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音书不敢再听了,闭了闭眼:“好,就说到这里吧,他在哪里手术?!”
“我带你去。”
站在手术室门外,阮音书手脚冰凉,感觉脑子也转不动了,只是直勾勾盯着亮起的手术中牌匾。
邓昊也在一边愁眉紧锁:“也不止他受伤了,挺多人都受伤,还有骨折什么的。”
椅子上有人接话:“但程哥受的伤最狠啊,别人都没晕厥过去吧?起码还能说话。”
阮音书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晕了?”
“是啊,毕竟那阴的一石头太狠了,又尖,他伤口都快翻出来了,血流了我一衣服。”
阮音书看着这人身上触目惊心的一片红,不敢想象这是来自于程迟的血。
这让她怎么去相信。
中午还好好的程迟,转眼间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待的每一秒都万分难熬,她在心里求遍了能祈求的每一个人神,希望手术顺利,他能够平安。
平安地朝她笑,又或者欠揍地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都行,都好,只要他健康平安。
她最后一丝气力终于等到手术结束,医生摘下口罩走了出来,她焦急地询问:“醒了吗?”
医生道:“还没有,过几个小时应该会醒了。伤口有点深,后期一定要好好修养,这次真是万幸没伤到脑子。”
阮音书第一个冲进病房,看程迟闭着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唇也是白的。
她心几乎搅成一团。
坐在病床旁边,她握着他的手掌,静静等候他醒来。
两个小时之后,程迟醒了。
他艰难地动了一下手指,然后看到了阮音书紧张的表情。
“你醒了?”
程迟声音沙哑,眉头紧蹙:“你怎么来了?”
“邓昊叫我来的。”
妈的,傻逼邓昊,尽爱帮倒忙。
他都这样了,邓昊把她叫来,除了徒增她的忧虑,还有什么屁用?
程迟看她一脸担忧,只好尽量让气氛轻松:“…好久没睡医院的枕头了,比寝室的舒服好多。”
“…”
“是真的,你要不也来试一下?不过我现在动不了,但是并不疼啊,你别…”
他话没说完,发现她正低着头掉眼泪。
程迟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徒劳地抬手:“你别哭啊…哭什么…”
眼泪顺着往下滴,一颗颗砸在她手背上,她刚刚还很坚强,告诉自己他一点事都不会有,可是他真正睁眼的那一刻,听到他的声音,她却忽然就坚持不住了。
“我本来不疼的,你都把我哭疼了…”程迟手指拂过她手背,“我错了,我真错了,你骂我也成,真的。”
可她不回答,哭的他心都快融化。
程迟没办法,皱着眉一句又一句地安抚她。
或许这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她哪见过这种场面,看到手术这么大的阵仗,还有自己衣服上的血,肯定很无措。
“你以后不要打架了好不好…”女孩儿抽抽噎噎地呜咽出声,脊背微微颤抖,“我不想再看到你那么多的血滴在地板上了,也不想再接到来医院说你昏迷的电话了,我好害怕…”
怕他真的出事,怕看到他痛苦地被伤口折磨的样子。
“好、好,”他连声答应,语调温柔,“我不知道会让你这么害怕,对不起,我不打了,以后我都不打了,好不好?”
他其实从没想过为谁改变什么,也不认为有人会让自己改变哪里,更从不后悔。
但在这一刻这个瞬间,看着她红红的鼻尖和接连不断的眼泪,他第一次感觉到后悔和后怕。
早知道会让她这么担心,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
阮音书抽抽搭搭,抬眼看他,泛红的眼眶里滚下晶莹:“真的?”
“真的,”程迟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改掉。”
他的痛是次要。
他不想看到她哭。
哪怕是因为自己,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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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迟答应之后,阮音书还录了录音,说是要定时放给他听。
他说好。
都什么时候了,哪敢说不好?
