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伤

方子晗半晌说不出话来,身子缓缓滑落,瘫倒在地上,手指发颤,低头看着流血的伤口,眼睁睁地看着,神情恐慌,“怎……怎么办?”

弦歌立刻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蹲下身子察看她的伤口,轻轻擦拭,“不是致命伤口,不过,需要尽快医治。”

方子晗眼眶含泪,痛得受不了,指挥道,“还不快点找大夫来!”

弦歌长长地叹一口气,方二小姐,你以为是在你家啊?她拿着布条简单包扎一下,再审视伤口一遍,抬头看见方子晗惨白的脸色,忧愁道,“不要紧张,否则血流会加速,不要去移动伤口位置,要是失血过多,轻伤也会变重伤。”

“很痛很痛。”方子晗低声咽呜,有气无力。

凌靳朔已经冷静下来,垂眼望了下手中的名册,就招呼下属意欲离开。弦歌瞟他一眼,起身阻止,冷笑道,“太子殿下就打算这么走了?”

凌靳朔回以一笑,“难道这事跟我有关系吗?”

“我要告诉我爹!”方子晗愤恨地盯住他,“爹不会放过你的!”

凌靳朔嗤笑,“你以为方丞相只有你这点脑子?”

弦歌挑眉,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开口道,“二哥,我们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方子晗受的虽不是致命伤,可时间拖久了,血再这么流下去,也是个问题。我一个人把她运回去有点难度,二哥举手之劳,能否把她带回方家?”

凌靳朔但笑不语,似乎没帮忙的意思,想了好一会儿,他悠悠开口,“如果我帮了,有什么好处吗?”

方子晗的状况越来越差,本就没练过武,又是个女孩子家,身子骨娇弱。她向来养尊处优惯了,从未受过这种苦,时间缓慢地流逝,她脑子越来越沉重,身体也没了力气。弦歌给她包扎的地方已经被血所浸染。方子晗昏昏欲睡。

想谈条件?弦歌自觉口才不错,不过,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她担忧地瞥了眼方子晗虚弱的模样,正想着计策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紧张的声音,“子晗——”

方子晗已是半睡半醒,听到这声音,眼皮子微微一挣,眼泪就扑簌而下,哽着声,“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委屈自然而然地就上来了,心也一下子就安下来了。

凌靳朔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坦然的模样。

来人有两个,一个是方学正,正担忧地急速奔来。另一个,一身白色锦衣,银色绣边,玉冠高束,似笑非笑的俊美脸庞,黑丽的眸子透着股邪肆,正是凌悠扬。

弦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黑夜中站立。忽然就就有了被算计的感觉。和凌尹宣去拜访病弱的皇九子?悠扬,你说的话究竟有哪句可以信?不久之前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会来见方子晗,到头来,也只是欺骗?

弦歌定定地望着他,悠扬,如果这只是你的计策,那么,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在你心里,我也是该保密的对象吗?在你心里,我依然不被信任?

半昏迷的方子晗见到凌悠扬的那一刹那,眼睛中放出强烈的光彩,喜不自禁,低低呻吟了一声,“七哥。”

凌靳朔看着方学正弯下身来抱起方子晗,满脸心疼的模样,仅仅勾唇一笑,“方丞相。”顿了顿,他凌厉的目光射到凌悠扬身上,声音虽如常,可仔细听来,却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七弟。”

凌悠扬脸皮厚得无动于衷,抬了抬眉,笑道,“二哥,这唱的是哪一出呀?”

凌靳朔回道,“你不会自己看吗?”

方子晗靠在方学正怀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凌悠扬,直到凌悠扬向她微笑问好,她才转移目光,恶狠狠地瞪住凌靳朔身上,声音虚弱,“是太子殿下刺伤我的,请爹还我一个公道。”

方学正的身体有瞬间的颤抖,抬起头的时候又是在朝堂上威严的方大丞相模样,严肃道,“太子殿下,小女无知,她在什么地方得罪你了?需要遭此后果?”

凌靳朔面不改色,笑得有几分含蓄,“方丞相,你确定要我明言?”

方学正敛眉,“还请殿下明示。”

“子晗从我那里偷了样东西,我只是想让她还给我。至于她会受伤,这完全是个意外。方丞相若有空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带子晗去及时医治。”凌靳朔微笑,“方丞相,蓝蓝还在府邸里等我回家,我能否先行辞去?”

