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篱按捺下心底焦急,她先前只是颖悟到四象无极鼎可以收摄这满室灵火,却没料到事情会失控到这个地步。

此刻这些灵火的确是被收摄到了鼎中的朱雀火室里,却也在同时以一种超出她承受的姿态,冲进她四肢百骸。

模糊的视线中,叶青篱看到先前自行放大到丈许高的四象无极鼎又在旋转中飞速缩小,然后围绕着另一边高大的傀儡兽旋风般转起圈来。

叶青篱此刻的元神正满布于鼎身中,自然就能感应到,这尊看似古朴的宝鼎正在以一种极其凶悍的姿态吸取着傀儡兽身体里几乎凝结成珠的火系灵气,而这团火系灵气,正是先前促使傀儡兽放出火系攻击的根本所在!

这种变化原本是好事,只可惜叶青篱无法承受其中力量。

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别说是经脉,就连肌肤骨骼都仿佛被烧枯了。

这个时候她就算想要再遁入长生渡,也已经是有心无力,因为她全部到力量都用在同四象无极鼎反噬之力的拉锯中,根本就无法再沟通到乾坤简。

当此时刻,叶青篱的思维却转动得越加疾速,她没有时间去考虑什么后悔不后悔的问题,也无法去想如果自救失败会如何,她脑中所有的空隙都被符文占据了,一条条方案在灵光中闪现,或者被采纳,或者被抛开。

便如森林起火之时,大水若不及时灭火,那最佳的方法反而是伐木。

伐木,砍到一片的树木,砍去可以使得大火继续燃烧的根源,将火势控制是可以牺牲的范围之内,弃小保大,弃车保帅!

这个做法虽然残酷,但总比烧掉整片森林要来得好。

壮士自有断腕志,生命面前,余者何益?

对叶青篱而言,现在的四象无极鼎就是大火,而在此刻必须被她舍弃的那一小片树木就是手太阴肺经和手阳明大肠经。

这两条正经,正是玄天真解中,木系的玄天长生功所必经的主脉!

所有这一切说来话长,实际上从这个念头产生,再到叶青篱决定实施,中间经过的时间也还不到一息(忽然发现,这句话经常出现,呵呵)。更具体点来说,那只是一闪念,就连一息时间的一成都还没过,叶青篱就强行逆运了灵力,然后提起猛然一震,自内而将那两条经脉分别从云门穴和巨骨穴这两处震断了。

两条主脉一断,叶青篱顿觉全身气血不畅,被截留在其中的木系灵力更是如失了怙的幼崽一般,瞬间被四象无极鼎吞噬了一个干净。

紧接着她的元神就被迫弹出了鼎身,体内的水系和木系灵力同时受到牵连,凶猛地向着丹田反冲。

正是在这四面危机的时候,叶青篱却抓住了元神被反弹的最后一刻,借着那股反冲之力,猛地触到了位于青龙龙尾处的那一道符文!

这个时候,叶青篱骨子里的凶性已经被彻底激发——垂死尚且要挣扎一下,何况她现在还没到垂死时刻?总算她已被逼到自断经脉,又岂能一味败退,不抓紧时机最后反击一下?

移花接木!

这个她最初就想用的法诀终于在最后时刻被她用了出来,只不过她要移的不再是满室火焰,而是自己本身的木系灵力。

被她截断的木系灵力尽数进入了四象无极鼎中,在其中的乙木青气中一个打滚,壮大之后,又反倾到鹰首人身的傀儡兽体内,精纯的木气灌入,顿时便如落入了火油中的硝药包一般,立刻就引发连串震动。

叶青篱已经无力后退,只来得及一倾身体,猛地扑倒在地。

然后她便听到轰然一声闷响,身后传来了傀儡兽从内部爆炸的响动!

