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思格格一笑,道:“不错。堂堂天朝的王爷、公主在南诏境内被妖魔所杀,南诏王还逃得脱干系么?南诏王生怕父皇怪罪,索性在消息走漏之前兴兵叛乱,劫掠了边境七州四十五县,自称”南帝“,开始了六年”南蛮之战“……”

楚易大怒,厉声道:“他奶奶的,就算被那蛇妖胁迫,你们身为西唐的公主和王爷,怎能因为一己之私,将天下百姓卷入战乱之中?看着边境军民为你枉死,心底难道就没半点愧疚么!”

李思思“扑哧”一笑,秋波流转,嫣然道:“这倒奇了,杀人作乱的是那南蛮国王,我为什么要愧疚?再说,那些蚁民贱如草芥,死便死了,与我何干?”

眼光扫过那紫微星盘,脸上忽然闪过温柔凄婉的神色,低声道:“只要我能和七哥两情相悦,长相厮守,就算天崩地裂,人畜死绝,又有何妨?”

楚易气怒交集,只觉得自私冷漠,莫过于此女。当下冷笑不语。

李思思脸上红霞渐涌,柔声道:“南诏山水险恶,猛兽众多。我们随着老妖四处流浪,住在山穴树洞里,终日与虎狼为邻,猎熊豹为食。一边寻找神剑,一边潜心修炼。修为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在那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七哥也渐渐忘却了伦常道德,对我一天比一天温柔依恋,就象是回到了从前青梅竹马的光景。唉,如今回想起来,那时虽然漂泊不定,茹毛饮血,却是我这一生中最为逍遥快活的日子。只要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穷山恶水,也变成了世外桃源……”

李思思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紫微星盘,仿佛在抚摩着李玄的身体。绚光闪耀,一道道地映射在她的脸上,迷离恍惚,变幻不定。

她怔忪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花无百日红,好景不常在。第二年夏天,到了怒炎山下,我体内的水火二气突然发作起来,炎寒交加,痛楚不堪。伏羲老祖却狂喜不禁,说我感应到了水火神兵的灵力,玉衡剑必定就在附近。”

“他不顾我裂痛欲死,拽着我四处寻找。七哥虽然愤怒之极,但想到一旦找着神剑,便能将我彻底治好,也只有忍气吞声。”

“我们辗转来到冰火崖下。那里寒风、热气交替鼓舞,寸草不生,更别说有什么飞禽走兽了。我体内的水火真气越来越加猛烈,仿佛时刻要将我撕成两半。但我越是疼痛,说明越是接近神剑,我们的心底也越是激动欢喜……”

李思思左手一振,抖了抖玉衡剑,扬眉微笑道:“工夫不负有心人。过了三天三夜,在一个深达百丈的地底裂缝之中,我们终于瞧见了这柄神兵。”

“黑光、红芒交错闪耀,晃得我们眼都花了。那一刹那,我们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张口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伏羲老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拔出神剑,仰天大笑,欣喜若狂,什么也顾不上了。七哥眼尖,瞥见在旁边的岩缝中,还嵌了一个银白色的圆盘。”

楚易心下恍然:“原来紫微星盘竟是和玉衡剑藏在一处。李玄老贼阴差阳错,在南荒平白拣了这神器,才修炼成为魔门紫微大帝。”

李思思道:“当时我们虽不知道这就是紫微星盘,却也猜着必定是了不得的太古神器,于是七哥乘着老妖不备,悄悄地藏了起来。”

“眼见我忽冷忽热,疼痛欲死,七哥转身苦苦央求老妖救我性命。不料那老妖却哈哈狂笑道:”小子,这神剑是北斗神兵之一,神魔觊觎,你真以为我会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走漏风声么?“说着随手拍出一掌,顿时将七哥打得鲜血狂喷,摔落一旁。”李思思眉尖轻扬,眼中闪过怒恨之色,冷冷道:“当时七哥虽已有仙人级修为,但终究与那老妖相差太远,若不是有紫微星盘护住心脉,早已被他一掌击毙了。”

“老妖见一掌没将七哥拍死,倒也有些诧异,笑道:”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徒弟。可惜玉衡剑重现天下,总得饮些人血。你能成为神兵祭品,也不枉到这人世走上一遭。“大踏步上前,提剑朝七哥刺去。”“我在一旁瞧见,失声惊叫,泪水登时模糊了视线,心想七哥若是死了,我也决计不活啦。一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突然一跃而起,挡在七哥身前。肚子一凉,玉衡剑恰好破体而入,穿入我玄窍之中……”

楚易“啊”地失声惊呼,玄窍又称下丹田,是修真的根本,所谓“神气之根,虚无之谷”。修真所炼的元神气丹便凝结此处,一旦被摧毁,则魂飞湮灭,万劫不复!

