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觉!”叶青篱通身师姐派头,瞪着他,“以后你的课程表要改改,过了戌时便上床休息,不许耽搁!”

顾砚先是对她怒目而视,紧接着就一脸恍然,嗤笑道:“哼哼,我明白了。你虽然修为比我高,可肚子里实在是装满了草包,我问的问题的回答不了,就想逼我早点睡觉,好掩盖自己的无能,你也就是比我虚长几岁而已,一把年纪都被狗吃了!”

叶青篱恼羞成怒,面对顾砚尖刻的话语,居然无话可回。她强自道:“我是怕你睡眠不足…”话音未落,便转身疾走,那姿势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个晚上叶青篱没有打坐,而是深刻反省自身。

想来想去,她满心都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无奈,亏她平常还自以为基础牢靠,哪想到头来果如顾砚所言,一肚子都是草包。她脸最基本的是非善恶都分辨不明,就更加莫提什么仙道人道了。

这种是非大道式的思考其实本来就不是叶青篱这般阅历之人可想的,多少先贤也栽在这类自相矛盾的问题上,叶青篱又哪里能好运到一朝顿悟。

如顾砚第二日便将前夜的问题丢到了脑后,叶青篱却为此苦恼得不能成眠,一夜苦思,竟渐渐有陷入魔怔的趋势。

心魔之劫,乃是每个修仙者都有可能要面临的大槛。

但凡迈过去者,无不修为大增,而迈不过去的,轻则修为停滞,重则修为倒退,甚至是元神枯萎,叶青篱修到现在还没遭过心魔,她修为增长过快,本就到了心魔降临的边缘境地,顾砚纯粹童子心性的一句疑问,却引得叶青篱辗转思虑,渐至形容憔悴。

她这一日从山下归来,摘了四季豆准备清炒,又用金刃术将西绒兽肉切成肉丝,切菜是时候她元神不稳,有一道金刃术竟然飞错方向,斜斜划过了她的脚趾,疼得她下意识惊呼一声,脚下一歪,就坐倒在地。

自修炼以来,叶青篱还是头一次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她神思不固,连带着忍耐力、控制力一齐下降,偏偏她本身并无所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

顾砚从小花园里跑向厨房,身上依然沾着草木泥灰,他的脚步在厨房门口稍稍一顿,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继续向前,走到了叶青篱身边。

“喂…”顾砚虎着脸,“你怎么这么没用?”

叶青篱怔怔地回头看他,问道:“你饿了吗?再等片刻,饭菜就好。”

顾砚本来伸向她的那只手又好像被毒蛇嗤咬了似的,闪电般缩回,他气得伸脚去踢那灶台,怒道:“谁问你要饭吃了?”

叶青篱噗嗤一笑:“要饭?哈哈,亏你想得出来…”

顾砚小脸绷得紧紧的,刷又黑成了锅底。

“吃饭的时辰已到,我最多再等你一刻钟。”他干脆往旁边的木凳上一坐,挺直着脊背老爷似的吩咐,“快点!”

叶青篱看他这副小大人的样子,忽然觉得特别好笑,她捂着肚子坐在地上,浑没一丝形象,笑得眼泪都快要迸出眼眶。

顾砚抿唇等着她,小拳头捏得死紧。

“顾砚,”叶青篱仿佛自语般提问,“你说为什么每次人族和妖族大战的时候,魔修也会参与其中,一起抵抗妖族?”

顾砚不屑道:“怎么简单的问题你也好意思拿出来问?魔修不也是人类?为什么不能参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青篱元神所居的泥丸宫中仿佛有惊雷划过!

她表情变幻,似哭似笑,心里反复想着:“我果然是蠢得很,道也好,魔也罢,关我什么事?说到底,仙魔都是凡人修成,根底都是人类…我不努力提升实力,想这些东西做什么?”