激烈的炸响回荡在这四面紧闭石室中,直传出连串被 放大的回声,翁翁响在叶青篱耳边,带得她脑海中有这么一刻,全是空白。

直到炸响渐歇,又是脆脆的咔哒一声响起,叶青篱才又快速收回了心神。

然后 她才开始感觉到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严重的疼痛。

先是背部,好像皮肉完全焦裂了一般疼,然后是脊椎,仿佛寸寸碎成了细末一般疼,再然后是双腿,就像是有无数的尖针在里面扎着一般疼——等她挣扎着,用无力的双手撑在地上爬起来时,才知道,那些都还不是最疼的。

最疼的是云门穴和巨骨穴这两处,那中一丝一丝从经脉边缘延伸到骨骼灵魂的疼痛,几乎能让人恨不得就此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生灵都会自我保护,疼到极致了昏过去原是常有的事,然而叶青篱的理智却告诉她,现在必须清醒。

越疼越清醒,越清醒越疼。

比之从前在五行台下撕裂灵魂,还要疼得难以言喻。

叶青篱咬着下唇,直到口中的血腥味蔓延到整个感官,才直起腰身,然后小心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回春丸服下。

她虽然有效果更好的玉生丹,在这种严重的伤势下,却轻易不敢动用,玉生丹的效力太强,以她现今的状态,就算服下去只怕也会无法承受,反而取得反面效果。

然后她的视线落到跌在旁边的四象无极鼎上,就见这时候小鼎身上的红芒已散,只是雕刻着四象头颅的四个吞口尚且冒着白烟,看那圆鼓鼓的鼎身,倒像是餍足了的洪荒凶兽,此刻正在打着饱嗝。

叶青篱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臆想而感到好笑,她嘴角忍不住牵动了一下,又扯得下颌刺痛难受。

这时候回春丸微弱的药力已经开始发散,温和的能量渗入她的身体,她试着小小迈了一步,想走过去将四象无极鼎捡起来。

那傀儡兽虽然已经被炸成了碎块,她却没有得到任何通过天堑阵的提示,这时候自然不能有分毫松懈,毕竟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猜不到下面将出现的会是什么。

“笃笃笃笃…”

忽然一声声像是从遥远空洞中传来的敲击声响起,叶青篱的动作忍不住一顿,心里又小小添了些紧张。

她游目四顾,却仍然只见到石室四面封闭,地面和墙壁上带着漆黑的残烧痕迹,然后地板上四处落着棕黑se的傀儡兽残骸。

这样的景象反而越加令人担忧,叶青篱一咬牙,加大了步伐,也不管全身经脉的疼痛,猛就弯下腰去,伸手抓向地上的四象无极鼎。

眼看这宝鼎就要被她捡回来,叶青篱却听到身后更大一声响动砰地散开!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式地将小鼎抄在手中,然后转身后退,再将视线投往前方。

最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轰然碎落的石块,然后是四散的烟尘,紧接着就是烟尘中若隐若现的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修士零零散散地站在被打破的洞口前,各个眼神闪烁,在看到叶青篱的一瞬间,也都齐齐显现出错愕的神情。

叶青篱认得这些人,知道他们大多都是先前跟自己一样从兑门走进来的修士。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未等两方互相审视完毕,人群中就先有一个沉不住气的犹豫着开口问出了声来。

叶青篱其实已经差不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但在这些陌生修士面前,她却不能表现出自己此刻的虚弱。

她抿着唇,故作高傲地微微扬起下巴,从鼻子里轻轻冷哼出声,却不答话,只是用淡漠而强硬的目光看着众人,好像在她面前的不是十几个同为筑基期的修士,而不过是一些任她宰割的阿猫阿狗一般。

有人被她的眼神激怒,更多的人却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她先前干脆击败了那个天衣城修士的场景仍然残留在众人脑海中,给她此刻的冷傲增添了余威,又令众人心中各自多加了几分掂量。

此前偷袭她的人固然是太过沉不住气,后来者却没有哪个想再做旁人的探路石。

“道友,”终于有人说话了,“那一只傀儡兽,可是被你打败了?”