李思思格格一笑,柔声道:“楚公子放心,我福大命大,又怎会死在那老妖手中?玉衡剑不偏不倚穿过我玄窍中心,若换了旁人,早已神魂湮灭;但当时我玄窍内一半阴,一半阳,水火交冲,被这水火神兵一搅,非但没死,反倒将水火两气融合一体,豁然贯通……”

她目光闪动,抿嘴微笑道:“更为玄妙的是,水火相融,元气飞旋,突然形成了强猛无比的涡旋吸力,瞬间将那老妖的真气绵绵不断地吸入我丹田之中!”

楚易“咦”地一声,又惊又奇,这可真叫因祸得福了!

与楚狂歌并体之后,他深谙“吸真鼎炉大法”,李思思所说的情景与这吸真大法异曲同工,虽然纯属误打误撞,但有了水火神兵相助,威力只怕更为强猛。

李思思道:“老妖措手不及,想要撤回,却反被越吸越入,惊怒交加,破口大骂。七哥只道我已经死在他的剑下,悲怒狂吼,突然奋力一跃而起,将紫微星盘劈入老妖头顶。”

“老妖避无可避,凶性大发,竟使出两败俱伤的妖法,震断自己经脉,瞬间将残余真气直冲头顶泥丸宫……”

“轰隆一声震响,我耳边就象被万千雷霆轰击,险些聋了,只隐隐听到七哥一声惨叫,然后便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伏羲老祖已经气绝,七哥浑身鲜血淋漓,躺在几丈之外,动也不动。倒是我自己肚子上虽插了玉衡剑,却偏偏精神奕奕,安然无恙。”

楚易听她平平淡淡的说来,想象当时惊心动魄的情景,掌心早已捏满了冷汗。

李思思道:“我拔出玉衡剑,伤口瞬间愈合,竟象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但我可没心思顾着这些,哭着抱起七哥,使劲摇晃,又将真气拼命输入他的体内。”

“七哥先前被老妖一掌打成重伤,为了给我报仇,又耗尽了真元,被老妖临死反扑,顿时震断了奇经八脉,奄奄一息。我费尽心力,却也只能暂时保他一口真气。”

“绝望之下,我忽然想起老妖从前说过的”童子纯元续命大法“,于是就到附近山寨、村庄劫掠了几个少年,与他们交媾,吸取纯阳,然后再与七哥交合,将这些童子纯阳输入他的玄窍,续气还丹……”

楚易大怒,斥道:“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那些少年呢?事后都被你杀了么?”

李思思格格一笑,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酸楚凄凉,淡淡道:“药熬好了,剩下的药渣还拿来作什么?再说,我的身体只属于七哥,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又怎能让别人沾染?就算他们没有当场脱阳毙命,也都被我杀啦……”

“好一个情非得已!”

楚易怒极,哈哈笑道:“嘿嘿,妖女,你既然如此忠贞不二,又早识破了我的伪装,这些天又何必和我胡天黑地?莫非这也是情非得已么?”

李思思眉尖一挑,霍然站起身来,象是愠怒,又象是羞恼。神色古怪地凝视了他片刻,忽地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幽幽道:“你又想激我杀你么?我才不上当呢。”

双颊霞涌,睫毛轻轻颤动,低声道:“楚公子,你和那些童子自然不相同,和我见过的其他男人也都大不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七哥死在你的手中,我还真有些舍不得这般对你呢。”

她话语温柔哀伤,似是玩笑,又象是当真,听得楚易微微一愣,突然耳根烧烫,心中怦怦大跳起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李思思转过头,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我一连攫取了三十六个童子的元阳,才终于将七哥救转活来。但他却毫不欢喜,只是愤怒地瞪视着我,咬牙切齿,竟象是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

她眼圈一红,凄然道:“我知道他不是恨我滥杀无辜,而是生气我将身子给了别人,但情势紧急,为了救他,又有什么法子?只要能让他活转过来,就算是被他嫌恶一辈子,也管不着啦。”

“如此又过了七七四十九日,他的经脉全都一一续起,真气也恢复了十之六七。那天晚上,正当我在吸攫一个少年的元阳时,他忽然怒吼一声,一跃而起,一掌将那少年打成肉酱,而后近乎强暴地要了我……”

