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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盏一猜就知道是哪条,她厚着脸皮,若无其事道:“我洗完车就过来,合同先放我桌上。”

乔昕答应了一声, 继续补充:“季总那边通知我,说可以准备下出投资合同,下午一并带过去。我按上次跟视悦的合作合同, 先扒一份下来?”

沈千盏觉得可行。

她正想动动小手指夸夸她工作能力卓越的小助理,话到了嘴边,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颜面扫地的尴尬,顿时什么心思都歇了。

她转头看了眼还被她抱在怀里的流浪小包包,心情沉重地松开手。

算了,今天的妈妈不配被你奖励。

见公司有事等着她处理,沈千盏没再逗留,熟门熟路地找向直梯,准备取车离开。

回头路刚走了一半,沈千盏看着不终岁钟表专柜的巨大Logo,鬼使神差地换了路线,迈进店内。

店内主打的腕表是“岁暮”系列,海报和硬签上全是钟表代言的地推。

她驻足在女士腕表的专柜前,打量着玻璃橱柜内被灯光映照得极具低调奢华的几块腕表。

蓝色丝绒背垫下,银色的机械表盘,钻光星碎,光彩夺目。

有时尚简约款的碎钻系列,也有低奢贵气的中国风系列,从鹤归到鹊鸣,有立体浮雕的设计也有工艺环绕技术的点缀。

挺……惊艳的?

她以前怎么不觉得不终岁的钟表有这么好看?

见沈千盏停留许久,柜台服务员留意了眼她的视线,为她讲解:“这款鹊鸣是季庆振季老先生设计的,采用了烫金拉丝的手工工艺,以镶嵌的艺术手法呈现了宫廷表盘的艺术……”

柜台小姐见她听得入神,微微笑了笑,说:“季庆振老爷子是宫廷钟表修复师,对钟表的艺术有非常深的研究。”

“她知道。”身后一道微冷的嗓音响起,几许低沉,几许深敛。

沈千盏还未回过神,柜台后的数位服务员已先颔首,低声打了个招呼:“季总,明特助。”

沈千盏转身。

季清和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位置,一身严谨低调的深灰色西装,身后除了昨晚有过一面之缘的助理外,浩浩荡荡跟了数位高管。

这么意外的见面令沈千盏有些不甚自在,她僵着后颈,皮笑肉不笑地扯开个震惊有余十分客气的微笑:“好巧啊,季总。”

季清和没接话。

但那个眼神明明白白的透出:“我来我品牌的专柜店,哪里巧了?”

他信步走近柜台,看了眼她面前的腕表,又侧目看她:“感兴趣?”

他一身清冷,像是下了车迎着凛冽寒风一路奔袭而来,从里到外透着冷意。

这样的季清和看上去有些陌生。

不过也能理解。

她工作状态时和私下喝酒猜拳时,也是人前人后两副样子。

沈千盏很快淡定下来,解释:“在楼下洗车,顺道来逛逛。”顿了顿,她问:“你来巡店?”

季清和一哂,似笑了笑:“算是吧。”

后面的明决与一众高管,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沈千盏意识到自己应该没猜对,但见季清和本人都没什么意见,心下坦然,那句“我公司还有事,先不打扰了”刚到嘴边,季清和微俯下身,扫了眼橱柜内的所有女士腕表。

似没有他满意的,他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停留了几秒,曲指叩了叩柜台,视线微抬,指向专柜主海报后只做展示用的镇店之宝:“取过来。”

沈千盏眨眼。

见柜台小姐转身,用垂挂在腕上的钥匙打开橱柜上的锁扣,小心翼翼地取了一块手表过来。

沈千盏第一眼,先看的下方标价。

没等她把后面密集的零头数个明白,季清和已接过明决递来的手套,一丝不苟地将那块女士腕表取了下来:“试试?”

沈千盏没好意思问“是不是戴了就要买”,周围数道看热闹的视线如芒在背,她绷着背脊站得笔直,抬腕伸出手去。

季清和抬眸,看了她一眼。镜框后的那双眼睛含了几分淡笑,似对她此刻的处境抱有三分恶劣的嘲笑。

“这款女士表,是时光之钥系列首款面世的手表。只有一串序列号,还未命名。”隔着一层素白手套的修长手指轻握住她的手腕抬起,他放宽菱格的棕色表带,将手表正面戴上。尔后翻转过她的手腕,准确地调整好长度,替她扣上。