风月相霁,半边朦胧,半边清醒。

叶青篱只觉得自己泥丸宫中轰隆隆倾塌了一片,她熟极而流地就地盘膝坐好,搬运灵力,引动心法,大肆吸收身周狂卷而来的灵气。

昭阳峰上峰的灵气本就充沛浓郁,叶青篱的身体就好像漩涡一般,引得水、木、土三系灵气犹如鱼跃深涧,争相扑来,虽然三系灵气互有冲突消磨,最终能停留在她体内的只有三成,但这三成灵气又互为相生,交替着壮大。

她舌底生津,丹田中的灵力犹似薄雾转浓,渐渐汇聚成小溪,在数不清的搬运间猛然越过了屏障!

待叶青篱神清气爽地再次睁开眼时,就见顾砚紧盯着自己,一脸的若有所思。

“看什么?”她心情大好,笑得眉眼粲然。

顾砚很认真地说:“《修行略解》有言,凡身有灵骨者,可引天地灵气入体,采集万物精华,以涤荡自身,求仙得道。灵骨分五行,五行偏向专一者为上,双数者为中,进三者为下,其余皆庸碌。”

叶青篱笑容收敛,微侧头,问:“你背书做什么?”

“你是三系灵骨,何以修行进阶如此之快?”顾砚伸出手指。

叶青篱心下有一瞬间惊慌,随即她又反应过来,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利用长生渡辅助过修行,她哪里用得着心慌?

“我悟性好,灵骨又不等于全部!”她神se微冷。

顾砚坐在木凳上,双手握拳,点头道:“没错,灵骨不等于全部,影响修为进阶的还包括悟性、胆气、意志。”

叶青篱见他神情似乎有异,不禁问道:“那你是几系灵骨?”话一出口,她又觉得好笑,顾砚如此聪慧,且能被首座收为弟子,那资质定是极好的。

“金、木、水、土,独独缺火。”顾砚昂着小下巴,傲然道:“我是四系灵骨。”

叶青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仔细观察顾砚神情,见他骄傲得仿佛在说“我是顶级的单系灵骨”——可他明明说的是:“我是四系灵骨”。

这个聪明得几近妖孽,一生气就能引得身周灵气异动,处处显出强横的孩子,居然是资质极为低劣的四系灵骨?叶青篱心中翻腾起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天底下四系灵骨的人何其多?可唯独顾砚身具四系灵骨令她有些难以接受。

窗外月光如银,漠漠透进室内。

顾砚将青玉灯摆在桌子上,横眼看着叶青篱:“你还不点灯?”

叶青篱连忙握住灯盏,用灵力将通明阵激发。

“我饿了,你原来说一刻钟可以做好饭菜,可你现在却浪费了两个时辰。”顾砚依然像个大老爷般指手画脚。

叶青篱心中哑哑地有些酸涩,她翻着储物袋,一样一样重新往外面取食材。

二十回:一花之缘

练气第八层。

叶青篱一夜调息,巩固了修为,心中对练气第九层也越发期待起来。

只有修到练气第九层,她才能够炼化使用法器,从此实力将真正提升一大个台阶,毕竟练气期可以使用的法术威力多半都偏弱,而一些高阶符篆又纯粹就是烧钱的东西,至于踏云兽的能耐终归属于外力,你算不得叶青篱自己的本事。

这个早上她格外用心准备了早餐,食材取的是长生渡中千年翠竹诞生出的笋尖,和着灵米一起熬了才笋尖瘦肉粥。

顾砚照例挑剔无比,只不过在挑剔完以后,又加了一句:“倒是清香灵动,比平常有些不同。”

那笋晶莹如玉,入口清甜,自然是不比那些一年生的普通食材。

叶青篱料定顾砚现在没时间,以后也没功夫去研究食物材料,这才敢拿出这样的笋尖来,事实上,贪图烟火口食的修仙者本就极少,即便有好那口腹之欲,所喜者也不过是美酒灵果,或者灵茶琼浆等无需烹饪的食物。

