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雪迟也皱起眉,弯腰捡起,他垂眸望去,一行一行地看下去,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信上面陆务惜写的每一个字都像惊天噩耗一样围绕着这两个人——

当这封信被别人看到时,估计那时老夫已经不在人世。呵呵,容我做一个猜测,第一个找到这封信的人是谁呢?根据多年的直觉,我想,大概会是那个孽种吧?符弦歌,你说说,现在是不是你在看这封信?

老夫一生做的错事坏事不计其数,其中,最不后悔的就是和纤儿在一起。但是,却害纤儿因此丧命,纤儿的身体太过柔弱,不宜生产。第一次为那畸形儿她已经去了半条命,第二次为了符弦歌她果然整条命都没了。那时候就知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那个孩子了。

畸形儿刚生下时,两个诡异恐怖的脑袋贴在一起,眼睛半睁半闭,身体微微蠕动……心里头第一次有恐惧,我亲手掐死了她,我想,这就叫报应了。我不怕报应,可是纤儿一直对我俩的事满腹罪恶,这些年,很少看到她笑。她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居然不惜离开我!

都是那孩子的错,都是符弦歌那孽种的错。纤儿,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孩子,那我一定尽力把她送到你身边,不让你寂寞。不过,符弦歌不容易对付,也不知道究竟谁输谁赢。

为了对付她,我的确不择手段,但是,却因此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我和极东国的一个官员互通讯息,但是,那人的身份却是保密的。老夫不喜欢这种不对等的交易,自然开始着手调查,但是,越是用力想挖却发现那洞比想象中更深。

那官员应该是某个人的下属,我费劲心力仍然查不出那人是谁。那个人野心极大,心计极深,他应该设了很大一个圈套,我雀南国朝中有很多人官员都应该已经被他收买,或许,连皇上身边也安插了他的人。

这是一场铺天盖地的阴谋,那人想要的是雀南国?或许他的野心比这更大。老夫一开始怀疑是极东国的皇帝,后来又怀疑是极东国的太子,结果发觉都不是。老夫迷惑了,究竟是什么人把自己藏那么深?

那人既然做了这么多安排,他想要的自然也不小,他安排的探子姑且不论,最恐怖的是,若被他拿到雀南国的皇宫地形图和军事布阵图,那么,事情就无法挽回了。呵呵,老夫死了也好,至少不用看到国破家亡的景象。

至于看着这封信的人,你想怎么做就由着你了。不过,若真是符弦歌你在看,老夫真想仰天大笑,符昌霖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迂腐之辈,呵呵,你对这事肯定无法撒手不管。这样吧,老夫送你一样礼物,或者说遗物也行。在这屋子的床底下,木板下面藏着曾经和极东国通信的证据密函,符弦歌,你若真想管这事,这密函还是很有用的。

陆务惜亲笔。

四周的空气已经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弦歌又将那封信看了一遍,神情中辨不出喜怒哀乐。她突然飞快奔向里屋,掀开床板,果然看到一叠信函。

符雪迟也跟了进来,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凌悠扬……”许久,弦歌从口中念出这个名字,冷冷一笑,“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要这个天下,他想要统一这个天下。”

符雪迟沉吟片刻,“你对他知道多少?”

“不多,他那种人,不会让别人太了解他的。”弦歌将那些信件捏在手里,目光透过窗户望着远方,“他现在还不出手,只是因为时机未到。他要先拿到极东国的皇位,然后再一举进攻其他国家。”

符雪迟闭上眼,沉默后,道,“那么,你觉得他拿到军事布阵图和皇宫地形图了吗?”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屋子里,压得弦歌霍然一惊,她瞬间灵光闪过,想到了凌悠扬那天跟着她进宫的举动,顿时咬紧牙齿,“大概,已经拿到了。”

“最糟的情形。”符雪迟从胸中闷出一口气,天空还是一如之前的明亮,他却不再笑得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本来,可以把这封信交给皇上,也可以和其他大臣一起讨论……”弦歌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连她呼吸的声音都几乎听不到了,“可是……”

“可是,这信里面涉及到你的身世,一旦公布,你就完了,符家也会有麻烦。至少,那些之乎者也的学子和道德家们都会针对歧阳城和你。”符雪迟目光痛惜,“那么,你要一个人承担?”