说到此处,李思思的泪水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颤声道:“他一边狂暴地和我交合,一边紧紧地扼住我的咽喉,在我耳边不断地咆哮,说我是他的女人,绝不允许其他男人碰我一根指头……”

“他勒得如此之狠,我喘不过气,舌头一点一点地吐了出来,胸肺闷得就快爆炸了,心想,我就要死了,就要死在七哥的手里了。心里又是悲伤,又是快活。”

“忽然,他痛哭失声,撒开手,紧紧地抱着我,吻着我,在我的身体里汹汹爆发。他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那么滚烫,就象是一道道岩浆,狂猛地烧到我的心底,让我彻底崩溃了,融化了,如此痛苦,却又如此幸福……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他哭。”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了。脸上酡红如醉,过了片刻,方才叹了口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那时我才发觉,原来世间最锋锐的武器不是紫微星盘,也不是水火神兵,而是你心爱男人的眼泪。”

“从那一天起,我和七哥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爱我铭心,却又恨我刻骨。疼我时巴不能将我捧在手心,含在口里;但恨我时却又百般辱骂,肆意鞭挞。常常是上一刻我还在天堂云端,下一刻便跌入九泉地狱……”

李思思凄然一笑,淡淡道:“那老妖说我是水火神英,想不到就连我的命运也象是水火交攻,爱恨交缠,注定只能徘徊在最激烈的两个极端。”

楚易心中一颤,想起当日自己知道萧晚晴欺骗自己时的愤怒,忽有所感。

或许所谓爱恨,便真如这玉衡剑一般,两两交缠,难分究竟。

也正因如此,情之一物,才最为伤人,也不知让多少痴男怨女生死相许。就连楚狂歌、李玄、萧太真……这些魔门散仙也不能幸免。

第七集 第二章 相濡以沫

山壑里狂风呼啸,寒意更盛。

月光照在李思思的身上,白衣胜雪,俏脸上笼罩着淡淡的莹光,若不是楚易知道她心如蛇蝎,真要当她是个圣洁端庄的仙子了。

只听她低声说道:“我在附近山寨掳掠了几十名童子,引起轩然大波,当地人都说怒炎山出了吃人的妖怪。许多南荒的修真闻讯纷纷赶来。”

“那时我虽然吸了伏羲老祖不少真气,但尚未融会贯通,七哥又重伤初愈,我们生怕被法力高强的修真发现,抢走神剑和星盘,于是依旧藏在冰火崖下,阴阳双修,加强练功……”

“冰火崖下气候异常,伏羲老祖的尸身始终没有腐化。七哥对他恨之入骨,于是又剥了他的鳞皮,将他的元神气丹从玄窍里挖出,自行吞下,然后将他碎尸万段,熬成肉羹,吃了三天三夜。”

“也不知是否因为吞了老妖元丹的缘故,七哥的性情一天比一天暴戾,吃完了老妖,他觉得不解气,竟又将那几十个少年的尸体依法炮制,逼我和他一起吃个精光……”

楚易打了个寒噤,心道:“听她说来,李玄这厮从前倒也不算恶人,只是因为贪婪、仇恨,心结难解,才在魔道上越行越远。一念之间,善恶殊途,道魔两界,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他身上的巨石越来越沉,难受已极。

李思思却浑然不觉,痴痴地坐在他身旁,衣袂鼓舞起伏,柔声低语,自顾回忆着从前的往事。

“我们在崖底藏了三个多月,潜心苦炼,修为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七哥天资聪颖好学,博古通今,很快便将星盘上刻写的太古文字猜出了个大概,不但学会了”北辰紫微大法“,还知道了轩辕六宝的秘密。”

“那时我们已经沉迷于修真之道,得知只要找齐轩辕六宝,就能修炼《轩辕仙经》,登入仙界,真可谓惊喜若狂。可惜紫微星盘只能显出一半的”轩辕星图“,而且又极为玄奥难解,要想得到轩辕六宝的确切方位,必须还要得到”天罗戒“……”

“我们思前想后,最稳妥快捷的法子,还是回到京城,利用皇室的身份,搜罗这些法宝的下落。”

“但千里迢迢,人多眼杂。玉衡剑灵力通天,我们那时又没”乾坤袋“之类的法宝收纳,为了不引起道魔修真的注意,我们只好将神剑分为两柄,各带一支,绕道赶回长安。”

“我一路顺利,很快便回到了京城。听说我回来,朝野震动。父皇极为欢喜,问起我这一年多去了哪里,我只说那日被巨蛇掳走,后来被猎户所救,历尽艰难险阻,才得以安全返回,却不知七哥下落。”

“过了二十多天,七哥终于也回到了长安,只是他身负重伤,那半柄玉衡剑也不见了……”

李思思秀眉一蹙,冷冷道:“原来他在苗疆遇见灵宝派的张宿,老牛鼻子感应到神剑灵力,起了歹意,竟恬不知耻地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将七哥打伤,夺走了神剑!”

