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做好早餐,辰时初刻她便等在沧海楼前,不过初夏时节日出也早,老早等在那里以抢占考前听课位置的修士更是不在少数,叶青篱到达时沧海楼前的小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

这广场摸约是三亩地大小,用汉白玉铺就。沧海楼依着山壁而建,往上是小路通往峰顶,小广场的正前方则是大路通往东面云桥,侧方却生着一片长势极好的青翠竹林,那竹林衔着小广场的边儿,两方的交接线早被竹叶盖得模糊,倒显出自然野逸来。

前来听课的修士多是三五结伴,在讲课之人到来之前便相聚闲聊。有的讨论修行,有的言说山下趣事,也有的会谈论门派动向,论及门中名人,更有些意气风发的,便自指点天下风云,论说仙魔轶事。

叶青篱好奇地站在一边,有些无所适从。她连着换了好几个位置,都觉得自己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叶师妹!”忽然有人欢乐迪招手,“过来过来,怎么一个人站在那边?”

叶青篱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面容可亲的男子斜倚在一株修竹上,正满脸笑容的望着自己,他穿着门派统一的蓝袍,头发胡乱披散,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随意惫懒的味道,不是那在炽炎宫中调侃过叶青篱的邬有诗又是谁?

“邬师兄!”叶青篱也有些惊喜,能够在这里碰到个认识的人,总比两眼一抹黑要好得多。

她快步走过去,笑问道:“师兄可也是一个人在此处?”

“哪里?”邬友诗伸手对着小广场,好像点麻花养一路点过去,“这不全是同门嘛,怎么会是一个人?”

叶青篱微愕,正要说话,又见他摸摸鼻子,道:“就是大多都不认得,唉,那些家伙全都不识得我老邬的好处啊!”

这话听得人直想发笑,叶青篱眼睛弯起,压住笑声道:“邬师兄如此有趣,想必我昆仑同门都会以识得你为乐的。”

“那你乐不乐?”邬友诗眨巴着眼睛,那神情竟如孩童般无辜,“你若是乐,为何要压抑着笑声,却不大笑?你若是不乐,为何又要说假话骗我?我生平,可最最讨厌不坦诚的人了。”

叶青篱“哎哟”一声,连忙掩住嘴,忍了又忍才放开手道:“邬师兄,此时此地,你若非要逗得我大笑,可不是害我吗?”

邬友诗嘿嘿一笑,得意非凡:“我老邬生平最喜欢害人,师妹果然知我心意。”

叶青篱顿时哭笑不得,无话可说。

随着阳光大亮,来到沧海楼前的修士也越来越多,不少人占不到靠前的位置,便往竹林中走。不多时,这原本清幽的竹林里头也是喧闹渐生,纵然大多数修士都很自觉地压低声音说话,可惜架不住人多。

邬友诗忽然腾身一跃,犹如一只大鸟般纵落在身后修竹的一根细枝上。那竹枝斜斜伸出,这么个成年男子立在上头却只是微微几摆,又自闲适端然。

“叶师妹,上头风景好。”邬友诗嬉皮笑脸地招手。

叶青篱有些担忧:“不知今日开课的是哪位长老,师兄你这般…可莫要惹恼了他。”

“嗤…”邬友诗笑得浑不在意,“担心什么,我家老头子可没那么多臭规矩,他要是生气更好,我就不修炼了,急死他。”

“今日讲课的是尊师?”叶青篱心中羡慕:“能如此容忍徒弟跳脱的性子,那位师傅必定是个性情宽厚之人,这师徒两人感情真是好,原来在门派中也能有这样的师徒。”

“可不就是我家老头子?要不是上次打赌输给了他,这次要给他捧场,我才不来这里浪费时间。”邬友诗轻轻哼了哼,“叶师妹,你到底上不上来?”

另有修士看到邬友诗站在修竹顶上,便纷纷指点议论开来。

“好大的胆子,就不知道他等下触怒了讲课的师伯要怎么办。”

“这人可真是想出风头想疯了,竟然作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来。”

也有人羡慕:“不羁外物,我辈修道当如是。”

立即便有人劝说:“可千万别学他,咱们修行也不容易…”

邬友诗在修竹梢头听得这些议论,不但没有露出半分不安的神se来,反而显得顾盼自雄,洋洋得意。

叶青篱近来的胆子变大了许多,道心也越发坚定。此刻见得邬友诗这般惬意,少年心性便被勾起,脚下一跃,同样轻盈地踩上一根竹枝,便站到了邬友诗的身边。

“嘿嘿!”邬友诗挤眉弄眼,“如何?这个位置斜对着沧海楼正门,又能有清风远景作伴,可不是比挤在前头处处气闷要好上许多?”

