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蓠能够理解她的想法,因为她看到的只是从搜妖塔里出来后所能得到的荣耀,却忽略了其中凶险。

“我在搜妖塔里,有三次都差点死于非命。”叶青蓠沉默片刻,又道:“我能活下来,靠的多半是运气。运气一物,不可捉摸。”

叶青羽的目光在踏云兽和叶青蓠之间一转,不信地轻轻一哼:“什么运气?姐姐,你给我详细说说搜妖塔里的事情怎么样?”

搜妖塔里的事情,除非进入其中,否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叶青蓠相信,凡是能从搜妖塔里走出的昆仑弟子,没有一个会愿意在其他人面前提起其中经历。这不止是因为那些凶险,更重要的是,同门相残之事绝不能拿出来当作谈资跟别人说。

能够出来的人,又有哪个手上会不沾着同门鲜血?

这样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是,若是宣诸于口,昆仑的名门形象会不会崩塌不一定,说话之人却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叶青蓠的再次拒绝倒叫叶青羽忽然一叹:“姐姐,你变了好多。”

“门派中黎紫然不比家里。”

“姐姐,你能从搜妖塔里出来,定然是极有能耐。我以后在修行上有什么问题,就过来问你可好?”

叶青蓠扯出青羽现在正处在练气第七层,她点点头,又反问:“按照观澜峰的规矩,你也不能时常到这边来吧?”

叶青羽抱怨道:“是啊,咱们门派这么大,我现在又不能飞行,要从观澜峰过来,可得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呢!我今早辰时刚到就出了门,等到你这里,天都要黑了。”

“这倒是麻烦。”

叶青羽于是趁势要求:“姐姐,你既然有踏云兽,不如常来看看我,怎么样?”

还未等叶青蓠回答,她又委委屈屈地抱怨:“你从搜妖塔出来,也不给家里报个信,害得我们好不担心。要不是我今天试着来找你,还不知道你如今的光景呢。”

叶青蓠顿时无话可回,她总不能说自己之所以不报信给家族,是因为担心再次成为家族利益的踏脚石吧?

哑了片刻,她才说:“我有空的时候,自去观澜峰找你。”

她们转过小坡,一起踏入绣苑的小花园里,刚好看到印晨破了半幅衣袖,一脸惊愕地站在院中,而顾砚手拿着一个储物袋,正是眉眼飞扬,神情嚣张得不可一世。

二十二回:雷霆

整个天空郡被夕阳铺染出了火烧一般的红se,深深浅浅的铺在大地上。

小花园中晚风轻送,叶青篱看看印晨,又看看顾砚,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点难以置信,顿了片刻,才满是怀疑地问道:“顾砚,你抢了印师兄的储物袋?”

顾砚轻哼一声,将储物袋缓缓收进自己怀中,算是默认。他虽然竭力装出淡然的姿态,不过着他那红扑扑的双额和亮晶晶的双眼,就可以想见他现在有多兴奋多得意。

叶青篱顿时懊恼地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她有些尴尬地看着印晨,满是歉意地笑了笑道:“印师兄,我这师弟顽劣…”

“顾师弟也是我的师弟,”印晨微微挑眉,他的神se已经从惊愕恢复到了平静,未等叶青篱把话说完,他便淡淡笑道,“我们同出昆仑一门,师弟若是看得上我那些小东西,送他便是。”

他虽然是打断了叶青篱的话,但他姿态清癯,气度温文,竟分毫不显得无礼,反而让人觉得他雅量高致,犹似莲花之白,梅花之香。

青羽小姑娘站在一旁怔怔望着他,只觉十几年来所见之风光,未有能如他一二者。

而这样的对比之下,就更加显得顾砚乖张顽劣,令人观之生厌。

叶青篱全没发现身边堂妹的一颗芳心就这么简单地失落了,她现在正头疼得厉害。

印晨虽然口称不在意那个储物袋,但谁都知道修仙者习惯将全副家当都放到储物袋里随身带走,若是他有几个储物袋,这个袋子里面装的只是些杂物还好,如果被顾砚抢走的那个储物袋里放着贵重物品,那印晨这句不在意可就值得商榷了。