后来的几天住院期,都是阮音书在照顾他。
给他熬汤做一些清淡的食品,还有定时帮他换药。
那天下午程迟说想擦擦脖子,阮音书拧了毛巾来,“你别动,就躺着吧,我来帮你。”
结果她一靠近,忽然就被人拉到了身上。
她正要动,程迟嘶一声:“别动,我疼。”
她真的不敢动了。
程迟得逞,勾唇笑了笑,鼻尖贴近她鼻尖,计划正要通的时候——
门被人推开了。
程老头子拄着拐杖:“阿迟,听说你…”
看到面前的一幕,老头子话没说完,停住了。
程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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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被男朋友拉到身上不敢动,下一秒门就被打开, 一个看似非常有风度的白发老者月朗风清地站在门口——
看着他们。
阮音书急急忙忙撑着床沿站好, 憋了一会, 连说出的话都有点滚烫。
“你…你好,有什么事吗?”
程老头子默然片刻,看看阮音书, 又看了看程迟,感觉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都忘了。
过了会,程向民转身往外走,很自然道:“没什么,你们先忙着。”
阮音书杵在那儿,程迟皱了皱眉, 继而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同她道:“那是我爷爷。”
她抬眼,惊愕地咬了咬下唇, “真的假的?爷爷怎么突然来了?”
而且见她的第一面, 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阮音书懊恼地低下头,每次跟他在一块, 遇到的事就没一个正常的…
“不清楚, ”程迟坐起了一点身子,“可能是听说我快死了,来看看我吧。”
门被老头子带上之后,阮音书还在犹豫要不要追上去,可是追上去了又能说点什么呢。
但很快, 似乎是又想起了自己此行目的,老头子又重新折了回来。
这次,为了给他们一点准备时间,程向民特意敲了敲房门。
叩叩叩。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阮音书就是有股说不上来的不好意思,她后背上的暗火仍在徐徐燃烧,却尽量稳定着步伐,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地打开了门。
见到程向民的第一眼,阮音书礼貌地笑了笑:“爷爷好。”
程向民看小姑娘笑得甜,长得也精致漂亮,挺讨人喜欢的,便也和善地笑了笑:“你好啊,小同学。”
程迟拿了个枕头垫在自己腰后,说:“不是同学。”
程向民:“嗯?”
程迟:“我女朋友。”
老头子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看向阮音书:“猜到了。”
阮音书绯红着脸应了下,然后把椅子推过来:“您坐吧,我去添点热水来。”
坐下之后,程向民看着程迟,两手搭在拐杖上:“听说你又打架了?”
老头子给人的感觉和程迟给人的感觉不一样,程向民更加和蔼亲切一些,是个非常标志的摸爬滚打许久的成熟商人形象。
只是坐下来看着程迟的那一瞬,二人那股清贵的孤傲,还是有些相似。
程迟仍不是很在意:“也不是第一次打了,怎么这次来看我?”
“老何说这次挺严重,都推手术室了,”程老头子咳嗽两声,“况且我以为,上了大学,你就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程迟微褐色的目光看向老头子,没什么情绪,但又像是无声的询问。
程向民接着道:“大学了,成年了,也该成熟些,不要整天再想着十六七岁时候的东西。你马上就要踏入社会,也不能整天弄这些没用的,不是吗?”
程迟容色淡淡:“没想过,兄弟要我帮忙就去了。”
老头子问:“以后呢?等你二十来岁了还这样?”
“哪样?”
“小孩子心性、打架斗殴不干正事,十八岁以前你做这些我理解,但现在这时候了,你又撞大运上了个好大学,应该懂得珍惜这最美好的几年。”
阮音书看他们还在聊,轻轻地拿起水壶出去了。
老头子看一眼关好的门,又问:“从小没见过你和哪个异性关系特好,你是真心对这姑娘?”
程迟这会有点无语:“不然呢?你不知道她有多难追,我活着的时候能追到她已经是人间奇迹了。”
“那你更应该好好想想未来了,”老头子点点拐杖,“难不成以后让她跟着你吃苦?或者每天提心吊胆在手术室外等着?你是男人,应该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
程迟:“我就差给她摘天上的星星了。”
“你要真喜欢她,应该想想自己要怎么努力奋斗,你不是没有能力,程迟,你只是不想干。你就知道成天打架混日子,听过伤仲永没有?天赋搁置太久是会生锈的。人家有你这么好的天赋早就到处求学进修跟项目了,未来一片锦绣,没什么拿不到的。”
程少爷眉眼淡淡的,盯着某处不挪动:“但他们没有。”
“…”
老头子重重叹了声,忽而又咳嗽了起来:“我是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还在的时候总归是能尽力帮帮你的,你也自己想想清楚。”
…
阮音书接好水回来的时候,病房里又只剩程迟了。
“爷爷呢?”
