快骑马回宫,这妖怪交给我来收拾!“箭如连珠,不断地朝蛇妖射去。”“我知道此时再不走,不但帮不了七哥,反倒是他的拖累,于是强忍不舍,发足狂奔,朝不远处的赤兔马冲去……”

“伏羲老祖哈哈怪笑道:”好一个蛮不讲理的小王爷!老子是给你们兄妹作月老来了,不请我喝谢媒酒,反倒一再拿箭射我,是何道理?“”“话刚说完,又喷出一口绿雾,狂风大作,七哥射出的鹰翎箭纷纷倒窜而出,擦着我身边呜呜飞过,顷刻间将赤兔马射得犹如刺猬一般,悲嘶倒地。”

“我惊叫一声,忽然觉得背后腥风鼓舞,腰间一紧,脚下一空,便被那老妖紧紧卷住,拔地飞起。冰冷腥滑的鳞甲贴在我的脖子上,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心里又惊又怕,只道要死在这妖魔的手中了。”

“那妖魔”咦“了一声,绿眼凶光闪烁地瞪着我,神色古怪,象是惊愕,又象是狂喜。楞了片刻,突然哈哈狂笑起来,说:”妙极妙极!真是天助我也!“”“七哥大惊失色,生怕伤着我,握着弓箭,再不敢进攻,只是厉声叫道:”大胆妖怪!公主金枝玉叶之身,你若敢伤她半根毫毛,本王便将长安城内的道佛高手尽数招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那老妖一点也不害怕,反倒笑道:”你只管叫来,老子正想让天下人都来看看这一出好戏呢。“左手变出一个彩色的珠子,光芒闪耀,在空中形成了一幕幕图象,竟然是我和七哥先前缠绵欢好的情景。”“我见了顿时失声惊叫起来,虽然对适才发生之事毫不后悔,但想到倘若让蛇妖将这秘密暴露于天下,不但我们身败名裂,整个皇室也都将颜面扫地,不由得又羞又怒,险些晕了过去。”

楚易心中更是一片雪亮:“果不其然。这老妖早就发现他们了,以此要挟他们必有所图。”

李思思眯起双眼,仿佛又瞧见了当日的情景,继续说道:“七哥脸色也变得惨白,冷冷地说:”妖孽,你想要什么?直接说来便是。“”“伏羲老祖哈哈笑道:”齐王少年英豪,果然是快人快语。其实我实是一片好心,看你们兄妹根骨奇佳,又彼此痴情,颇有我们蛇人族的风范,所以有意收纳你们作徒弟,如何?“”楚易“咦”了一声,颇感惊讶,心想:“想不到你们竟是这蛇妖的徒弟。”

蛇人族自称伏羲、女娲之后,自古以来姐弟、兄妹通婚,风俗迥异于他族。因此即便是太古大荒时代,也被中土各国视为异类。黄帝统一天下之后,更将他们斥为妖邪,逐出大荒。

如此说来,这老怪见了李玄兄妹乱伦,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倒也不无可能。

岂料李思思冷笑一声,道:“嘿嘿,你当他是真心要收我们为徒么?这老妖嘴上蜜里涂油,心中却是歹毒之至。他在终南山下盘桓了几年,你猜猜是为了什么?”

楚易心念一动,失声道:“秦皇地宫?”

李思思冷冷道:“不错!这蛇妖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秦始皇与魔门之事,料想轩辕六宝必定藏在秦始皇陵内。只可惜地宫极为隐秘,以他的能耐,找了整整四年,连入口在哪儿也没查出个究竟。眼看我们兄妹送上门来,便想借我皇室之力,帮他查出秦陵秘密。”

“我们那时不识江湖险恶,哪知他心底的算盘?就算知道,有这把柄在他手中,又怎敢不从?无可奈何,我们只好乖乖地吞了他的”蛇蛊丹“,按照蛇人族的礼仪,拜他作了师父,而后又在他面前互饮鲜血,结为夫妇……”

她的脸上突然泛起一层红晕,神色古怪,柔声道:“但是当七哥苍白着脸,吮吸着我指尖的鲜血,叫我娘子的时候,我天旋地转,全身无力,一颗心仿佛要爆炸开来,所有的恐惧羞愤全都抛到了脑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幸福、甜蜜和欢喜。对那蛇妖,甚至还涌起了一丝感激之情……”

“从那一刻开始,我再没将七哥当作哥哥,就象那祷辞中所说”精血相融,海枯石烂,生生世世,愿为君妇“……虽然知道这一切作不得数,但不管如何,只要能作得他一时半刻的妻子,我就死而无怨了。即便是万夫所指,千秋唾骂,我也管不着啦。”

她的话语虽然轻柔低婉,却是斩钉截铁,极为坚定。楚易心中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思思停了片刻,悠然续道:“伏羲老祖变作一个老家丁,随着我们回到京城,潜伏在齐王府里。起初倒也安分守己,只是假托传我们法术之名,让我们帮他偷来了众多的皇家道臧典籍,灵丹仙草,供他修炼。”

