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萧忽然说:“我十六岁的时候如果能遇到你就好了。”

  关跃一愣。

  言萧淡淡地看着他:“真的,如果能选,我不选顾廷宗,我希望当年在我身边的是你。”

  尽管穷困潦倒,尽管受尽白眼,尽管当时的他可能也帮不了她什么,她还是愿意早点和他相遇。

  不是顾廷宗,她选的是他。

  关跃手一伸,把她拽过来圈住:“现在也不晚。”

  人没办法选择跟谁相遇,岁月也没可能重来,但现在也不晚。

  顾廷宗根本不算什么,言萧是他的,再有多宝贵也是他的。

第75章

  李正海一脚跨进一间窑洞,转着脖子打量了一圈四周,又回头看向门口。

  老人佝偻着背蹲在门边,头上扎着白羊肚手巾,拿一杆旱烟在吧嗒吧嗒地抽。

  “陆教授,您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啊。”

  路伯磕一下手里的烟斗:“咋,公安部门的工作成关心老年人生活了?”

  李正海笑一声,他这两天见了不下十个老人,废了好大劲才找到他:“感慨一句而已,当年要不是五爷,您现在哪会在这里,可叫我们好找。”

  “找我干什么咯?”

  “是这样,五爷落网后一直拒不交代他们去沙漠里的目的,我们怀疑他们是要盗劫文物。华教授协助我们查出了点眉目,说那地方您应该知道。”

  “哦。”路伯应一声,却没往下说,一杆烟抽得更凶了。

  李正海拿不准这老头的脾气,毕竟当年从辉煌栽落尘埃,也许是带着怨气的。

  正跟他耗着,外面有车开过来的声音,李正海走出门,看到刘爽走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两个警察。

  “李队,正急着见你呢。”一看到他刘爽就小跑过来。

  “查到小十哥了?”

  她顿时讪讪:“没……”

  查了两天,一无所获。

  “那你见我干什么,想讨骂?”

  “不是啊李队,我刚回队就见到这两位上海来的同事,是他们急着见你,上海那边出事了。”刘爽还真怕挨骂,说话倒豆子一样。

  李正海只好先放下她这茬,朝那两个警察走过去,互相握了个手,他们就开始说来意。

  很快,李正海又返回到窑洞门口,脸上已经是一片严肃了:“陆教授,五爷那边出了点情况,您是做考古出身的,总不会希望那地方被不法分子占了,务必请您协助一下警方工作。”

  路伯看他一眼,慢慢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小刘,”李正海一边朝外走一边说:“回去拿画像给朱矛辨认,相似度尽可能精确,在全国范围内排查小十哥,我马上回去请求上面协助。”

  刘爽看情况不对,赶紧立正说是。

  ……

  天擦黑,风过草场,蒙古包上炊烟袅袅。

  羊肉、牛肉、马肉,陈年酿造的马奶酒,阿古几乎要把家里的好东西全搬出来了,忙前忙后,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言萧倚在旁边说:“阿古你干什么呢,过年啊?”

  阿古笑出一口白牙:“你跟哥好久没来了,我不得好好招待嘛。姐你别跟我客气,瞧你们那天从戈壁过来的时候都成什么样了,像好多天没吃饭似的。”

  言萧似笑非笑:“你说对了。”

  体力都耗光了,能不跟没吃饭似的么?

  从那片戈壁到他家草场是最近的,他们自然而然就跑这里来了。

  “阿古!”关跃忽然在外面叫了一声。

  阿古擦一下手,匆匆跑出去:“哎,哥,怎么了?”

  关跃站在外面:“我带了点零散文物放你这儿了,等我们走了你找个理由交上去,否则被条子查到了有麻烦。”

  他说的是从木料厂里带回来的零碎文物,塞在旅行包里,搁在车上,被言萧一路开车带了出来。

  阿古点头:“哥你交代的事我铁定办好,放心吧。先吃饭,今晚有好酒。”

  关跃问:“怎么这么高兴?”

  “我是替你高兴啊!”阿古撞他一下,看一眼帐门,小声说:“哥,你跟姐是好上了吧?我看你们这两天住的是一间蒙古包啊。”

  少数民族的小伙就是直接,一个“好上”点透一切。

  关跃点头:“我跟她好上了。”

  “那好啊!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就把恩和送给你们做贺礼!”

  关跃没把他这新奇的想法放在心上,脑子里却不自觉地勾勒起言萧穿婚纱的样子,看见门里言萧纤长的身影,心都紧了一下。

  在西北待了这些年,从没想过这样的场景,他甚至以为自己会一直独来独往下去的。

  但这想法一旦有了就抹不掉了,他也不想抹。

  菜上了桌,果然丰盛。

  阿古把两人凑着坐一起,一杯接一杯地给他们倒马奶酒。

  关跃握着筷子的右手抵着言萧的胳膊,灯火里手背古铜,手指修长有力。

  渐渐的,阿古酒喝多了,话也多了:“哥,还记得当年我进文保组织那会儿吗?”