“视野开阔,果然不错。”叶青篱点点头,只觉得经脉中的灵气圆融适意,整个人也是 通体舒泰,心中便隐有所悟。

这时候通往峰顶的那条小路上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张狂的歌声:“百年痴狂不做人,千年打坐枉成仙。你道做仙还是人,我笑不如壶中醉!”

嗝——!

猛一声响亮的酒嗝接在那歌声之后响起,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忽然笼罩住沧海楼周围空间,然后有个青袍道人趴在一朵白云上晃晃悠悠地从林间飞出,那朵白云圆溜溜胖乎乎,半点也没有修仙者云头该有的飘逸姿态,反倒是扭来扭去像个憨傻小丑。

一朵白云当然不会真的拥有人类性情,赋予它性情的是云上之人。

那道人撅着屁股趴在云上,一只手臂从白云边缘垂出,整个儿懒洋洋地像是睡死了,姿态极是不堪。

邬友诗用袖子掩住半边脸,露出惨不忍睹的神情:“真是惭愧啊惭愧,我就说我家老头子不是那块料,首座非说这次轮到他讲课,不准他再找借口逃避,啧啧…”

叶青篱神情古怪地看着这个表情夸张的家伙,总觉得他一双眼睛都在冒着兴奋的绿光,似乎隐藏的全是幸灾乐祸。

二十五回:我笑不如壶中醉

嗝——!

肃穆庄严的沧海楼前,道境悠长的昆仑山中,忽然就响起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一个酒嗝。

恍如天上雷鸣,风云汇聚,震得半个山头的草木齐刷刷低头,一众昭阳峰修士尽皆侧目。

温泉环绕的峰顶首座居处,怀远真人摩挲着茶杯的手指忽然顿住,他忍不住起身,惊道:“列炎冲天,风摇云动,赤脚这个惫懒的老家伙,只怕是里突破不远了!”他轻轻一叹,怅然若失。

“我们这一辈中,赤脚师兄花费在修炼上的心思最少,论起修行进境却属他最快。”花木掩映的小路上渐渐走近一个人,她手上握着一把小巧的折弓,神情间微露怀念之se。

“夫人。”怀远真人从石桌旁站起,走到邵雨身边,握住她的手。

邵雨将小弓递到他手上,问:“你看,弓名裂天,是我在珍奇轩寻了好久才寻到的,便将这异宝送与顾砚可好?”

怀远真人接过这名字威风的裂天弓,也不细看便自收好,微微笑道:“有劳夫人了,夫人所选,定然是好的。”

异宝这种东西,通常都是长辈赠与修为低微的晚辈防身所用,虽然威力小,其好处却是可以自动积蓄灵力,不管是谁只要滴血认主都能轻松使用。

“师兄你既然这般关心顾砚,却为何不肯亲自好生教导他?”邵雨目光流转,微嗔,“你叫我平常待这孩子不可太过亲近,却害得我遭来明慧师妹好大的怨怼。她还以为是我心胸狭窄,容不下这个孩子呢。”

说话之间,邵雨着意观察怀远神se。

见他神情如常,并未因为明慧的名字而又分毫改变,才稍稍放落心思。

“我不是不肯教,只是不敢教。”怀远真人苦笑,“顾砚四系灵骨,怎么教都是废的,就算我用药物为他将修为堆上去,将来到了筑基后期,他也过不了心魔这一关,倒不如由得他放纵百年,自由自在。但凡是在昆仑境内,我总能护他周全便是。也算,对得住…那个人了。”

邵雨神情微怔,婉叹道:“他…他那般惊采绝艳的人物,到头来,只留这一根独苗,却要庸庸碌碌。”

凡人百年,焉知就比不过修仙?怀远真人又将目光落入沧海楼的方向,那里有 他的同辈师弟赤脚道人,却是即将突破金丹大圆满,进入子虚期,而他,已在金丹后期徘徊了将近百年。

邵雨低声道:“只是明慧师妹那里,却不肯死心呢。”

怀远真人又将思绪拉回来,淡淡道:“随她愿意便是,往后如何,只看顾砚的造化了。”

“明慧师妹专门找了个练气期的小姑娘来照料顾砚生活起居,你看我们晴儿每日只吃灵果,是不是也太清苦了些?”