“咳太厉害,又继续回山里养病看医生去了。”程迟道,“而且该说的话也说完了。”
阮音书小幅度颔首,试探道:“没有说我什么吧?”
“唔,”程迟思索了一会,“说你要加油。”
“加油干什么?”
程少爷悠悠道:“加油喜欢我。”
晚上给他用毛巾擦脸的时候他似乎正在思索什么,阮音书碰到了几下他的伤口他都毫无反应,她很快意识到,这人之前说伤口痛不让她起来,可能是在诓她。
阮音书轻声道:“程迟?”
他回过神:“嗯?”
少女软软的手指戳在他脑后:“不疼了吗?”
程迟立刻反应过来,当下就皱了眉头,嘶了声,倒向一边:“痛痛痛。”
她信他才有鬼。
“你不去上表演学校真是可惜了,”阮音书气鼓鼓把毛巾扔给他,“既然好了就自己擦。”
“我没好,”程迟扶着后脑勺睁眼说瞎话,目光中难得带了点无辜,声音也放轻了,“阮阮,我好痛。”
女生剪水双瞳轻轻眨:“是良心痛吗?”
“…”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拗不过他,给他把脸和脖子擦了一下,剩下的留给他自己。
阮音书大概是天生适合照顾人的人,在她的照料下,程迟已经好的差不多,快要出院了。
她第二天还有课,所以九点多就离开回了学校,程迟让邓昊送她。
她走之后,程迟一个人坐在房间,想到阮音书刚刚坐在月光下问他——
“你刚刚在想什么?连我按你伤口都没有发现。”
在想什么?还不就是老头子的那些话。
他一直是个及时行乐的人,人生也不过是随心所欲地过着,反正走到哪就看多少风景。
这次打架虽说没想到自己会受这么重的伤,可这个结果好像又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要是再这么随随便便下去,以后人生简直铺满了变数,确实不行。
她最近已经在找一条自己喜欢的路,使劲浑身解数想从金融跳去文学。
他作为她的男朋友,不该坐以待毙,更何况,他已经站在自己这条路上,只差往前走了。
架是不能再打了,无所事事的散漫也该收一收。
从没想过的未来,为了她,也该去拼一拼。
程迟出院那天天气尚算不错,秋天的银杏叶铺了一地,阮音书呼吸了一下,觉得心情不错。
阮音书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打通了程迟的任督二脉,总之出院以后,程迟似乎和之前真的变不太一样。
虽然他偶尔也会赖床,但不会再一觉睡到十二点多,然后吃个饭就继续回去躺着。
有时候也能变成他喊她起来,周末的时候她在图书馆,他也会在她旁边,跟她一起看两页书。
程少爷虽然也漫不经心,但已经从懒散散漫中挣脱了出来,偶尔也会有认真钻研东西的时刻。
那天阮音书看完英语,随便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半垂着眼在转笔,却是认认真真盯着一份报告在看。
他视力好,没戴眼镜,手上动作轻松,脑中却好似在进行头脑风暴。
有光从窗外打进来,在他眼底铺出一片蜜色。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阮音书从一边捞起手机,抿着唇,缓缓缓缓地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个侧面,光影恰到好处,她对着照片有点出神地想着,如果把这个给一高的同学看,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是程迟。
很快,旁边的人凑了过来:“这不合理吧?”
她急忙收起手机,“什么不合理?”
程迟意有所指地指自己,“明明真人就在旁边,还对着照片出神,有点像精神出轨啊。”
阮音书奇道:“我拍的不就是你吗?”
“但是在你旁边的真实程迟受到了伤害,他甚至还不如一张照片。”
在一起这么久,她也算是明白他的套路:“那你想怎么办呢?照片我拍都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