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在腰间的手,不知不觉中寸寸锁紧。

正在赵宗冕情思浮动,想要为所欲为的时候,突然西闲说道:“多谢王爷。”

“什么?”镇北王闻言微怔,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谢我?”

西闲抬头看向他:“是。”

“你……”终于对上她黑白清澈的眸色,就像是清风徐来,令他不禁沉醉其中,“谢我什么呢?”

西闲正色道:“听家父说,昨儿他被人所欺,多亏了王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家父回来后,对我们说起王爷的义举,赞不绝口。”

赵宗冕挑了挑眉,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为这件事,那不值一提。”他瞥着西闲道,“你父亲赞我,那你呢?”

“我自然也觉着王爷……侠肝义胆,”西闲违心地说出这一句,又忙道:“可我有些不解之处,不知王爷能不能为我解惑。”

赵宗冕虽然意不在此,可是美人开口,倒是让他不忍不理。

何况她竟然这样温言婉色地跟自己说话,为美人解惑,也是一点情趣。

于是暂且收敛意马心猿,问道:“你哪里不解,说来听听。”

西闲顺势将他的手臂轻轻推开,镇北王哼了声,果然收手。西闲往旁边走开两步:“我不解之一的是,昨日王爷是正好路过,还是有其他原因?”

赵宗冕笑道:“我当是什么呢,说来也巧,当时有人约本王喝酒,那姓曹的等人原本就在外间,只是我懒得理会他们罢了,谁知他们不长眼,偏去为难老大人,本王这才忍无可忍,也算是他恶贯满盈。”

他说到这里,很想再把人拉入怀中多温存片刻,正走到桌边,西闲却已斟了一杯茶:“这是我自己摘的玫瑰花泡的茶,王爷且尝一尝。”

赵宗冕才一抬手,茶杯就塞到了掌中。

他嗤地一声笑出来,虽看出西闲的用意,却不说破,在桌边坐了道:“既然是你亲手泡制的,自然要好好品尝。”

本是随口调笑,不料才吃了一口,果然觉着清香满颊,不由身心受用。

西闲在他对面坐了,微笑道:“那果然是父亲的缘法,也合该是这曹郎中恶有恶报了。”

这一笑眉眼灿丽,仿佛满室生辉,赵宗冕只顾看着,不由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西闲察觉他神色不对,便敛了笑:“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不解。”

赵宗冕望着白玉杯里飘着的一点玫红,心不在焉:“你说。”

西闲道:“那位曹大人原本在京中很有根基,等闲之人都动他不得,所以先前我父亲想要弹劾他,反差点身受其害,怎么这一次大理寺的人竟这样雷厉风行的动作起来?”

赵宗冕眼中含笑,细看西闲,眼底透出的是对面前之人的探究,跟三分欣赏。

赵宗冕问道:“依你之见呢?”

西闲道:“我哪里猜得到,只觉着事有反常罢了,许是我多心了……”

赵宗冕笑道:“你没有多心,反而是心细如发,昨儿我打了姓曹的后,知道这等豺虺小人反复无常,他当然惹不起我,可我始终不会长住京里,等我走了,他必然变本加厉地对付你父亲,所以我想,索性斩草除根。我便去太子府同太子殿下说明了此事,殿下还算是给面子,果然差人去办了。”

这个跟西闲心中所想差不许多,只是他果然做了出来,却出乎西闲意料。

西闲起身行礼,道:“王爷果然是胸中自有丘壑,想的周密深远,我替林家再次多谢了。”

赵宗冕笑望着她:“谢个什么,岂不知本王从来最是护短,谁叫他不知死活惹了我呢。”

西闲见他喝完了茶,又给他倒了一杯,赵宗冕凝视着那纤纤素手:“不过,你若真心想谢我,那……也容易。”

西闲抬眸,赵宗冕把脸微微侧了侧,笑吟吟道:“你香我一下就使得。”

西闲故意在这会儿提起此事,不过是想转移镇北王的注意力罢了。

如今见他故态萌生,西闲道:“多谢王爷为我释疑,可还有一事……”

赵宗冕“哈”地一声:“还想搪塞我?好吧,你还有什么招,只管使出来。”

西闲瞥他一眼:“王爷,那位曹郎中如今在大理寺是不是?”

“当然。你难道还担心他跑了?”