“七哥和我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命系他手,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那老妖心怀鬼胎,果真传我们吐纳炼气之术,而后又逼迫我和七哥阴阳双修。几个月里,我们的修为突飞猛进,很快便已到了”灵人“境界。”

“那段时间,我过得恍恍惚惚,就象是活在梦里云端。其实能不能修炼成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只要能和七哥永远这般朝夕相伴,那可真比作神仙还要快活。但我心底又说不出的忐忑担忧,生怕某天醒来,发觉当真只是一场春梦。”

“过了几个月,我渐渐觉得有些异常,体内忽冷忽热,就象患了疟疾一般,说不出的难受。一天夜里,正和七哥阴阳双修之时,突然觉得两股冰寒、炽热的真气一齐灌向脑顶,剧痛如狂,身子仿佛要炸裂开来。”

“七哥惊骇之极,抱着我大声呼叫,束手无策。伏羲老祖却笑嘻嘻地袖手旁观,不住地啧啧叹道:”果然是千载难逢的水火神英,短短三个月,居然就有如此进展,厉害!当真厉害!“”“水火神英?”

楚易猛地吃了一惊,想起她体内阴寒诡异的水属真气,又想起她适才轻而易举解印朱雀所使出的火族法术,登时恍然:“是了!原来这妖女竟是火灵、水灵并体的”双德之身“。”

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伏羲老祖为什么要收她作弟子,又为何要传她这些妖功邪法了!

玉衡剑被镇在南荒何处,向来无人知道。但李思思既是“水火神英”,自然便能感应到“水火神兵”的灵力。有了她,伏羲老祖就如同有了大海捞针的磁石。

果然,只听李思思道:“七哥惊怒悲愤,蓦地跪倒在蛇妖面前,不住地叩头求他救我一命。老妖怪笑了几声,说:”你妹子自作主张,不按照老夫教的法门修炼,现在已经走火入魔。凭老夫的粗浅造诣,又岂能救得了她?不过你若真有心救她,我倒可以指点一条明路。“”“七哥咚咚磕头,满额都是鲜血,说只要老妖肯指点迷津,救我一条性命,要他作什么都可以答应。我迷迷糊糊中听见七哥的话语,心里又是悲痛又是喜悦,以他骄傲的性子,若不是爱极了我,又怎肯为我放弃自尊,伏地求饶?那一刻,我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呵。”

“那老妖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假惺惺地说:”罢了罢了,咱们师徒一场,你妹子又是千年一见的良材美质,我又怎舍得她死?不过,我这颗回神丹至多也只能保她三年的性命而已。现在普天之下,唯一能救你妹子的,就只有太古的玉衡剑了。“”“老妖将药丸送入我的口中,又对七哥说道:”祸福相倚,好在你妹子是双德之身。眼下体内虽然水火交攻,但只要找到这柄水火神兵,楔入任督二脉,不但可以化解冲突的真气,还能融为一体,大长修为。“”李思思妙目微眯,冷笑道:“原来这老妖早已从道臧中查出线索,推算玉衡剑大概在南诏国境内。为了让我们乖乖地帮他找到神兵,便用了这卑鄙无耻的伎俩……”

“但那时我和七哥不过是初入修真之门,根本没有听说过轩辕六宝,自然也不知道这老魔头的狼子野心。七哥听说有救,欢喜不尽,对这老妖自是言听计从。”

“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天下人的注意,老妖又教我们演了一出”瞒天过海“的好戏。第二天,我向父皇奏请,要求嫁给南诏国王。”

“当时南诏国王三番数次要求和亲,朝廷正在商议此事,听说我自请外嫁,都议论纷纷。父皇对我的宠爱虽然不如往昔,但要将我嫁给番王,却仍十分不舍。”

“但当时的文泽天皇后对我极为厌憎,一力怂恿父皇答应。四哥、九哥自从那日之后,对我和七哥便极为畏惧,巴不得我走得越远越好,于是也纷纷动用关系,劝说父皇。”

“最后,父皇终于下旨,将我嫁给南诏国王。七哥则依照计划,毛遂自荐,请求作赐婚使,一路护送我前往南诏。”

“离开京城的那天,细雨霏霏,满城春绿,我坐在马车里,隔着窗子,看着熟悉的街道、喧嚣的人群……离我越来越远,心里没有半点惆怅,反而洋溢着说不出的兴奋与喜悦。反反复复地想着:”我终于可以和七哥一起比翼双飞,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了。“”“到了南诏国边境,山高路险,瘴气弥漫,一行百余人都格外小心谨慎。等南诏国王派人前来迎接时,伏羲老祖突然施展妖法,掀起一阵狂风,现出兽身,将我和七哥吞入口中。”

“众人大惊失色,乱作一团。那老妖则大开杀界,当场杀了数十人,而后含着我们,乘乱逃之夭夭。”

“此后两年,我们便藏身于南诏的山野之中,四处漂泊,依照老妖搜寻的蛛丝马迹,寻找玉衡剑的下落。”

楚易心中一动,凛然道:“是了,当年南诏和亲不成,兴兵叛乱,想必就是因为此事引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