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番漫长的对峙,他靠在椅背上,有点无奈:“中枪的人跟小十哥有关?”

  言萧说:“看到我就是跟小十哥有关?”

  “中枪的人少得很,我们很快就会查到,到底是不是跟他有关另说。就算跟他无关,小十哥也是必须要找的。朱矛说你是小十哥的女人,言萧,我还真不知道你跟他是这样的关系。”

  “我是五爷的仇人,朱矛是五爷的人,他对我仇视,说的话能信?”

  李正海拢着双手往桌上一搁:“你不承认我也还是要劝你一句,别找不合适的人。你一个在鉴宝会上敢公然对抗五爷的人,是知道大是大非的,别头脑发热。说吧,他在哪儿?”

  别找不合适的人,曾经她养父说顾廷宗跟她不合适,现在是关跃。

  裴明生也说过类似的话,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该是一路的,甚至就连言萧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我可以让律师来。”

  李正海一下绷了脸,五爷的案子他正查到关键,偏偏在这关卡过不去,又不能拿言萧怎么样,很头疼。

  言萧站起来出了门。

  刘爽就在门口,看见李正海想叫住言萧,跟他使了个眼色,自己追了过去。

  “言小姐,都这个点了,一起吃点东西再走吧。”

  太阳都出来了,的确不早了。言萧被她半拖半拽地拉进一家面馆。

  刘爽今天没穿警服,穿着件套头卫衣,嫩得像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很快她就端了两碗面坐到角落,推一碗给对面的言萧,上面居然加了好几块牛肉。

  言萧心里有数:“你也想问话?”

  刘爽笑出小虎牙来:“也不是要逼着你说,咱们李队碍于职务,不能透露案件信息,说话硬了点儿,我就是想告诉你点实情,让你自己拿主意。”

  言萧等着她开口。

  刘爽吸了口面,说:“你知道五爷是断指吧?”

  “知道。”

  刘爽点点头:“她那一节手指是被仇家斩断的,所以说西北这地方,这么多年一直都不止一股势力。”

  “所以呢?”

  “五爷落网后,我们审出了个大概,牵扯出西北另外一股势力,这股势力涉及境外文物走私,根据我们的调查,小十哥就是这股势力里的关键。”

  言萧的脸不自觉冷了。

  刘爽放下筷子:“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止一次去阿古达木那里查那个文保组织你也知道,结果越查越有问题。那个组织根本没有正规记录,像阿古这样的普通成员对里面的事一知半解;只是一个文保组织,却还能配上枪支;关键是他们一次也没交过文物上来,我们怀疑这个组织是在监守自盗。”

  言萧盯着面,脑子里想着石中舟,关跃说他听到了不该听的;接着又想到了顾廷宗,他似乎想动陷地之城。

  她动了动手指,有点发僵:“那你们现在的结论是什么?”

  刘爽其实说得有点多了,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们认为小十哥扳倒五爷是在黑吃黑,五爷一倒,西北的势力就会被他上面的人全盘接收,这里很快就会出现新的五爷。”

  话一说完她就急切地想从言萧脸上看出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言萧面无表情。

  “你们有确切的证据吗?”

  刘爽愣一下:“暂时还没有,但……”

  言萧淡淡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面。”

第68章

  营地里,司机把顾廷宗的行李拎上车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川子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院门:“老板,才来这两天就要走了啊?”

  顾廷宗扣起西装纽扣:“香港那边事情多,这里以后交给老十,你们都听他的调动就可以了。”

  川子转着头看了看左右:“奇怪了,一早起来就没见着十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没瞧见考古队的那俩小子。”

  顾廷宗笑着说:“他有他的事,你就别过问了,去干自己的事吧,不用送我了。”

  川子在此之前没见过他,只听说有这么个老板,这回一见,觉得他既有派头脾气又好,打心眼里挺钦佩的,二话不说领了命令,回头招呼剩下的弟兄换班去了。

  顾廷宗却没急着上车,任由车门敞着,就这么等待着。

  整整一上午没见到言萧,她好像出去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辆车开到营地门口,言萧从车里走了下来。

  她身上穿了一件简单宽松的白T恤,看着像是刚起床一样,脸上素净,还带着点疲倦。

  顾廷宗站在院门口,叫住她:“萧萧,到哪儿去了,找你到现在。”

  言萧走到他面前站着,很久才说话:“找我有事?”

  “我就要走了。”

  他的车就停在路上,这么明显的事情,她好像并不在乎。

  顾廷宗心里明白,难得脸上还有点笑容:“临走前还是想再问你一句,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言萧看着他:“我不会跟你走。”

  顾廷宗脸上的笑隐了下去:“那你要跟谁?”

