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书明不紧不慢地说:“我既修仙,自然是要飞升的。”

这句话说完,他的神色又缓缓平静了下来。众人却只觉得,此人之大胆,果然非同一般。他这答案,已经不止是怠慢了,简直就是无赖!

青简上仍是如先前一般,抖落一行篆字:“心虽混沌,然能化繁为简,尚有前行之路。留尔一命,不可回头!”

电光一卷,虚空中裂出一道缝隙,瞬间就将范书明转移到了未知的地方。

众人不免有些呆愣,或是感慨范书明的好运,或是欣喜于青简三问并非没有活路。

金芒再次一转,带着惯有的节奏,落在了陈惊的身上。

八十五回:逆天否?

“一问,澜河源头有五蕴灵珠,澜河尽头有良田万顷,尔居河中,取灵珠耶?取良田耶?”

又是这个问题!

众人都难免有种这个问题几乎等于催命符的感觉,而被金芒笼罩其中的陈靖却是一脸坦然,怡然不惧。

他甚至还有闲工夫转过脸来对着陈家众修士眨眨眼睛,顺便挂上他那招牌式的放肆笑容,朗声答道:“我选五蕴灵珠。”

青简上洒下金色篆字,这次却问:“五蕴灵珠为澜河灵泉之源头,可引天下之水为己用,尔得之取几分?”

这个问题是说天下之水任他予取予求,可算绝大诱惑了。陈靖大笑一声,道:“我既无水系灵骨,便是能取天下之水又有何用?不如将此灵珠高高供起,做个威慑。”

三言两语,真是说不尽的避重就轻耍赖皮,陈家众修士不免都为他捏把汗。叶青篱虽然不喜此人,但想到他是陈容的兄长,也不希望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这青简闪电劈成灰灰。

她的目光忍不住转向陈容的方向,便见他一眨也不眨地盯紧陈靖,那眼神深不见底,全不同于平常的剔透。叶青篱心中一跳,只见那一排篆字在虚空中一扭,又变成了:“灵活奸猾,不失聪敏,饶尔一命,莫失莫言。”

虚空中再次展开一道裂缝,同范书明一般,陈靖的身影也在裂缝中消失的干干净净,不见踪迹。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有了两个成功离去的范例,青简的三问登时就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带青简之上金芒再次一闪,被罩住的那个陈家金丹期高手便是神色从容,面带期待之色了。的确,当夺命的三问变成离开的门户之时,会再惧怕这场挑战的人自然极少。

问题依旧是老问题,这个金丹修士答道:“我选五蕴灵珠。”

在这个问题上,灵珠或者良田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区别只在于后续的回答。此间众人都是经验丰富的修士,从前面那几试已经看了出来,这青简所需要的回答其实无关恶善,只在是否直率,是否坚定。

金色篆字转换:“二问,取灵珠乃逆天之举,尔竟敢逆天否?”

“逆天又何妨?”那金丹修士双手负于身后,宽袍大袖,眉目英挺,气度俨然。

“尔既逆天,天不容你!”

青简之下,八字一出,金色闪电倏然成型,猛就劈向了他!

叶青篱眼看着那闪电劈到他身前,心中不免苦笑:“这仙器喜怒无常,真是说白是它,说黑也是它,看来要想依靠前人答案来寻找规律实在有些艰难。此刻看来,这生死两线的选择倒更像是撞大运多一些。”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金丹修士必死无疑之际,却见他身上腾起一道形如金乌的灿烂护罩,护罩同那闪电一撞,两方力量互相抵消,竟恰恰将他防护得毫发未伤。

连归元期修士都能一劈成灰的金色闪电显然不会连个金丹修士的防护都破不开,那出现这种状况,只能说是这青简有意手下留情了。

果然,金字一排,又言:“三问已过,尔既有逆天之心,且不忘绝境抗争,不轻言放弃,可前行矣。”

裂缝大开,隐约有仙乐响起,吸力一卷,那金丹修士便不见了影踪。

叶青篱暗暗地轻吐一口气,虽然不知那人的名字,却也将他的面貌深深刻印在了记忆里。此人受到青简的特殊对待,且不说他是不是因此而得到了什么好处,只冲他这份心性,往后相见也需格外警惕。

她却忽略了一点,那人是金丹期修士,就算从未见过他此番表现,按照常理,叶青篱见到他也是要提神谨慎的。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叶青篱眼界开阔,再不如从前一般,对金丹期修士无限仰视了。