叶青篱早就领教过印晨的狡猾,半点也不敢将他那温文尔雅的表现当作他的本质。

她心里其实有些怵这个人,所以早先下山的时候便连招呼也没想到要跟他打上一个,直接就把他晾在一边,现在 发生了这种事情,她真有种一头钻到地洞里的冲动,她只感觉自己背上仿佛背了几块诸如“教弟不严”、“不知礼节”、“蛮荒原始”的黑漆大招牌。

而印晨虽然一脸温和,可叶青篱却仿佛能感觉到,他满含笑意的眼睛底下尽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顾师弟…”暗地里深吸了好几口气,叶青篱才能让自己摆出笑脸面对顾砚,她现在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同情这个死孩子,对这样恶劣的家伙,就该用出雷霆手段!

只不过这个雷霆手段究竟应该怎么实施,她还在考虑当中。

顾砚很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他警惕地看了看叶青篱,又看了看印晨,绷着小脸嘲笑道:“是你自己没用,明明被我抢走了东西还要装什么大度!这个储物袋到了我手里就属于我,轮不到你来装大方!”

叶青篱觉得自己现在的脸se一定很难看,她差点没被顾砚这强盗逻辑给气翻天,这孩子有时候看着还挺讲道理,可他骨子里的东西原来就从未改变过。

印晨眼中暗暗闪过一丝恼怒,他不接顾砚的腔,只是看着叶青篱,嘴角微微上弯。

叶青篱没来得及说话,倒是旁边的叶青羽忽然叫道:“你这孩子没教养!姐姐,这是谁的孩子?你怎么让这么个野东西在这里撒泼?”说话间,她扬手就弹出一粒铁刺荆棘种子,那种子落在顾砚脚下,迅速生长。

本来准备教训顾砚的叶青篱大怒,她挥手放出引火术,炽热的火舌瞬间就将那刚刚伸出一截细芽呃铁荆棘吞没,然后留下细细的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旁边三人全都惊奇地看着叶青篱,顾砚是奇怪叶青篱居然会救他,青羽是震惊于堂姐破起自己的法术来居然分毫不留情面,只有印晨看到的,是叶青篱那利落的施法姿态,以及精微的法术控制。

从叶青羽放出缠绕术起,到叶青篱施放引火术,中间只间隔了不到一息的时间,更令印晨感到欣慰的是,叶青篱能够控制住引火术迅速烧掉铁刺荆棘藤,却不伤及已被荆棘爬到脚上的顾砚分毫。

这手控制真是妙到毫巅,印晨暗暗比较,自叹弗如,不知不觉间,他看向叶青篱的目光就有所改变。

“他有没有教养,归我来管。”叶青篱轻轻扫过青羽一眼,目光中隐含的气势竟然叫人心怯,“青羽妹妹,我这里的风景若是令你不满,你可以到别处看看。”

叶青羽几乎惊呆,面对这样的堂姐,她一时之间全然反应不过来。

只听叶青篱又道:“印晨师兄,招待不周之处,万望师兄多多海涵,今日之事,我必然给你一个交代。”

印晨点点头,微笑道:“师妹客气了。”

“请师兄稍等我片刻。”叶青篱说话间便大步上前,一把抱起顾砚,也不管他的挣扎,直接就将他带进一间房里,然后脚下一勾,紧闭房门。

她一手抱着顾砚,另一手挥出九面阵旗,快速布下简易版的阴阳匿行阵,然后将这小霸王毫不客气地扔到地上。

顾砚被她摔倒在地,脸上登时青红交接,那脸se真是精彩之极。

“你觉得你很聪明?”对视之中,叶青篱忽然将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她笑得眼睛眯起,目中的寒光微微隐现,只一眼就叫顾砚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轻视。

他快手快脚地爬起身来,努力瞪着叶青篱,撇了撇嘴就要说话。

叶青篱却不给他几乎,紧接着又问:“你觉得你可以站在神州顶端,俯视天下任何人?”

