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责任让人成长,责任也让人充满力量。

她只想着:“既然我跳下来就是为了就他,那我就一定要将他平安地救出去!”

至于为什么要救陈容,救出他以后又要怎么对待他,却不在叶青篱此刻的考虑范围之内。

水蓝色的通道透净犹如上等晶石,人在其中听不到丝毫声音,只能看到这空心水柱的外壁在不断旋转,而在那之外更是一片望不到底的蓝色。这种蓝色和寂静,以及高速的坠落、强烈的挤压,简直能让人发疯。

往常总让人觉得不够用的时间在这时候却显得无限漫长,叶青篱抱紧陈容,不断在脑海中构建着帮他恢复身体的办法。

虽然这些办法全然显得荒诞无稽,没有任何可行性,但它们依然充满了激励的作用。

叮咚!

叮咚…叮咚…

“什么声音?”叶青篱疲倦地想着,“是水滴吗?我要水滴有什么用?”

她脑海里所有的空间渐渐被水滴声填满,她用仅剩的理智思索:“我不想喝水…这里还有多久才到底?”

一旦这个一直被她回避的担忧冒出她心头,无尽恐惧就再也压抑不住!

“不!”

她的灵魂仿佛在泥丸宫中呐喊,元神猛然一震!

然后叶青篱惊醒:“有水声!我可以听到声音了!”

她狂喜,立即就打起精神,张大眼睛往底下那仿佛无尽的深渊望去。她希望自己可以看清楚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她希望自己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这条通道的尽头究竟藏着什么。

如果说仙道就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那么即便是倒在路上,她的眼睛也要看向大路的深处!

从未有过的明悟在叶青篱心中犹如流水般汩汩淌过,她往常所积累的许多疑问又再次在她心中排开,那些答案竟是清晰无比。

大道,没有畏惧,没有退缩!

这是最为简单的心诀,每一个修仙者在修炼之初都会被告知,但真正将这“无畏”刻进灵魂中的却从来都是凤毛麟角。叶青篱或许也同样离这个境界还有大段距离,但至少,从这一刻起,她已经真正走进了这扇境界的大门。

旋转不停的空心水柱,没有尽头的无底通道,噬人心魂的可怕寂静,忽就如一面被打碎的镜子,轰然碎裂!

数不清有多丰富的声音渐渐回笼,先是水滴声,然后是细细的水流声,再然后是微微的风声,又加上水生物爬行吐气泡的声音,还有小石子偶尔滚落到空洞中的声音——啪!激起悠然回荡。

叶青篱望着眼前这真实无比的一切,忽然觉得,哪怕是跌入了这条陌生的地下河中,也是一种幸福。

她的视力其实要比听力更早一步回复,从那片无尽的蓝色中拖离出来,她现在就是看着这幽暗的地下空间,也觉得眼睛很享受。至少她可以很明确地分辨,这条地下河仿佛拱洞,高有三丈,而中间的水路宽约两米。

河岸同样很窄,他们立足的这一边是尺许宽,另一边则有三尺宽。

光线暗到她眼前的一切都只能显出深浅不同的黑色与灰色来,不过她的夜视能力已经不错,这样的光线对她无法造成妨碍。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流落到这里,不过叶青篱在短暂打量过周围环境之后,就将这个疑问放到了一边。她小心向身边的陈容看去,见他眼睛紧闭着,皮肤惨白到发青,瘦弱的身子骨冰凉僵硬,几乎就是一副气数将近的样子。

“陈容…”叶青篱心头一紧,轻轻唤了一声。

陈容那两扇长长的睫毛居然颤了颤,叶青篱心中一喜,忙将手指搭到他脉门上。

然而这一接触,却又让她刚才稍稍放松的心情再次揪紧起来。

“灵力空荡,经脉纠结到几乎全部碎裂,怎会如此?”