楚易“啊”地一声,终于明白李玄为什么对灵宝派有如此深仇大恨了,甚至不惜栽赃陷害,也要假借道、佛、魔各派之手,将华山上下杀得精光。

李思思哼了一声,森然道:“幸亏七哥机警,早已乔化面貌,没有泄露身份,又故意装死,逃过了一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老牛鼻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将玉衡剑藏在了沉鱼渊下,却不知从那一日开始,他早已给华山埋下了灭门祸根!”

楚易冷笑道:“原来你早知道玉衡剑藏在落雁峰了!既是如此,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帮助苏白石兄妹救出张真人?”

“楚公子,这可都是因为你啦!若不是你搅乱了计划,杀了我七哥,抢走轩辕六宝,又妄想为这些牛鼻子平反……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李思思站起身,格格笑道:“实话告诉你罢,其实这巨灵石上的”锁魄蚀骨胶“原是为萧太真那老妖女准备的。我原打算等那妖女收齐了轩辕五宝后,将她骗到这里抽取玉衡剑,再慢慢地结果她的性命……”

顿了顿,微笑道:“这些年七哥待我越来越暴躁,却和那萧妖女如胶似漆。虽然知道他不过是觊觎轩辕六宝,和她也不过是笑里藏刀,勾心斗角,但我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嫉妒难过。”

“我早算好啦,只要除掉萧妖女,楚狂歌还有这些讨厌的灵宝道士,再借着仙佛大会,挑动道佛魔各门斗个鱼死网破,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七哥得了轩辕六宝,就能和我一齐飞升仙界,长相厮守……唉,没想到却差点被你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坏了好事。”

楚易大凛,只见她笑吟吟地凝视着自己,秋波中带着怨毒悲恨之色,柔声道:“楚公子,你杀了七哥,又乔化成他的模样,到处捣乱。一开始我猜不出你是谁,只知道你修为深不可测,单凭我的力量,绝对不能为七哥报仇。不得已之下,我便只好借刀杀人啦……”

楚易心头一震,顿时恍然,失声道:“是你!是你将李玄逼奸伍娘娘之事透露给李木甫的!”

李思思格格笑道:“不错。我知道李木甫那老贼一向将七哥视为眼中钉,既然这样,那我便送他一次机会好啦。我故意激化伍贵妃体内的淫蛊,然后又设计让杜如晋通报给李老贼,让他演一场捉奸捉双的好戏。”

叹了口气,道:“原以为有道佛各派高手在场,必定可以将你锉骨扬灰。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是让你这古灵精怪的小滑头金蝉脱壳,化险为夷。”

楚易怒道:“那么太子和伍娘娘果然也是你杀死的了?你想要杀我,只管冲着我来,又何必滥杀无辜,栽赃嫁祸?”

李思思格格娇笑道:“楚公子,原以为你吞并了楚狂歌的元神,会变得和他一般愤激狂放,怎么还会如此迂腐傻气?只要能达成目的,何必拘泥手段?别人性命又干我何事?”

“再说,张宿那老牛鼻子和七哥仇深似海,哪能这般便宜他?我早就设计让苏白石兄妹闯入慈恩寺,然后杀了太子,推到他们头上,让他们灵宝派百口莫辩,再也不能翻身……”

她绕着楚易,负手踱步,柔声道:“我在慈恩寺内,瞧见楚公子居然带着伍娘娘躲到大雁塔上,真是又惊骇又好笑。也是在那时,我猜出了你的身份,知道你必定就是那所谓的”秦皇转世“。既然你自己撞上门来,那我便索性顺应天意,将这出戏演得更加精彩。”

