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画面里,有他年少时傅安年陪他嬉戏,他从父亲怀里跳到傅安年怀里腻着不肯下来的样子;有他犯错挨罚,傅安年从部队回来,耐心地听他装哭,然后敲敲他的头陪他一起罚站的场景;有他少不更事,趴在傅安年怀里去掀盖在父母亲身上的白布的哀戚;有他透过门缝,看着傅安年一遍一遍摸着那身军装的凄凉模样;更有傅云聪死后,只剩下他和他相依为命的许多个晨昏日暮。

那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不可割舍。

傅安璇从走廊深处急急踩着高跟鞋出来,看到傅青城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

完全没有身为人长辈的自觉。女儿已经奔三的女人趴在少辈的肩头哭湿一片,直到感觉到傅青城身形的僵硬和指尖的颤抖,才想起有正事忘了交待。

“吓死我了,我以为二哥要死了。阿城,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昭告来得既晚又无力,傅青城在傅安璇的急招和泪奔之间被抛上抛下的心已然无法重新落地。

“小姑,是不是要吓死我,你才满意?”他的声音既无奈又透着几丝释然。

傅安璇从他怀里跳出去,甚为无辜地看着他:“别整天死不死的!呸,英年早逝很好玩吗?再说这个词小心我给你舌头打结。快进去看看他,他要望穿秋水了。”

从忐忑中渐渐迈步出来,傅青城放慢脚步踱向傅安年所在的房间,唯恐惊动了什么。

傅安年被繁杂的器械包围,失了血色的一张脸虽不至继续灰败,看起来却足够触目惊心。

傅青城坐到他身旁,看着他搭在一旁的纤长手指动了动,褶皱的纹路再清晰不过。突然觉得不能接受傅安年的任何眼神洗礼。

父亲。

世间的大多东西,得而复失,不如不得。

几乎是在他摸上门把手的时候,身后床上的那人就睁开了眼睛。

傅青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直到门被从外面拉开。

门外立着的是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女人。她退回几步,等着傅青城关上门出来。

字字如钟随后敲响在傅青城的耳膜上:“我要带你叔叔离开这里。”

傅青城带着不解回视,语气坚决不带一丝犹豫:“不可能。”

“我不想他留在这里,某一天我听到: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她在自己话毕的时候捕捉到傅青城眼底闪过的惊痛,有些话却还是肆意出口。

“走不走恐怕不是你能左右的。安年是你的叔叔没错,可他也是我儿子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最近写文质量下滑,面壁ing

外加甜蜜无能中,如何是好。

时间轴的确被写得各种混乱,以及相思的年龄问题这么大的BUG,感谢指出来的姑娘们,爱你们。

为了六月完结,最近要提速,这一回家整个人越发懒了。今日凌晨会有更新。

、第四十一章

看着你努力想微笑的样子

我的心像大雨将至那么潮湿

————可不可以不勇敢

直到夜深,卫如苏也没能等到傅青城的半点消息。相思趴在她的腿上,小脑袋止不住地点啊点的,卫如苏不忍心看他如此坚持和睡神抗争,几次劝他去睡,都被他突然活过来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要,我要等爸爸。”

等爸爸,这好像是相思小朋友这一生无数不多的几件大事之一。

卫如苏看着他几乎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等有他的消息,我再叫醒你好不好?”

看似是温柔地商榷,相思却用自己眯缝着的眼睛硬生生从卫如苏的表情里看到几丝恐吓的意味。

他很快从卫如苏身上爬下去,赤着脚站在客厅里:“你又吓唬我,小心我告状。”

话毕就蹭蹭跑回卧室和周公缠绵去了。

卫如苏揉捏太阳穴,身体里疲乏的因子和心绪不宁纠缠在一起。窗外的雨声渐歇,天幕却更加晦暗不明。

“这么晚还不睡,你该不会是在思春吧?”

“没一句好话,抓紧滚回去睡你的觉。”

卫子慕挑挑眉,倚着白净的墙壁耸肩:“我巴不得睡死,我今儿一天可没少被白帆那个女人骚扰。我说,别人谈个恋爱我比当事人还累,你至少同情同情我吧?!”

“同情你?这个提议倒是可以考虑。”卫如苏摁了摁自己的手掌关节,卫子慕识相地很快钻回自己的地盘。

门关了又开,某人壮着胆子扔了一句话出来:“死女人,真是没人性!”

**

死女人?

卫如苏对着这三个字笑了又笑,最终简单收拾一番下楼。

招呼计程车的时候,眼角一扫,突然看到不远处花坛边的熟悉车型。

幸好。她慢慢踱过去,黯淡的光线中那个伏在方向盘上的身影跃入眼前。卫如苏心头一跳,敲了敲车窗。车门打开的那一刻,一阵呛人的烟味飘了出来。

他过去是从不抽烟的。一半是他自己厌恶,一半是她坚决不许。

卫如苏捋平自己眉心的褶皱:“是想学人家男主角那样深情吗?深夜等在这里。”

她语调轻快,不忘嫌恶地挥挥手阻挡烟味的侵袭:“不良嗜好还是少沾惹为妙。”

“陪我坐会儿。”卫如苏不确定这一刻傅青城挤出的那个表情是不是笑,轻微的弧度眨眼即逝,简直像是她眼花一般。

卫如苏乖乖地靠坐在他身旁。

“相思惦记了你一晚上哎!”她安稳下就试图扭转急转冰冻的气氛。

却被他几个字就给带了回去。

“如苏,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他问得随意,语气哀凉,根本不等她的回答就继续说下去。

卫如苏直觉她应该阻断他的下文,急忙出声:“那交换好了。我先说,然后你再说。”

果然,傅青城停了下来,结果却不是卫如苏想要的:“你不能让我一次吗?”