这人就站在众人的最前方,灰尘散去后显出了他的浓眉宽额,观那气势,似乎他已在这十几个修士中建立起了一定的威信。

叶青篱又哼了声,经过刚才数息的缓解,她身上疼痛稍弱了些,人也回复了一点力气,便开口道:“你、们…看、不、出?”短短五个字,却几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冷硬之极。

这实际上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但听在旁人耳里,却显得她高傲得令人生厌。

有修士开始忍不住脸上变se,当头说话的方脸男子也皱了下眉,口气强硬起来:“道友,我等 同在这阵中,又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能合作通过岂不更好?何必闹得如此之僵?况且这撷英三阵如此诡异,你若要独力通过,只怕也有些困难吧。”

说话时他的右腿稍稍踏前一步,神情中也隐隐带了几分威胁。

叶青篱心底苦笑,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当个彻底的透明人物,也好过此刻在这里强装冷傲,但想也知道,以修仙界的弱肉强食,此刻只要她稍有示弱,就少不得会被这些人撕成碎片,吞得渣滓也不剩。

先前那个被伏幻门偷盗的天衣城修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时叶青篱手下留情,只将他勒得昏厥,他晕倒在地,却被隐藏在人群中的空空妙手快速搜走了身上所有的物品。

那人的行动虽然极快,叶青篱在地下石室时也只是惊鸿一瞥,但以她的眼力其实也足够看清楚当时发生的是什么事了。

修仙界极少有古道热肠的人,趁火打劫者倒是不少,这跟什么冤仇不冤仇的全无关系。

“你不是我,如何知道我不可以?这天堑阵其实也不过如此,所谓合作都不过是弱者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叶青篱一口气说完,又抿着唇,然后一步一顿地往前走。

走了三步,眼看离那洞口的几人只剩三尺距离了,她又道:“傀儡兽的弱点在双眼之间。”说着,她停了停,果见众人的目光都亮了亮。

她却住口不说了,只是微微冷笑着注视众人。

“那后面是我们来时的路。”当头的方脸修士很懂得相看机宜,便也缓缓回了一句,算是互相交换所知信息。

叶青篱又道:“这一只傀儡兽属火。”

一边说着,她一边暗自调息,希望至少在这些人发现自己的破绽之前,能够积蓄起一点足够她施展落鸿飞羽快速逃走的力量。

方脸修士道:“从兑门进来,到你和那傀儡兽一起陷入下层,再到我们转过三个弯道,中间的距离是两个三百六十尺。”

这是两个周天的长度,很容易引起人多想。

叶青篱道:“我一落地,灵火便涨满了整间石室,我用水系法术护住自己,却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立刻有人问,问的却不是当头的方脸修士,而是一个站在人群角落里的尖腮修士。

他的眼睛十分灵活,骨碌碌转着,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望着被叶青篱托在掌中的四象无极鼎,此时的宝鼎已经解开了一层封印,再加上刚才吸收了大量灵火,早不是当初黯淡躺在魏小阮手中的平凡摸样。甚至它身周那萦绕不去的灵光,都在向世人昭告,它至少也是法宝级的宝物。

事实上此刻偷瞄四象无极鼎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叶青篱先前都只当做没看到而已。

这个时候她却将托着四象无极鼎的右手轻轻向外移了移,眼看众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动,便弯唇笑了笑道:“既然是秘密,自然只告诉一人,谁若是想知道,不妨靠我再近一些。”

众修士面面相觑,虽然宝鼎诱人,那所谓的秘密也很叫人心痒,但叶青篱的表情实在令人捉摸不透,自然也无人肯轻易上前。

“不想知道?”叶青篱忽然又轻笑一声,然后大步踏前。

一六六回:背后阴人

正当叶青篱在阵中危急之时,与她心神相通的鲁云也同时感应到了她的状况。

人声喧闹的昭明城南郊,原本趴在树下的鲁云忽然就站立起身子,然后轻盈一跃,躲进了身后那棵大树繁茂的树冠中。他焦急地踩着几根树枝来回踱了许多步,在神识感应到不远处飞来的一人时,圆溜溜的大眼睛忽然就一亮。