“我哪里敢。”

“那你为何还要提起,他已经是个半死人了。”赵宗冕笑,“你这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法子再用就不灵了。”

西闲假装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只道:“王爷可知道曹郎中之前为何屹立不倒,反格外嚣张?”

赵宗冕哼道:“还用问?太子护着他嘛。”

西闲道:“曹郎中虽属于太子一党,太子未必就肯为了个贪官自毁声誉,其实太子殿下也并非不想动曹郎中,可却未必敢动。”

“嗯?”赵宗冕本是漫不经心的神态,听到这里,却留意起来,“什么意思?”

西闲道:“我听说曹家有个族女在宫中任女官,近来很得圣宠。”

镇北王猛然抬头。

赵宗冕何等聪明,西闲虽点到为止,他却即刻明白了其中诀窍。

西闲看看他又空了的杯子,柔声道:“王爷,茶虽好却也不宜饮太多,您该走了。”

镇北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喉头猛然一动,像是要把人生生吞下。

终于,赵宗冕站起身来,将转身之时他回头看向西闲:“对了,先前你念那什么‘还君明珠’是什么意思?”

西闲没想到他还惦记此事:“没什么。随口胡诌。”

赵宗冕笑道:“我还当时你想着情郎呢。”

西闲扭头不睬:“恭送王爷。”

赵宗冕眨眨眼,突然伸出长指在自己的脸颊上点了点,道:“记得,这儿,你还欠我一个。”

他折往窗口边上,身形一闪,已经去了。

直到现在,西闲才敢松了口气。

回头看着桌上空了的茶盏,无声一叹。

总是这样也不是长法儿,每次跟此人相处,都让她感觉像是那天跟那头狮子对峙。

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可为什么偏偏要跟他纠缠不清,甚至连抗争的机会都没有。这次总算勉强搪塞过去,但下回呢?终有一天……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曹家的底细,西闲原本也不知。

是在林御史给曹郎中压倒一头后,西闲才格外留意有关曹家的消息,隐约听人说曹家有个族女在宫中,这才彻底明白太子在曹氏之事上态度模棱两可的缘由。

太子不愿得罪皇帝身边宠信之人,所以要维护曹郎中,但太子本是十分珍惜自己羽毛的,从来最恨损坏自己声誉之人,所以先前好不容情地把嘉昌县主贬出皇城去。

却在曹氏之事上无法出手,太子心中只怕早窝着一口气,如今终于有了镇北王出头,顺势拿下曹氏,以后女官问起来,自然可以都推在镇北王身上。

如今西闲给赵宗冕点破,剩下的,镇北王自然会去安排行事。

毕竟,如今得罪了曹家的人换成了赵宗冕,就连太子殿下也不敢去挑战柔媚蚀骨枕旁风的威力,何况皇帝原本就有些猜忌镇北王呢。

可赵宗冕会如何处理此事……倒是让西闲着实地好奇起来。

镇北王悄然离开了林府,飞马往城西而去。

不多时到了一处貌似古旧的宅子,两扇窄窄的门,门内老者听见马蹄声探头出来,忙请了他进去。

赵宗冕径直穿过堂屋,眼前才霍然开朗,他从抄手游廊拾级而上,来到后院二层小楼。

楼门外亦有守卫,见了他便垂首行礼。

赵宗冕推门而入,进了里间,见靠窗处,身着白衫的文安王赵宗栩正在俯身不知所什么。

听见有人进门,赵宗栩回头看了一眼,道:“总算来了,派人找了你半天也没消息,你躲到哪里去了?”

赵宗冕道:“找我干什么?”

文安王把手中的笔搁下,打量他的神色:“你……总不会是去找那位林家的姑娘了吧?”

赵宗冕坐在旁边的大圈椅上,笑道:“怎么总打听人家的私事儿。”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叫你莫要惹事,”文安王洗了手,也回来落座,“京城不是你那雁北,这儿的女孩子也没你们那的大胆泼辣,不要逼得人家忍无可忍。”

赵宗冕突然想起林西闲的言行举止,虽然忍着却仍发出嘻嘻之声。

文安王瞥着他喜笑颜开的模样,心里升起一丝异样。赵宗冕却咳嗽了声:“王兄找我干什么?”

