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闲缓缓起身,道:“回去吧,也许真是要紧大事。”

苏舒燕见她这样说,才应承了。西闲送她出门之时,犹豫再三,终于把她拉了回来,道:“舒燕,有一件事你得记着。”

“什么事?你说。”

西闲道:“以后……不管是对谁,不管心里有没有,你千万别再透出半点喜欢镇北王的意思了,知道吗?”

苏舒燕一愣,继而道:“难道是因为你要嫁给他了,怕我还惦记着他?你心里不受用呢?”

西闲微怔,笑道:“你这样想也未尝不可,只是务必记得我的话就是了。”

苏舒燕叹道:“我知道了,难道我就那么花痴,得逢人就说我如何如何喜欢镇北王么?再说我喜欢他也没什么可藏着的,人人都知道。何况除了你,京里喜欢他的人多着呢,毕竟是这样的大英雄。”

“口没遮拦。”西闲蹙眉,神情竟有些肃然,“才说你就忘了?”

苏舒燕吐舌:“好好好。不说就是了。”

西闲凝视着她,嘴角还有一句话,想了想,只道:“你去吧。”

此时那丫头却又来催,苏舒燕不耐烦道:“只管催命似的,什么了不得的。”到底辞别西闲,跟着出门去了。

奶娘在旁边问道:“姑娘,苏家催的十万火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还是没脸让苏姑娘在咱们家久留?”

西闲忖度道:“奶娘你想多了,瞧这个情形,是有大事。”

奶娘道:“什么大事?好事坏事?”

西闲笑笑:“应该算是好事罢。”奶娘还要再问,西闲却不说了。

是日,东来回府,才进门就说道:“了不得,出了大事。”

于青青跟杨夫人忙问,东来道:“想不到苏丫头竟有这种福分,今儿皇上下旨,封苏丫头为太子良媛,择日入东宫。”

于青青吃惊的眼珠子都要弹出来,杨夫人也大惊:“这是当真?今儿舒燕还在咱们这里,也没听她说起。”

东来问:“什么时候在?旨意是下午才有的。”

杨夫人道:“哦,我知道了,她本来正跟你妹妹说话,苏家的人十万火急叫了回去,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

东来叹道:“这可真是人各有命,之前因为苏丫头给退婚,弄得满城风雨成了笑话,却想不到居然因祸得福,成了太子身边的人。”

于青青才反应过来:“阿弥陀佛,这如何了得,以后太子殿下登基,那苏丫头……苏姑娘她岂不是正经的娘娘了?”

杨夫人笑道:“这倒是个好消息,我去告诉你妹妹去。”

见杨夫人去了,于青青在发愣之余,又忍不住对东来说道:“怪不得那次太子妃特赏赐了咱们家跟苏丫头东西,原来是这个缘故!只不过太子是怎么看上苏丫头的,明明是西闲更……”

还没说完,就听外头道:“老爷回来了。”

两人忙噤声去迎接林御史。林牧野进内见他两人在,问道:“你母亲呢?”

东来道:“母亲才去找妹妹,今儿苏家的丫头不是封了良媛了么?父亲也该听说了吧。”

林牧野对此却反应平淡,只心不在焉应了声,慢慢往里去了。

是夜,林府众人吃了饭,杨夫人不免也又提起苏舒燕要入东宫一事,道:“我先前跟西闲说,她倒像是早就知道一样,一点也觉着意外。唉,其实想想也是,当初太子妃赏赐他们两人东西……那就是个兆头啊。西闲那孩子的心又细,只怕早想到了。”

又笑道:“我只是笑舒燕,原先为了镇北王寻死觅活,如今竟有这个福分。我也放了心了。”

她自顾自说了半天,却听林御史冷哼了声。

杨夫人一怔,转头看他:“你怎么了?”

林御史道:“什么福分不福分的,不过是失之桑榆,得之东隅罢了。”

杨夫人不解,林御史皱皱眉:“你怎么还不明白,西闲这会儿心里只怕明镜似的。上次苏丫头给镇北王羞辱,太子几次致歉。这次苏家来退亲,好好地把本该是苏家的媳妇又给了镇北王,虽然对外并未张扬此事,可迟早晚的会有流言蜚语,太子这一步走的好啊,娶了苏家的女孩子,苏家彻底没有怨言了,且更见太子的仁德。”

杨夫人目瞪口呆:“你是说,苏丫头之所以封为良媛,还是因为西闲跟镇北王这件事?”