这次下山,叶青篱却特地跑到凡人的交易市场,去买了不少食谱,她对顾砚的身世有所猜测,想他如此聪慧,偏偏根骨极差,还能被首座收为弟子,其来历定是大有故事。

而往往来历越大的人,本身能力若是不足,所需承受的压力也会比身世普通之人大上许多,叶青篱可以想见顾砚处境之艰难,心里难免对他有些怜惜。

毕竟这大半个月相处下来,只要双方没有什么仇恨冲突,总会生出些感情的,何况顾砚再怎么刁钻也只是个小孩子,因其心性未定,叶青篱想着他还有可塑空间,就自然对他多了几分宽容。

她养在长生渡里的蚕终于开始吐丝了,生长时间比外界少了十来天,大约是因为其所食用的桑叶品质极优的缘故,不过这也证明,在长生渡中喂养动物并不具备多大优势,至少同植物相比,那就是天壤之别。

申时末刻,叶青篱回到绣苑,就见顾砚拎着水壶在给花草浇水,那小脸说认真的神情,还真显出几分花农的架势。

叶青篱不禁莞尔,捋了捋袖子便准备回厨房做饭。

然而她一转头,却见院前斜坡的小路上悠悠闲闲走来一个白se人影,看这人行走的方向所指,分明就是她的绣苑。

昆仑派中,只有剑修会统一着白袍,叶青篱愣了愣,又凝目看过去。

那人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从坡下而来,最先出现的是他的乌发,然后是他温润的双眸,他的面容极是秀丽,双肩如削,长发落过他的肩头,一直落到了他腰间,他腰上束着乌黑的带子,使他整个人犹如水墨芙藻,衣袂翩翩,明丽雅致。

叶青篱想起了这个人,他正是那位在搜妖塔中许过要给叶青篱一朵地焰花的印晨。

脚步顿在原地,叶青篱没想到印晨还真的过来找她了。

“师妹所居之处,倒是叫我一顿好找。”印晨声音朗朗,洒然而笑。

叶青篱唇角弯了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微微点头致意。

“你怎么还不做饭?”顾砚可不管来人是谁,他把水壶往地上一放,横眼看着叶青篱,“时辰到了!”

叶青篱顿时就有一种要把这小破孩子关在静室里饿上三天三夜的冲动,他说话可真是不客气到了一定程度,平常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还好,现在有外人在,他还这么不给师姐面子,叶青篱深感挫败,

“印师兄,”她无视掉顾砚的话,对印晨礼貌地笑了笑,“多日不见,恭喜你从搜妖塔归来。”

“同样恭喜你。”印晨淡淡一笑,并不废话,“我已经带来地焰花,总算是不负所约。”

叶青篱连忙将印晨让到小院的正厅中,然后摆上酒盏,取出灯笼果酒来待客,她还是头一次正经招待客人,心里的感觉不免有些忐忑,目光便落在酒盏上,思索着应该怎么面对印晨。

“叶师妹,这是千年开放的地焰花。”印晨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放到桌上,“这个人情叫我丅日夜记挂着,如今总算是落得轻松。”

说话间他神情坦荡,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急于摆脱人情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他行为确实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大多数人不会像他这样说得直接。名门弟子们尤其好脸面,一般人就算心里巴不得算个清楚,表面上也会说几句圆乎的话,叶青篱已经领教过他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性情,当即就收起玉盒,笑盈盈地道:“师兄客气了,师妹我这里地方小,便不多留客人。”

她心底下比印晨还要着急,一来她不在乎这朵地焰花,二来她急着给顾砚做饭,就怕这小霸王到时候又指责她不守承诺。

印晨目光微微闪烁,他双眸流转,本来作势要起身的动作在听到叶青篱送客之言时,反又停了下来,他端起酒盏轻抿一口,不温不火地说:“师妹过谦,这酒灵气外溢,香甜醇厚,一般人还未必能拿出来待客。”

天下灵果种类多不胜数、叶青篱的灯笼果酒并不是什么高品阶的东西,倒没引起他怀疑。

“师兄若是喜欢,我便送你几坛如何?”