楚易冷冷道:“所以你临时改变了主意,故意帮苏白石救出了张真人,然后又杀了太子,让鹿力大仙奸杀伍娘娘,一股脑儿转嫁到我头上?嘿嘿,李木甫没害死我,反而丢了性命,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李思思嫣然笑道:“楚公子,你这话就说错啦。我知道你是”秦皇转世“,怀揣着轩辕六宝,哪舍得你死在别人的手中?李老贼虽然老奸巨滑,但你狡计多端,又舌绽莲花,颠倒黑白,我早算准了他决不是你的对手……”

楚易哈哈一笑:“敢情你是借我之手,除掉他这只老狐狸喽?嘿嘿,多谢你慧眼识真,对我这么信任。”恼恨之余却忍不住有些得意。

忽然想起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扬眉道:“这么说来,慈恩寺中的那个神秘人也是你的同党了?他既有那等神通,为何不趁着偷袭得手,继续置我于死地?”

李思思柳眉一蹙,奇道:“什么神秘人?”

楚易一怔,见她满脸狐疑愕然,不似作伪,心中凛然:“难道那人当真不是与她一路的?那他又会是谁?究竟是敌是友?罢了,她既然不知此事,还是先莫提起,以免打草惊蛇……”

当下收敛心神,转变话题,冷笑道:“是了,那夜朱雀七宿想必也是你招来的了?你既有这等本事,何苦费尽心机,绕这么一个大圈子?直接召集七兽,将我杀死便是。”

李思思吃吃笑道:“楚公子,你也太高抬我啦。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手中只有半柄玉衡剑,要招来七兽自然容易,但要想驾御它们,那就有些吃紧了。思前想后,还是先赢得你的信任,然后再找良机不迟。”

顿了顿,悠然道:“我骗那苏丫头,说只有用”金刚道体重铸大法“才能救回张宿性命,原是想诱你上当,乘着你为救牛鼻子大伤真元之时,偷袭暗算,夺得轩辕六宝。岂料你就是不中计,没奈何,我只好让鹿力大仙扮作七哥,劫走唐仙子,把你一步步引到这里来啦。”

听到这里,楚易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想到自己被她虚情假意迷惑,上了恶当不说,竟然还为她牵肠挂肚,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心中不由得既羞且愧,怒火熊熊。

当下冷冷道:“那么丁六娘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才和你合演了今晚的这一出好戏?”

“不错。”李思思嫣然一笑,柔声道,“楚公子,怪就怪你对这些妖女太过温柔,惹了她们的疑心。六娘对七哥忠心耿耿,哪有不听我号令,为他报仇的道理?”

顿了顿,叹息道:“你融合了道魔二仙的元神,狡计百出,修为盖世,原本是个极难应付的对手,只可惜太过多情,怜香惜玉,注定要吃尽女人的苦头。这一点你可要和我七哥好好学学……”

说到最后一句,眼圈忽然一红,秋波流转,凝视着手中的紫微星盘,微笑道:“不过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七哥待我越来越不好,我一直害怕他终有一日要舍我而去。但现在不必担心了。今生今世,他再也不会离开我啦。”

那轻柔低婉的声音,带着阴暗而凄厉的喜悦,听来竟让人鸡皮泛起,不寒而栗。

楚易冷冷道:“妖女,冤有头债有主,李玄是被我杀死的,与别人无关。唐仙子、苏小妹都是单纯质朴的姑娘,你放了她们,要杀要剐,拿我开刀便是……”

李思思一怔,格格脆笑道:“楚公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风流多情的性子,倒还真是至死不变呢。唉,既然你这么喜欢唐仙子,不如我将她送与你陪葬,如何?不过那苏丫头,孤家还有用处,就不给你作人情啦。”

说着,忽然冲天掠起,穿入峰顶洞穴之中。

过不片刻,果真提着唐梦杳跃下渊底,将她抛在楚易身边,相隔数尺,四目相对。

唐梦杳动弹不得,瞟了楚易一眼,眉头轻蹙。鄙薄愠恼之中,又参杂了几分诧异之色,显是仍将他当作李玄。但即便是这薄嗔轻怒的神态,也极为动人。

楚易心中嘭嘭大跳,低声道:“唐仙子,你没事吧?她没对你怎样吧?”

唐梦杳“啊”地一声,又惊又奇又羞又喜,讶然道:“楚公子!怎么……怎么是你?”

