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金融圈大佬诧异地等他给句话。
季清和姿态谦逊,语气却没几分歉意道:“抱歉,后院起火了,我先去收拾下。”
第27章 第二十七幕
在不太熟悉的陌生人面前, 沈千盏会下意识伪装一二。她惜字如金,能嗯啊哦就嗯啊哦, 尽量用同样的单字和不重复的充沛语境,将天聊得风生水起。
例如眼前这位长相斯文,充分将爱马仕大地香水填充至浑身上下每个细胞的年轻男人。
他一连三问——
“我入会三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 以前没参加过协会组织的活动吧?”
“你加入钟表协会了吗?”
“我算资深的钟表藏友了, 如果有兴趣,可以随时和我讨论,要加个微信吗?”
沈千盏屏住呼吸, 尽量屏蔽这位哥身上浓烈到能将人冲晕的香水味。
她忽然有些怀念季清和身上的冷香, 浓时如墨,淡时如竹, 有种岁月沉淀后的取之不尽的沉稳。
就是苏暂这条小狗腿的骚香,也从不过量。
她敷衍地嗯了声,既没打算加微信也没打算继续聊下去。
态度之冷淡,姿态之高冷,十分明确地传达出一条讯息——不想聊不想加更不想搭理。
但越是冷感的美人越招人垂青,里三层外三层的青年才俊们在短暂的受挫后越战越勇。
公开场合,男人大多不好意思当众表露意图,一是沈千盏先前不冷不淡晾了一位, 没人想重复这样的尴尬;二是太直接显得没有内涵,不够高级。
于是,个个拐着弯的借着钟表话题来引起她的注意。
苏暂在圈外听得忍俊不禁。
瞎搞。
他盏姐看着像学识渊博能与他们深入探讨的人?没见她跟不上话题的深度开始装哑巴了吗?
他把玩着打火机, 眯眼看向窗外。
这个角度绝佳,能一眼看到文化馆外的停车场。
——
藏在深巷里的露天停车场面积较小,门口岗亭的停车杆数次起落。
苏暂揿着打火机,蓝色火焰从明到暗,又从暗到明,反复数次后,一束霸道的车灯从院内打至院墙。
他抬眼看去,一辆商务SUV不偏不倚,停在了文化馆的入口。
来了来了。
捉奸的来了!
苏暂揿灭打火机,眼神雀跃地转头看向沈千盏。
里三层外三层的青年才俊在与沈千盏聊了半天后发现连她名字都没能问全,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了一块铁板,火融不透,刀削不入。
于是外围渐渐开始解体,只剩下孟忘舟和数位坚持不懈努力支撑的男士围坐一旁。
再次察觉到苏暂催促的目光,沈千盏抬腕看了眼时间,觑着空,向孟忘舟提出告辞:“今晚受益匪浅,时间不早了,不耽误大家时间,我先走了。”
孟忘舟刚想留人,余光瞥见道熟悉的身影,没等他确认,感应到危险的身体已两股战战,浑身虚浮。
沈千盏左肩一沉,有人虚揽住她的肩膀在身侧空位坐下。
那只手明明没用多大力气,她却恍若有巨石压下,瞬间动弹不得。
后颈熟悉的一麻,季清和松手,以一个相当亲密的距离,将手搭上她的椅背:“我刚来就要走,嗯?”
沈千盏齿缝发冷,莫名得做贼心虚。
她哆嗦着看了季清和一眼:“你……怎么过来了?”
季清和笑容温和:“怕我?”
他一手搭在交叠的膝上,姿态慵懒又随意:“坏你好事了?”
沈千盏直观感受到了季清和的危险。
他和孟忘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不会不知道他在组织交流会。听他的言下之意,应当对这个活动的意义了如指掌。
沈千盏之前婉拒孟忘舟的原因之一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去参加这种类似相亲含义的活动太掉价,不管季清和会不会有想法,她本身非常抵触。
但眼下被抓了个正着,她尴尬的同时阴恻恻地扫了眼从季清和出现起就试图减少存在感的苏暂。
这个小叛徒。
她搓了搓冰凉的指腹,试图转移战场:“我正准备告辞,季总是留下来继续玩还是?”
季清和冷笑一声,目光凉凉地瞥了眼头也不敢抬的孟忘舟,轻拢了拢大衣:“我替他送你。”
——
季清和说送,是真满怀诚意的送。
出口停着他的商务车,明决替她开了后座车门,正守在车旁。
见这阵势,沈千盏脚步一停,直接杵在了门口。
季清和见她没跟上,微微侧目,那双眼清冷明亮,视线锁住她时,根本不容拒绝。
沈千盏不懂就问:“季总要送我?”