简直被他话中的委屈撞聋了耳朵,卫如苏还没来得及补充,就听到了他已然说出口的下文。

“有一个孩子,从小目睹父母关系冷淡,连同床异梦都算不上。在他印象里,他们就一直是分居,直到某一天齐齐葬入坟墓。”他轻声笑,听在卫如苏耳中格外刺耳。

“你说可不可笑?活着的时候想要那么无关,死后却被永远绑在一起。”

“更可笑的是,以为自己父母双亡的那个孩子,在某一天碰巧发现自己的生身父亲尚在人间,还是自己无比热爱的亲人;最可笑不过…”

卫如苏还在等傅青城的下文,他却不肯再说一个字,不配合地盯着暗淡的夜,默声的雨。

“你这张要哭要笑的脸才最可笑不过。”卫如苏扳过他的肩头,手臂轻轻一拢轻身搂他入怀。虽然姿势再僵硬不过,虽然两两触碰的体温俱是冰凉。

有些相对无言的时光,却比千言万语更加动听。

这个拥抱,就好像记忆里当年卫彦池离世的时候,她默不作声,还放了他鸽子。他却翻遍R市的医院,给予她的那个怀抱一样温暖。

那时的她不信的东西太多,尤其爱情;那时的他,却一心一意飞蛾扑火,心无旁骛。

她要是当初的他,该有多恨她的舍弃?

突然就释然了自己轻而易举的原谅。

**

第二天卫如苏是带着相思一起去看傅安年的。

早就确认过傅青城此时不在,到了目的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再次询问。

林止脚步微微停滞,牵着相思的手紧了紧:“阿城昨天有打过招呼,今天上午不会过来,放心。”

卫如苏轻轻点头,很快便见到孤身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

相思怯怯地趴在她身旁,没了初次见傅安年时的好动活泼,明显是一副不想靠近的样子。

卫如苏扯扯相思的手臂,拉他上前:“相思,乖。”

“傅爷爷。”相思软软地轻声一唤,卫如苏就让林止带他出去。相思依旧不情不愿,不时撇头回视她。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傅安年和她两个人。

“很抱歉,我不能让相思直接唤你爷爷。”

床上那人侧了侧身看她,并无任何表情波动,直到她的下一句话出口:“我想青城也从未叫过你爸爸。”

“如苏,你今天来,该不会是想要看我的笑话?”粗嘎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再突兀不过。

“我需要知道几个答案。”

傅安年点点头示意她问。

“为什么不告诉青城你是他的父亲?”

没有任何回音。

“当初,为什么你那么坚持要拆散我们?”

**

长安拨了内线几次都无人应答,最终决定推开门看看傅青城是否已经离奇消失。

果然,偌大的办公室触目所及无半只人影。

一旁狭长的休息室里,修长的皮制躺椅上,侧卧的身影颤抖地频率却降不下来。脊背的伤疤配着阴凉的天气隐隐作怪,散了满地的止痛片正在凉薄地旁观。

黎歌要带傅安年离开,他能以怎样的身份阻止?

什么都不是。

后背的伤患更多是情绪的失控叫嚣着在作怪,可是连心理医生这四个字都已经是他的禁忌。

突然觉得人生再悲凉不过。

一片溺水的绝望间,突然垂落在地的手机响了起来。

相思再欢快不过的声音跳了出来:“阿城,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想遁地,我自己瞧着像是作者又抽了的感觉,捂脸,我该怎么把文风和线索给拽会原来的轨迹去,摔。

在家深夜码字被母上敲门念叨了好几次,各种警告,好吧,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在学校自由些,我还是尽早回去好了,~~~~(>_<)~~~~

、番外 许是一瞬,许是一生

总会想起相爱时光

你和我静静依偎的情景

我们都以为是永远

却看不到悲伤靠近

人世间太多事

我却不能为你抵挡抗拒

——千山

那个时侯,许多人都以为成池会娶倪珑,包括不关心任何你侬我侬的傅青城。

仿佛那是世间关于有情人终成眷属最后的证明。

在异国并不大的朋友圈子中,成池是傅青城关系最好的一位朋友。

用成池的话来说:“除了我老婆,你要什么哥都可以给你,命都没有问题。”

傅青城第一次见到倪珑,就是在成池的钱夹里。眼睛大而亮的女孩,把时光笑出了花开的模样。与许多人钱夹里埋葬的“可惜不是你”的情怀不同,那是倪端身为家里人强制成池的结果。

隔着万水千山,聊起那个会在另一片大陆上等待自己的人,成池的钱夹女孩自然是众人常常拿来打趣的对象。成池每每这个时候都要板起脸来表示不可亵渎,左侧脸上深深的酒窝却往往不自觉地跑出来捣乱,强装的一脸严肃最后化作嬉笑而过。

如此一再反复。

见到倪珑真人,是在成池在他撺掇下偷偷回国,却在机场被守株待兔的倪珑逮了个正着的时候。

倪珑看到他们出来,上来二话不说先对着成池身体上脸以外的部位一顿暴打。成池配合地嗷嗷直叫,见她打累了,趁势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死死摁住她翻腾的手臂,还不忘对傅青城交待:“我老婆奇葩了一点,你可不要因此抗拒女生,她们大多数还是很温柔的。”

自然换来倪珑一顿怒骂。

彼时世界一片安稳,傅青城以为,那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喜怒哀乐,有另一个人与你一起分担分享。

幸福一来,就是一生。

**

后来,他找到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于一身。

成池那个时侯却忙着两地奔波,他带着卫如苏多次见过顾西辞,却一直没有机会拉到成池面前去遛遛。

总以为来日方长,直到后来,他数十个小时奔走而来,自己却连那人的背影也没有见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