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门被敲了两下,川子看到来人,再看看关跃,还真嘴巴一闭什么都没说,出门走了。

  言萧走进来。

  这间屋子她是第一次来,就在她住的那间楼下。

  关跃身上盖了毯子,露出赤裸的上身,早上出门时肩背上还都好好的,现在包扎着厚厚的纱布。

  言萧盯着他硬实的胸膛,真怀疑他是不是铁打的。

  关跃忽然问:“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的飞机明显是赶不上了。

  言萧看着他,她的眼珠很深很黑,专注着看人时,仿佛全世界就只有眼前这么一个人。

  “我要再待几天,你好好养伤。”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关跃抿了抿干燥的下唇:“没有必要言萧,你要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留下,不如不留下。”

  言萧在他床沿坐下:“我有别的事,顾廷宗要我留几天。”

  关跃眼里有了变化,其实在车上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顾廷宗找了言萧。

  “你们早就认识?”

  “嗯,早就认识。”

第65章

  营地里并没有因为来了老板就有什么变化。

  晚饭是川子弄的,跟平常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多了份土豆烧肉。

  川子来给关跃送饭,言萧才离开,她待了很久,话却没说几句,就在他旁边坐着。

  有些话彼此心照不宣,根本没什么好提的。

  临出门,关跃叫住她:“你尽快回上海吧。”

  他的语气很认真,言萧在门口徘徊了一下说:“我也没打算久留。”

  天就快黑了,言萧打水去楼上,洗了脸,换了身衣服,又接到了裴明生的电话。

  这次他的语气恢复如常了:“言萧,你现在怎么样?”

  言萧伸手摸烟:“不怎么样。”

  “要我过去吗?”

  “你过来干什么?”

  裴明生在那头停顿一下,说:“怕你经受修罗场,师兄可以直接过去以工作名义把你接回上海。”

  言萧忍不住笑一声:“难得见你这么正义,不过没用的,该来的总会来。”

  顾廷宗已经告诉她,在上海时她收到的那封来自香港某文保组织的邀请函就是他发来的。现在他又主动联系了裴明生,透露了他身为关跃老板的身份。

  他想出现,是挡不住的。

  裴明生在电话里问:“那你就继续待在西北?”

  “放心,不会太久的。”

  电话挂了,言萧终于摸到了烟,夹在手里,一只手正摁打火机,门被人敲响了。

  她含着烟去开门。

  门外站着顾廷宗,他脱了西装,换上了很休闲的开衫,贴身柔软的长裤,头发也梳得松松的,这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东西拿来了?”言萧让他进门。

  顾廷宗提出留她几天,帮他鉴定一下藏品。

  她答应了,原因很简单,她欠他的。

  “没有,那不急。吃晚饭的时候没见到你,我来看看你。”顾廷宗进门后先打量了一圈四周。

  言萧看他一眼:“你是这里的老板,要想住这里的话我可以换地方。”

  顾廷宗说:“你就住这儿,女人当然还是适合住在阁楼上。”

  言萧摁住手里的打火机,点了嘴里的烟,缓缓吐出一口:“金屋藏娇是么?”

  她记得十几年前就有人拿这四个字形容过他们。

  “别这么敏感,萧萧。”顾廷宗看着她,微微皱眉:“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言萧心想果然男人上了年纪都知道养生了,还关注这对身体不好。

  她不急不忙抽了半截才开口:“我工作很忙,你有什么藏品尽快拿出来,我待不了多久。”

  顾廷宗靠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我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你了是不是?”

  言萧侧身让开,脸上没有表情:“难道还有别的理由?”

  “我以为这么多年没见,你对我是有点怀念的。”

  言萧抽着烟,陷入沉默。

  她的父亲是知名历史学教授,顾廷宗是他众多学生中最得意的一个。

  她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他是什么场景,只记得他经常去家里拜访,每次眼神都会停留在她身上。

  人和人之间的吸引很难说清楚,终于某一天,顾廷宗在阳台上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脸。

  那天晚上,言萧被养父叫过去训了很久:“我都看到了,你们不能在一起,你才多大!你们不合适!”