顾砚紧咬着牙,这次却没有再要回话的意思。

叶青篱连串的提问:“你觉得你有足够的资本,能够想看不起谁就看不起谁?”

“你觉得印晨师兄这次在你手上吃了小亏,就很没用?他若是不自重身份,若不是顾及同门之义,你觉得你还能好好地站在那里等我回来?”

“刚才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要被人家一个小姑娘捆得再也不能翻身了!”

顾砚这次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他瞪着叶青篱,恨恨道:“你敢不救我?”

叶青篱于是灿烂之极地笑了:“说到底,你所依仗的不过是明慧师姑的宠爱,还有你首座弟子的身份,你嚣张狂妄,自以为是,跟那些一肚子草包的纨绔子弟又有什么不同?”

这话简直是字字诛心,顾砚年纪虽小,心智却大不同于普通孩童,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脸se瞬间变得十分苍白。

“你觉得你就算是四系灵骨,资质低劣也没什么?你觉得有你那颗聪明的脑袋就能弥补一切?”叶青篱眉梢眼角都带着浓烈的嘲讽之se,“就算你再聪明,若用得不是地方,也永远都看不到天地开阔!凭你如此狭小的气量,你也永远都不会明白,借他人之势和用自己之势的区别!”

顾砚嘴唇微微颤抖,仿佛是想要辩解,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能力的人嚣张那是枭雄气概,无能之人嚣张却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叶青篱心里忽然通透,打击一个人的肉体永远也及不上打击一个人的内心来得有效,她先前制定的那张“课程表”充其量也不过是让顾砚稍稍收敛脾气,至于他那满身的恶劣的禀性,不会因此而有分毫改变。

顾砚彻底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他从怀中取出的自印晨的那个储物袋,轻轻放到窗边的小几上。

叶青篱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心里暗道:“拿得起放得下,倒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取了储物袋便推门而出,然后顺势又关上房门,将顾砚留在里面。

小花园里,印晨和叶青羽正对面坐在香樟树下的木桌旁,叶青羽双颊透红,兴致高昂地说着一些修炼上的事情,印晨则偶尔微笑回应。

见得叶青篱出来,印晨长身而起,向她点头致意,叶青羽却有点不甘不愿,她望向叶青篱的眼神仍然带着怨怼,小嘴也微微撅起,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这时候天se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木桌上的青玉灯放着蒙蒙柔光,也不知是谁点燃的。

“印晨师兄,今日失礼了。”叶青篱先告了罪,这才取出储物袋,衣袖轻轻一拂,顺势将那储物袋用控物术送到印晨面前。

印晨再次动容,这手控物术依然精妙得让他赞叹。

“师妹如此客气,可是存了要将我生生惭愧到死的心思?”他轻笑一声,接过储物袋也不查看,直接就收进怀中,那潇洒大方的姿态,又叫叶青羽看得好不倾慕。

见此情景,叶青篱却越发不愿意同印晨接触了,她总觉得这人肚子里藏着一潭深水,同罗珏的神秘莫测不同,他是表面上让人看起来清澈见底,可水深处却总是藏着未知的危险。

两人又随意客套了几句,看看天se,叶青篱只得留他们两个在这里过夜,

她在西侧的偏房里收拾了两间卧室出来,因她最近购置了不少日用品,被子也是不缺的。

天se虽暗,却还没到入定归寝的时候,叶青篱不想陪着青羽和印晨来个什么点灯夜谈,干脆就找了个借口遁入厨房,只说是要做些小吃出来给他们品尝。

二十三回:黄金裹玉玉生香

这夜星辉朦朦,夜se深浓。

叶青篱便又拿出两盏白玉灯,点在厨房东西两角。

她手上捏着一颗土豆,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照她的本意,是不想留客的,只不过青羽是堂妹,留她属于分内应当,而当时印晨这样说:“我与青羽师妹详谈甚欢,不若便厚着脸皮再叨扰青篱师妹一顿如何?”

