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想起孙姆妈的这话,自然更留了心,又打听说,自打贤妃有孕,素来太医们只是请脉,并不曾大胆敢碰触贤妃孕肚。

其中有一位老太医本有此意,却给贤妃呵斥而退。

关潜暗中找到太医,询问他为贤妃诊脉所得。

那太医不敢妄言,却也含糊透露说:“娘娘的脉象虽是胎脉,但有一次娘娘病了,本来那胎脉也会随着异动,可奇怪的是,脉象上却安然无恙……”

其实太医也没怀疑别的,只是怕对胎儿有碍才想一探孕身,可贤妃断然拒绝,那也罢了。

西闲听关潜如此回报,自然更确认了六七分了。

那日,甘露宫上一番恩威并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禁贤妃束手,郭将军也脸色惨然,铩羽而归。

西闲并没有撕破脸面,而是保全了郭氏的颜面。

其实她甚至没想过要为难贤妃,但贤妃回宫之后,留下遗书,便自缢身亡了。

遗书里,她恳求西闲给郭家一条生路。

后来关潜同西闲说道:“原本龙骧卫副领严明义算是老将军的嫡系,郭夫人察觉老将军之意后,又因贤妃无法有孕,所以曾想让严明义到凌霜宫内跟贤妃……咳,只是贤妃自己不愿受这般屈辱,所以才用了假孕的法子。”

西闲听后默然良久:“早知如此,当初不该让她进宫的。”

关潜说道:“进不进宫,又岂是她们所能选择的?不过是背负着家族的荣耀罢了。就像是先前德妃殡天后,还有多少人争先恐后的讨好娘娘跟贤妃……想要进宫伴驾呢。”

西闲低低道:“只盼以后别再出这种事了。”

关潜心想:“假如皇上回来,只怕还是免不了有这些事发生的。”

但不管如何,因为镇国军并没有实际行动造成骚乱,加上贤妃自缢,所以西闲也维护了郭家的颜面,对外只说贤妃暴病不幸。

镇国将军明白皇后的苦心,又见识了皇后的风采,心悦诚服,幡然悔悟,果断交出了兵权,并请罪辞官以示忠心跟悔过之意。

且说赵宗冕听西闲说罢,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关潜已经将此事告知了。

西闲其实也知道,但毕竟事关内宫,还是得她禀明一番。

说完此事,西闲打量赵宗冕脸色,终于咳了声,说道:“还有先前许充媛自求出家祈福之事,臣妾也准了。皇上不在宫中,臣妾自作主张,还请皇上宽恕。只如今宫内并没有别的妃嫔了……以后,就请皇上再行择选秀女,或者自王公大臣中再选好的了。”

赵宗冕笑道:“是吗?那由皇后帮朕再选如何?”

西闲只看着他,也不答话。

赵宗冕将她用力一抱:“怎么不说话呢?”

西闲低低道:“一开口,又是有违规制,大逆不道了。”

赵宗冕道:“你打也打过朕,骂也骂过……那会儿不知道规制,这会倒是想起来了?真稀罕。”

西闲咬了咬唇,终于努力踮起脚尖,攀在他颈间,在耳畔说了一句。

说完之后,脸上早就晕红一片。

赵宗冕笑道:“这才是朕的小闲。”

大手抚过西闲的脸颊,赵宗冕道:“其实早在德妃身死之后,说三年不选秀的话,难道真的是为了德妃?话虽是三年,也是安抚群臣让他们在这三年里不要多嘴,得了这三年清闲,朝政天下都在朕的手里,选不选就由不得他们了。朕当日这么决定,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今日……屏退六宫,独宠皇后一人罢了。”

西闲脸上越发通红,犹如染了春日桃花的颜色。

赵宗冕轻轻挑起她的下颌问道:“怎么不言语,你的伶牙俐齿呢?或者还是不信朕吗?”

上次不信他,闹的生离死别,如今千帆过尽,大浪淘沙……回顾从前,又怎能想到两人会走到这一步。

西闲眼中有些泪影闪烁:“我从未想到会如此。”

赵宗冕哼道:“当然,你总是防备朕,讨厌朕,也不想跟朕‘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西闲道:“我想。”她缓缓地吁了口气,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很想……只想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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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是不是意外又惊喜啊?