林牧野长叹了声:“真是孽缘啊。”

杨夫人半天无法言语,只是瞪着眼看林御史,林御史摇摇头,突然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今儿遇见了王爷殿下。”

杨夫人还在震惊之中无法反应:“哪个王爷?”

“还有哪个,自然就是镇北王。”

“啊?发生何事了?”杨夫人这才醒悟,慌忙追问详细。

今日皇上降旨的事,御史台自然也都知晓,议论纷纷,有人便商议着要去给苏郎中贺喜。林御史因心中有事,并不跟众人多话。

林牧野收拾了东西,出御史台准备回府。因御史台跟林家相隔不远,林牧野习惯步行来回,他且走且出神,直到耳畔有人说道:“这不是朽木御史大人吗?”

旁边酒楼里鱼贯走出数人,为首一个正是曹郎中。

林牧野知道小人难惹,忍一口气正欲走开,曹郎中笑道:“林大人,别忙呀,你家里又没有要封为良媛的女儿,忙着回去接旨不成?”

身后众人轰然大笑,林牧野皱眉:“曹大人自重,休要当街胡言乱语,有失体面。”

“你原来也知道什么叫体面,难怪苏家看不上,人家是皇亲国戚,自然嫌你们家不够体面,所以才跟你们退亲嘛。”

林牧野气的浑身乱颤:“你、你……”

曹郎中却越发得意非凡,索性笑道:“听说令爱好像给镇北王看中了,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倘若王爷看不上,那不如来给我当个小妾,我……”

话未说完,一物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打在曹郎中的额头上。

只听“啪”地声响,曹郎中额头剧痛,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依稀嗅到酒香四溢。

原来这扔过来的是个酒壶,此刻已经碎了,酒水混合着曹郎中额头的血,糊了曹郎中满脸,看着十分吓人。

“是谁!”众人大惊,曹郎中更是捂着伤口大声叫嚣。

这一片吵闹之中,有个负手的人影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他轻轻一笑:“是我。”

所有在场之人对上来人浓墨似的剑眉,隐藏杀气的双眼,一个个不寒而栗,慌忙跪地:“参见王爷。”

连曹郎中也不顾伤口,跟着跪在地上。

赵宗冕缓步走到跟前儿:“你刚才说什么?”

曹郎中哪敢多言:“下官、下官只是玩笑……”

“玩笑?”赵宗冕笑的却人畜无害:“林西闲是本王的人,你敢拿她玩笑,你胆子真够大,谁纵的你?”

曹郎中听出他语声中的不善,浑身抖个不停:“王爷饶命,下官再不敢了。”说着便磕头下去。

赵宗冕也不言语,长腿抬起,竟一脚踩在曹郎中的肩头,硬是将曹郎中踩得跪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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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得迟了些,么么哒,晚上努力一下二更

某大魔王:谁给你的勇气

某曹:嘤嘤嘤,是梁静茹

大魔王:去你的……

林岳父:夫人快出来看流星!

小剧场是不是也很好看呀XDD

第16章

杨夫人哪里听过这种,一时吓得色变:“然后呢?总不会闹出人命来吧?”

林牧野缓缓叹了口气,道:“你这会儿只是听着就如此,哪里像我一样人就在场?那时我在旁看着,唉,真不愧是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王爷,那股气势,着实非凡人也……”

林御史回想当时的情形,仍有些不寒而栗。

那会儿原本不可一世的曹郎中给镇北王踩在脚下,犹如是被神祗踩着的一只微不足道的虫豸,生死由对方一念之间。

只能拼命地讨饶,求对方放自己一马。

当时甚至没有人怀疑,只要镇北王愿意,便能立刻要了曹郎中的命。

却始终没有任何人敢出一声,所有人只是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地呆看。

不知是不是镇北王用了些力道,只听曹郎中杀猪似的叫了声,四肢抽搐,声音却嘶哑微弱,流露奄奄一息之态。

还是林御史鼓足勇气,勉强在旁说了句:“王爷……请、手下留情。”

曹郎中虽极可恶,毕竟罪不至死,何况王爷当街杀人,传出去还不知成了什么。

虽然镇北王俨然并不在意这个。

其实,林御史本并没有期望镇北王会听自己的话,只是凭着自己的良心跟本能才说了这句。

不料赵宗冕闻听,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林御史自问一辈子无愧天地,可给镇北王这样淡淡瞥了一眼,却不知为何心里惊冷的很。

就在他觉着自己仿佛多嘴了的时候,赵宗冕垂眸看着曹郎中,道:“既然有人替你求情……加上今儿本王心情不错,且饶你一条狗命。”

脚下一挪,这才将人松开了。

而曹郎中只嘶哑叫了声:“谢、谢王爷饶命。”就晕死过去。

镇北王也不理会,回头看着林御史道:“林大人脸色不好,是不是给这狗东西气坏了?”