抖了抖身子,鲁云将自己缩到蚊子般大小,然后用幻术隐藏了身形和气息。

等来人飞近了,他便轻飘飘地落到来人发髻上,妄图用这个方法骗过撷英三阵旗门的判断。

他已经是金丹期的灵兽,照理不能进入这个专门为筑基期修士而摆的阵法,但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也顾不得什么作弊不作弊了。

被他借来开路的修士浑然不知自己头上竟然隐藏了一只金丹期灵兽,他大摇大摆地排队,一路往前,等到那登记的石碑边上时,他提起毛笔正要写字,石碑忽然一闪一闪大亮起来。

鲁云骇了一跳,知道此路不通,正要飞速逃开,忽然见得一队巡逻的凌光阁弟子大步走了过来,当头之人冷着一张脸,眉眼却有些风流,正是陈靖,鲁云连忙悄悄从这修士身上跳下,然后瞅着人群间隙,直往陈靖头顶飞去。

陈靖同为金丹期修士,但他是强行突破到金丹的,论起基础扎实,却要比鲁云差上一截,他不知鲁云转移目标,已落到自己身上,只是施展了一个擒龙控鹤手,轻易将那个倒霉背了黑锅的修士抓过来,一幅要问罪的架势。

鲁云又是好笑又是焦急,耳边只听人说:“带回去,押到水牢里,问清楚他的来历,如果不是散修就要他的门派给个说法。”

一个凌光阁弟子用缚灵索捆了那修士,推着他走,口中没好气:“老实交代,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 为什么鉴灵石会有那么大反应?是不是灵兽?你的灵兽呢?在哪里?”

他那边说着,陈靖这边已经放开神识仔细查探起来。

实际上陈靖自己也很错愕,看鉴灵石的反应分明是因这修士的修为已达金丹期才有,但他刚才拿人的时候却轻松得很,正当他想要再从头查探一次时,后方一个凌光阁弟子匆匆走过来,急急向他传音道:“靖师叔,不好了,天堑阵的中枢好像崩坏了,魏师叔祖叫您过去。”

陈靖脸se猛地一变,虽然他立即又将异se掩藏了起来,但就趴在他身上的鲁云却不仅感应到了他突变的心绪,也截听到了那个弟子的传音。

鲁云立刻察觉到事情有异,他犹豫片刻,虽知那所谓的师叔祖很可能是一个子续期甚至归元期高手,但他还是决定跟着陈靖继续看看。

左右这撷英三阵他都进不去,那跟着陈靖说不定还能发现另外的转机。

陈靖转身便走,到得人群边缘,却是直接飞上天空,一直到远离地面约五百尺是,才忽然钻入一团云海。

眼前景象便立刻大变,拨开了云雾,一艘长足有百丈的云舟立时显现出来,这云舟上耸立了成千上万托傀儡兽,远看去好似妖兽老巢,一股煞气直冲云霄,险些冲得鲁云原形毕露。

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忍不住便将怒气全部转移到了陈靖身上,在心底不住咒骂起来。

陈靖当然不知这些,他身上灵光闪现,掐了个法诀打开这巨舟外围的禁制,便径直落入甲板之上,甲板上的傀儡兽全都眼神空洞,陈靖在其中飞速穿梭,不过片刻便到了巨舟正中心的一栋两层小木楼边。

楼中传来暴躁的怒吼:“混账东西!谁让你把黄级二品的烈焰狂鹰放到天堑阵里去的!”

随着这声音同时喷射而出的,是一股带着灭顶气势的强大气浪。

陈靖被吹得连连倒退,鲁云更是连忙加大对幻术的控制,心底却忐忑起来,生怕自己已被这恐怖的高手发现行踪。

“臭小子!别以为有陈家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凌光阁还轮不到陈凤山一个人说了算!”木屋中猛地传出一阵砰砰重响,也不知屋中高人做了什么,他又怒喝,“做尽蠢事!我看你是还没被雷劈够,明日不用你过来监管了,给我滚回你们陈家的风雷崖去!”

陈靖的脸se泛青,下巴紧绷着,又被屋中之人的气势震得跌了一跤。

鲁云离他极进,清晰感觉到他急速起伏的胸膛和压抑的心跳,顿时又解气又恍然:“原来是你这混账害了我家篱笆!”