她这是再次送客了,只不过言辞比适才要稍微委婉了些。

印晨掩藏下心中的惊讶,目光一转,笑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叶青篱取出五坛灯笼果酒,顺势起身,微微点头道:“师兄请慢走,我这里还有些事情,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她一再送客,说完这句话,干脆就直接往厨房里走去。

小花园里,顾砚的目光一直关注着正厅大门,待见叶青篱没过几息的时间便从里面走出,鼻子里就哼了哼,转而拿起水壶,继续浇水。

过得一小会儿,印晨也从正厅走出,他缓步走到顾砚身前,弯腰看着他,温温和和低问:“小师弟,这个小花园都是你在照料吗?”

顾砚举起剪刀修剪花枝,根本就不理他。

印晨微微一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鹅蛋大小的五彩珠子,递到顾砚面前,用极诱惑的语气说道:“小师弟,这颗五彩幻珠非常有意思,只要你用手握着它,默念启动,它就能把你心中幻想的景象映射出来。”

顾砚继续修剪花枝,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叶青篱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印晨手上捏着一颗五彩幻珠,直直伸在顾砚面前,那幻珠上空,腾起了一座磨盘大小的微缩版青山,山se苍翠,真实细腻。

随着那青山恍如活物般跳动,山体渐渐扭曲拉升,成了一条长蛇的躯干,青蛇迅速长出鳞甲,伸展出四肢,额上生角,长脸阔嘴唇上生须,竟在转瞬之间又变成了一条威风凛凛的青龙!

青龙望天长吟,身躯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虽然幻珠的映射不能模拟声音,可光凭这飞龙在天的一个姿态,就足够让人感觉到神龙之威,苍凉浩渺,摄人心魄。

顾砚再也装不了冷漠,目光忍不住好奇地转到幻珠之上,眼睛一眨也不眨。

“是不是很有趣?”印晨温和地问:“若是喜欢,我送你可好?”

这纯粹逗小孩一般的语气,立刻就让顾砚像只凶兽幼崽似的炸了毛。

“白痴!”他满脸都是鄙视,瞥过印晨一眼,就大摇大摆地走向厨房。

叶青篱心底下闷笑不已,只觉这世上又多了一个跟自己同病相怜的人,印晨居然把顾砚当成普通的孩子来对待,活该被鄙视。

不过经此一事,她心里对印晨的感觉倒是亲近了不少,接下来便没再急着送客,反倒是招呼他过来一起吃饭。

“山中清苦,也独有师妹此处开了人间烟火。”印晨赞叹不已,“如此说来,师兄我来得倒正是时候。”他走到桌前,举起双着,恍有兴致地看着叶青篱。他心中别有一番新奇滋味,在这之前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修如叶青篱这般急于同他撇清一切关系的。

而烟火之食,他已经有十年不曾吃到过了。

叶青篱正要回回话,顾砚却将碗筷猛地住桌上一顿,一脸嫌恶地道:“饭菜脏了,我不吃!”

印晨自在优雅地夹菜吃饭,仿佛不曾见到顾砚的抗拒。

叶青篱头疼得又想楸住这小霸王,来好好给他上一堂基本的礼仪课。

她一把拽住顾砚的胳膊,带着这小破孩子往门外走去,一边对印晨不好意思地笑道:“印师兄,我这里有些事情要同顾师弟交代。”

印晨点头笑笑,悠闲的气度分毫不改。

顾砚不甘不愿地跟着叶青篱到了小花园,却偏着头才抿着唇不肯理她

“顾师弟…”叶青篱语重心长。

“哼!”顾砚斜睨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嘲讽之意,仿佛是在笑她庸俗,也笑她无能。

叶青篱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的说教忽然就卡在了咽喉边上,一时进退不得,哽得她难受之极。

这个时候,坡下有只小巧的纸鹤扇动翅膀,倏忽越过数十丈距离,停到了叶青篱身前,这是传讯符的一种,而照这纸鹤的规格来看,应是山下宗纪处传过来的。

“叶师妹,有位青羽师妹自称是你同族,想要见你,是否放行?”