而经此一事,她心中隐有所悟:“看来这青简也并不全是喜怒无常,坚定、真实、纯粹、无畏…或许,这些才是这仙器器灵所认可的品质。”

道家修行贲就讲究性命双修,既需修身,更需修心。这个修心所指代的并非是世俗规划所认可的那些标准,而是修士的本心。叶青篱恍然明白,在心境面前,无关修为深浅,年龄大小,地位高低,悟便是悟,不悟便是不悟。

所以在这星幕之下,所有人都被这青简一视同仁,所以它可以让人一念生、一念死。

中道相隔,左右皆缘,原来如此。

叶青篱只觉得身体里的灵力有如玉露般在经脉中顺畅滚动,舌底生津,元神清明,虽然修为并无增长,行动依旧被限制,但她的心中却是风光霁月,只如身处阳光明媚之处,清风相随,悠然从容。

她再无紧张不适,更加放下了所有担忧。各人皆有缘法,此间三问问心,人人只能自救。

隐约间,乾坤简在她丹田中微微震动。

接下来这金芒便又接连选中了五个陈家弟子,其中有三个筑基期,两个金丹期。依然是同样的第一问,不同的第二问,五人回答皆不相同,取得生机的却只有一个筑基期弟子。

气氛还是越发凝重了起来,纵然并非没有活路,可这样的死亡率依然叫人心惊。尤其陈家修士之间,更是悲痛难抑,修仙者并非全然无情,既然尚未成仙,便难免心生各种牵挂。

当金芒再次一转,笼罩到顾砚身上时,叶青篱听到,陈家修士那边传来几声轻轻的叹息。

她将目光落在顾砚脸上,就见这孩子一脸的傲慢无惧,甚至还对着星幕上的青简微微挑了下眉。

叶青篱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暗地里对顾砚是否能顺利通过这三问有种莫名的信心。

第一问,顾砚的回答就同旁人不同,他说:“灵珠和良田,我都要。”

青简微微一卷,金色篆字转换:“二问,尔之贪婪,更甚蝗虫,若付天下于尔双掌间,如何?”

这一问,谁都能看出其中讽刺的意思来。仿佛是顾砚这过分的回答,就连青简都觉得愤怒了。

顾砚仿佛浑然不觉,只自顾傲然道:“天下俱在我双掌间,自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八十六回:问心

叶青篱敏锐地感觉到,陈家众修士那边气氛微微一沉!

她不由得暗自苦笑:“顾砚这家伙说出这么嚣张的话来,不是摆明了把自己立成靶子,叫别人来打么?但愿陈家人信守承诺,百年之内不要找他麻烦。”暗地里想是这样想,她却也知道,青简三问,既然直问本心,顾砚就不能不这样回答。

以他的性情,若是虚言回避,这青简说不定就会给个“心口不一,留尔何用”之类的评语,然后一道闪电劈出来了。

一息之间,叶青篱脑中转过许多念头,而星幕上的竹简尾端微微颤动,恍若活物一般,尤似被气得发抖。金色篆字扭动,变幻出一排新的文字:“三问,尔既掌天下,且翻手云雨,生当更有何求?不若归于尘土!”

短短二十二个字,明明白白卷起了一股冷凝的怒气。

虽是第三问,但这青简甚至不给顾砚回答的机会,直接就给他定了结局——归于尘土。

一言既出,电光霹雳有如龙蛇噼啪而下!

远不同于此前无声的闪电,这一道电芒声势浩大,激狂暴躁。顾砚横臂一挡,身上现出五色符文,正面迎上了那狂躁狰狞的电光。

两股力量相接,顾砚被劈得眼耳口鼻俱都渗出了鲜血,他却越加挺直脊背。众人只见他脸色惨白可怖,衬得眼角殷红的鲜血,真是说不出有多碜人。他的下巴却高高昂起,嘴唇紧紧抿着,腰背挺直得犹如凌霄风云的一屻峭壁。

“天下既在我双掌之中,生死自然也由我定!”他的黑眸紧紧定在青简上,双瞳中光华内蕴,仿佛有风雷在其中肆虐旋转,“我的前程,干尔何事?”

闪电猛地炸响!