她的手腕白皙纤细,时光之钥的女士腕表从表盘到表带长度都无比适合地圈在她的腕上。

沈千盏直觉这款手表对季清和的意义非凡,欣赏了两眼,丝毫不吝啬地大放彩虹屁。

手表外形简约,她就夸有设计感,符合时下流行的高级轻奢。

手表技艺瞧着有些普通,她就夸材质好,从18K金夸到鳄鱼表带。

实在找不到可夸之处了,她就瞎纂艺术情怀和佩戴的舒适度。

季清和对她流水线式批发的彩虹屁仅仅是翘了翘唇角,只等她口干舌燥,灵感枯竭了,才适当打断:“你夸得这么真情实感,我会以为你想买这块手表。”

他敲了敲价格表,开了个亦真亦假的玩笑:“以我们的关系,我会纠结该给你打几折好。”

沈千盏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抖了抖手腕,示意他取下来:“还是别打了,再少两个零我也买不起。”

季清和替她取下手表,递回柜台。手套半摘,环顾了眼专柜,问:“觉得怎么样?”

他问得语焉不详,也没个明确的主语。沈千盏却听懂了,她点了点下巴,难得严谨地评价一番:“挺好的,不终岁的手表价值并不止是品牌加持,而是难得用心的匠意。”

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钟表制造虽是清代才开始的,但宫廷技艺不止是一种匠心传承,还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沈千盏这个献礼剧所要展现的和不终岁钟表品牌背后的故事有不谋而合的默契。

许是精神放松下来,她的胆又肥了起来:“不过季总,你当初说你专职啃老,家里有间什么都卖的杂货铺时,不觉得违心吗?”

沈千盏点了点玻璃橱柜里那一排不低于五位数的手表,啧了两声。

季清和表情如常,十分淡然地回问一句:“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翻旧账?我是不怎么介意。”

不,她不确定。

沈千盏立刻闭嘴。

第21章 第二十一幕

回公司后, 沈千盏先找法务对合同。

千灯的工作效率向来很高,尤其赶上饭点, 急着恰饭的法务不到半小时就给出了反馈:“甲方的要求合理,这份合同有三点争议,一是我方针对甲方提出不牵涉私人感情的约束,这条其实不那么的规范。”

法务是位年轻小伙, 反馈时, 眼神落在沈千盏那张五官全长在男人审美上的脸,非常理解地点点头:“不过我觉得对方无异议的情况下,无伤大雅。”

“二是酬金问题, 它和第三点争议可以合并讨论。”法务点了点他用红笔圈出来的合同条款:“乔昕跟我说这位甲方比较特殊, 是个技术型的资方爸爸。对方不要酬金,选择优先控制权, 这对我方而言,是条陷阱条款。”

沈千盏也是觉得季清和方加的这个条款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条款的文字与优先享有合作权的意思相似,但细品仿佛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法务见她意会,抬腕看了眼时间,语速直接加快了两倍:“这份合同要结合资方的投资条款一起看,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位金主爸爸财大气粗,占有欲和控制欲都非比常人。他可能是想包了整个项目的所有费用, 将我方与他联合出品的概念置换成独家投资,你反而成了他甲方雇佣的制片人,受聘于甲方。”

沈千盏闻言, 啧了声,暗忖季清和阴险。

这是影视公司与资方常规的合作方式之一,资方投资影视公司,制片人隶属的影视公司受其雇佣,开发项目,属于联合出品。

沈千盏与蒋业呈的合作就属于,沈千盏出内容创意,蒋业呈授权官方配置和后期宣发渠道,有一定的话语权,与千灯的合作关系属联合出品的合作性质。

蒋业呈尚未给沈千盏引见季清和时,沈千盏原计划项目开发阶段由千灯拨款,等出了剧本,再去引资。所寻求的投资方大部分会选择业内有雄厚资金的影视公司,与其共同开发,分散风险。

要是千灯影业实力足够强悍,沈千盏甚至没想和别人分蛋糕。

可惜千灯的资金不足,根本无法承担一部投资巨大的献礼剧从开发、拍摄到后期宣传的所有费用。

至于季清和打什么主意呢,简单说就是——只出钱,不出力,独家投资,靠嘴哔哔坐享其成。

算盘打得又精又细,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还说她是野心家,真大言不惭站在金字塔顶端不知人间疾苦的资本爸爸。

法务见她表情阴晴不定,生怕这位祖宗心血来潮扣押他去现场谈判,搓了搓手,试探:“盏姐,我能先去吃饭了吗?”