  “那重要吗?”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已经足够让人联想颇多。顾廷宗脸上看似没什么,眼里却有阴沉:“萧萧,我就挑明说了,老十是我手底下的人,他怎么样我知道,其实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你要想清楚。”

  言萧的心里极快地抽动了一下,看着他:“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包括枪杀无辜,是么?”

  周围没有别人,空空荡荡的,如同她的声音。

  言萧凑到他耳边,低低地说:“那一枪,是你逼他开的对吗?”

  顾廷宗皱起眉,额头上挤出细细的纹路:“你在胡说什么,哪一枪?”

  言萧慢慢直起腰,手指不自觉地微微发抖:“没什么,觉没睡好,说话也有点混乱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顾廷宗的脸色有点难看,刚才是他心急口快了。

  昨晚叫关跃处理那事时,他拍了一下关跃的后腰,因为知道他后腰上别着枪。

  他并没有明说,只不过给了暗示,只要关跃足够忠心,就该知道怎么办。

  言萧看着他的眼神轻飘飘的:“其实没必要,我拒绝了你,给了你难堪,但你真没必要这样。”

  没必要这样在她面前贬低关跃。

  那一枪怎么回事,点到为止,顾廷宗只会装作不知道,言萧心知肚明,她觉得心寒。

  “走吧,我希望你创立的这个文保组织是真的在保护文物。”

  她大概知道当初为什么顾廷宗会不告而别了,因为他不能再待下去,不能暴露。尽管不再有瓜葛,她也希望他不要成为下一个五爷。

  言萧转过身,手腕被抓住了。

  顾廷宗抓得很紧,甚至还有点急切,不像他平时一贯温和平淡的模样。

  “放手吧顾廷宗,别把当年那最后一点恩情也给弄没了。”

  顾廷宗没开口,只有呼吸一点点急促,憋了一口气一样,却到最后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终于松开手。

  车很快发动,然后驶离。

  言萧没有回头看一眼,走进院子里,再看一圈这营地,忽然感觉分外陌生。她脚下加快,直接上了楼,推开屋门。

  蒲佳容还在屋里,正在整理自己做文物复制的工具,看到她进来,抬起头看着她。

  言萧说:“拿上你的行李,跟我走。”

  蒲佳容莫名其妙:“怎么了?”

  “马上走,去榆林的医院里找小王和小石。”

  “医院?”蒲佳容这才连忙收拾东西:“他们谁病了?”

  “先走再说。”

  言萧拿了自己的包,刚赶回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又带着蒲佳容出门上路。

  车在沙地里开出去很远,蒲佳容还在追问:“言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出事了?”

  言萧一个字也不说,车速开到最快,沙子像被破开一样,在车身两边一路飞扬。

  一直到了镇子上,言萧把车停了下来。

  她离开镇上的时候,刘爽已经随李正海去查那间诊所,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就快查到石中舟的所在。如果她直接把人送去榆林,撞见了反而是给他们指路。

  “后面我就不送你了,你去跟小王他们会合,遇到警察什么都别说,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蒲佳容坐着没动:“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她有点意外:“你是在赶人吗?”

  言萧点头:“对,我就是在赶人。”

  蒲佳容脸腾地红了,声音拔高:“你……凭什么?”

  言萧不想说那文保组织是什么情形,怕吓着她。

  “就凭你继续待下去也没机会了,行不行?”

  蒲佳容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尽,没有血色,上一秒因为气愤涌出来的气势,这一秒就没了,低低嗫嚅:“所以你跟关队……”

  言萧冷淡地看着她:“我跟他睡了,又把他甩了。”

  “……”蒲佳容震惊地看着她。

  “当然,你可以问他的意见,如果他愿意留你,我也不阻拦。”

  蒲佳容一下回神,从包里翻出手机。

  言萧第一次看她这么坚决而迅速地做一件事,开门下车,给她留点私人空间。

  街道上人来人往,喧哗吵闹,跟平常一样,没人知道这一夜发生过什么。

  言萧双手收在口袋里,盯着路边的小摊,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大概有二十几分钟,她才朝车里看了一眼,蒲佳容低着头,手机早就不在耳边。

  车门随后打开,她提着行李走了下来。

  “我走了,言小姐。”蒲佳容眼眶有点泛红,头垂得很低:“其实我早就放弃了,就是听说你走了又不死心了而已,但这回我彻底清楚了。”

  言萧没问他们之间说了什么,那是她跟关跃的事,只要她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行了。

  “再见。”蒲佳容提着旅行包走了。

  其实刚才的电话没有通,只有冰冷的女声提示音,关跃的手机是关机的。

  真通了蒲佳容也不想说什么了,听到言萧话的那刻她就明白了,关跃在言萧面前是个普通男人,在她面前不是。

  街道狭窄拥堵,人潮很快遮掩了她的背影。

  言萧坐回车里,想起许恩叶说她的话,像她这样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她觉得自己刚才就挺狠。

  但比不上关跃,他才是对自己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