怀远真人愣了下,才大笑道:“明慧师妹年纪一大把了,却还如当年一般总爱异想天开。五谷杂物只会污浊先天精气,那些父母体质一般的倒也罢了,如顾砚之出身…”他忽然顿住,又摇头,“顾砚四系灵骨,出身再好也无益。也罢也罢,随她折腾。”

邵雨眼中狡黠之se一闪而过,笑盈盈道:“说来也是,你我可是修道金丹期这才起意要了晴儿这个孩子的。在她出生前,咱们就用尽了办法只想要给她最纯净的资质,如今她有单系天级灵骨,又有无数奇珍异果供她食用,哪里还用她去羡慕顾砚?”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怀远真人恍然明白妻子用意,又将眼角余光瞥过温泉后的一块山石,那里赫然落着一截粉se裙角。

顾砚日常所食虽然不离人间烟火,却也没有首座夫妻想的那样糟糕,毕竟叶青篱所取食材皆出自长生渡,就算她的手艺有待进步,那些食物底子却不同凡物。

“欲知剑意,先识剑性。”日头当空,顾砚手持木剑,一刺一划,认真锻炼着基本功。

一个时辰到了以后,他收剑吐息,又望着手中木剑怔怔出神。

这一刻,谁也没料到,这个年仅五岁的孩子,从那日被叶青篱当头棒喝起,到如今思索过九日间,终于做下了这个必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

“爹爹说,剑阵之道,已穷极大道之所有,修习者必遭天妒。”他收起木剑,对空拜了三拜,“祭天祷告,以示决心。”

顾砚的耳边一再回响着父亲淡漠坚定的声音:“剑阵残篇,只余四章。十面埋伏,后有绝世之凶险,而前方无路!一剑在手,劈山断海,刺破天网,方能踏出生机,凌绝红尘!”

这些话语,顾砚并不全懂,但他永远记得,父亲给出告诫时那从所未有的郑重:“这枚剑心石,不到绝路,你不可开启。”

什么是绝路,五岁的顾砚还不是很能判断,但他的心智早就远远高出于同龄人,他已经想得很明白,他要变得很强大,强大到天底下再也没人能对他说出一个“不”字。强大到当他为所欲为时,天下人会以为是理所当然,而非笑话!

但以他四系灵骨的资质,除了修习剑心石中的剑阵残篇,再没有分毫可达成这个目标的可能。

至少对目前的顾砚而言,这是唯一的方法。

哪怕这只不过是从一条绝路走向另一条绝路,顾砚所记得的,却是父亲说那后半句话时的神情,他说:“一剑在手,劈山断海,刺破天网,踏出生机,凌绝红尘!”

他的神情无比骄傲,仿佛天下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

在那一刻,顾砚相信,他的父亲,是天下无敌的。

三拜祭天,天空依旧明澈如常。

顾砚在一片平静中,收拾起自己的小秘密,手掩心口,坐在花园中开始感应埋藏在自己心脏里的那颗剑心石。

剑阵残篇,第一章:孕剑!

不论顾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神州大地依然以它独有的方式,进行着生死轮回,衍述着红尘三千。

叶青篱还站在那根竹枝上,津津有味地听着赤脚道人大谈酿酒秘技。

他那一个酒嗝虽然打得惊天动地,吓到了不少花花草草,但从他开始在门派大课上讲述酒中乾坤起,也就同样吓跑了绝大多数前来听课的修士,唯二留下的两人,一个是打赌输了不得不给师傅捧场的邬友诗,一个是最近正有点“不务正业”的叶青篱。

至于其他修士,怨不得他们不尊敬师长,也怨不得他们不够好学。

修士们要与天争命,时间全都紧得很,有几个人会耐烦在这类旁门巧技上多费光阴?叶青篱也是因为修为增长过快,目前不可再勇猛精进,只能固本培元,才有这心思和时间。

“啧啧,全是些愚物!”赤脚道人连云都不降下,只是改趴为坐,歪歪扭扭地提着酒壶,晃着一双大赤脚,醉眼朦胧地讲述他的酒意。

“岂不知…这杯中之物,酸甜苦辣全在其中?道爷我的酒,喝了可以成仙,闻闻都是大福气,一群瞎了眼的小兔崽子,不识好歹,愚蠢愚昧愚不可及…”

类似跑题事件,在这场由大课变成小课的闹剧中,时不时就会上演。叶青篱也从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后来,她甚至可以自动过滤掉赤脚道人那些越来越精彩的骂人词汇,只听其中对她有用的东西。