三十四回:下一刻未知

“陈容师兄!”叶青篱低唤一声。见陈容的眼睫毛又动了动,便知道他并没有陷入完全的昏迷。这个认知让叶青篱紧绷的心绪稍稍放松,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颗回春丸,先送到陈容唇边。

陈容很配合,闻到药香便微微张嘴,将丹药咽下。

以陈容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回春丸其实并不是对症的丹药。不过他现在的经脉太过脆弱,一身修为又像是被完全打散了般,消失得一干二净,而回春丸药力温和,反倒能在一定程度上给他滋养。

叶青篱不敢多给他吃丹药,也不敢运功助他化解药力,只能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回春丸药力发散。

她右手扶着陈容,使他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靠在自己身上,左手轻掐了个有助静心的指诀,调动神识更加细致深入地感应周围环境。

练气期修士的神识还不能发散,只能在在一定范围内增强修士的五识和第六感。这个第六感看似玄奥,其实就是修士元神对冥冥中玄奥法则的一种感应。

叶青篱元神境界要远远高于实际修为,目前已至练气巅峰,感应范围达到了直线两百米,方圆五十米。这个范围看似很窄。其实在战斗中的作用已经很大了。比如说,有这元神优势,叶青篱就可以御使法器,两百米内任意与敌争斗,平常时候也能随意感应到五十米内的许多异动。

很多时候,拉开距离与料敌先机也是修士们制胜的法宝之一。

“奇怪,这里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那种地下河,我竟然感觉不到丁点异常之处。”她感觉不到异常,事实上就是最大的异常。

“对了!”叶青篱眉毛一跳,“鲁云呢?”

修士与契约灵兽之间通常会形成玄妙感应,而叶青篱跟鲁云签订的是太初结灵锁,这就更能让他们哪怕相隔万里也能准确知道对方的位置。这个距离甚至会随他们修为的增长而进一步增长,所以不论他们当中是谁迷失方向,只要能感应到另一个,就不怕找不到定位。

叶青篱凝神与鲁云沟通,然而没过一刻,她刚刚提起的那点情绪复又低落了下来。

除了隐隐感觉得到鲁云的存在以外,她竟然完全无法捉摸到它所在的方向。就像是有片凝实的空间,将他们的联系硬生生阻隔了。

“难道说,我现在是被阻隔到了另一个空间中?”叶青篱只是微微惊讶,复又镇定下来,“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先前的漩涡和水柱通道出现得实在是很不正常。”

又等了摸约半刻钟的时间,叶青篱见陈容的情况比先前稍有好转了,便对他说:“陈师兄,我们选定一个方向,先去寻找出路可好?”

陈容的眼睑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表示同意。

叶青篱便半扶半抱着他缓缓往前面走去。她一面走一面细致感应周围状况,空着的那只左手则扣住了一把低级符篆,准备随时应付那些突发的危险。

走得半个时辰之后,前面的通道渐渐变宽,而陈容的气息又更加微弱起来。

叶青篱不得不停下来,又喂给他一颗回春丸,然后等了一刻钟,才继续前行。

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地下河空洞而单调的流水声时刻响在他们耳边,渐渐变成了一成不变的背景。

半天时间过去以后,叶青篱忽然听到了突兀的咕咕声响。

她惊讶片刻,有些艰难地问:“陈师兄你?”

“饿了…”陈容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要不是叶青篱听力好,定然无法分辨他的言语。

想必是他修为尽废,才会这么容易发饿。叶青篱低声道:“我这里有辟谷丹。”

她取出两颗辟谷丹,喂给陈容一颗,自己也吃下一颗。

“幸亏我这里丹药齐备。”叶青篱又轻笑着说了这么句话,语气中微带调侃之意。

地下河幽暗一片,不分昼夜,他们只能自己掐指计算时辰。在这行行复停停当中,一天时间很快过去。陈容停留休息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

叶青篱忧心之极,但他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行走离开又是必须的。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下一刻他就会彻底倒下。”叶青篱艰难地做下决定,“便是让他知道长生渡的存在又如何?他如是那利益至上之人,便不会在那种情况下仍然助我疗伤了。”

长生渡是她最后的底牌,经历过许多事情以后,叶青篱也越发不愿意让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知晓这逆天法宝的存在。

一面是陈容的性命,一面是秘密的泄露,两面抉择对叶青篱而言,不啻是又一次人生大考验。

“大道需无畏,我既然要无畏,又何必处处束手束脚,瞻前顾后?”