“是。”他眉心微蹙,有几分不耐:“不敢上车?”
老实说,不敢。
沈千盏站着没动,目光四巡,找了找苏暂:“我跟苏暂来的,坐他车回去就好,不劳烦季总了。”
季清和似笑了笑,那笑容不算太友善,像撕下了伪装,他隐藏起来的恶劣在黑夜之下无所遁形:“这么怕我?”
沈千盏没敢接话,内心逼逼:你现在什么样自己没点数吗,能不怕?
眼看着气氛僵持,明决看了眼身后越聚越多的车辆,提醒:“沈制片先上车吧?后面堵上了。”他话音刚落,鸣笛声跟配合好似的高高低低响了几声。
有车辆的灯光打向沈千盏面前的几寸之地,影重重的,全是季清和身后的树影。
沈千盏抬眼看他。
他领结微松,衬衫领口尚还规整。
刺眼的远光灯下,他逆光而站,五官的锐利模糊了三分,犹剩下那双比夜色还浓郁的眼睛,如深渊般,含着凛冬霜雪。
被美色刺激得膝盖一软,沈千盏认命上车。
Suv的后座宽敞,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冷烟味,又涩又甜。
沈千盏嗅了嗅,见季清和绕过车尾从另一侧上来,继续维持她今晚安静如鸡冷艳高贵的人设。
明决低声问她地址,调整完导航,车从停车场出口驶出,很快汇入车流。
——
夜色已深,路上车辆明显变少。
停停走走过了数个路口后,明决瞥了眼后视镜,语气有几分怪异地提醒后座两人:“后面好像有车跟着。”
沈千盏回头,扒着椅背辨认车标和车牌。
等看清车牌号,边腹诽苏暂还算有点良心边吐槽:“要不是知道我没钱,苏暂估计要误会季总绑架勒索了。”
季清和神情沉静,压根不为所动。
既不在意身后有未知车辆的跟踪,也不在乎她话里的嘲讽之意。
车里气氛之诡异,跟滴滴打车拼到陌生人一般,充斥着泾渭分明的冰冷感。
沈千盏干脆将说话的心思一歇,开始装哑巴。
——
四十分钟后,车到小区车库,沈千盏下车。
她推开车门后,试探性地先伸出一只脚脚。余光瞥见季清和稳如泰山,半点下车的打算也没有,终于安心地脚踏实地,关上车门。
车就停在单元楼口,沈千盏转身,正欲感谢季总和明特助做雷锋送孤寡独居少女回家的善举时。
季清和下车,吩咐明决原地等他。
他双手插兜,披着一身夜色先走进了楼道里。
沈千盏傻眼。
她难得大脑当机,原地站了数秒,等反应过来,步伐匆忙地转身追上。
她所在的楼层面积大,一梯一户的设计令负一楼的地形也非常复杂。
她辨听着季清和的脚步声,刚追至安全通道的侧门,手腕上一紧,一阵措手不及的天旋地转后,她被季清和扣着手腕逼至墙角。
而这个男人,唇角微勾,笑容恶劣,端的是清风朗月的斯文样,却将她牢牢桎梏在他与墙之间。
沈千盏只来得及感受到背脊抵上墙时片刻的凉意和痛感,等回过神,他扣住她手腕的手一松,握上来,俯身低头。
她视野内目之所及的光线顷刻间被他遮挡掉一半,季清和在离她仅一息之隔的距离时停下。
沈千盏呼吸一窒,他靠近引起的酥麻从心到身,软了个彻底。
她悄悄屏息,一动不敢动,像被天敌扼住命运无奈装死的猎物般,只敢小声喘息。
季清和鼻尖轻嗅,问:“谁的香水味,嗯?”
他声音低沉,像沉入天井的清泉,泠泠回响。
沈千盏被他磁性的嗓音一杀,耳尖一烫,一股邪火奔窜而出。
她抖着嗓子,竭力保持冷静:“我劝你,离我远点。”
季清和看她,这一眼似笑非笑,跟勾魂似的,彻底引爆她蠢蠢欲动的色·欲。
她威胁:“小心睡到你腿软,回不了家。”
季清和眼也不眨地盯着她,问:“认真的?”
放完狠话的沈千盏光速心虚:“假的。”她转转手腕,示意他先松开:“有话好好说,这样被人看见,我房贷还没还完就得先卖房了?”