比如,赤脚道人有个理论非常实用:“就同人一般,心魂为引,这好酒,也须得上好的酒曲为引。酒酿得好不好,酒曲占了七分,这人是渣滓还是美玉,性情同样也占了七分。”

“怎么做酒曲,这可是个大学问,嘿嘿,酒曲有活曲,有死曲,有五行之曲,还有黑白之曲。酒曲是药,熬药如熬丹,若是灌注了精气神,熟识其性犹如明镜,不怕做不好酒曲。”

叶青篱于是联想:“其实就是说,制作酒曲的时候可以像炼丹一般,集中元神之力,入微观察每一个变化。这样的话,不但酒曲有元神引导灵气,可以从死曲变成活曲,就连元神之力,也可以同时得到锻炼,那在炒菜的火候上,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法子来帮助掌控?”

她想到深处,欢喜无限,便有茅塞顿开、身心舒畅之感。

赤脚道人一直朦胧的醉眼忽然微微一睁,落到叶青篱身上便如利剑穿刺,叫她悚然一惊。

“嘿嘿!”赤脚道人自顾灌了一口酒,眼睛又再微微眯起,“小娃娃,你想到了什么好东西,怎么笑得恁般猥琐?”

叶青篱刚才还觉得心惊肉跳,这下却只觉得滑稽可笑,有口难言。

亏得邬友诗毫不客气地说出了她心中适才所想:“老头子,到底是你笑得猥琐还是人家青篱师妹笑得猥琐?你知不知羞?”

赤脚道人摸摸自己红彤彤的鼻头,横眼看着徒弟道:“再乱说话,关你禁闭!”

邬友诗被捏到死穴,于是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做出道学端正的模样。

“来来来,小娃娃,你给我说说,你刚才听明白什么了?”赤脚道人又挤出一个尽量和善的笑容,对着叶青篱招手。

叶青篱嘴角微微抽动,笑得好不艰难。

她当时竟还有闲心思去想:“这师徒两个招手的动作倒真是如出一辙。”

二十六回:美酒佳肴梦或醒

数月之间,叶青篱便在昭阳城和门派间往返,照料灵药,栽种菜蔬,酿造美酒,制作美食,学习丹道,巩固修为。

深秋时节倏忽而至,天高云淡,金风飘洒。

昆仑山脉横卧与神州之西,依然是仙家恢弘,岿然不动。

叶青篱自打认识了赤脚道人,这一老一少便浑似找到知音,三不五时浸在酒中,高谈阔论,日子过得潇洒之极。

最初的时候,多半是赤脚道人在说,叶青篱用心倾听,赤脚道人是个老饕餮,说起他的酒经来从来都没完没了,多年以来也只有叶青篱会有这个耐心和兴致陪他一起研究这个东西,他把积压里大半辈子的酒经一股脑儿倒给叶青篱听,越说越是兴奋。

慢慢地,叶青篱也开始尝试着做曲酿酒,至于她以前娘的灯笼果酒,因其糟糕的品质,那是不敢拿出来给赤脚道人尝的。

“你这是用谷精草为主料做的酒曲吧?”赤脚道人za吧za吧嘴唇,苦着脸很是嫌弃,“谷精草富含五谷之精华,可以做辟谷丹的主药,若做酒曲,酿出来的酒当然是醇厚香浓,微有辛辣之味,你倒好,用谷精草做的酒曲来酿琼花酒,你这是什么意思?直桶配曲棍?乱点鸳鸯谱?”

类似点评多不胜数,比之顾砚的毒舌,赤脚道人言辞风趣,叫人闻之难忘。

叶青篱认真听着,甚至还拿出玉简做下笔记,赤脚道人于是大有为人师表的成就感,连连说着:“小篱笆可比我家小乌鸦可爱多了,等紫和那老家伙出关,我非跟他换个徒弟不可!”

邬友诗听到这个话,硬是黑着张脸半个月没理赤脚道人。

这个大架子的徒弟虽然没有惹恼师傅,却被赤脚道人强摁着灌了一坛“梦死”,自此陷入深沉可怕的梦魇中,长达一月之久。

赤脚道人为此得意不已:“小篱笆,我可告诉你,我这一套酒的全称叫做‘醉生梦死’,分为阴阳两面。醉生者醉而不癫,癫而不倒,梦死者梦中生魇,深陷苦厄,合在一起,那就是叫人死去活来,人间极乐。嘿嘿,你要是什么时候能偶酿出一坛让我满意的酒来,我就让你也尝尝‘醉生梦死’,顺便把秘方教给你,怎么样?”