这个决定与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却形成了强烈对比——叶青篱调动灵力沟通乾坤简,可是任凭她如何沉下心神来感应,乾坤简除了依然故我地在她丹田中吞吐灵力以外,却再无任何反应!

大厦倾倒!

叶青篱的信念与信心摇摇欲坠,所谓的“无畏”在这剧烈打击之下,仿佛是海边沙雕一般,面对浪潮来袭,一个照面便极溃散!

两人靠在洞壁上,陈容刚自回春丸的药力中回复一点精神,见叶青篱忽然之间变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就努力伸出右手,轻轻握住她的左手。两手轻轻一触,便有股微妙的感觉从指掌相交间传入陈容心底。他垂下眼睑,一直跳得很无力的心脏竟仿佛被注入了别样动力,瞬间加速跳动起来。

在这之前,他们之间并不缺少肢体接触。但那些接触与这一次接触是截然不同的。

陈容说不上是哪里不同,他只是忽然感觉到心口发软,而他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刻般痛恨自己的无力。

心脏被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揪着,陈容修为全无,看不清叶青篱的神情,只能感觉到她的无助,而他,非但不能帮助她,反而一直在拖累她。

从被卷入漩涡开始,到这一路走走停停,陈容虽然虚弱得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但他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其实一直都清楚得很。从来就没有人,会对他不离不弃到这种程度,也从来就没有人,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让他觉得,仿佛相识了一辈子。

修仙者的一辈子有多么漫长?陈容不知道。他只是随时都在告诫自己,至少要撑过下一刻。

是的,他要撑过下一刻,仅仅只为了她的不离不弃。

“青篱…师妹,”陈容艰难地提气,从嘴里吐出低低的声音,“我感觉。出口仿佛不远了。”

他没有说谎,他说的是“仿佛不远”。

叶青篱愣了愣,低声问道:“陈师兄,你精神好些了吗?”

陈容又笑道:“呵…是啊。”

这个消息对叶青篱而言,算是无尽黑暗中微弱的一点小小光亮。然而无法进入长生渡的事实,还是让她心底仿佛被压着一团乌云,暗暗沉沉。

一直以来她都太过依赖长生渡,她从来就没想过,她这个最后底牌居然也会有失效的一天。虽然长生渡实际上给她的帮助并不大,但她心里却会想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真被逼到最后关头。大不了我就躲到长生渡里,修炼个百八十年再出来便是!”

这只是下策,但这个独一无二的下策还是成了她心底最坚实的后盾。

她无畏,因为她有长生渡,她充满信心,因为她有长生渡,她足够豁达,也是因为她有长生渡!

因为有这个逆天法宝作为倚仗,所以她可以站在高处去表现洒拖。但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长生渡,那她本身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在修仙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基石崩塌!

叶青篱的世界里轰隆隆留下一片断垣残壁,她忽然惶恐起来:“师兄,既然你已经好些了,那我们快走吧!”

陈容轻声道:“好。”

叶青篱便扶着他快速前行,她的脚步越来越急,她也完全忽略了身边陈容的气息越来越弱。直到这条地下河出现分支,前面现出两条通道时,叶青篱才停下脚步,又再茫然起来。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岔道,停了片刻,猛地被手边骤然加重的重量惊醒。

迷雾中破出一道惊雷,叶青篱大急:“陈师兄!”

她这才发现陈容的呼吸已经消散,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失去最后一点支撑自己的力量。

再也顾不得去想长生渡的事情,叶青篱立即就盘膝坐下,同时也带着陈容小心地坐到自己身前。

这地下河的河岸上石子凹凸,硌得人很不舒服,叶青篱头脑越发清醒,她知道有时候失去呼吸并不等于就断绝了生机,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陈容的生机强行拉回来!

“陈师兄,我说过要救你,我就决不半途而废!”