季清和垂眸,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那炽热的眼神犹如实质,她瞬间老实闭嘴。
虽然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季清和不过是吓唬她,但不能仗着无所畏惧就挑战他的底线,这狗男人急了是真的会咬人。
“隔壁住人了?”他问。
沈千盏生怕他心生邪念,赶紧点头:“住了。”
季清和低笑一声,故意逗她:“不是隔壁也可以,这小区楼盘交房应该还没两年,空房估计不少。”
沈千盏见他表情不像在开玩笑,顿时炸毛:“季清和,我劝你想都不要想。”
季清和目光上移,从她嘴唇落到眼睛,与她对视:“害怕?”他低笑一声,嗓音低低沉沉的,像笼了层冷雾:“我今晚,也是心惊胆战。”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毫无道理地将她那根神经挑怒,她眯眼,语气瞬间如坠入冰窟,冷飕飕得往外冒着寒意:“你几个意思?”
沈千盏这人,除非自愿,否则自御模式一开,真万箭齐发,箭箭淬毒。
季清和却丝毫不在意她浑身炸立的戒备,他低头,那双眼又深又暗。
他压着声,警告她:“想跟我撇清关系,就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犯戒。我这人占有欲强,你再敢沾上其他男人的味试试?”
第28章 第二十八幕
沈千盏忘记自己是怎么上的电梯回的家, 暂停的记忆再度重启时,地点已从楼梯间切换至客厅沙发。
她孤身一人, 坐在客厅,手边是一声一声压过夜色唱到白头的来电铃声。
她脊背还有些凉凉的,不像是靠着墙壁太久的物理感受,反而像惊悸过度引发的心理反应。
惊悸过度?
沈千盏不甘地咬住手指, 她当时怎么就一声不吭由着那狗男人大放厥词?
占有欲?
他以为自己是谁呀?
无论是名义上还是法律上, 她和季清和都没有任何关系!
本来赴约这事,沈千盏挺亏心的。
这刚和季清和睡过,虽然双方达成一致不再续前缘了, 但转头去他表兄弟那参加交流会相亲宴的的确有些缺心眼。
这不明摆着把季清和的男性尊严往脚底下踩么?
但再理亏, 在季清和那句意有所指的猜测污蔑下也荡然无存。
这狗男人在心里就这么想她的?
她当时就该屈膝一顶让他和自己的子孙后代说拜拜。
沈千盏懊恼得不行,当场没能反驳锤死季清和,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边气自己嘴笨,边后知后觉地补充能够驳得季清和七窍生烟六体投地的知识弹药。但碍于已错失良机,只能自己气到原地跳脚。
——
洗完澡,她终于神志清明,理智回归。
雷打不动地护肤完,沈千盏躺上床,才想起来要垂怜被她一气之下顺带迁怒的苏暂。
苏暂从文化馆一路跟车至高架,被明决发现后, 沈千盏给他发了微信让他先回家。
等沈千盏到家,门口机的监控推送了监测视频。当时,苏暂给她打电话确认, 被她毫不留情地挂了五六次。后来干脆静音,直到这会,才矜持高冷地赏赐了个表情包。
苏暂不敢明说自己和季清和私下的交易,拐着弯的试图为自己脱罪。
沈千盏倒不在意这些,她攥着苏暂那句“季总对你是有些过分关注”想了很久,连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半夜时,沈千盏醒了一回。
睡得毫无预兆,醒得也莫名其妙。
睁眼时,窗外天色鸦羽般漆黑。
她在枕下摸索一番,长时间没被握过的手机机身冰凉,她抬了抬手腕,看时间——凌晨三点二十四。
沈千盏把手缩回被窝里。
闭上眼时,眼前浮现的全是季清和昨晚把她堵在楼梯间威胁警告的模样。
腕上的触感仿佛还在,遒劲,有力,不可抗拒。连指尖的温度都似留有余温,像有把锁链将她心神牢牢拷住。
许多清醒时不敢回味的情绪在夜深人静时,终于澎湃汹涌。
沈千盏不是没察觉季清和对她的特殊。
起初她以为季清和单纯觉得她使用感良好,既然有过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水到渠成,只需他稍稍勾引。后来,季清和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后院的牡丹,老实说,那个语境下,正常人都会反应成包养。
那她挺不屑的。
她的三观和教养,都不容许她接受男人的包养。
她屈膝,将自己蜷起来,闷闷地吐出一口气。
但现在看来,季清和对她是余情未了,无论他是想当她炮友、情人还是金主,对沈千盏而言,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她没有接受一段恋爱的打算,甚至连结婚的念头都稀薄到无,更遑论对方是季清和。
未解锁的手机屏幕上有几十条消息提醒和短信推送。
不用看也知道,全是零点跨年时的新年祝福。
时间,已经在时针翻篇的刹那跨越了一整个年度。
她今年,三十了。
三十岁的年纪,事业小有起色。
独立的经济能力,独立的自我空间,独立的生存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