这个诱惑对叶青篱而言,简直比毒药还可怕。她背后冷汗涔涔,当时几乎是强装笑脸:“赤脚师伯,‘醉生梦死’如此与众不同,师侄只怕无福消受。”

“没出息!”赤脚道人气得眼睛鼓起,铁块一般的大手猛就拍过叶青篱肩膀,“你可知我这‘醉生梦死’是用什么材料酿成?我可告诉你,‘醉生’与‘梦死’合在一起喝的时候,能让人心历轮回,在梦中感受到更高一层的修行境界,你若是在筑基期大圆满的时候喝下‘醉生梦死’,嘿嘿…”

他用手抓着自己蓬松的大胡子,自顾笑着,不再说话。

叶青篱惊讶之极,心里暗道:“类似可以助人丛筑基期突破到金丹期的丹药目前只余一种境陨丹,这可是传说中的东西,有价也无市。‘醉生梦死’虽然不能直接助人突破,可就是助人感应境界,也已经很难得了。”

她微怔之后,心中便充满了喜悦:“美酒之力竟能如此,我有长生渡做依仗,只需好生钻研,不怕酿不出更好的酒来。”

揉了揉被拍痛的肩膀,叶青篱乐滋滋地答应了赤脚道人的提议。她这时候却没想到,要想酿出能让赤脚道人满意的酒,会有多么艰难。而要超越“醉生梦死”,这显然是有点小道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了。

厨艺、酿酒、丹道,每一样都是博大精深,叫人一脚踏进去就如同钻入奥妙无穷的秘密海洋,若是充满兴味,自然会越钻研越有趣,若是耐性不够,那只会给人平添无数苦恼,所幸这三样技巧在根源上是相通的,而叶青篱对此兴趣极浓,所以能够一路进步。

顾砚最近沉默了许多,叶青篱先前列的那张“课程表”也被他置之不理。每日里吃过早餐他便独自离开绣苑,通常不到吃晚饭的时候不会回来,叶青篱做的菜他很少再给点评,倒是赤脚道人接过了这个差事,每每出言,总能切中要害。

于是叶青篱在用上元神控制法之后,厨艺突飞猛进,连带着修为也像是坐了飞剑般快速增长,到得十一月初,竟已进入练气第八层的巅峰,随时可能突破到第九层了。

这个速度是很不正常的,通常按照三系灵骨的资质,若无特殊辅助之法,修炼到练气第八层差不多需要十几二十年,而从第八层突破到第九层,更是个大瓶颈,运气好的三五年或许能成,运气差的有可能一辈子也跨不过这道坎。

只有进入第九层,能够炼化法器,才算是踏出了修行路上真正的第一步。

练气十二层照此分为三段,前段只能吸收灵气滋养经脉,中段可以灵气外放,施展法术和符篆,高段方能炼化法器,从而战斗力大增。

叶青篱最近心有外骛反而修为大进,按照赤脚道人的说法就是:“你这我这里可不知喝了多少美酒,再加上你元神通融,松而不懈,心态又豁达绵薄,若是再不长进,你就是个榆木疙瘩了!那道爷我,可不耐烦教你。”

赤脚道人酿的酒,可不同于叶青篱自酿的那些不合格产品,他那五行之酒,有的可以活络筋骨、增强气血,有的可以伐毛洗髓、纯净体质,有的可以吸引灵力、行气活脉…各种奇效,叶青篱就算每种只能尝到一小点,但因她修为低微,所产生的效用自然就是特别强烈。

她修的家传《太元经》,这个功法属性平和中正,虽然只有黄级二品,胜在其路线平和安全,非常适合打基础。到练气期高段的时候,《太元经》附属有一个分神控物大法,可以帮助修士一心二用,同时控制两件法器。

到这个时候,法器的需求便被叶青篱提上了日程。

她目前有两口凡级二品的飞剑,一口是紫和真人所赠,一口是门派供给。这两柄都是昆仑派低级的制式飞剑,放到外头算是好东西,在昆仑精英弟子里头,却没人会用这种东西。

叶青篱仔细在昭阳城的仙灵易市里留意过,她想买一件凡级三品的法器,不一定要是飞剑,但一定要合用。凡级三品的法器的价格通常在一千到三千下品灵石之间,叶青篱还有四十二块中品灵石和一块上品灵石在身,这样品级的法器还是能够买得起。