他的性情本来就高傲得很,轻易难得将人看入眼中,后来同叶青篱朝夕相处,有了深厚感情后,便满心都为她打算,此刻闻知是陈靖在背后阴人,一气之下真恨不得立刻现出原身,一爪子把这混账拍到残废。

但如今的鲁云也已经不是当年野性未训的鲁云,他懂得思考知道衡量,怒火虽然高炽,一时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就见陈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对着木屋行了个礼便要告辞离去,又听屋中之人道:“你可以滚,跟你同来的小东西给老夫留下来!”

又是一股气浪从屋中震出,陈靖放出飞剑便要逃离,鲁云从他头上一滚,猛地现出原形,带着他满身灵力的一爪子就狠狠拍到了陈靖左肩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陈靖被鲁云偷袭,到他肩骨碎裂,然后到他惊怒地准备反击,再到木屋一侧的窗户打开,最后到鲁云被屋中之人从窗户中抓进去——如此一个瞬间过后,又听那魏师叔祖冷笑“活该!滚吧!”

陈靖终于无法再忍气吞声,低喝一句:“魏师叔祖今日高义,陈靖记住了!”

鲁云被一股力量捧得七荤八素,只听人道:“草包一个,也敢学人放狠话,白修到了金丹期,连叶家那个小女娃娃都不如!喂,小猫,过去看看,你那个主人倒做了件好事。”

一六七回:拨得云开

鲁云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到面前荡漾着一汪五尺方圆的小水池。

水池中出现的却不是他的倒影,而是叶青篱在撷英三阵中的场景。

鲁云连忙上前一步,便想直接跳进水中去,却有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提住他后背上一根倒刺。鲁云挣脱不得,爪子在水池边上一拍,喉咙里便发出低吼的声音。

“嘿!脾气还挺大的,小东西!”那只大手又重重地敲了鲁云的脑袋一记,直敲得他差点眼冒金星,“小猫你可看好了,这是镜花水月的水月,你要是跳进去,小命就得玩完。”

鲁云回头吼了声,就看到眼前一人很没形象的凑过脸来,那额头差点没跟他的鼻子撞上。

“好了,乖乖的。”这人又拍了鲁云布满了鳞甲的大脸,然后退开几步,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鲁云这才看清楚他的样貌。

这个被人称为师叔祖,自己也口称老夫的人,论面相却也不过是二十八九岁的模样,他的身材十分高大,只是随意地站着,却给人一种十足压迫的感觉,一双浓墨重画的卧蚕眉,衬着炯炯有神的双眼和方正的下巴,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深具雄性力量的威压感。

哪怕他现在,正笑得让鲁云恨不能也给他一爪子。

“老妖怪!”如果这位魏师叔祖能听懂鲁云在说什么,便会知道他现在正非常不屑,“臭美,多大的人了还弄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腹诽归腹诽,鲁云低吼了两声,到底还是担心叶青篱,又扭头往水池中看去,一边看着,他暗地里警惕,不知道这位高人会怎么对付自己。

魏师叔祖却只是走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大脑袋,笑道:“小猫你可看清楚了,有些事情不要非等老夫说出来才明白。”

鲁云的毛发一抖,呲牙咕噜了一声,目光在水池中来来回回溜了圈,忽然就眼前一亮,大喜起来。

叶青篱正与人对峙,她淡淡道:“既然无人愿意知道,那我就只有告诉领头这位道友了,想必诸位都没有意见吧?”