叶青篱还没来得及说话,叶青羽就练练附议,一副不将印晨留下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这时候叶青篱若是还看不出什么不对,她就真该洗洗自己的脑袋了。

她尚未能懂得情之滋味,眼见青羽就要有飞蛾扑火的架势,第一反应就是考虑其中后果:“青羽妹妹若果真对印师兄有意,只怕是会招来不少麻烦。”

“印师兄的心思深得很,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随便对一个小姑娘动心?就算青羽摸样极好,几年后能够长成绝se,那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而青羽若不能得到他的回应,又会怎么做?”

叶青篱心生忧虑,又想着顾砚还没吃晚饭,自己总不至于打击了他的心灵还要让他饿肚子,干脆就遁入厨房。

“就算她能够得到印师兄的回应,她跟陈家联姻的事情又怎么办?”她左思右想,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青羽突然来访,怎么看都是事有蹊跷,只不过在事情说开之前,叶青篱却不能主动提及什么。

她想来想去,对目前的状况毫无应对之法,也就只有提起心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定神之后,叶青篱才忽然想起自己其实根本就不会做什么小吃。她摇头笑笑,干脆在储物袋中翻拣菜谱,找到一本《百家杂食》,准备临阵磨枪随便照着做点什么试试。

她翻开菜谱,再对照自己的食材,便挑了性质温和又能填肚子的南瓜做主材料。

长生渡出品必然是精品,叶青篱选的那个南瓜足有磨盘大,瓜皮橙红,隐约泛着紫se光芒,足见这瓜灵气四溢,养得极好,她将南瓜削皮去籽,切成薄片,整齐地排入进五个碗中。

她又取了些百年生的七星莲子,去了苦心,将之塞入南瓜里头。然后放出引火术,在锅底倒入清水,便将蒸板放入锅中,又把碗都摆好,盖上锅盖便用急火快煮,等水开以后才调成文火细细蒸起。

其实菜谱上的这道莲子蒸南瓜不是这样做的,相较起来,对食材要求没这样高,同样做法也更复杂些。

可叶青篱一来是厨艺还处在初级状态,二来是觉得这样做更容易体现出这两样珍品食材的原汁原味,便选了最简单的法子。约莫两刻钟过后,南瓜的香甜裹着莲子清香渐渐透了出来,竟犹如细雨之下,荷花丛中惊起的涟漪。

叶青篱大喜,她平常做菜手法单一,只知翻炒,空用了许多种类的极品食材,却总是能将菜炒得失了原有的灵动之味。炒菜的火候本来就很难掌控,拼的是经验,一时半会间,很难练出来。

此刻闻得清香,叶青篱不敢怠慢。她慢慢熄了火,将那锅盖一掀,浓郁的香甜之味顿时就对着她整个人直扑而来!

叶青篱只觉得精神一振,经脉内的灵气都比平常活跃了几分。这应该就是那百年七星莲子的功劳了。七星莲子本来就不同于普通的凡间之物,它是长生种,可以生长数千年而不败。

只不过这一味莲种比较难养,百年份的比较常见,千年份的却算稀有了。

百年七星莲子属于凡品一级灵药,一枚标准灵石能买十颗,所以叶青篱敢将它拿出来做菜。

食物的香味同样吸引了坐在院中的两人,印晨朗声道:“叶师妹,此乃何物?为何香得如此奇异?”

叶青羽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更是毫不客气,起身便跑进厨房,惊奇地问:“姐姐,你做了什么?怎么香得这么诱人?我在家里可从来就没有闻到过这样的饭菜香味。”

“就是莲子蒸南瓜而已。”叶青篱头一次在做菜上得到他人认同,先前的忧虑便被放到了一边,连带着对青羽和印晨也不再那么避之不及了。

她将那些圆碗取出,逐一扣在釉着月白花纹的五个白瓷盘子上,再将碗取开,那些盘坐上便显出了颜se金灿、圆弧整齐的粉蒸南瓜来。金黄的南瓜衬着白se瓷盘,再加上热气与着清香团团相绕,真是令人观之悦目,闻之欣喜。

叶青羽已经迫不及待地端了两个盘子出去,她将其中一盘放到印晨面前,喜滋滋地说:“印师兄,尝尝我姐姐的手艺吧。”

印晨将目光投向厨房,轻笑道:“青篱师妹,何不将筷子拿来,莫不是舍不得这一盘黄金泥?”