弦歌沉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低头轻笑,“事情总是不能面面俱到,我既然想隐瞒一件事,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她侧过脑袋望着符雪迟,“其实,只要凌悠扬无法登上极东国的皇位,后面的事情他也没机会做了。他不是那么无私的人,否则他早就给别人机会进攻雀南国了。很明显,他想亲手得到这个天下才一直忍着。”

符雪迟望着她,“你觉得他会失手吗?”

“不太会。”弦歌苦笑,“所以,我才要去想办法阻止。”

“你能怎么阻止?你还能把手伸到极东国去?”符雪迟疑惑地问,忽然,他的脸色变得铁青铁青,想到了很坏的事情。他一把拽住弦歌的手腕,死死盯住她,“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呵呵,我脑子转得很快的。”弦歌仰头微笑,嘴角微微勾起,“当然有主意了。”

望着他的眼睛,符雪迟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他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沉,握着她手腕的力气也渐渐转大。可是,在弦歌的脸上他看不出任何松动,终于,他痛苦地闭上眼,轻声道,“不要。”

“要阻止他要把那些地图偷回来……至少需要在他身边插个人吧?”弦歌直直地回视,“但他很少会相信人,短时间也插不进去。可是,联姻是最好的机会,况且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联姻。”

符雪迟手上的肌肉都在颤抖,目光不稳,“他要娶的是长公主。”

弦歌微笑,“我会让他娶我的。”

合谋

痛苦,失望,心疼,怜惜,愧疚……各种各样的情绪揉杂在一起,符雪迟盯住眼前这张熟悉的容颜,望着她决绝的面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异样的愤怒,无法控制。他一把拽起弦歌的手臂,发了狠一样得盯住她,几乎要射穿她的心,“你是一个人!你不是工具!你就不能多在乎一点自己?你就不能多爱护一点自己?你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个国家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奉献出来!你就不能好好地为自己而活吗?”

每一句话都像擂鼓一样敲击在她心头,嘶吼在她耳边。弦歌不自觉地垂下眼,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轻声道,“雪迟,你捏痛我了,放手。”

“不放!”符雪迟的声音越来越响,震耳欲聋。他把她用力得扯进怀中,紧紧抱住,每一根骨头都磕得发疼。“弦歌,弦歌,弦歌,弦歌,弦歌……”一声一声的呢喃,一声一声的轻唤,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像是害怕失去怀中这个心爱的人儿,“我爱你。”

像是没入秋水中的那片金色光芒,分分毫毫地逐渐消失,最终只剩下流光烟云中的苍茫和暮色。弦歌的脑中一阵恍惚,眼眶有点热,“可是,即使我不嫁给凌悠扬,我也未必会选择你。”

“……我知道。”符雪迟双手扣在她腰身上,目光悠远,苦涩一笑,“可是,你那时一定会选择终身不嫁,这样的话,还是只有我陪在你身边,就只有我们两个。婚姻对我不重要,我只想在你身边,你可以终身不嫁,我也可以终身不娶。可是,你现在却要把我这么微小的愿望都剥夺掉,太残忍了。”

弦歌没有否认,她闭上眼,沉默不语。

“你没有必要牺牲自己。”符雪迟发誓,对她发誓也对自己发誓,“我会守住边关,我不会让极东国的军队踏进一步。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担着,我说过,我站在你身边,我永远都会帮你的。只要有我符雪迟在,就绝不会让凌悠扬成功。”

弦歌双手撑在他肩上,悠悠抬起头,望进他的瞳孔,“雪迟,你是我的一个梦,小孩子爱做梦,可我现在不可能想得像小时候一样简单。”