此言一出,其他人纵然原本是没有什么意见的,都变成有意见了,因为她话里话外都将当头的方脸修士当做了这些人的首领,虽然这方脸修士原本就在众修士中树立起了一点小小的威信,众人也暂时默认了由他出头,但这并不等于这些人就真正乐于唯他马首是瞻。

这种暂时的同盟原本就没有什么约束力,此刻叶青篱只是稍加撩拨,众修士看向方脸修士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了。

“ 道友不必客气,我等既然同在这阵中…”这方脸修士的定力倒是不错,这个时候竟然脸se不变,还能面带笑容,可惜他话未说完,叶青篱却忽然低喝道:“刘江,你还有骗人到什么时候!”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白刘江是何人。

叶青篱伸手指着方脸修士,连串的话语快速从口中吐出:“哪个不知道撷英三阵虽说是要摆上十天,却是有名额限制,只取最先通过的前一万人的?你分明也是连城派天衣城修士,却装成孤身而来的散修,摆明了就是想要将诸位同道都陷到阵中不得通过,好行些损人利己的勾当…”

话说到此,众人看向方脸修士的目光已经全然变了。

先不说叶青篱的话是真是假,光只是她提出的这个可能,就足够让大多是散修提起警惕,虽然此刻处于此地的并非全是散修,可孤身到此的也确实以散修居多。

被指名道姓挨了骂的方脸修士一时却未反应过来,只因他的名字着着实实并非什么刘江,叶青篱不过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为的是骂得像模像样,这一下突然袭击,又哪里会给他反应的功夫?

便在他这一愣神间,叶青篱忽又大喝一声:“引出傀儡兽的机关便是坤三乾四的步法,你们还不速速行动?”

众人又齐齐地愣了下,叶青篱往口中塞了一颗玉生丹,又甩将一颗上品灵石当做暗器扔向那方脸修士,整个人便如旋风般踩着落鸿飞羽的身法快速冲向被人群堵住的破败洞口。

“上品灵石!”不知道是谁喊了声。

方脸修士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颗灵石,他身后却陡然探出一只铁爪形的法器,猛地擦过他手臂抓向那灵石。

场面一时全然混乱,叶青篱趁机闷头冲过。

中途有好几件法器向她袭来,还有人趁着擦身而过的瞬间近身抢夺她手中的四象无极鼎,她却又快速抛出一颗上品灵石,然后借着通道狭小,众人又暴起仓促的机会猛地冲了出去。

一直到她将身法提到极限,除了手太阴肺经和手阳明大肠经外的其它经脉全都疼痛欲裂时,她才长舒一口气,连连转过六个弯道,然后靠着一侧转折口的墙壁长长吐息起来。

鲁云焦急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篱笆,快点,你右手边五十尺的地方有两个魔门的人走过来了。”

叶青篱经过刚才那一通极限爆发,此刻实已到了崩溃边缘,全身灵力更是连分毫都提不起来,所幸鲁云跟着陈靖遇到了本次掌管撷英三阵的魏长老,能通过水月池查看她身周百尺内的所有动静。

修仙者的神识虽然能够外放以作侦查,在这种众人修为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却很容易被旁人发现,所以很多时候修士的神识不但不能轻易外放,反而还要极力收敛。

更何况大多数阵法都有阻碍神识的作用,因此这个时候鲁云这种局外人的视角便显得格外珍贵,至少对此刻的叶青篱而言,便是她保命的重要依据。

她忙又将身体缩了缩,然后服下一颗隐息果,等药效发挥了,便靠着这个转角一动也不动。

不过片刻之后,那两个行走间几乎没有脚步声的魔门修士走了过来。他们的姿态十分谨慎,两人半侧身体,几乎是背靠背走着,偶尔用眼神交流,却不说话出声。

叶青篱不敢直接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生怕引起他们的感应。只有眼角余光微一扫过,看清楚这是一男一女,男修士斜挽着一柄手斧,女修士则双手各持着一柄峨眉刺,两个用的都是近身兵器。

他们的气息也都收敛得很好,鲁云为所以说他们是魔门修士,是因为站在鲁云的位置上,能够清晰看出来他们身上若隐若现的魔气。

叶青篱的心跳几乎寂灭,她不敢紧张,也没有呼吸,甚至连稍微引导体内乱窜的玉生丹药力都不敢,只能强忍满身痛楚,静静等待这两人的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眼见他们已经是要远去了,那女修士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疑惑地对着四周一扫。

叶青篱僵硬的身体紧紧绷起,四肢越发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