叶青羽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拿筷子,顿时红了脸颊,她想到印晨发现没有筷子,不问自己,却去问那还在厨房的堂姐,心里不由得就窝着股难受。

“师兄倒是给这莲子蒸南瓜取了个好名字。”叶青篱淡淡一笑,人还在厨房门口,手上一掷,便有两双竹筷如闪电般 分别射向印晨和青羽。

她动作突然,竹筷外面裹着灵力,便如四支离弦的利箭,带起了风声与寒光。印晨将手一抄,轻松接住了一双筷子。筷子上的灵力与他手中灵力相撞在一起,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这边的叶青羽却没他身手,只来得及侧身闪避,任由竹筷带着利风嗖地插进了木桌!那筷尾微微震颤,嗡鸣犹似轻歌。

“青篱师妹好雅兴。”印晨眸光一转,悠闲地用筷子拨动南瓜,忽又笑,“南瓜当中裹着雪白莲子,原来这不是黄金泥,而是黄金裹玉。用百年七星莲子做玉,师妹倒真是舍得。”

“普通的玉随处可见,极品美玉却是无价之宝。”叶青篱按捺下心中警惕,清亮的双眼紧盯着印晨,“不知师兄是否以为,这美玉之外裹着黄金乃是暴殄天物?”

她有意试探,却听印晨笑道:“美玉之香,便是被黄金这等俗物包裹,也不会衰减分毫,这黄金在与不在,倒也没有多大干系。”

他这话说得煞是洒脱,又隐含着别样的意味,叫人捉摸不透。

叶青篱便不再多想,只招呼鲁云,分了一盘“黄金裹玉”给它。鲁云伸出大舌头一卷,那小盘子就被它舔了个干净。

吃完之后,它还摇头晃脑地抱怨:“太少了,太少了,叶青篱你好小气!”

它喉咙里咕噜声响,所表达的意思只有叶青篱能够明白。

“明日到山下去特别定制一口两米开口的大锅来!”叶青篱悄悄瞪它一眼,“每天给你熬一大锅的东西,看你吃不吃得下。”

鲁云大刺刺地张着嘴,反而有口水横流之意:“这样好,你明日一定不能忘记。”

叶青篱噗嗤一笑,正抬眼,便对上了印晨探究的目光,她稍稍转目,又见旁边的青羽一脸怒气深重。

“姐姐!”她叫道,“你把筷子这样仍,叫我怎么吃?”

叶青篱反手轻弹,五指犹如琵琶轻挥,又送过去一双筷子,不过她这一次用劲舒缓,那筷子便顺顺当当地落在叶青羽手中。

“我还要去照看顾师弟,两位慢聊。”弯起眉眼,露出笑脸,叶青篱端起两个盘子,再次走进顾砚房间。

她两手不空,便直接用脚踢门,那动作虽然并不是多么粗鲁,但也绝对说不上文雅,顾砚坐在床上,双腿悬空一晃一晃,听得声音,他只是双腿微微一顿,却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叶青篱又顺势关门,将两个盘子放到木几上,然后点起一盏新的灵玉灯。

她也不招呼顾砚,只给自己倒了一杯灯笼果酒,便津津有味地吃起了莲子蒸南瓜。

这南瓜入口沙甜,香软温热,咽入腹中之后还微微回转这熨帖的灵气,确实是难得美味,叶青篱吃得信心大增,想着自己只要认真琢磨,往后未必不能做出让修仙者都迷醉的美食来,便大觉前景可期。

一盘莲子蒸南瓜成功勾起了叶青篱的饕餮之情,她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又作势要伸手将顾砚那盘也端来吃掉。

就见那小霸王从床上跳下,气势汹汹地跑到茶几旁,一把就将盘子抢到手中。

叶青篱含笑看着他,只见他慢慢舒缓了动作,又将盘子放回木几上,然后别别扭扭地在旁边小榻上坐下,轻咳一声道:“叶师姐,这是给我的夜宵吗?”