“驻守边关征战沙场也是我小时候的一个梦,可我把它实现了。”符雪迟神色坚定,没有半分移动,“弦歌,没你想得那么难,从头到尾,我没有想过要娶你之外的女人,没有想过也想象不到。”

弦歌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和她一起长大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男人,这个坚毅得从不掉泪的男人。可是,现在他的眼眶却在微微发红,要说没有感觉那是骗人的。弦歌轻轻一声叹息,温柔抚上他的脸庞,“对不起。”

趁他一个失神,弦歌的手指飞快点上他的穴道,迎上他震惊到不敢置信的眼,她转过身,“两个时辰就会解了,我走了。”

“弦歌!”符雪迟扯着嗓音喊,脸都喊地气血上冲。

弦歌回眸一笑,天地间骤然失去颜色,抬手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雷霆。”爱马雷霆奔腾到她面前,载着自己的主人离开此地。

符雪迟定在原地,一次又一次地想冲开穴道,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无能为力。

“可恶——”

白府

白潜坐在家里,闲来无事,嘴里啃着糕点,手上端着本无聊的书籍阅看。他听到下人通报说符弦歌来访时还不相信,白家和符家并没什么交情,尔后立刻想到他和符弦歌的交易,急忙让人带进来。

弦歌推开门,站在他面前,笑道,“白大人好生悠闲。”

白潜不置可否,随意笑道,“符城主今日是为何事而来?你想到要怎么让凌悠扬退婚了?还是想到怎么说服丽凝拒婚了?”

“我的确有主意。”弦歌笑得高深莫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交给白潜。正是陆务惜的遗书,不过,只是半张,后半张。“在此之前,先想让白大人看点东西。”

白潜挑眉,疑惑不解,伸手接过,“怎么只有半张纸?”

弦歌微笑,“因为前半张的内容不能让你看。“

白潜眉目一敛,抬眸望了弦歌片刻,可惜没有看出什么究竟。唉,这女人的城府越来越深了,他低头看着那信件的内容,看着看着,神色就严肃起来,“这是真的?”

弦歌笑意不减,只可惜未到达眼底,“白大人以为我到这里是来跟你开玩笑的?”

白潜问道,“这信你从哪里弄来的?”

弦歌不在意地开着玩笑,“从天下掉下来砸到我脑袋上的。”

白潜叹一口气,信的来历她不说,前半张纸的内容她也不说。罢了,不问就不问,陆务惜和符家的渊源他也不想知道,反正陆务惜已经死了,他就算现在知道也没用了。“你看了有什么对策?可以查到那个神秘人的来历吗?”

弦歌的眼一眨不眨,“凌悠扬。”

白家和符家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朋友关系,一个崇文,一个善武,有时还会持不同意见,在朝中针锋相对。但是,每次只要一涉及到国家问题,这两个大家族却又立刻会站在同一条阵线,屏弃前嫌。他们的观念是,自己家里斗着没有关系,但国家是排在第一位的。

白潜的眼神幽暗起来,指了指手上的信,“这东西你给谁看过?”

“就只有你和我,还有雪迟看过。”弦歌回视,“其他人我不相信,信上不是说了吗,朝中也有凌悠扬的探子,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别人知道又有什么用?直接扣下凌悠扬?还是把他关起来?我可不想给极东国开战借口。”

白潜赞同地点头,“凌悠扬应该也是瞒着极东国的那个皇帝老头儿做这些事的,野心这么大的人,他首先要拿下的应该是他皇兄的太子之位吧?”

“不是太子的位子,是皇帝的龙座。”弦歌更正他的话。

白潜耸肩一笑,“那么,你知道他已经做到哪一步了?不会真把军事布阵图和皇宫地形图都拿到手了吧?”

弦歌颔首,“拿到了。他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白潜的脸色不禁一黑,沉着脸,“这可真糟糕。他现在会提出联姻,也是为了在争夺太子之位时有坚实的后盾。混蛋,居然还想利用我们雀南国?”