“去去去去去。”沈千盏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去了顶楼苏澜漪的办公室。

这位姐通常不吃饭只喝露水,这会应该还能逮着人。

——

密谈一小时后,沈千盏回办公室收拾了必要的文件封装,带乔昕去时间堂。

一回生二回熟,沈千盏第四回 上门时,膨胀到连导航都没开,一路风驰电掣踩着测速的高压线奔至北京二环。

孟忘舟正在店门口等她。

沈千盏上次随口抱怨了句时间堂停车难后,每回她过来,孟忘舟都会主动替她泊车。

这么热情纯真,善解人意的人,跟季清和那个阴险狡诈满肚子坏水的男人怎么会是表兄弟呢?

这世界太令人费解了。

沈千盏花了三分钟的时间与孟忘舟寒暄近况,前一分钟关心时间堂近期生意如何,后两分钟全用来打探季清和今天是否心情愉快比较好说话。

孟忘舟天天闲得都快长毛了,沈千盏愿意跟他聊天,哪怕是聊季清和他都愿意,当下滔滔不绝,生生将说话时间拉长至五分钟,才总结:“季清和情绪好不好一般没什么规律可循,也就每回你来,瞧着心情不错。”

沈千盏听着这话觉得哪里怪怪的。

季清和被孟忘舟形容得跟含着铁窗泪的劳改犯似的,那她算探监的?

她被自己这个诡异想法逗笑,脚步瞬间轻盈不少。

到后院时,季清和正坐在钟表收藏协会的活动室里煮茶。

明决拘谨地坐在左手边,似就等着她俩过来。

沈千盏迈过门槛,先打量了眼季清和。

和上午见到的西装革履气质矜贵的季总不同,坐在长桌前的季清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深灰色的毛衣,袖口挽起,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

腕上佩戴着一块白金配色的手表,衬得他骨节线条匀称,手腕形状极具欣赏性。

害?

这剧主钟表修复和制造,手部细节的慢镜头应该不少,季清和这手剁去做手替,再后期一剪辑往宣传片里放……

啧!

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会哭着喊着想把这只手往自己胸口放。

她脑子里尽瞎转悠着些不良思想,表面一派正经,十分正人君子的与乔昕找了个靠近门口的座位坐下。

沈千盏刚坐下,季清和就抬眸,投以淡淡的一瞥:“陋室简陋,沈制片将就将就。”

沈千盏打量了眼这间“陋室”,心有余悸:“二环的四合院季总跟我说陋室简陋?乔昕。”她转头,手指微曲,在长桌上敲了敲:“电子版的合同赶紧改一改,那点投资金额简直在侮辱季总的身价。”

突然被cue的乔昕被“身价”一词忽得点中某段记忆开关,满脑子都是昨晚余音犹存的“可惜太金贵了,镶钻的谁用得起”。

她悄悄用凉凉的手背捂了捂脸,识趣得没出声。

由于今早苏暂这个叛军投敌卖国,她面对沈千盏时始终提着一口气。饶是这样竭力表现得事不关己,盏姐还是看她哪哪不顺眼,挑刺挑了一中午。

最后汇报工作的时候,还托着腮眼也不眨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偏嗓音压得阴阴的,捏着把烟嗓问她:“昨晚我说的梦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嗯?小昕昕。”

于是这口气就这么一直提着,一路到了时间堂,见到了沈千盏春梦里的男主角。

乔昕强行管住自己不去探究季总哪里镶了钻,她抱出电脑,开机,安静如鸡地开始输入会议记录。

——

特聘顾问的雇佣合同,沈千盏按来时备案好的台词,直接挑出问题关键。

她没说千灯法务觉得这个条款就是投资合同的附属条款,是甲方给我方挖下的陷阱,她委婉表示优先合作权的措辞不够严谨,将后来她从苏澜漪办公室出来后找法务修改的条款用红笔圈了圈,推至季清和面前。

沈千盏刚和明决过了两招,瞧着这特助一声不吭话很少,往季清和身后一站时存在感也微不可查,可真涉及到公司业务,那双眼睛跟季清和盯人时一毛一样,只剩下“生吞活剥”四个大字。

她顿时觉得亏了,就应该把法务部牙尖嘴利的那帮小姑娘给捎上。

当事人不紧不慢煮着茶,见她抿唇看过来,甚至还有闲心问她喜欢喝哪种茶:“你来过几次后,孟忘舟特意去买了些花茶,你们女孩更喜欢玫瑰、洛神还是?”

沈千盏回:“白莲花。”

季清和一止,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仍是不疾不徐道:“谈生意是双方争取利益最大化的过程,想心平气和,那要看谁先找到平衡点。”

他从茶罐里用茶匙舀了些玫瑰,闲情逸致地点拨她:“迁怒和没必要的负面情绪最无效。”

沈千盏干脆也不拐弯抹角了:“你想独家投资,从项目开发、拍摄到宣传所有费用都搞定?”