赵宗栩才说道:“是为了曹郎中的事,你可知道?他先前已经在大理寺招供,判了秋后处斩了。”

“这样快?”镇北王挑眉,笑道:“太子殿下真是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文安王恨道:“你惹出事来了,还在这儿稳坐钓鱼舟,祸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呢。”

赵宗冕道:“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宫里那曹家小娘们的事儿吗?”

文安王吃了一惊:“你知道?”

赵宗冕倾身望着他:“王兄满世界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文安王点了点他:“你先说,你怎么知道曹女官的?还是说你早就知道?”

“我要早知道姓曹的宫里有人,也不至于就非要弄死他不可,如今反让太子殿下借刀杀人了。”

文安王微微松了口气:“这么说,你是才知道?打哪知道的?”

赵宗冕摆出一副无赖架势:“从哪里你别管,只是王兄得帮我收拾残局啊。别让那小娘们在皇上面前吹枕头风才好。”

“你这混账,”文安王嗐叹了声,“为你这胡作非为,坏了我一步棋。”

赵宗冕敛笑:“什么?曹氏是王兄的人?”

文安王欲言又止:“也不算,只是她暂时能为我所用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说了。”

赵宗冕看看他,忽然道:“姓曹的为非作歹,弄的怨声载道,这种人保他做什么,脏了自己的手。”

文安王似笑非笑:“你还是不懂呀。”叹了这句,突然心头一动,“你实话说,到底哪里听说曹氏的?”

赵宗冕毕竟久不在京城,对京内的势力分布等并不熟络,文安王对他的为人脾性却十分熟悉,三言两句,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他背后指点。

赵宗冕本不愿说,可他一再追问,只好回答道:“你都猜到我打哪儿来了,怎么还只管问。”

文安王微震:“你是说……林家的那女孩子?”

赵宗冕起身来到桌边,低头打量文安王先前所画的图,却见是一副没完成的山水画,大片的绿荫随风摇曳,栩栩如生。

“王兄的画技又高明了,”赵宗冕啧啧,指着树荫下的空白道:“只是这儿再多几个人就更好了。”

文安王凝视着他:“你还没答我呢。”

赵宗冕笑道:“是是是,就是她,怎么样王兄,我的眼力不错吧?”他得意洋洋,一副捡到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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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赵宗冕得意非凡,文安王看了他半晌:“瞧你,一说到女人,就高兴的什么似的,这林家的女孩子怎么知道曹家的事儿?”

镇北王道:“这个我可没问。一问就显得我什么也不知道,岂不是叫她小瞧了我。”

文安王笑道:“难得,这世间还有敢小瞧我们五弟的女子。怎么,听你的语气……难道你降服不了她?”

“笑话,”赵宗冕嗤之以鼻,“不过是个稍微有点见识的毛丫头罢了。”

文安王似笑非笑道:“你可留神些,这丫头恐怕跟你的那些女人不一样,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小心以后就栽在这丫头手上。”

“你这是痴人说梦,那丫头见了我像是老鼠见了猫,指望她压着我,下辈子也不能。”赵宗冕不以为然,提起旁边的毛笔,比量着要在画上添上些什么似的。

赵宗栩顾不得跟他再说西闲的事,忙摁着他的手:“你干什么?”

赵宗冕道:“我想起来了,怪道眼熟,你画的这是汇碧山庄嘛,我记得这里有一块大石,我给你加上。”

文安王喝道:“别胡闹。”

赵宗冕笑道:“我的墨宝可轻易不给人的,你放心,只要我稍微润色,这画的意境就大为不同了。”说话间早瞅着不备,在那画上划了一道,不像是石头,倒像是一道晴天霹雳。

“你……”文安王呆了呆,气怔,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道:“好好,你画,你继续画,我倒要看看你能画出什么惊世大作来。”

赵宗冕大笑着把毛病撇在一边:“越是高明的画师,越是点到为止,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文安王给他气笑了出来:“一片歪理邪说。”

赵宗冕回身落座:“可还有要紧事没有呢?没有我就走了。”

文安王道:“你又忙着要去哪儿?”

赵宗冕目光闪烁:“等太子娶了那苏家的女孩子,我就要回雁北了,这会儿当然要抓紧时间四处溜达溜达。”

文安王笑:“你去玩闹无妨,可记得有个度。”他看一眼那被毁了的画,忽地问道:“是了,你真的要在京内迎娶那林家姑娘?”