林牧野哪里敢说别的,只垂着头回答:“多谢王爷体恤,下官很好。”

镇北王笑笑:“老大人倒要保重身体,来人,好生送林大人回府。”

林牧野忙称不敢、不必,可赵宗冕开口哪里有叫人回绝的,是以今日竟是镇北王的人亲自叫了车,“护送”了林牧野回府的。

杨夫人听罢这些,如在梦中。

林御史道:“我本觉着王爷杀伐太过,性情……未免有些暴虐的,西闲以后进了王府,终究不知道怎么样。可从今日他的种种看来,倒像是个粗中有细、颇有章法的人。”

杨夫人问道:“那你是觉着王爷,如何?”

林御史道:“难说。这世上的好男子大体可分为两种,有那种经天纬地可建立不世功勋的,未必是如意郎君,而那种可做为良人相濡以沫度日的,往往才干之上有限的很。”

夫人试探问道:“那王爷属于哪一种?”

林牧野看一眼夫人,笑道:“罢了,何必操心,只看西闲的造化就是了。”

“我只是怕西闲受苦。”

“西闲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不至于。何况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太多,也是枉然。”

二老说了半宿的话,次日早上,杨夫人就把此事告诉了西闲。

西闲听了不语,杨夫人趁机道:“我想,王爷这是在替你父亲出头呢。昨儿若不是他,老爷就要给那姓曹的给欺负了,先前那次已经气出病,昨儿若还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样呢?平日家都说王爷如何如何厉害,谁知也是个粗中有细,知道维护自家人的。”

杨夫人因知道西闲心里不受用,所以故意多说些镇北王的好话,也好让她放宽心罢了。

西闲也知道母亲的用意,却微一摇头:“话虽如此,岂不闻‘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当街把人打的半死,可以后他少不得要离开京城的,那曹郎中却是京内人氏,到时候曹氏再变本加厉为难父亲,可怎么说?他倒是干干净净走了,山重水远的都不知道。”

杨夫人本是夸镇北王的,突然听西闲这么说,反而忘了自己的初衷,也担心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昨儿还是你父亲给他求情……才没出人命的呢,他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西闲道:“说句冷血的话,真的给镇北王打死了,反倒好些,曹氏吃这场折辱毕竟是因父亲而起,那人是小人心性,绝不会因此幡然悔悟感激父亲,他又奈何不了镇北王,所以只会把这仇变本加厉加在父亲头上。”

杨夫人听的惊心动魄:“阿弥陀佛,这是怎么说?竟又惹出祸来了?”

西闲道:“可不是么?哼……骄横霸道,胡作非为,最会逞一时之凶顽,不思后果,这样的人又算什么英雄。”最后一句,却是因为想起了苏舒燕口口声声称赞赵宗冕的话。

杨夫人满怀忧虑,只追问该如何是好,又想着等林御史回来后跟他好生商议如何解祸。

谁知就在当日下午,门上小厮在外探听了一个消息,因进来报说:“也不知为什么,那个一贯跟老爷作对的户部的曹郎中,竟给大理寺满门查抄,说他贪墨贿赂之类的,家里的人都下了大狱呢。”

杨夫人闻听,犹如遮在眼前的阴霾在瞬间消散,忙抓住西闲的手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西闲也有些狐疑,问小厮道:“大理寺查办的?不是说此人无事的么?”