“白大人,你再怎么骂他混蛋都没用。”弦歌垂眸低笑,颇有自嘲意味,“他不会在京都留太久的,我们采取行动要迅速。现在我这里有个法子,只要把探子打进他身边就行了,然后监视他的举动,阻碍他的计划,一有机会把那两张图都抢回来。”

白潜疑惑道,“符城主身边有这样的人选吗?这人不但要忠心还要机灵,不好找吧?而且,凌悠扬那么深的心计,探子打得进去吗?”

弦歌盯着他看,勾唇一笑,“他不是提出要联姻吗?”

白潜一怔,尔后恍然大悟,抚掌称赞。他刚想问要派什么人去,脑子一转,联姻的人明显要有相应的身份,要有才智有忠心还要有身份……他惊诧地盯住她,“符弦歌,你不会是想亲自去冒这险吧?”

弦歌并不否认,双手抱胸而立,扬眉浅笑,“我可以趁此机会帮你,不过,要让凌悠扬不娶长公主,也要劳烦你白大人陪我演一场戏。”

白潜默默地望着她,并没有弦歌想象中的高兴。他叹了口气,目光深远,“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符雪迟喜欢你不是吗?我以为你们俩是一对。”

“只是误会。”弦歌浅浅而谈,明显不想提这个话题,“我们要抓紧时间,现在就到凌悠扬那里去,关于计划我跟你在路上说……”说着,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白潜无奈叹气,只有跟上。“你的决定我不干涉,其实我赞同都来不及。不过,你赔上这一辈子值得吗?”

弦歌不动声色,“这说明我符弦歌比你白潜更有觉悟。”

白潜苦笑,还是忍不住提到,“那半张信纸,我没看的部分,就是你们符家和陆务惜敌对的原因?就是你非要致他于死地的原因吗?”

弦歌脚步一滞,她侧过半张面颊,似笑非笑,“你说呢?”

白潜瞥她一眼,不再追问,“无所谓,已经过去了。”

符雪迟的穴道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弦歌急于把事情都办好,她和白潜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凌悠扬的住处,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周围的下人并不多。听到通报以后,凌悠扬披着外衫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走了出来,身后只跟着皇甫容一人。

烛火在微风摇曳明暗,晃出扑朔迷离的影子。红色的烛油顺着精致的烛台流下来,蜿蜒出班驳的痕迹。窗帘半掩,星眸低垂,凌悠扬在上座斜睨着他们,“找我有什么事?”

弦歌注视着他的神情,笑容甜美,“七皇子好冷淡,我们好歹也算有点交情。”

哦?凌悠扬懒懒地看着她,暧昧地勾起唇角,“是什么交情呢?”

白潜八面玲珑,眼珠子晃一圈,立即接口道,“其实,今日来此是在下有事相求,符城主不过是在旁作陪。”

凌悠扬有些不耐烦,“什么事?快说!”他对男人可没什么兴趣。

“在下与长公主两情相悦,希望七皇子高抬贵手,成全我们。”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凌悠扬一愣,琢磨了一下他说的话,兴味十足地打量白潜,“白大人,决定权不在我身上,而在长公主身上,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两相情愿?两相情愿杨丽凝早就拒绝了,你们把我当傻子看吗?

弦歌插嘴道,“长公主确实爱慕着白大人,但身为杨氏长女,长公主以国家为重,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和您联姻。”

你们还在我面前唱双簧?越唱越起劲?凌悠扬的眼神像在看戏一样,心中却是飞快思索,这两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只是阻止联姻?可为什么要阻止?凌悠扬瞥了白潜一眼,他是知道白潜和杨丽凝的事,难不成真是来求情的?事情会这么简单?

白潜看着凌悠扬的脸色,心中捉摸不定,开口道,“七皇子,您若想联姻可以挑其他人,虽然失礼,但是请成全在下,若能得到您的成全,他日白潜定涌泉相报。”

凌悠扬抿唇,眼眸微眯,沉默了一会儿,他笑道,“不错,我只是想联姻,也不是非杨丽凝不可。”他瞥了弦歌一眼,放荡一笑,开玩笑地说,“不过,天下皆知,我凌悠扬只爱美人。杨丽凝不嫁,难不成你符弦歌嫁给我?”