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被撕开,风暴一卷,顾砚的身形就被吸入其中,然后那裂缝瞬间合拢,这片虚空中便再不见他的影踪。

叶青篱的手下意识一伸,自然是什么都没抓到。

她又将双手背到身后,安安静静地站着,面色平淡如水。

陈家众人那边神色更为复杂,陈凤山更是轻轻一哼,眼睛眯了起来。

这是头一次,这青简三问之后不给结语就把人送走的,这没头没脑的一霹雳,还真是叫人疑惑。叶青篱隐下心中担忧,既然各人只能自负生死,那她自然也管不到顾砚哪里去。

“也不知道他会被传到哪儿…”她心里念着,“只能出去之后再找他了。”

潜意识里,她倒是毫不担忧自己是不是能通过这三问的考验。

金芒再次调转,这次笼罩到一个魅仙身上,叶青篱发现,江晴雪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那恶狠狠的眼神,让人毫不怀疑,若是这个魅仙能够在三问之下寻得生机,江晴雪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将她撕成碎片。

被金芒笼罩的魅仙同样神色复杂,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过一圈,等青简一问过后,便哑着嗓子答道:“我选良田。”

“二问,良田沿海,一日飓风来袭,沿岸生灵涂炭。二持宝器,田中作物与万千生灵可择一救援,尔将何取焉?”

那魅仙答道:“我两者都救。”

“自不量力,殊无轻重!漫漫长道,只得裹足矣!”金色闪电劈来,那魅仙一手迎上,却仍然被劈成了灰烬。

实在是这样的场景已经见得太多,旁观众修士心中再没有最初的震撼,只静静等着那金芒流转,转而又指在一个陈家弟子身上。

此刻魅仙仍余三人,再加上一个占据了蓝雁肉身的江晴雪,可算四人,而陈家众修士还余三十人。如果算作三方阵营,那陈家这边的人数最多,金芒所指自然是更多的在他们方向。

接下来陈家修士那边连续又有六人化为劫灰,其中有一个甚至是归元期大宗师。到得第七人上,反而是一个筑基期的年轻弟子过了这三问的关卡,被空间裂缝给转移了出去。

随着陈家这边的人数一个个减少,魅仙那边又有两人遭遇金芒,最后的结果也是被闪电劈成灰烬。

此时众人已尽皆知晓,这青简三问,只问真心,然而天下间修士无数,却又有几个人能够明白自己的真心?而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懂自己,又还能向谁去问道求解?

不懂自己的人太多,所以越到后来,死亡的比例也就越大。

前行者的经验,是便利也是魔障,能够看到本心的自然便能看到,看不到的怎么思量也总是看不到。

当娜娜一道道问题过去,最后整个虚空中,竟只剩下陈凤山、陈容、江晴雪、叶青篱,还有鲁云。

陈家众修士折损大半,除了仍然留在此处的陈凤山和陈容外,只有十一人逃出此劫。经此一事,陈家可谓元气大伤,那三个归元期客卿只剩下两个,此来的七个子虚期修士同样是剩两个,金丹期修士则只剩三人,反倒是筑基期修士活下来的最多,有四人。

那魅仙当中也有一个名叫水云的活了下来,当时只把江晴雪恨得面目狰狞。

青简上金芒挥洒,依旧按照惯有的节奏,不停分毫,最后落在陈凤山身上。他早先受了重伤,此刻肤色黯淡无光,声音也格外低哑。面对那个在心中过了无数遍的问题,他答道:“我选灵珠。”

叶青篱只感觉到,高高在上的陈凤山仿佛在一夕之间老了千岁不止。

金色篆字转换:“二问,五蕴灵珠有起死回生之能,以秘法服之更能助人一步登天,尔得之,救人或是飞升?”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直戳人心,倘若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不是陈凤山,而是其他任何人,或许都不会让人如此为难。然而,被提问的,偏偏是陈凤山。陈凤山作为陈家修为最高的老祖级人物,今次带人闯入众香国,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实在是无法不让人心乱。

陈凤山沉默了一息,这一息时间在此刻被无限拉长,叶青篱甚至能看到他侧头望过来时眼中的挣扎。

最后,他的目光掠过了陈容,沉声答道:“我要飞升。”

叶青篱心头一跳,直觉到听得他此番选择的自己,只怕是要成为他眼中钉了。

八十七回:问道

“三问,飞升如往生,既断前程,亦未知将来,何其庸碌亦。泯然大众者,不如去休!”

一道闪电劈过,陈凤山当即被空间裂缝卷走,不见了影踪。

瞧这青简的意思,倒像是说陈凤山的本心太过庸碌寻常,以至于身为器灵的它都不屑于取他一命了。

果然是喜怒无常,清狂骄傲,脾气十足大。

金芒再次一转,不给旁人感慨的机会,自顾就笼罩到了江晴雪的身上。

她浑浑噩噩,听过第一问之后就说:“我选五蕴灵珠,这灵珠…果然可以令人死而复生么?”