她用左手按着陈容的百会穴,右手则置于他风府穴上。

深吸一口气,叶青篱闭上眼睛。开始将元神沉入经脉,然后借助经脉为通道,小心地将元神之力化为丝缕,以极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向着陈容身体逼近。

这个做法非常危险,练气期修士的元神还未稳固,本来就不宜离体。更何况是像她这样,用元神进入他人身体,甚至为他人唤醒生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陈容的身体内部早就经不得任何灵力碰触,所以叶青篱只能动用元神。

她放开了其它一切心思,本就修炼得圆融通透的元神在这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下,更加令她控制如意。

叶青篱受到鼓舞,不知不觉回复自信。

她将自己的元神束成极为柔软的细丝,小心翼翼通过手掌连接之处,一点点拂过陈容周身大穴。

这是一个很费精神的活计,整个工程才只进行到一半,叶青篱就感觉到元神之力开始虚弱。

“我不能半途而废。”这是她唯一的信念。

再次强行拉伸元神,叶青篱疯狂鼓动泥丸宫,不顾任何后果地一再压榨自己所有力量。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她额头上又再沁出汗珠,地下河的河动顶端偶有水珠低落,滚在她额头上,迅速就同她的汗珠混在一起。

澜河之中,踏云兽仿佛不知疲倦地来回游走。澜河岸边,陈靖再也忍耐不住焦虑,干脆纵身一跳,也沉入河中一寸寸亲身搜索。

一个日夜过去,这天中午,观澜峰绣苑中的顾砚猛地甩掉手边一盏灵玉灯,起身便大步走向峰顶首座居处。

依旧是那水雾缭绕温泉池边,苏紫晴手托异宝小山峰,翘着嘴巴哼道:“顾砚!臭东西,这里是我的地盘,不准你进来!”

顾砚理也不理,用一种几近横冲直撞的姿态直接往里头的庭院中闯去。

“喂!”苏紫晴气得噘起嘴巴,手一杨就放出了异宝,准头极好地对着顾砚砸去。

她此前也用异宝砸过顾砚一次,只是那次被顾砚躲过去了大半,只是擦伤他的肩膀而已。小姑娘引此为奇耻大辱,后来苦练控制这异宝的能力,这一次便出手又快又狠,眼看着顾砚是再没有闪躲的余地。

苏紫晴睁大了眼睛,只等顾砚受伤便拍手庆贺。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只见顾砚袖中电射出一柄长不过一尺的小木剑,这木剑对着那山峰底座一挑,便轻描淡写地将这异宝拨到了一边。仿佛,他刚才拨开的只不过是个小玩具,而非练气低阶修士防身的至宝。

这一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事实上以顾砚的修为也无法将灵力调出体外。

而照着苏紫晴的理解力,则更加无法看明白这一剑究竟蕴含了什么。她只是隐约感觉到,顾砚的剑上有一股奇异的气息,刺得自己眼睛生疼,心中惊悸。

苏紫晴呆呆地站在一边,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向来被自己看不起的坏蛋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根本就用不出灵力呀…”苏紫晴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爹爹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坏蛋可以这样厉害?”

顾砚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长廊处,苏紫晴在后面傻愣愣地看着,心里好像有百只小爪子在挠。

“师尊!”小霸王隔了老远就大喊,“师尊!师尊!”

怀远真人的声音在庭院中一处石桌边上响起,他很是惊异:“剑出有意,以意御剑,顾砚,你竟然能修出剑意?”

顾砚好像一头小小的凶兽般快速冲到怀远真人面前,不答反问:“师尊,叶青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

“叶青篱?”怀远真人愣了下,“是那个照料你生活的练气小修士?”

“你知不知道她的下落?”顾砚皱着眉毛,“师尊,她会不会在外面被人给捉走了?”

怀远真人顿时哭笑不得,他伸出手,本想抚摸顾砚的小脑袋,但看他那副一本正经为人挂忧的样子,又不着痕迹地将手放开。他心里暗叹:“终归是那人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同常人不同。不过就算他能修出剑意又如何?我昆仑正道,修为才是根本,他这样终难走远,唉!”

心里含着对故人的歉疚和对这个孩子的怜惜,怀远真人的脾气就显得格外好。他笑问:“你怎知她是被人给捉走了?我听说她有只黄级一品的踏云兽,那小家伙可是会飞。如她这般的修士,莫说消失一两日,便是消失一两个月也是正常的。”

“她不会!”顾砚拖口就是反驳,“她那么笨的人,要做的事情从来就不会不做。她还要给我做饭呢,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她肯定是笨得被别人给捉去了!”