秋波一转,蓦地满脸晕红,垂下长睫,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楚易忽然想到自己双手双脚粘在巨灵石上,被压陷入地下,只露出一个脑袋,姿势滑稽,活象个大乌龟,不由得耳根烧烫,大感狼狈,剩下一肚子关切的话登时说不出口。

“有缘千里一线牵,管他人世或冥间。楚公子,我这月老大功告成,就不打扰你们啦。”

李思思吃吃一笑,柔声道:“等过上十天半月,孤家自会再来取轩辕五宝,顺便请来茅山虞老夫人之流的贵宾,让她们看看上清掌门是如何与楚狂歌狼狈为奸,殉情而死的。”

说着,她左手一弹,赤光流舞,一条暗红色的龙筋急速飞旋,将唐梦杳紧紧捆缚,钉入地底。

楚易怒极大骂:“妖女,你要杀就杀我,唐仙子和你无怨无仇,这般玷辱她的清誉,算得什么!”

唐梦杳脸上红霞飞舞,又羞又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思思笑吟吟地道:“楚公子,谁让你喜欢这位唐仙子呢?你杀了我最心爱的人,投桃报李,我自然也得将你最心爱的人一个个地杀光才是。”

妙目微眯,杀机凌厉,一字字地柔声道“你放心,除了这位唐仙子,你的萧姐姐、晏妹妹很快就会来陪你啦,我会为你烧些符,请阎王爷在冥王府里为你们操办冥婚大宴。唉,只是三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要立谁大谁小,倒真让人为难呢。”

楚易心底一沉,冷汗遍体。忖想如果鹿力大仙假冒成自己,二女必无防备。惊怒交集,厉喝道:“你若敢伤她们半根寒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思思格格大笑道:“楚公子,你被这”锁魄蚀骨胶“黏上,注定魂飞魄散,又如何做得了鬼?唐仙子身上的这条北海血龙筋遇水收缩,越勒越紧,等到没入骨髓,也同样万劫不复。时日无多,两位还是赶紧珍惜眼下的甜蜜时光吧。”

说到最后一句时,翩然冲天而起,娇叱道:“煮江沸海,移山填渊,疾!”长袖飘飘,玉衡剑光芒大作,当空仿佛荡开巨大的紫色涟漪。

“轰隆!”

群山闷响,四周的冰峰雪块纷纷崩塌,白浪奔腾,朝着这万丈深渊倾泄而下。

楚易眼前一花,呼吸窒堵,李思思那银铃似的笑声再也听不见了。冰冷的波涛劈头盖脸地吞溺拍卷,四周碧蓝,泡沫滚滚升腾。

刹那间,方才还光秃秃的深壑又变成了寒冷无比的沉鱼渊。

被那巨浪一冲,唐梦杳猛地朝后翻起,又被龙筋拖回,水草似的跌宕摇摆,俏脸白如霜雪。

“唐仙子!”

楚易心中大凛,她不会水中呼吸之术,又被封住了经脉,真气滞堵,难以支持太久。只怕不等这北海龙筋勒入血脉骨髓,就已被寒潭冰水活生生冻溺而死了!

情急之下,楚易大喝一声,奋力想要将巨灵石推飞开去,但双掌却生了根似的钉在巨石上。

石头微一晃动,反而压着他陡然下沉了寸许,直震得他周身酥痹,难受之极。

潭水森冷,两人面面向对,动弹不得。相距咫尺,却象是隔了万水千山。

龙筋陡然一紧,红光闪耀。唐梦杳脸色越来越白,蹙眉咬唇,似是强忍着极大的痛楚,不发一声。

楚易心焦如焚,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满袋神鬼妒羡的法宝,此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束手无策,徒呼奈何。

过了片刻,冰水越来越冷。

唐梦杳身子不由自主地簌簌轻颤,只觉得寒意彻骨,四面八方地冲击着自己,胸肺闷得直欲迸炸开来;身上的龙筋亦越来越紧,勒得她更加透不过气。

恍惚中,瞧见楚易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满是担忧关切的神色,唐梦杳心底莫名地涌起一阵暖意,惊惶恐惧之意登时消退了大半。

忽然想起十几日前,也是在这华山之颠,也是与他这般咫尺相对,直面生死……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难道这当真是上天的旨意么?命中注定了我要和楚公子同葬华山?”

心中一颤,又想:“师父常说”世间因果,皆由缘定“。我和楚公子原本素昧平生,为何短短十几日间,竟三番五次共历生死?我和他……我和他之间,究竟又有什么因缘呢?”