赵宗冕道:“我其实是无所谓的,只是太子说,西闲的家毕竟在京内,人家又不是什么无亲无故的,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倒要给她办的风光体面些。我一想也是这个理。你觉着呢?”

文安王道:“太子想的很周到,跟我想的一样。人家好好的女孩儿跟了你这个魔王,也是苦命,倒别在这上头委屈了她,办的越是风光越好。”

“这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赵宗冕歪头:“跟了我怎么就苦命委屈了?难道我配她不是绰绰有余?”

文安王笑道:“是是是,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成了吧?”

赵宗冕才笑道:“这还像是句人话。”

“没大没小!”文安王拂袖,“这里没你的事了,赶紧走吧。”

赵宗冕答应了声,正要出门,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忙扭头问:“宫里头那个曹家小娘们的事儿……王兄可别忘了。”

文安王道:“难得你还记得正经事呢。行了,我在知道你害了姓曹的后,就已经派人着手去办了。”

“王兄办事,我是最放心的。”赵宗冕嘿然一笑,转身出门。

文安王目送赵宗冕去了,回身来到桌边,低头打量那副图画。看着看着,眼前慢慢浮现的,却是一张极秀丽超逸的脸。

眼见太子赵启迎娶苏舒燕进东宫的日期将至,这天,苏家派了一辆马车来至林府,竟是接西闲过府的。

其实自打那天苏舒燕急匆匆地给叫回苏府之后,到苏舒燕被封为太子良媛的消息传开,自此,苏舒燕再也不曾来过林府。

西闲心思缜密,并不去纠结这些。

于青青却因为巴巴地盼望了好几天,指望苏舒燕再来家里,自己也好借机跟太子良媛再攀一攀交情,谁知苏舒燕竟再也不来,于青青从盼望到失望,心里生出怨气,私下抱怨:“果然这苏丫头如今身价倍增,整个人也不同了,起先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这下连个人影子都瞧不到,可见是世态炎凉。”

东来道:“消停些罢了,留神给西闲听了不高兴。”

于青青道:“有什么不高兴的,我也是给西闲争气嘛……”说着哼道,“本以为西闲以后进了王府,自比苏家要高一头了,如今倒好,又给苏家爬到头顶上去,说起来这太子也真是的,那天明明两个都在东宫,怎么就看上苏丫头了呢,明明贤丫头哪哪都强过她呀,唉,还是西闲没有当娘娘的命。”

东来越听越皱眉,喝道:“你能不能管住你那嘴,再挑三拣四地瞎褒贬,信不信我先让你没有当奶奶的命。”

于青青一惊,待要回嘴,又的确心有畏惧,便嘀咕说:“我也是抱不平,瞎操心,大不了不说罢了。”

杨夫人却也因为苏舒燕一次也不来,暗中向西闲打听为何,杨夫人倒是没觉着苏舒燕是自恃身份的那种人,只是不明白个中原因。

西闲道:“母亲放心,她不来自有她的缘故。就像是上次因镇北王而闹起来一样,等她想开了一切自然也都好了。”

在苏舒燕入东宫的前数日,朱夫人亲自来了一趟,请林府众人那日务必赏光之类。又说苏舒燕这阵子身上一直不大受用,所以不曾亲来,让杨夫人不要介意。杨夫人听了这话,早把先前的芥蒂抛开了,只询问她好不好而已。

这日苏府派人来接,杨夫人不明所以,正想问西闲的意思,随车来的却是苏霁卿,因说道:“妹妹心里始终惦记着林姑娘,本来想自己过来,是母亲百般拦住了,林姑娘若是不肯去,只怕今晚上她一定要亲自过来的。”

杨夫人道:“明儿是她的大日子,这是什么话?”

苏霁卿道:“先前我母亲曾说……我妹妹跟林姑娘虽非亲生姊妹,却比亲生的还要好,多半是妹妹有些体己的话要跟林姑娘说罢。”

杨夫人忙把西闲叫了出来,便告诉了她苏家的用意,道:“舒燕极如此惦记,你索性去陪陪她吧,明儿是她的大日子,好歹一切依着她,叫她开心些。”

西闲略一思忖便答应了,杨夫人又叫西闲的奶娘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