二十一回:彼方浩渺

小巧的纸鹤拍打着翅膀停留在叶青蓠指尖,点点流光从它双翅上不断生起,又不断洒落,美如精灵之物。

叶青蓠对着这漂亮的小东西发呆了片刻,下意识将目光往厨房转去。

她很奇怪,为什么印晨可以不需通报就直接找到了她,而青羽要进来却还得在宗纪处等候传信。

“难道是因为我们都进过搜妖塔,是内门精英弟子,所以有特权?”叶青蓠此刻的情绪十分微妙,她纤长的十指在虚空中微微拨动,运起灵力回复:“青羽是我堂妹,劳烦师兄为她指路,多谢。”

那纸鹤拍打着翅膀,又化作流光投往山下。

叶青蓠目光相送,片刻之后仿佛想到什么,又连忙交代顾砚:“我要下山一趟,你若是不想饿肚子,就好好的进去吃饭。”她故意摆出恶狠狠的神情来,以表明自己态度之坚决。

话音一落,她也不等顾砚回答,抬手招呼踏云兽,纵身一跃便跳上它的宽背,令它架起云头,快速往山下飞去。

飞行途中,踏云兽很不客气地跟叶青蓠讨价还价:“我要喝酒,很多很多的酒。”

叶青蓠哭笑不得:“我给你的酒还少吗?”

踏云兽咂吧咂吧嘴唇:“种类太单一,你除了灯笼果酒,你不会酿点别的?”

事实上,叶青蓠就连灯笼果酒都酿得不怎么样。不过她最近刚立志要练出一身好厨艺,这酿酒的手艺也该是要好好提升的。嗜酒的修仙者不在少数,美酒琼浆若是能够诱人到一定程度,那可不比灵丹妙药的价值差。

“我种了很多果树…”她半是辩解,半是表态。

踏云兽对此表示不屑:“在你眼里就只有果子可以酿酒?”它虽然没喝过别人酿的酒,不过最近跟着叶青蓠多次下山,眼界却开阔了许多。

叶青蓠先是被顾砚那小破孩子鄙视,现在又被自己的灵兽鄙视,心里那份憋屈可真是难以描绘。她暗暗告诫自己,“我要有气量、有气量”,如此几次之后,才回道:“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只要有时间,我自然会好生去钻研这些技艺。”

踏云兽喉咙里咕噜咕噜地作响:“你每天都有时间,修炼的事情又不能过于急躁,你每日里总要做些别的。”

叶青蓠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去搔踏云兽脖子上的毛发:“鲁云,你其实就是嘴馋。行啦,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馋虫没处可解的。”

云桥早过,下峰的外事殿群已然在望。因是傍晚时分,夕阳下的昭阳峰外宗显出一种人人回归的安详。不少人完成了一天的杂役任务,正或是步履匆匆准备回住处修炼,或是三五结伴地讨论修炼心得。

叶青蓠心中一动,想到上峰每逢三六九日都会有金丹期长老在沧海楼前开课讲道,不由得煞是懊恼:“我每天只想着怎么下山打理长生渡,都忘了进入内门还有这项好处了。就算是新现在闭关,我不能得到他老人家亲传,去听听门派大课也是好的啊。”