心底突突大跳,冰冷的耳根、脸颊……登时烧烫起来。

楚易见她满脸桃红,怔怔地凝视着自己,若有所思,神色说不出的古怪而娇媚,不由微觉诧异,但此时一心想着如何脱困,解救晏小仙二女,无暇多虑。

思忖间,碧波摇荡,寒意一点点地渗入两人肌骨。

唐梦杳呼吸窒闷,忍不住张开口,吐出一串气泡。气泡汩汩乱涌,碰到楚易的脸颊、嘴唇,登时破裂开来。

楚易心底一震,灵光霍闪:“是了!只要我能将空气送入唐仙子体内,便可救她性命!”

当下再不迟疑,蓦地运转天地洪炉,反旋丹田真气,张口喝道:“唐仙子,得罪了。翻江倒海,移星换斗,疾!”

四周碧浪顿时形成滚滚涡流,直冲喉腔。

被那急速逆转的气旋陡然一吸,唐梦杳身不由己朝前冲去,电光石火,双唇恰好撞贴在楚易的嘴上。

还未回过神来,只觉得唇瓣已被一个柔软而又强韧之物强行撬开,一股清新空气随之冲涌而入,胸肺窒闷之感登时烟消云散。

四目相对,眉睫交抵。

唐梦杳惊愕而迷惘地凝视着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象是过了一瞬间,又象是过了数百年,忽地一震,醒过神来:“是了!这是楚公子的舌尖!他……他在亲我!”

耳中轰隆一响,如被惊雷当头击中,刹那间天旋地转,心跳顿止,只觉得一股烈焰从头顶劈入全身,烧得她如火如荼,几欲晕厥。

楚易见她方甫顺畅的气息突然又变得岔乱窒堵,心中大凛,不敢怠慢,舌尖紧紧地抵住她的唇舌,将自己吸入的新鲜空气绵绵不绝地传入她的心肺。

四周大浪冲涌,龙筋绷得笔直,一点一点地勒紧,唐梦杳飘摇跌宕,若不是被楚易唇舌紧紧吸住,早已冲离开来。

但此刻她恍惚不觉,什么也瞧不见,听不着了,耳畔犹如惊雷滚滚,反反复复地响彻着自己的声音:“他在亲我……他在亲我……”

声音一下比一下来得更响,震得她满脸潮红,遍体烧烫,身上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寒意与疼痛竟都察觉不到了。

唐梦杳原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从小到大专心修炼,就连手指尖也未曾被异性碰过,何尝经历过情爱之事?

但毕竟正值豆蔻年华,少女怀春,对俊秀少年难免会有些好感。

自从遇见楚易之后,被他看光了玉体不说,还几次三番共患难,同生死……不知不觉中,对这善良俊朗的书生,她的心底里早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此时被他这般莫名其妙地夺去初吻,猝不及防之下,也不知是惊是怒是羞是喜,心中震撼实是难以言喻。

唐梦杳心绪淆乱,全身虚软无力,象是漂浮在梦里云端,迷迷糊糊地想道:“楚公子分明是个知书达礼的正人君子,怎会变得如此轻薄?莫非又是楚天帝的元神作怪么?又或者,真如那妖女所说,楚公子心底欢喜我,今日将死,所以才这么不顾一切地表白么?”

正自心猿意马,脑海中忽然闪过虞老夫人慈祥而又威严的脸颜,她陡然一惊,心想:“不,不成!我是出家修真,必须清心寡欲,独善其身,才能修成正果,登入仙界,怎能胡思乱想,和世俗男子这般亲昵狎亵?”

当下奋力摇头,想要抗拒,却偏偏一丝力气也没有。惊骇、绝望、害怕、羞愧、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蓦地闭上眼睛,又羞又急,暗想:“师父,非我所愿,徒儿实在是身不由己……”

忽然想起虞老夫人平时所说的“顺天应道,心平如镜”修真八字箴言,心道:“是了!老天让楚公子在此时遇见我,自有它的用意,生也罢,死也罢,他亲我也好,不亲我也好,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只需听天由命便是……”

一念及此,惶乱紧绷的心情方稍稍松弛了些。于是凝神聚意,极力摒绝杂念。

但两人唇舌相缠,气息互度,每一次呼吸,都给她心湖带来莫名的悸动,想要心如止水,谈何容易?

唇齿被楚易舌尖轻轻地扫过,酥麻如电,唐梦杳不由得簌簌颤栗起来,忍不住又想:“”三千世界,一线因缘“,难道我和他之间真有一段尘缘么?我和他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一同到的华山呢?能和他一起死在这里,究竟是不是上苍注定?”