雪迟

闻言,弦歌慢悠悠地望过去。该怎么接口呢?难不成直接就说好?那狐狸疑心病那么重,肯定不会相信吧?若说不好又明显不妥当,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拒绝的话不就错失良机?心里有了迟疑,蓦然回神,她已经错过了开口说话的好机会。

凌悠扬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眼中满是兴味,挑眉一笑,“别介意,我不过开个玩笑。”

玩笑?弦歌学着他的笑容,这次没错过开口的机会,“七皇子这样戏弄他国朝臣,未免有失礼仪。白大人诚心相求,你却拿出这种态度,这算是对我雀南国的蔑视吗?”

凌悠扬眨眼,无辜道,“符城主这帽子可扣大了,在下惶恐。”

你惶恐个屁!弦歌看到他装模做样就来气,“七皇子,你说过,联姻的话并非是非娶长公主不可,这说明有着转圜余地,那么,你愿意转圜吗?”

凌悠扬漫不经心,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我为什么要帮这个忙?吃力不讨好,说不定惠临帝气恼我的出尔反尔,拒绝我的联姻,那我不是得不偿失?”

白潜低头垂目,恳切道,“七皇子,皇上那里我也会帮着说情,希望您能成全。”

凌悠扬装做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苦恼地皱眉,好似拿不定主意的神色。他侧过脑袋瞟了眼弦歌,淡淡道,“你们何必为难我?”

让你装!弦歌笑,嘴角微微一勾,“七皇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真的没料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凌悠扬笑道,“什么意思?”

弦歌盯住他的眼,“你不知道白潜和长公主的情事?你不知道陆务惜的案子是由我和白潜负责?你不知道陆务惜已经死了?”顿了顿,她继续道,“你没猜到我和白潜的妥协?你没猜到我们会来找你?你没猜到我会顶替长公主?”

凌悠扬目不转睛,他盯着弦歌久久不语,忽尔一笑,“虽然我不太理解符城主的意思,不过,最后那句话我倒是听懂了。”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悠闲地走,披着一件白色外衣走到她面前,站定原地,勾唇而笑,“符弦歌,我应该没有理解错吧?”

弦歌似笑非笑,“你理解成什么了?”

凌悠扬略微弯下腰,黑瞳噙笑,右手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轻轻吹气,“你真想嫁给我?”

白潜在他们身后咳嗽一声,喂,别当我不存在啊!

弦歌拍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盯住他看了半晌后娇媚一笑。她微微抬高身子,凑近他的耳畔,“凌悠扬,我很想知道,那天在皇宫里你究竟拿了什么?”顿了顿,她眨眼微笑,“你早猜到我今天会这么做了吧?”

凌悠扬一动不动,瞅着她笑,笑如芳草。

喂,别当着我的面眉目传情啊!白潜头疼地看着他们,又咳嗽一声。

凌悠扬的手搭上弦歌的面颊,从她的额头抚到鼻间,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这么一个大美人对我公然示爱,真令人心情愉悦。娶你吗?其实也不错……”

“殿下,有人闯……”说话间,门外有了动静。“扑通”一声,通报的人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推开,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就出现在三人面前。符雪迟扶着门框,额头上满是汗水,目光沉黯地盯住凌悠扬和弦歌,声音凌厉,“我不同意!”

弦歌骤然回头,神色惊奇,怔怔地望着他。

凌悠扬站直身躯,面不改色,笑意吟吟。

白潜也是一怔,他长长叹一口气,抚额无奈道,“麻烦了。”敢情符弦歌根本没把符雪迟给搞定?这出戏要唱大了。

符雪迟沉敛双目,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目光紧紧抓住弦歌不放,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同意。”

凌悠扬向外扫了一圈,不怒而威,“符将军现在的举止真是没有礼数。”他斜睨着符雪迟,质问道,“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当成什么地方了?符雪迟冷冷地回视,“极东国第七皇子凌悠扬的府邸。”

凌悠扬冷笑,“我还道符将军把这里当成了市井街道,说闯就闯!”