他心里其实很明白,从一开始那个同样没长大的小师姐就很不喜欢他。不过顾砚可不会管别人心里喜欢不喜欢,在他看来,叶青篱的任务既然是给他做饭,那她就一定要做好。至于那个人的情绪,不在小霸王考虑范围之内。

而根据这个事实——这半年来不论哪一日,不论两人间发生过什么样的不愉快,叶青篱都从来没有短过要给顾砚做饭的念头。

顾砚相信,那个小师姐若非有不可抗力的原因,绝不会丢失承诺。

怀远真人通透的目光在顾砚身上停留许久,见他与自己对视,目光毫不退缩,心里又是一叹。

“叶青篱?”他忽然想起前日在观澜峰发生的事情,眉毛便微微一动,沉吟片刻之后,怀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帮你找找她。”

顾砚紧绷的神色一松,才恭敬行了个礼,道:“多谢师尊。”

怀远真人心里暗暗点头:“虽然脾气大了点,好歹还是恩怨分明。”

“这几日叶青篱既然不在,那你便暂且住回来吧。”怀远真人又道,“你师娘为你准备了一把裂天弓,这几日有时间,你可以同我学学怎么使用这把弓。”

顾砚点头道:“好。”

三十五回:零下三六五度

沉闷的人体摔倒声。在幽暗的地下河中传出老远。

叶青篱侧着身子倒在地上,原本盘膝交结的双腿此刻不自然蜷曲着,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发抖。

不住冒出的冷汗几乎打湿了她全身,黑暗中她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阵阵传来灵魂撕裂般的痛楚,这种疼痛让她几乎产生一种挖出元神,放弃生命的冲动。

但凡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永远也无法想象这元神一缕缕自然裂开的痛苦。叶青篱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拧成了一块挤干了水的破布,这块破布被烈日炙烤,被风刀刮裂,被无数爽骨骼嶙峋的鬼手揉搓,让她忘了过去,忘了现在,同样也无法再去思考未来。

这样的痛苦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她感觉到自己脚上仿佛有重物挪动,对身体和对外界的知觉才渐渐回复到她体内。

叶青篱便感觉到全身酸痛,脑海中则是一片劫后余生般的空旷。

她差点就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完成了用元神唤醒陈容生机的“壮举”——这确实是壮举,做过一次之后叶青篱再不敢保证自己还有勇气做第二次。这完全是无知者无畏,在这之前她做的那些心理准备与过程中产生的痛苦和凶险相比,好像就是笑话一般。

“青篱师妹,”陈容低声道,“这岔道增加了。”

叶青篱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一点轻轻的呻吟。她吓了一跳,又连忙紧闭嘴唇。

这时候她才发现陈容已经撑着手盘坐了起来,他的脸色在幽暗的地下河中显得格外灰败,只那一双眼眸,深沉明亮,现出了勃勃生机。

叶青篱唇角向上微微一弯,也将手撑地坐起身来。她转头去看前方岔道,便发现这在先前还只分流两边的地下河,竟在此刻又诡异地多生出了一条通道。也就是说,前方的岔道就在他们未曾注意到的时候,由两条凭空变成三条了!

这既不是纸上作画,也不是沙土模型,这是实打实的自然之巨力诡变。

“难道是幻境?”叶青篱惊讶过后,随手拾起身边一颗石子,便朝最中间那条岔道扔去。

石子咕噜噜地从河岸边上滚过,又滚进水中,激起了小小的水花。

陈容轻声道:“不像是幻境。”

“我再试试。”叶青篱又捡起一颗石子,这次稍稍附着了一点灵力在上面。石子被扔进左边那条通道,劲风带起呼啸,一头陷进了岸边沙砾中,好像小炮弹一般,甚至撞出一个浅坑。

如果这是幻境,那这个幻境未免真实得可怕。

叶青篱也更加倾向于相信这是一个独立于大千世界而存在的异空间,就像搜妖塔,就像长生渡——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有着各种奇异规则和限制的异空间,那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长生渡在这其中无法动用了。

“那为什么在搜妖塔里的时候。长生渡可以动用?”叶青篱又思索,“搜妖塔跟这里有什么不同?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