小厮说道:“我们也不懂,只是听人说,是太子殿下亲自过问的。满街上都在说姓曹的这次可终于恶有恶报了呢。”

上回曹郎中给御史台查办,此事也是惊动了太子赵启的,若想处置曹氏,只在那时候就可以动手,又怎会放他出来蹦跶了这么久……多此一举,又秋后算账。

想来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根本有人催着太子行事。

西闲想到自己方才铁板钉钉说赵宗冕行事不思后果,此刻脸颊微热,幸而杨夫人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并没有想到这一宗,西闲便只借口困倦,自己悄悄回房。

路过花园的时候,见那金丝菊开的正好,西闲信手折了两支,握在胸前低头嗅着,一边想那曹氏的事。

西闲心道:“难道真是我错估了他?可如果不是他从中行事,太子又怎会突然一改前态雷厉风行起来。可如果真是他,他又何必做的这样滴水不漏,难道真的如我一样想到后果,所以为了林家着想?”

走到莲池旁边,看了一会儿鱼,这才怏怏回房。

还未进门,就见于青青带着个丫头来了,后者手中抱着一匹缎子。于青青道:“西闲,你瞧瞧这缎子好不好,颜色、花样合不合心意?”

西闲道:“是要做什么的?”

于青青道:“傻丫头,自然是给你做新衣裳的。”

“我用不着那些。”西闲摇头,“何必另又花费。”

于青青摆摆手让丫头退了,自己上前拢着她肩头道:“你本就生得比别人好,再略一收拾打扮,更加爱死人了。”

西闲最不爱听她说这些,低头摆弄瓶子里的花儿。

于青青察觉,便忙转开话题:“对了,那耳环还没找到?”

见西闲摇头,于青青道:“没就没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以后苏姑娘当了娘娘,自还有更好的给你。”

西闲越听越刺耳:“嫂子,我困了。”

于青青忙道:“好好,那你歇着,我这也去叫人裁衣裳了。”她倒也麻溜,快步出门,顺手又把门带上,吩咐外头小丫头道:“姑娘睡中觉呢,都不许高声吵嚷。”

西闲很无奈,把身歪倒在榻上,从枕头底下翻出那仅存的一枚耳环,放在眼前看了半晌,越看越觉着伤感。

先前苏舒燕来的那回,本该把这对耳环还回去的,可偏偏丢了一只。

也许这也是个兆头,明明是好好的一对,偏偏凑不成双。

西闲看了半晌,禁不住叹道:“这会儿,也不过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了。”

才叹息了这声,就听到帘外有人嗤地笑了声。

西闲一惊,还以为是哪个丫头,但那声音偏偏不像是丫头们,而且带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

“是谁?”她猛地坐起来,把面前的帘子掀起。

面前站着的人,左手臂枕在床栏上,右手掐在腰间,两条腿大概是因为太长了,有些无处安放,右腿吊儿郎当地屈起,脚尖点地状。

整个人摆出这幅懒洋洋的姿态,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斜倚在墙边的某种兵器,仍是挺拔,锐利,不容小觑。

西闲对上镇北王明亮带笑的双眼,奇怪的很,眼见这人登堂入室,她竟并不觉着格外的惊恼。也许在她心里,早就习惯了镇北王这种惊世骇俗的行事风格,毕竟……汇碧山庄那男子止步的乘云峰他还来去自如,如今自也是寻常。

“王爷,”微微挑眉,西闲把那耳环握入掌心,“您是怎么进来的。”

赵宗冕道:“说来你必不信,我原本在东宫睡觉,睡着睡着耳朵就发痒,想是有人背地念叨我,于是我的双脚就带着来到这里了。”

西闲淡淡道:“那可叫王爷失望了,这儿没人念叨您。那就劳驾您移动尊足,从这儿出去吧。”

赵宗冕笑道:“来都来了,你一个人又怪可怜的,自言自语都闹出来,索性我大发慈悲地陪你说会儿话如何?”

西闲想到方才的话给他听了去,脸颊薄红,早站起身,却不妨赵宗冕探出右臂将她拦腰一抱,西闲连挣扎都来不及,就给他牢牢地环入怀中。

“王爷!”西闲忍无可忍,双眉微扬。

赵宗冕低头望着她,长得太高有一宗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若不俯身或者竭力低头的话,看不见她的脸。

居高临下,只看见柳眉之下两排极长的睫毛,忽忽闪闪撩拨着他的心,再往下,小巧圆润的鼻头,以及那形状极好的朱唇,让人想起酸甜娇软的樱桃果。

想来有些不可思议,直到现在,他还没尝过这其中的滋味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君奋力跳出来:端午节啦,不要忘记吃粽子

永不落空大魔王:有樱桃吃什么粽子~

明天想三更,快,给我一点动力>。<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