符雪迟不去理会他,两步跨到弦歌面前,一把拽起她,“跟我回去。”

何止是说闯就闯,而且是说走就走!凌悠扬隐去自己的表情,淡淡道,“符将军英雄人物,来去自如,在你离开之前是否应该先问问我这个主人的意思呢?”

符雪迟回眸扫他一眼,“七皇子,弦歌与我青梅竹马,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一点希望你能铭记于心。”

弦歌深深地望着符雪迟,眼眶氤氲,指尖微微颤抖,想推开他却没有足够的勇气。

“我记着。”凌悠扬眼底微有怒火,嘴角依然勾出笑容,“不过,从别人那里抢来会更有意思和乐趣,符将军,我倒很想试一试,到最后究竟是谁输谁赢!”

符雪迟青筋毕露,狠狠地瞪着他,拼命忍耐住动手的欲望。

白潜看得头都晕了,得了得了,今天别想把事情谈好了,这场面,估计得他来当和事老,“呵呵,七皇子,今日叨扰了,我们先行告辞。”

凌悠扬垂下眼,神情平静许多,沉默不语。长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他再次抬首时面无表情,声音中没有丝毫情绪,“弦歌,你刚才说的话算数吗?”

符雪迟皱眉,“什么都不算。”

弦歌静静地回望,沉默着,被雪迟握着的手越捏越紧,掌心全是冷汗。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轻声道,“算数。”

符雪迟拉着她就往外走,面色铁青。可惜,还没等他走出那扇大门,就再次听到凌悠扬的声音,“白潜,你的请求我同意,不过,新娘我要自己选。”

凌悠扬伸手指着弦歌,直直地指着,目光清明如水,却看不到底,他一字一顿,“我、要、符、弦、歌。”

曲终人散,漆黑的夜空中挂着一轮明月,纹丝不动。

凌悠扬一人坐在宽敞的椅子上,也是纹丝不动。长长的睫毛在他脸部蒙上浅浅的阴影,透出一股寂寞的凌厉。他手臂微微一动,端起身边的茶杯一饮而尽,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目光中微有不满,“唉,这茶是越来越难喝了。”

皇甫容沉默,这种情况下,他习惯沉默。

“皇甫,帮我倒杯酒来。”凌悠扬不满地嘟囔。

皇甫容默默地斟满一小杯美酒。凌悠扬一手接过,喝了一口还是不满意,抱怨连连,“雀南国这儿都没什么好东西,这也拿得出来见人?”

皇甫容应和,“殿下,其实刚才你可以命令属下把他们拦下的。”

凌悠扬还是把剩下的半杯酒给喝干了,仰头喝时目光从缝隙里瞄到他脸上,“拦下他们干什么?看热闹吗?”

“……”皇甫容敛眉,“殿下,你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

凌悠扬拿着那只杯子在手上转啊转,漫不经心,“我看着像是在演戏吗?”

“不,属下只是很意外。”皇甫容坦诚相告,“殿下竟然会在说话的时候忘了戴面具,所以,属下不禁有点担心。”

担心?凌悠扬停止了手上把玩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瞥他一眼,“居然轮得到你替我担心?我这也算是没落了啊。”

“殿下,你真的要娶符弦歌?或者,你一开始就计划要娶她?”

凌悠扬慢吞吞道,“你觉得呢?”

“……属下猜不透您的想法。”皇甫容叹气,“可是,符弦歌会主动要求嫁给殿下,事情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凌悠扬的身子向后一仰,笑着点头,“皇甫你也开始会思考了吗?别担心,目前的形势都还在我的掌控之内,乱不了的。皇甫,你知道雀南国最难攻的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