下午大概就是结局了~啊,感觉有点怅然呀这本完结明天接档新文,所以快点去收藏起来哦~

第210章 0830结局下

赵宗冕回京的消息, 除了宫内几个心腹之人知道外, 仍是不曾往外散播出去。

就连林翼那里,西闲也特意叮嘱过,让他连林牧野,东来等都不可透露。

这数日赵宗冕都是侍卫打扮,有时候会改变容貌, 这样的话就算跟在关潜身边同出同入,也没有人发现。

有一次西闲看他更换容貌后的样子, 大吃一惊, 完全像是陌生人。

问他是怎么做到的,才知道是他从柳姬那里要了一张精工巧做的面具。

赵宗冕从没提过是柳姬救了自己,一旦说起, 西闲自然便问了起来。

这才知道两河之交后发生的种种,也才确信当初镇抚司回报所说“有个浑身残疾、双目失明的人”, 的确正是当时还没恢复的赵宗冕。

西闲忙问赵宗冕柳姬何在, 赵宗冕道:“她在路上, 不日就能回京, 朕叫她看着顾恒, 那小子还没恢复呢。”

西闲听了如此回答,才算安心。

不料又过了一阵子, 关潜那边却新得了消息——本来启程回京的顾恒,在神智恢复清醒后,拒绝继续回京,反在合谷停了下来。

顾恒命传令官带回亲笔信, 请求朝廷准许他驻留原地镇守边疆。

关潜将这封信给了赵宗冕看过,赵宗冕大骂:“臭小子是疯了,好好的京内不呆,喜欢在那边吃雪喝风吗?他那副身体还没恢复,不回来让太医好好看看怎么了得。”

关潜也小声说道:“顾家老诰命还盼望着呢。”还有一句没说——陆尔思都快生了,那家伙竟然能如此狠心。

赵宗冕想了想,叫关潜多派了两名心腹,告诉顾恒,让他爬也爬回来,等回京复命后,再做其他的安置打算,到时候他要走要留,都好商议。

关潜即刻领命。

自从赵宗冕回来后,关潜觉着肩头的重担卸下大半。

若不是因赵宗冕回来压阵,先前关潜在回复西闲有关文安王情形的时候,也不至于那样信心满满,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赵宗冕在,总有法子解决。

何况关潜也是真心想让西闲好好撂下担子调养身体,毕竟也快到孩子足月的时候了,越是如今万事安泰之状,越是该加倍的谨谨慎慎,不能有丝毫差池。

这日,文安王请旨入宫,谒见皇后。

正有苏家的人进宫报喜,说是章清怡生了一个女孩子。

西闲得知,也很是替苏霁卿喜欢,他那个性子,知道是女孩儿,一定加倍疼爱呵护。西闲便命阿照准备两样贺礼,让小江子亲自送到苏府去。

才吩咐妥当,那边文安王的身影便出现在殿门口。

半月不见,文安王鬓边的头发仿佛又白了一层。

上回西闲还并没留意,这次却被迫留意到了。

同为皇室中人,本朝几位王爷容貌都是不差,其中以赵宗冕的相貌为佼佼者,龙章凤姿,令人倾倒,不必多说。而文安王当初也是誉满京华的美男子,且胜在气质温润谦和,有贤王的称呼,可如今容貌虽未曾大变,通身却平添了几分沧桑沉郁的气质。

文安王落座后,未曾立刻开口,恍惚中仿佛在自顾自出神。

还是西闲主动道:“王爷突然入宫,不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赵宗栩道:“倒是并没有格外要紧的,只是……算是同娘娘叙旧罢了。”

西闲略觉诧异:“叙旧?”

文安王笑笑,突然说道:“娘娘还记得当初在江南,除夕夜行,娘娘跟本王同乘一车的旧事吗?”

他突然提起旧事,而且语气如此含糊暧昧,西闲淡淡问道:“王爷想说什么?”