踏云兽稳稳停在宗纪处房舍之外,叶青蓠从它身上跳下,正见到叶青羽从门内快步走出。

“青羽妹妹!”叶青蓠站在台阶下,轻唤了一声。

三层台阶之上的少女顿住脚步,侧目向叶青蓠看来。

这少女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穿着湖水蓝的短衫,月牙白的裙子是轻纱质地,裙角拖过她脚踝,从下往上洒着星星点点的碎花,花枝妖娆,一如她华彩明媚的双眸。她的眉毛犹似烟笼青山,肌肤白腻得更胜上等温玉,虽是年龄尚小,面容还稍稍有些稚嫩,可早就有了美人的形态,霞光相照,青葱动人。

“姐姐!”她笑的时候眼睛弯起,左颊上的小酒窝微微凹陷。

叶青蓠不大习惯她多年来的亲切,脚下略一迟疑,才走到她身边,笑了笑道:“既然过来了,就随我一同上山吧。”相比之下,她的笑容就要显得平淡很多。那微弯的红唇在她清丽的脸上有如静水涟漪,温雅相宜。

青羽的视线落到踏云兽身上,惊叹道:“姐姐,这是你的灵兽吗?好威风!”

叶青蓠看向踏兽,笑容便愈加真切了些,她点点头:“鲁云很好。”她没说的是,若非有鲁云在身边,她只怕很难活到今天。

青羽好奇地走到鲁云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很期盼地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你要问他。”叶青蓠走过来,“鲁云是我的伙伴,我得尊重他。”

叶青羽脸上闪过气恼,当即抱怨道:“姐姐,你只记得尊重它,怎么不记得要尊重我?这是你的灵兽,你不想让我碰,直说便是,何必拿这话来搪塞人?”

“我…”叶青蓠愕然,她从小就被青羽压着一头,什么都习惯于让着她,这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分辨。她的视线稍转,望见外事殿群庞大逶迤,天空云霞涂染,不知其何所起,亦不知其何所终,竟如那天道之浩渺,苍苍乎巍然。

云霞之性,习于变幻,竟也有这般大气磅礴之时;苍山之性,习于凝重,竟亦有如此飘渺之象。

叶青蓠的心绪渐渐平稳坚定,她回望向青羽,淡淡笑道:“我们上山如何?这沿路风景同观澜峰许是有些不同的。”

叶青羽惊讶地望着她,一时只觉得眼前之人承重无缘,竟再不像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叶青蓠了。

在青羽的记忆中,这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堂姐从来就不会拒绝自己的任何要求,她从未想过,叶青蓠有一天会用如此坚定语气向她扔下软钉子。

“青羽,你如今在观澜峰,可是拜于哪位长老座下?”一边行走,叶青蓠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姐姐一样关心妹妹的修行现状。

她表情平静,身上隐约环绕着温淡的自信,眉目间神采湛然,全不是从前小家小气的样子。她这是厚积薄发,这两年来所经历所感悟的点点滴滴早便沉沉下在她心神中,这一日得见青羽,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其实早就可以走出儿时的阴影了。

不可否认,从前一直生活在青羽的光环下,叶青蓠表面装作不在意,心里其实是有些自卑的。这种自卑造成了她一再自我安慰式的“胸无大志”,可修行路上,若没有足够的坚定自信,又怎么走得更稳更远?

她能走到今天,本来就极不容易,自然不会让一些随侍什么旁枝末节的事情来动摇自己的心性。学会拒绝,也是坚定自我的开始。

叶青羽越发惊奇,她表情复杂地看着叶青蓠,沉默片刻,才有些意兴阑琳地道:“我师尊是陈家一位金丹初期的长老,被称作云山真人,姐姐可有听说过?”

“不曾。”叶青蓠见她说起师承便兴致低落的样子,不由劝解,“你能直入内宗,拜得金丹期长老为师,已经很好了。”

“比不得你,内宗精英弟子!”叶青羽脱口说道,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被这语气中酸溜溜的味道给骇了大跳,片刻之后,她才哼了一声,又闷闷地说:“姐姐,你怎么能进搜妖塔?”

听她这语气里的意思,倒像进搜妖塔是个什么大好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