闻言,方学正瞳孔一阵收缩。凌靳朔在说什么?凌靳朔是什么意思?方学正是何等伶俐之人,当然一听就懂。仪蓝,他闭上眼,除了子晗,他不能不管仪蓝。

凌靳朔面露友善的笑容,提议道,“虽然我要回去了,不过岳父大人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事情,可以问问七弟妹,她一直都在现场,看得非常明白。”他的目光从弦歌身上转到凌悠扬身上,意味深长,“七弟最近鸿运当头,生活顺利,事事如意,不过,当兄长还得好意提醒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凌悠扬笑得乖巧,无辜道,“皇兄放心,臣弟记下了。”

凌靳朔眯住盯住他,冷冷哼一声,便带着下属扬长而去。

夜空繁星,黑底灼光。

方学正只瞥了弦歌一眼,就抱起方子晗欲离开。他站直身躯,声音中听不出意味,“七皇子,和您闲逛还能逛出这些来,老臣始料未及。其中详情,老臣他日登门拜访,希望您能告知。”

凌悠扬微笑,“方丞相想多了,只是凑巧而已。”

弦歌的目光一直盯在凌悠扬身上,动都不动一动。凌悠扬对她回眸一笑,丝毫不以为意,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弦歌,你没受伤吧?我们现在就回府。”

弦歌闻声不动,死死盯住他。

凌悠扬笑眯眯地向她走来,刚跨出一步,耳中却听到方子晗气游若虚的语调,“七哥……七哥,好痛,你陪着我好不好?”凌悠扬站定,随着她的声音,方学正无奈的目光也定在凌个身上。

弦歌望着他,娇弱的身躯在冷风中伫立,身板挺得直直的。

凌悠扬凝望着她,注视她的眼眸。缓缓的,他避开的她的视线,回望了一眼方子晗苍白无血色的脸庞。

“七皇子,我现在急着把子晗送去医治。”方学正怜惜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平直地目光望向凌悠扬,语气中含着请求的意味,“如果方便的话,你能在旁边陪着她吗?”

凌悠扬笑了笑,叹气道,“方丞相,我还要……”

“七哥。”方子晗似乎猜到他将要说的话,打断道,她的声音打着颤,嘴唇哆嗦,神情就像被丢弃的小动物一样可怜,眼泪汪汪,“我希望你能一直握着我的手,我害怕。”

凌悠扬温柔一笑,走近去握住她的手,撩了撩她被冷汗浸润的发丝,“笨蛋,有什么好怕的,我会去看你的。”顿了顿,他抬首对方学正道,“方丞相,你赶紧带子晗去看病,迟了就不好了,弦歌有孕在身,我先带她回府,再去探望子晗。”

凌悠扬决定的事从来不会让别人拒绝,方子晗深谙这一点,咬唇,可怜兮兮地点头,“七哥,我等你。”

弦歌冷眼看着着一切,望着方家父女渐渐消逝的身影,眼皮子都没眨一眨,手心冰冷,发丝冰冷,连面庞也冷得生疼。

一双温暖的大掌覆盖到脸庞,弦歌眼眸微微一转,看见凌悠扬黑眸中流露出心疼,身体紧紧贴住她,沙哑道,“你的脸像冰一样冷,你居然在外面待到这么晚。都快做娘的人了,怎么不早点回去休息?”

“如果我提早回去,恐怕就看不到现在这一幕了。”弦歌的声音淡淡的,“那么,容我问一句,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悠扬笑眯眯地看着她,暖暖地环抱住她,一手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里,磨蹭来磨蹭去,“想你了啊,所以就来了。”

“凌悠扬!”弦歌拉高声音,想挣脱他,却被他紧紧搂着,搂得都快没脾气了,“你别跟我来这套,你当我是小狗啊?把我领回家把我安抚好了就去看方子晗!你满肚子的坏水,算计到最后竟然都瞒着我!你,你混蛋!”

“对,对,我是个混蛋!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凌悠扬笑容愈盛,把她抱的更紧,“你说我是坨屎我也认了,如果你不想我去看方子晗那我就不去,这太简单了。”他抚摸她的脸庞,注视她的眼,深情道,“你现在怀孕了,我希望你好好休息,所以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弦歌,我想让你安心生产,不想让任何朝廷上的事干扰你的情绪。我瞒着你不是因为不相信你,这点你一定要知道,如果你仅仅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那我会伤心的。”

弦歌瞥他一眼,想笑,却又生生忍住,撇开头,“方子晗的确为你做了很多,被这么一个女孩子死心塌地地爱着,其实很得意吧?”

“哪有?天大的冤枉!”凌悠扬委屈道,两只爪子在弦歌身上不规矩地游移,“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把你娶回家。尊贵的王妃,美丽的王妃,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小的有问必答,所以,千万不要冤枉我。”

弦歌望着他,想了想,低声道,“你不想说的,你可以不说。”

凌悠扬的黑眸渗出笑意来,冰冷的空气中,他温润的嘴唇贴住她的红唇,轻轻舔舐,一下一下的,轻轻温暖着她,“那我想说的,就可以说了?”