文安王笑笑,却欲言又止:“没、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那会儿太子还在襁褓之中,如今已经这般大了,当初送他的那样小物件儿,可还留着吗?”

西闲想到那枚永安五铢钱。

自从得了后,因知道珍贵,西闲便放在小荷包里,贴身带着,后来因要上京,便用丝絩打成如意结,给当时还小的泰儿系在衣带上,以做保平安之用。

再后来母子重逢,那枚如意结也仍好端端的,西闲知道赵宗冕是个眼尖的人,且这种事又不大好说,便取了下来,放进了衣柜底下。

这会儿恍惚中,竟有些忘了当初进宫的时候,有没有从西巷王府把那箱笼运了进宫。

西闲一时没有回答,文安王道:“莫非是丢了吗?”

西闲才道:“是王爷的心意,又是很珍贵的压岁钱,又怎敢丢弃,不过是放在箱子里收藏着罢了。”

赵宗栩笑道:“原来如此,娘娘不仅重情重义,也还是个念旧的人。”

西闲见他一味说这些没要紧的,心中疑惑。

当初赵宗冕没回来之前,听文安王的话,大有不肯就此罢休的意思,且先前几日也曾听关潜说起,文安王曾找过关潜,可见他的心不死。

但是这会儿相见,又跟之前那种气势完全不同,竟像是满目消沉颓丧似的。

西闲心中忖度,突然想起另外一个可能,她心中微震,定睛看向文安王,却见文安王似有心不在焉之态。

西闲回想方才两人说话,手暗暗握紧,因说道:“王爷是否还有其他要事,可需要让关潜前来?”

赵宗栩道:“啊,不必了。”

西闲道:“虽然想多陪着王爷说会儿话,只是毕竟有些劳乏了。”

赵宗栩笑道:“既然如此,就不叨扰娘娘,娘娘凤体要紧,且好生歇息。”

西闲狐疑地起身,在女官陪同下入内去了。

而就在西闲进殿不久,赵宗栩出了甘露宫。

沿着狭长的宫道走了半晌,便听身后有声音沉沉道:“皇兄请留步。”

赵宗栩脚步一顿,还未回头,脸上先流露出一抹笑意。

像是在意料之中,又像是自知了天命。

然后他才转过身,身后站着的人,虽身着侍卫服色,却掩不住一身天潢贵胄的威贵之气。

目光相对,文安王笑道:“你果然回来了啊,皇上。”

赵宗冕道:“朕当然得回来,不然怎么能听见皇兄特意要跟我说的话呢?”

文安王道:“哦?”

赵宗冕淡淡道:“皇兄,你真不应该。”

文安王对上他冷厉的眼神:“怎么?”

赵宗冕道:“尹西园毕竟是你的心腹,就算他不是受你指使,但因为他的所做所为,差点让世子自刎宫中,朕不信以皇兄的城府心机,会半点也猜不到尹西园的意图,或许,从皇兄称病离京、留世子做人质的时候,就已经准备把世子当作弃子了吧。”

文安王嘴唇微动,并未出声。

“虎毒不食子,”赵宗冕冷冷道:“或许对皇兄来说,只要能换取你平步青云而上,区区世子,也不必在意了对不对。毕竟,假如朕现在真的死在外头,皇兄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登上那把椅子!”

文安王还想辩解:“宗冕……”

“你想说,你回京是为了辅佐太子?这些谎话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朕该杀了你,”赵宗冕往前一步,揪住文安王的衣领,咬牙道:“从来不该奢望你会收敛羽翼,安分守己。”

文安王的身子撞上结实的宫墙,这让他有瞬间的晕眩。

对上赵宗冕冷冽无情的眼神,文安王心中所有辩解的言语、周旋的法子,突然间灰飞烟灭。

文安王竟一笑,道:“好啊,反正我什么都失去了,你动手吧,一了百了。”

赵宗冕对上他淡漠的眼神,半晌,慢慢地将他放开。

赵宗冕抖了抖衣袖,好整以暇道:“知道朕这几天做了什么吗?已经派人去了封州,宣布废黜你王位的诏书,并收编你的封州军马。”