  关跃说:“什么?”

  “那会儿最苦了,跟你一起的九个兄弟都走了啊,谈恋爱的受不了异地恋,有的有老婆孩子舍不得异地分居。开始都挺有劲头的,在风沙里头待久了就腻了,最多的也就待了两年吧?就连川子他们也就才来一年多,给的钱再多都留不住。哥,你可是首都来的啊,我问你怎么不走,你还说大不了不找对象,一待就是五六年,我真不懂你图什么。好嘛,你看现在咱姐在旁边坐着呢,你打脸了不是?”阿古明显要醉了,啪啪打两下自己脸,嘿嘿傻笑。

  关跃端起酒灌下去,喉中五味杂陈,头一低,侧脸埋入浓重的阴影。

  言萧默默看他一眼,也干了一整杯。

  从文保组织到考古队,这些年,他图什么。

  能忍受寻常人忍受不了的困苦,自然也有寻常人不会拥有的目标。

  关跃拿下她手里的杯子:“别喝了,不然又要醉。”

  言萧脸上浮出微醺的坨红,站起来:“我饱了,先回去睡。”

  关跃要送她,手机正好响了。

  正当月光最亮的时候,照得草场上覆了层银光一样。

  关跃目送言萧进了蒙古包,踩着长高的青草走远,按下接听,信号不好,川子的声音听着不太清楚:“喂?十哥,能听见吗?”

  他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才找到信号,听筒里风声灌得呼呼响。

  “能听见,你说。”

  川子像松了口气:“我们今天在绿洲里撞见了那个独眼,被我们挡回去了,但我看他那样子可能还会来,还是跟你说一声。”

  关跃沉声:“你确定是独眼?”

  “确定,抓五爷那晚我跟他交了手,记得他的样子。有点怪啊十哥,五爷都倒了,他怎么还敢来这儿,学朱矛呢?”

  关跃半天才开口:“你们小心点,老板派的人随时会到,我尽快回去。”

  “好。”

  朱矛找过来是因为跟他有私仇,独眼却是直接听五爷调动的,之前都没动静,忽然冒出来,肯定跟五爷有关。

  毕竟那么大的势力,没那么容易死绝。

  关跃挂了电话,走向那间亮着灯的蒙古包。

  言萧躺在床上,身后忽的一沉。

  关跃从背后抱住她,吻了吻她的后颈:“言萧,阿古说的话你听进去了?”

  “嗯。”

  “我不后悔。”酒气混着他身上的气息,莫名的诱人:“五年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黑是白,明知道不该,但和你的事我不后悔。”

  言萧轻轻开口:“我也是。”

  我也是,不后悔招惹了你,是黑是白都认了。

  关跃还有话说,但忍住了,揉揉她的头发:“睡吧。”

  早上的阳光一升起来,蒙古包里就是一片透亮。

  言萧睁开眼睛,关跃的脸近在眼前。

  她伸出一根手指,从他高挺的鼻梁上划过去,点过他的薄唇。

  极其轻微的动作,他竟也动了一下。

  警觉的男人,连睡着的神情都带着隐忍。

  言萧安静地起床。

  正刷牙的时候,口袋里手机在响。她漱了口,拿出来看了一眼就不想接,但那边没有放弃的打算,铃声疯响不停。

  她只好接起来:“喂,李队长。”

  李正海在那头问:“言萧,你在哪儿?”

  言萧望着大草原上的天说:“上海。”

  “不管你在哪儿,听好我说的话。”李正海的口气格外认真:“齐鹏越狱了,上海方面认为他已经逃窜回西北,你要注意安全,小心他的报复,有任何情况立即报警。”

  言萧举着手机,那头已经挂断。

  走进蒙古包,关跃已经起来了,正在收拾东西。

  言萧拿了他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了,坐在床上看着他。

  烟没抽完,他已收拾完。

  她开了口:“你打算学我不告而别?”

  关跃转身看着她:“没有,我正准备跟你说。”

  言萧点头:“好,你说,我听着。”

  “我要去陷地之城。”

  言萧眼垂一下,又掀起:“又是替顾廷宗办事?”

  “嗯。”

  言萧吐出口烟:“那你知道齐鹏越狱了吗?”

  关跃眼动一下:“不知道。”但猜到了。

  言萧别过脸,想起齐鹏被捕那晚的叫嚣,想起警察的追查,她不看他,很平静:“昨晚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关跃却牢牢看着她:“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