季清和反问:“省了你等项目开发后再去找投资方,不好吗,嗯?”

制片人手上只有一个创意、概念就想寻求资方合作,十分考验合作方的信任度。

沈千盏背靠千灯,前期项目开发有千灯投资,相比独立制片人而言,难度小了很多。加上她这些年在圈内攒下的人脉,想要拉到影视公司联合出品的确不算难事。但这与季清和的出发点相反,他对联合出品没兴趣,他只要独家。

沈千盏有些头疼。

她在法务点醒这条条款的存在意义时就清楚季清和的意图。

资本市场本就是谁给钱谁是大爷,季清和独家出投,基本等于垄断,她就成了不需要感情的打工机器。

许是她绝望的表情太明显,明决看了眼季清和,见他不阻止,提醒道:“沈制片,我昨天提醒过乔策划先出合同。可能是我暗示得不够明显,我方信任沈制片在专业方面的能力,在不损害我方利益的前提下,充分尊重制片意愿。”

沈千盏眨了眨眼,瞬间死而复生:“不干预项目具体事项,单纯当个撒钱的金主爸爸?”

明决又看了眼季清和,见他眼尾那抹淡不可察的笑意,一边叹息季总要搁古代也是烽火戏诸侯的潜力股一边补充:“也不能这么乐观,沈制片对这个项目的基本预估是三亿吧?三亿换成现金撒着玩,那也得撒好几天呢。”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三亿的投资,什么都不管不问,不终岁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开善堂扶贫的。

沈千盏这会看季清和跟看爸爸差不多了,眼角眉梢都是狗腿的笑意:“成功人士果然都是架海擎天,却知人善用,深谙放权之道。”

季清和品了一盏茶,逗她:“架海擎天,你见过?”

沈千盏笑眯眯的,荤话说来就来:“别人没见过,但季总的雄韬伟略正好有幸见过。”

她这会心情极好,看季清和也是从未有过的顺眼。

啊,来送钱的金主爸爸谁不喜欢啊!

一旁做会议输入的乔昕面无表情,指尖颤抖:我怀疑你们在开车,但我没证据。

第22章 第二十二幕

孟忘舟抱着扫帚第三次在活动室门口徘徊时, 沈千盏刚喝完一壶玫瑰花茶。

她一边惋惜下午茶缺了榛子巧克力曲奇太过苍白,一边打量了眼仿若游魂般在门口游荡的孟忘舟, 问:“孟老板每天都这么……精力充沛时间充裕?”

季清和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一直默默刷存在感的NPC孟忘舟看去,指尖在笔记本的点触屏上轻轻一划:“这家店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顾客上门,他这样算常态。”

沈千盏哦了声,纵然好奇孟忘舟平时靠什么吃饭, 也没再多问。

故事得当事人亲口说了才叫故事, 她未经同意擅问季清和,那叫八卦。

作为一个职业制片人,沈千盏不容许自己在合作初期就给投资方爸爸留下八卦多事的坏印象。

这既是职业操守, 也是道德修养!

她这方尚在自我高光, 精神升华。

季清和却对她内心戏如此丰富一无所知,他无意瞥了眼咬着笔帽出神的沈千盏, 说:“孟忘舟也不是一直待在北京,他和我一起跟着老爷子学过钟表修复。”

这段历史有些出人意料。

沈千盏下意识问道:“那我上次在行家联系他时,他说对钟表修复并不在行?”

“也没说错。”季清和轻哂:“他在入门学理论知识时,就放弃了。”

沈千盏难得找不出话来接,她挠了挠头,问:“你们几岁开始跟着季老爷子学修复?”

她记得季庆振修复木梵钟扬名国内时,已人到中年,不算年轻。

“不记得。”季清和将文档滑至最后签字盖章处, 目光轻移开,看向她:“可能你还在叼奶嘴的时候,我就在拿螺丝刀了。”

沈千盏觉得自己被黑了:“我明年才三十岁, 你给我放尊重点?”

季清和反唇相讥:“三十了啊,沈制片的年龄是按月份长的?明明六月的时候,二十四。”

沈千盏顿时气笑了,她撸起袖子,暗骂了一句狗男人:“季总说自己专职啃老,家里有间什么都卖的杂货铺时也没见多坦诚啊。”

乔昕脸都青了。

她悄悄拽了拽沈千盏,试图提醒她眼下还在甲方的谈判桌上。

“还好?”季清和目光坦然,姿态惬意:“我是挺啃老的。”

跟着季清和替不终岁扩张了至少两倍版图的明决有些一言难尽:“……”按季总对啃老的定义,没点本事的可能都不配说自己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