文安王却仍是半靠在墙边,也许他怕一旦离开,整个人就会脱力倒地。

“王兄,”赵宗冕停了一停,继续道,“太上皇一个人在黄陵颇为寂寞,以后,你就去那里陪他吧。”

文安王听到这里,眼珠转动,又是毫不在乎地一笑。

赵宗冕看他一眼,转身往回走,文安王望着他的背影,不由高声叫道:“宗冕……”

脚下一顿,赵宗冕想要回头,却又按捺。

他重又昂头,深深呼吸,才道:“另外,朕知道方才皇兄在甘露宫里跟小闲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故意想让我听见。”

眼前有大朵大朵的白云慢吞吞地涌动,曳过。

好一份云淡风轻,宁静闲适。

“你放心,”赵宗冕道:“朕已经许给小闲——以后罢黜六宫,只有她一人陪伴。你觉着,朕会被你三言两语所挑动吗?”

赵宗栩方才在甘露宫里所言,什么“夜间”、什么“同乘一车”,按照赵宗冕惯爱吃醋独霸专爱的心性,自然会疑虑丛生,甚至勃然大怒。

但是文安王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赵宗冕,也如同西闲一样,虽有芒刺,但面对她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地把自个儿的芒刺收起来。

或许并不是刻意收起,而是……同样在相处的细碎时光之中,被温柔的抚平了。

身后,赵宗栩亦仰头看天,白茫茫地云朵坠落在他的眼中,覆盖在心上。

文安王闭上双眼,感觉日影灼烈而滚烫。

真是个晴天。

这日,泰儿回到甘露宫,对西闲道:“母后,林翼这几天都不大高兴,我听说,是因为林舅舅要给他找个后妈了?”

西闲却不知这件事:“是林翼跟你说的?”

泰儿道:“他起初不肯说,是我看他闷闷不乐,逼问、呃,打听出来的。听说是什么京兆府衙门的长官之女,林翼似乎不太喜欢。”

自打于青青过世之后也近两年了,西闲因忙于宫内宫外的事,倒是把林家给忽略了。

如今听了这消息,便问泰儿道:“翼儿怎么不喜欢?是对他不好吗?”

泰儿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母后,不如打听打听,看看那什么京兆府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要不是个好的,那就换人,免得林翼以后给后妈欺负。”

西闲摸着他的头笑道:“偏你懂这么多。”

泰儿笑嘻嘻地,心里却想:“小翅膀只能给我一个人欺负,可不能给别人欺负了去。”

此后西闲果然上了心,便叫关潜暗中查询,看是什么样的品格,倘若不是好的,那只能想法儿换人。

毕竟林家已经有过一个于青青,差点儿坏事。

若是再娶妻,自然不能马虎,也由不得再让林御史跟东来做主了。

关潜的心思是最厉害的,此事交给他料理,必然妥当。

而那日赵宗栩来过之后,西闲心中也存一份心事,赵宗冕神出鬼没,指不定听没听见,若他多心,可如何是好?

却终究不便主动提起,不然,更显得心虚。

只在那日,西闲终于找到了那枚永安五铢钱,晚间,便假作无意地对赵宗冕道:“你看这个……我差点忘了,是早先在江南,文安王给泰儿的见面礼呢,是珍贵的古董。”

赵宗冕转头看了她半晌,才嗤地一笑:“什么好东西,也巴巴地来说,都是皇后了,难道没见过更好的?这上头都有铜钱绿了,脏兮兮的,赶紧扔了了事。”

西闲吃不准他到底知不知道,便迟疑说:“真的很值钱,扔了怪可惜的。”

赵宗冕笑道:“看你那小家子气,既然舍不得,那就留着吧,什么大不了的。”

西闲悬着的那口气还没放平,赵宗冕又哼道:“以后可不许再跟别的男人同车了,不然就不是让去守皇陵,一个个的直接砍了。”

西闲这才确信他是知道了,又听了这话,方忍不住一笑释然。

六月中旬,诸事皆宜。

一大早,甘露宫里的那只白孔雀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屏,耀武扬威似地在宫内转来转去,引来无数的惊愕赞叹之声。

因今日,是永延皇帝御驾回京的正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