下品灵石到中品灵石再到上品灵石的兑换比例是一致的,全在一百比一。

叶青篱最近只出不进,便考虑着买了法器以后就开炉炼丹,在丹道一途上从理论走上实践。哪怕是从最低级的引气丹开始炼起,她也得尽快给自己开辟出收入来源才成。

因为已经跟青羽见过面,所以在六月初的时候,叶青篱就光明正大地回了家族。家主当时亲切而不失恭敬的态度让她惊奇,不过也由此解决了她总是只能偷偷回家看望母亲的麻烦。

当时相见的不止是叶智英,还有叶青篱的二伯叶智明和三伯叶智永。

叶智明今年四十五岁,修为也知道练气第八层,叶智永四十一岁,修为是练气第九层,两人的态度又各有不同,叶智明常年忧愁的眉眼稍稍舒展,神情欣慰,叶智永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偶尔看向叶青篱,那目光中透着难解和阴沉。

“难为你了…”时隔两年半,家主叶智英再见叶青篱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好孩子,先去看看你母亲再来同我们这些老家伙说话吧。”

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叶青篱的亲大伯,他能先说出这句话来,到底也让叶青篱心里暖和了些。

她见到柳贞以后,发现母亲住处虽然未变,房子却是翻新了的,一应生活用具也都精致了不少,那桌上摆的是银沙紫灵壶,茶罐里装的雨前清灵茶,被面是锦绣绸缎,屋角甚至摆着净室清凉阵——当时是夏季,这个简易阵法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室温。

叶青篱恍然:“娘亲,青羽妹妹早就送了消息回来,说我不但走出了搜妖塔,还已经突破到练气第八层了是吧?”

柳贞拍着她的手道:“篱儿本事大,家主便也多敬我几分。不过这些都是虚的,当年你父亲在时,我们的生活条件比现在只好不差,可是…他一朝罹难,这楼阁便倒塌至今。娘亲只希望…你依旧万事谨慎,安全为上。”

叶青篱带着母亲的叮嘱跟着家主走进了密室,在密室里,叶智永沉默许久,方取出一枚青铜se的指环郑重交到她手中:“此乃祖传之物,你好生保管。”

“祖传之物?”叶青篱满脑子疑惑,她已知道祖传地图的事情,可叶智英忽然又拿出这么一枚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指环,说是祖传之物,却又代表什么?

叶青篱并不认为家主会无聊到拿祖传二字来跟她开玩笑,那他如此突兀行事却是何意?

“保管好便是,其他的不必多问。你若是堪不透这其中秘密,可以留传后代。”叶智英负手一叹,看着叶青篱的目光比从前温和不少,“你往后只管好生修炼,不要太过挂念家里,你母亲家族自然会照顾周全。”

直到叶青篱走出密室,直到如今已是十一月初,叶智英都未再多加解释过一句。那枚青铜指环安静地躺在长生渡中,就像是被封存的尘埃。

二十七回:百味却难尝

十一月十五日的时候,天气深凉,云se浅淡。

昭阳城仙灵易市再次召开了一月一度的拍卖会,叶青篱穿着极大众的浅蓝se衣裙,带着纱帽孤身走进了拍卖场。

她抵押了最低限度的一千块下品灵石,取到一个位置中等偏后的普通号码牌,这个拍卖场共有五层楼,除了大厅里的是普通座位外,自二楼往上便全是贵宾包厢。越往上位置越尊贵,优惠越多。

不过只要不是年度拍卖会,三楼往上的包厢通常都是很少有人的,因为月度拍卖会上最高也只会出现筑基后期用到的东西。

叶青篱坐在四百三十六号的位置上,满是期待地等着拍卖会开场。

随着一共能容纳七百人的大厅渐渐满座,这拍卖场一楼也越发热闹起来。有数十位粉裙曳地的秀美女侍在呈扇形扩散的座位间来回穿梭,她们统一在十六七岁年纪,每个人都是练气期四五层的修为,个个身姿轻盈,容se水灵。

光只这一队侍女就足够令人对拍卖场的势力心生凛然,虽然这些女子到十六七岁才能突破练气四层,资质定然不高,.但修为再低也是修仙者,又有几个修仙者会甘愿去做这种服侍人的事情?何况她们都是美貌女修,若是肯委身做侍妾.定然不愁找不到主家.

侍女们手上都托着荷叶展边的翡翠玉盘.玉盘上堆着颗粒饱满的七彩果实.奇异的果香飘摇而下,诱得人馋虫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