“不错。”叶青篱心下大乐,看这小霸王一副想要变乖,偏偏又处处不自然的样子,实在是叫人心情愉快,她尤其注意到,顾砚终于肯叫她“叶师姐”了,在这之前,顾砚其实从来就没有叫过她什么。

这孩子总是习惯性省略掉对她的称呼,估计他心里是不肯认同她这个师姐的。这个顽劣坚硬的堡垒,如今终于被打破掉第一块,叶青篱可以相信,自己今后的麻烦一定会少上许多。

“谢…谢你。”顾砚生涩地道谢,然后拿起双着端好盘子,一口一口将盘子里的东西吃掉,那动作,居然还有些优雅。

二十四回:翠竹梢头素还真

晨光微透的时候,印晨和叶青羽一起离开了昭阳峰。

“印师兄,你这是什么步法?为何如此潇洒?”

只看到印晨白衣翩翩,脚下轻轻一动便能走出数丈远,那动作不急不缓,不沾烟尘,直如神仙踏步,翩然雅致,叶青羽加持了轻身术,用上叶氏家传的踏雪羽落步法,也需要他不时等候才能堪堪与他同行。

印晨的修为已到了练气十一层,他的修行经验更是远非叶青羽可比,有这样的表现也不奇怪。

事实上,如果他愿意,他大可以放慢步伐,配合叶青羽的速度,他只是不愿意而已。

“这是剑步飘零。”印晨淡淡一笑,状若随意地反问,“青羽师妹用的可是家传步法?”

叶青羽的神情间立即涌现出一股自豪来,她很骄傲地说:“这是我们叶家《太元经》中的步法踏雪飞羽,《太元经》的等级虽然不高,但踏雪飞羽修行道高深处,可是能够让人虚空飞行,犹如鸿羽呢。”

印晨微微颔首,笑道:“如此说来,叶家人人可以习得如此妙法?”

叶青羽愈发得意:“这是自然,我叶家从不在功法上藏私,所有叶家子弟都被一视同仁。”

她的话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叶家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家族资源奇缺,若是再在功法上藏私,那家族就不用传承了。

印晨倒是夸了几句以示钦佩,然后又问:“师妹的家族祖上可有一位千叶真人?”

“千叶…”叶青羽略一犹豫,才勉强点头,“千叶祖师天才纵横,后人不敢论及。”

印晨便不再多说,随意岔开话题,跟她聊了几句风景,渐渐就转过话锋道:“青羽师妹,我另有些事情要办,便在此处与你分道了。”

叶青羽一惊,才刚露出不舍之意,印晨已经脚下生虹,翩然远去。他的动作其实有些失礼,可叶青羽眼中只有他的风采,却对其他一切分毫不觉,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还忧忧愁愁地叹了口气,满心都是他的影子。

印晨其实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他只是不耐烦再同叶青羽纠缠而已。他修的是慧剑,慧剑之道直指本心,修习之人往往行事任性,他这次来送地焰花,本意是要与叶青篱撇清关系,却没料到自己的好奇心上来,反而主动对这个师妹多加留意了几分。

“也罢,问也问了,见也见了,现在却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印晨脚下如飞,快速往观澜峰回转,对他而言,这两日之事只不过是枯燥修炼生涯中的一个小小插曲,他借此聊以放松心情,此外便再没有挂碍的必要了。

隐约间,他告诫自己:“若是有缘,往后自能再见。”

于是,他的慧剑还是那口慧剑,剔透通灵,洒脱不羁。

五月二十九日,昭阳峰的沧海楼前开了道场,有金丹期长老按例公开讲课。

沧海楼是昆仑各峰俱有的藏经楼,取那沧海浩瀚、红尘一粟、道也无穷之意。自住房高层将公开课设在沧海楼前,也算用心良苦。

叶青篱如今终于成为昆仑内门弟子,其实早该摆脱那种独自摸索修行的状态,好好体验门派带来的好处才是。她刚开始自然是有些不适应,这头一次赶来听大课,心中的感觉更是新奇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