  言萧没有反驳。

  几个月后养父心脏病复发去世。

  当时她的养母已经身体很不好,逢此巨变精神都有点恍惚,葬礼上忽然跟言萧说:“你不该气你爸爸的,说不定他就不会发病。”

  言萧不止一次告诉她:“医生说爸爸是劳累导致的,不是生气。”

  但似乎没有用,她一次次提起。

  没多久养母也去世了。

  一个被称呼为二叔的男人成了言萧的监护人,实际上顶多见过两次面。

  没多久外面就有了传言,她还没成年就跟一个大她十几岁的老男人混在了一起,气死了养父母。那个二叔管她叫白眼狼,义正言辞地把她赶出了门。

  言萧身无分文,很长一段时间没去学校,只能睡桥洞。那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穷到那样的地步,比书里看的,电影里演的任何一种都要难以忍受。

  顾廷宗后来在大街上找到了她,她很狼狈,在寒风里穿得很单薄,和几个小混混走在一起。

  言萧被他拽上车,关车门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手,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

  顾廷宗皱眉:“别跟那群人混在一起了,你都学会说脏话了。

  言萧看着她:“古人还说‘竖子’,‘叱嗟,尔母婢也’,都是骂人的话,怎么骂直白点就不能接受了?”

  顾廷宗不禁笑了:“萧萧,别逞强,有事为什么不找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言萧那时候就像只刺猬,什么都不想依靠,只在他那里窝了一晚就走了,后来也并没有找过他,直到那个二叔忽然叫她回去,说愿意把她的家还给她。

  她回去了,二叔却喝得醉醺醺的,一见面就对她动手动脚:“你不是就喜欢比你大的吗,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吧,跟了我,我把房子跟钱都还给你。”

  言萧摸到了能摸到的一切东西招呼了上去,台灯,书,甚至是厨房里的锅碗。

  等到停下来时,那位二叔已经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她愣了很久才跑出去,终于想起找顾廷宗,站在公用电话亭里拨通他号码时声音都在抖:“顾廷宗,我打死了人……”

  顾廷宗来了,警察也来了。

  人没死,重伤。

  言萧记得李正海当时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你打伤的?你才多大?”

  顾廷宗替她解决了一切事情,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她赢了官司。

  那时候她才发现顾廷宗很有来头,他看似温和,实际上很有手段。

  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从十六岁到十八岁,顾廷宗陪在她身边两年,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她的长辈。

  等到她成年,他们才算真正的在一起,可是并没有多久,顾廷宗就从她的生命里消失无踪。

  言萧那年刚进大学,刚刚认识裴明生。

  他有时候会问她:“那个总来接你的男人去哪儿了?”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不是很伤心了,既然断了,就断得彻底点,这些陈年往事也早就尘封了。

  只是有时候会回忆起养父的话,不要找个不合适的男人,不管过程多吸引,不合适终究不合适。

  言萧把没抽完的烟捻灭,看着顾廷宗,他老了,跟记忆里不一样了,实际上在这里遇到他之后,言萧发现自己以前根本也未曾了解过他。

  “什么时候开始鉴定?”

  顾廷宗叹口气:“早知道你这样,我就多带几件藏品过来了。”

  他出门走了。

  言萧倒头躺在床上,听见楼下偶尔的脚步声,想起裴明生说的“修罗场”三个字,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关跃换完药出门,正好碰上顾廷宗来找他。

  “老十,伤好点没有?”

  “好多了。”

  “那就好,带我转转吧。”

  阳光热烈,照入营地,到处都亮得晃人眼。

  关跃拿着钥匙,打开了营地边角里一间屋子的门。

  顾廷宗跟在他后面走进去。

  “东西都在这儿了,一件都没有交出去。”关跃揭开一块布,灰尘四散,下面露出几只大木箱。

  顾廷宗在旁边踱着步看了几眼,点点头:“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木箱子里都是这些年文保组织从盗墓贼手里拦截下来的文物,有的是就地发掘出来的。

  言萧来的那晚,那条说近期会过来的短信就是顾廷宗发来的,关跃早就准备好了。

  “应该的。”他把布盖上。

  顾廷宗笑笑:“再去那座陷地之城看看吧。”

  “好。”关跃出去开车。

  经过楼梯那儿,他特地朝阁楼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言萧。

  车开入沙漠,走了很久,顾廷宗开始在车上闲谈:“那地方是你跟言萧一起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