又是一个不走常规的答案的人,青简这次倒是不恼,反而说:“二问,死而复生乃逆天之举,被复活者修为愈高,施法者所受天谴力度则以十倍乃至百倍相乘。尔将无悔乎?”

“石蓝若能复活…”江晴雪轻轻一笑,“我纵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又如何?”她微侧头,神色间的凄凉带着巨大感染力,就连远在十丈开外,行动被限制的叶青篱都忍不住为她泛酸。

这种酸涩的情绪刚一出现,叶青篱就惊醒过来,心底警惕:“果然不愧是归元期高手,元魂力量好生强大。”

她终于忍住不心中疑惑,开口道:“江前辈,先祖…千佑祖师极有可能尚在人世,你为何…”

“你说什么?”叶青篱话音还未落,江晴雪便豁然转头,目光灼亮地盯着她!

这事青简第三问已然出现:“贪、嗔、痴、怨、怒,尔五毒俱全,可叹多情,可悲多情。神魂既残,情字多苦,余不杀尔,尔自杀矣。”

没等江晴雪把话问清楚,也没等叶青篱再说什么,又一道金色闪电紧接着劈来,撕开了裂缝就把江晴雪卷得踪影冥冥。

叶青篱也忍不住轻轻一叹,这星幕上的竹简确实没有把江晴雪怎么样,然而以江晴雪如今修为,以及其身魂不一的实际状况,再加上她的心性,也确实就跟是在慢性自杀没什么区别。

幽深的星幕静如穹顶,墨蓝色有如古画渲染。

当星空之下最后只剩下叶青篱和陈容二人时,便是那金芒一转一停顿的时间都仿佛显得格外绵长。

细细密密,静雅沉寂,两人的目光除了看向对方,再无别处可去。一如曾经在地下河中,他们看不到别处,身边只有彼此可以碰触。叶青篱忽然觉得,这一刻他们虽然相隔不止十丈远,实际上却又如当初,相互近在身边,可以信赖。

陈容向她微微一笑,那表情虽然沉静悲伤,却也难掩温暖和煦。陈家这次损失惨重,陈容自然高兴不起来,但他这样的人就好像永远也不会把难过放到别人面前一样,就算他再难过,他都会记得要将温暖带给身旁之人。

叶青篱的嘴角也向上弯了弯,她其实是不需要安慰的,不过她不想辜负陈容的一番好意,所以乐于给出回应。

青简下的金色幽芒终于悠悠转了过来,最后落到陈容身上。

他微抬双目,看向空中飞舞的篆字,淡淡道:“我两者都不想取,天地自有平衡,不需我来打破。”

这个答案更加超脱框架,星幕上原本微卷的青色竹简一端又稍稍舒展开来,下面篆字一扭:“二问,两皆不取,尔竟无欲无求,生亦无欢乎?”

陈容青衫飘逸,神情微有倦怠,摇头道:“便是有欲有求,方不乐见天地变动。”他的话很少,只这么简单一说,便自淡然不语。乌发自他两鬓垂下,衬得他的下颌线条流格外畅优美,而唇色清淡如水。

叶青篱仿佛感觉到,这青简的第三问似是比平常来得晚了一息。

“三问,天地亘古,尔可一窥究竟欤?”

陈容道:“不敢,尽力而已。”

青简上金芒微闪,仿佛又沉默了起来,这也是头一次,这青简的第三问不是给出结论,而是继续提问。

叶青篱若有所思地看向陈容,对他和青简之间哑谜一般的对话隐约有所领悟。

不言不动,不进取,或许这就是陈容之“道”的精髓。谋定而后动,以不变应万变,则是他对世界规则的回应。

所以他两皆不取,非是无欲无求,却是隐藏着更为强大的掌控欲望。

叶青篱忽然就觉得,陈容从那个清澈见底的神坛上跌了下来。

很少有人如他这般隐藏得这么深,却又看起来清清楚楚澄澈干净的。他有欲有求,有责任有枷锁有情感有理想有野心,纵是有如此多的色彩,他当初那青涩少年的形象却越发显得鲜活起来。

青简三问,果然是直问本心。生灵在这三问之下,要么暴露得彻底,要么零落成灰烬。

这时,星幕下的金色篆字忽然一转,再一扭一划,终于化为金色闪电,将空间裂缝撕开,霎时就把陈容拉扯了进去。

叶青篱只来得及听到,裂缝那边渺渺有仙乐传来。

“顾砚当初被卷走时…”她心头一跳,“裂缝那边也好像是奏着仙乐,莫非他们被卷入的是同一个地方?”