芳心突突如鹿撞,忽然觉得一阵酸楚的甜蜜,又想:“《南华真经》上说过”相濡以沫,不如两忘于江湖“,倘若我和楚公子能活着离开这里,我能不能忘了他?他又会不会记得我呢?”

唐梦杳脸颊越来越烧烫,周身忽冷忽热,意乱情迷,想着古怪的心事。

这些念头从前她也曾有过,但一闪即逝,始终不敢多想。

但此时生死一线,唇齿相依,诸多情感纷至沓来,就象这冰冷的大浪一重重冲垮了她的心湖堤坝,将她卷溺其间,浮沉跌宕,再也不能自拔。

楚易一边凝神渡气,一边苦苦想着脱身之计,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少女瞬息万变的心情。

眼见那龙筋越收越紧,已在她雪藕似的臂膀上箍出道道紫痕,楚易心底暗暗焦急,他虽能让唐梦杳不至于窒息,然而龙筋一旦勒入其骨,亦是魂飞魄散,救无可救。

北海血龙筋出自太古妖兽“赤鳞龙蟒”,是天下至为强韧之物。

昔年蚩尤在北海与水妖大军激战了几昼夜,虽以苗刀斩杀了赤鳞龙蟒,但其龙筋却始终无法砍断。蚩尤尚且不能,何况自己?

楚易脑中飞闪过无数念头,却无一能够奏效。

正自彷徨无计,忽然想道:“是了!热胀冷缩,万物皆然。既然这血龙筋遇冷水收缩,遇到热火必定松弛,只要能冲开唐仙子的经脉,再设法用三昧真火烘烤龙筋,便可让她脱身了!”

想明此节,精神大振,当下凝神聚意,将真气滔滔不绝地经由口舌,输入唐梦杳体内。他虽被压于巨灵石下,手足又紧紧黏附石上,不能动弹,但经脉畅通无阻。

唐梦杳只觉咽喉一热,一股强沛无比的暖流汹汹涌入,冲卷全身,麻痹僵冷的感觉登时大为缓解。

过了小半时辰,她右手小指、左手中指齐齐一跳,手太阳小肠经、手厥阴心包经两大火属经脉率先被楚易真气冲开。

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五行相生相激,不消片刻,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等土属经脉又被相继冲开。

接着,奇经八脉、十二经络尽皆纷纷畅通。

唐梦杳“嘤咛”一声,又惊又喜,但那龙筋扎粽子般将她捆得严严实实,虽然经脉已解,却依旧难以舒展动弹。刚欲挣脱,却觉得一阵箍痛,反被勒得更紧了。

楚易一凛,忙以念力传音道:“唐仙子,龙筋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反冲力极为惊人。你切莫挣扎,只管放松身子,我便有法子让它松开。”

话音未落,唐梦杳只听“嗤嗤”轻响,经脉阵阵烧灼,火辣辣地又是刺痛又是舒服。心中忐忑,想要睁眼看个究竟,却又怕撞见楚易的目光,当下暗自施展“内视”之术。

凝神一看,登时大吃一惊,自己雪白的肌肤上竟窜起一重三寸来高的幽蓝火焰,遍体摇曳!

察觉到她娇躯的轻微颤动,楚易微微一笑,传音道:“仙子放心,这三昧离火是我真气透过你经脉而发,由里及表,不会伤你分毫。或许有些痛楚,但还得请你忍上片刻,一旦龙筋受热松弛,你就能安全脱身了。”

一边说,一边继续默念法诀,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运行于她火属经脉之间。

唐梦杳脸上一烫,想到他不顾自己生死,一心一意相救,又是羞涩又是感激,一颗心更是怦怦乱跳。

过了半晌,眼见离火吞吐跳跃,在水中越烧越旺,而那龙筋却始终没有半点松弛的迹象,楚易暗感焦急,心中也不知将赤鳞龙蟒咒骂了多少万遍。

身上巨石越来越沉,渐渐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再不尽快将龙筋解开,别说救出唐梦杳,只怕他自己也要被碾成肉酱了。

当是时,上方水波震荡,忽然隐隐传来一声驴鸣。

楚易循声凝望,陡然大震。

但见碧浪分涌,一只黑毛驴急冲而下,一边在水里笨拙而快速地划动四蹄,一边瞪着铜铃大眼四处扫看,赫然正是自己的“黑麒麟”!

“啊——吁!”黑驴瞧见他,欢鸣一声,喷出一长串气泡,摇头摆尾地急速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