没等她想清楚,在这只余她一人的虚空中,金芒终于也将她笼罩。

依旧是那固定的第一问。

叶青篱收回心思,望向那青简,轻缓而坚定地说:“灵珠和良田都是你,我便要你!”

星幕下,竹简尾端快速一卷,金色篆字又铺洒开来:“二问,厚德方可载物,尔可知福厚命薄乎?”

叶青篱弯唇一笑,所谓:“厚德载物”,若是旁人说来她或许还信几分,由这青简说来,却摆明了就是这器灵在糊弄人,倘若它也懂得什么是厚德载物,那佑何至于有今日这一出“三问定生死”?

至于什么“福厚命薄”之类的,修仙本就是逆天改命的行为,哪个修士会信命?

“天道轮转,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一为变数,无穷尽也。”叶青篱浅笑辩驳,目光不看那青简,去看向另一边的鲁云,她是至哟一个人,但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永远也不会离弃的伙伴鲁云。

就算他们不可能时刻依靠在一起,至少鲁云同她心意相通,她也从来就称不上什么“孤独命苦”。

八十八回:问凡尘

星幕之上,青简缓缓合拢,又缓缓展开。

金芒抖落而下,篆字扭转:“三问,变数无穷,倘若沦为凡人,尔亦无惧乎?”

叶青篱大笑:“神仙本是凡人做!”

她微仰头,斗篷下露出的小脸莹然生辉,目光坦然而坚定。虽然是如男子一般大笑,却并不显得粗鲁,反而有种格外爽朗洒脱的意味。她很少这样笑,这般偶尔流露出来的一丝英气倒衬得她整个人的颜色都鲜亮了起来。

鲁云眨巴了下滚圆的大眼睛,微微侧着头,目中隐有担忧,生怕她触怒了那贲就显得古古怪怪的青简。

哪想那青简的一侧又在星幕上稍稍一卷,虚空中忽有一点墨迹自无名之处滴落下来,然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洇开在这碧青色的竹简正中央。不过两息时间,这点墨痕正中就有如水波一般,荡荡漾漾地显出了一副朦胧的动态画卷。

叶青篱镇静看着,眼前情景虽然神奇,她近来所遇神奇之事太多,却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只见这画卷初时颜色泛黄,卷面模糊,不过三息之后,那有如水上烟雾般的朦胧之感便渐渐消去,卷面的颜色也从古旧泛黄之态渐渐变得色彩分明。

但见这烟波水镜般的画中有繁华街道逶迤而现,街市两边店铺林立,时有鲜衣怒马飞纵而过。近景处是一栋漆着清漆的两层小楼,小楼檐角高翘,屋瓦朱门,直是雕梁画栋,华丽旖旎。

更远处则有小河穿街而过,河上石桥宽阔平整,青石地板上雕着暗花,真是好一派盛世凡尘。

叶青篱的眼力好,更见到画中是三月烟柳天色,细细密密的小雨从淡青天幕上洒下。那桥头柳枝窈窕,一个身着烟色长裙的女子在石桥上撑起了一柄仿若桃花颜色的油纸伞,雨水从那伞面上落下,仿佛晕开了一整片的人间丽色。

也不知为何,画中女子明明是远远地站在那桥头,她身边人来人往,几乎就将她湮没在了人群中,叶青篱却偏偏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春雨淅淅沥沥,渐渐地仿佛就从画中弥散到了这繁星低垂的虚空之中来。

画中撑着油纸伞的女子轻轻移了一步,自她腰间垂挂而下额流苏柔柔软软地随着她裙角起伏,那优雅弧度竟如魔咒一般吸引住了叶青篱全部的视线。

待得叶青篱惊醒过来,再将视线移开时,豁然就见到了那女子抬起的脸庞!

那是一张同叶青篱一模一样的脸!

若非是那女子体态娇弱袅娜,眼角透着沉定了红尘色彩的风雅,叶青篱几乎就要以为,这画中之人便是自己。

那自然不是她,叶青篱刚这样想着,一侧头正要去跟鲁云说话,忽就感觉到有股神秘引力牵扯住了自己的神魂,她头脑一晕,忽一阵天旋地转,还没等她精心调息,她就发现眼睛的景色全然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