弦歌点头,“嗯。”

“我爱你。”

弦歌一怔。

“我爱你。”

弦歌回眸望着他,“嗯。”

“我爱你。”凌悠扬一边注视她的眼睛,一边吻上她的额头。

“嗯。”

“我爱你。”他吻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脸,她的唇……温暖的呼吸喷洒在白皙的面颊上,肌肤与肌肤熨贴在一起的炙热温度。

弦歌闭上眼,亲昵道,“嗯。”

“我爱你。”声音消失在唇齿间,凌悠扬的气息有些微的凌乱,意乱情迷,吻她,吻她,深深地吻着她,“我爱你。”

“嗯。”弦歌的眼眶有点热,“我相信你。”

凌悠扬笑了,“一定要相信。”

僵局

冰冷的脸庞,在彼此的摩擦下变得热乎乎,凌悠扬的手依然覆盖在她的面颊上。

“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凌悠扬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挑眉望向弦歌,询问道,“或者,你要跟我一起去方家吗?”

弦歌摇头,“方子晗看到我,肯定会很不高兴,说不定直接就把我赶出去了。”她不喜欢那个女孩子,可是,不得不承认,方子晗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为了凌悠扬。“你一个人去吧,早就早回。”

“今天的事情我也没想瞒你什么,既然顺利回到京城了,在现在局势大好的情况下,我想快点扳道凌靳朔。”凌悠扬捏了下她的鼻子,“下次我带你去看九弟,当他的面解释起来也方便。”

弦歌正在点头之即,两人忽然发现有道蒙着黑面的人影迅速接近,动作迅速如风,不惊起丝毫痕迹,然后站定在他们面前。凌悠扬眨眼,看了看,一把扯掉他的蒙面布,勾唇笑道,“皇甫,你这是什么打扮?这么漂亮的脸还遮起来,有够暴殄天物。”

皇甫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他的调侃闷不做声,乖乖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犹豫了会儿,最终递给弦歌,“王妃,这是您要的东西。”

弦歌笑道,“你没被发现身份吧?”

“没有,连交手都没交。”皇甫容道,“我抢了名册就离开了,太子身边没人追得上我,而且,我还绕了一大圈才回到这里的。”

弦歌拍拍他的肩膀,赞赏道,“干得好!”

“哪里,这是属下应该做的。”皇甫容微笑。

看着他们一问一答的,凌悠扬不满地环胸而立,眼睛瞅着那本名册,黑眸流转,“我说呢,我让皇甫贴身保护你,他怎么不见人影,原来被你指使去偷东西了?”

弦歌笑眯眯到把名册双手奉上,“喏,给你的。”

凌悠扬并不翻阅,接过那本书,在弦歌面前晃两晃,“特地为我偷的?”

弦歌不答反问,挑高一边的眉毛,“你不需要这本名册吗?”

其实,并不怎么需要。凌悠扬悄悄垂下眼,勾起嘴角,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他对弦歌笑得很灿烂,“王妃给的自然是最好的。”上前一步,他将她的手捏在手心里,笑道,“要我背你回去吗?”

弦歌笑着跳上他的背脊,将脑袋埋在他肩膀上,欢快道,“好啊。”

我只是想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不老实。凌悠扬哭笑不得,很无奈地笑出声,老老实实地背上弦歌,像个驼背的老爷爷一样走路。

“你笑什么?”弦歌揪了揪他的发丝。

凌悠扬的黑眸向后斜瞟,似笑非笑,“我在笑,能够背着这么漂亮的王妃,真是我凌悠扬三生有幸。”

弦歌眨眼,轻轻嘶咬他的耳垂,不信他的甜言蜜语,“真的吗?”

“真的,真的。”凌悠扬逸出笑声,“比真金还真。”

弦歌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你嘴里的真金几好比茅厕里的‘黄金’,能信就有鬼。”

凌悠扬脚下一滑,冷汗一滴,“不相信我还问我?”

弦歌笑眯眯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用力地亲一口,“因为我想听你讲,即使是哄哄我,我也听得很开心。”

难得听她这么诚实的告白,凌悠扬的表情有几分不自然,幸好是在黑夜,也幸好是背对着她。他瞒混似地笑笑,妄图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能博得王妃一笑,这是我的荣幸。”

弦歌笑得像偷腥的猫,垂下脑袋,黑发痒痒地掠过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暧昧地低语,“你耳朵都红了。”

凌悠扬心中一麻,否认道,“胡说。”

“呵呵,”弦歌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调笑道,“哪有胡说,的确是被我咬红的,可惜你看不到。”

凌悠扬第一次辩解无能,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前走。

弦歌笑意弥漫在整张脸上,嘴都合不拢。调戏和被调戏果然是两码事,乐趣完全不同。她的手从凌悠扬的脖子开始四处游移,白玉似的纤长手指,松垮随意的衣襟,仿佛跳舞一般,在凌悠扬的胸膛上勾起肆意的迷惑,还有耳上炙热的呼吸,惹得他直想把背上那个人抱进怀里狠狠蹂躏。

凌悠扬气息不稳,“弦歌,别闹了。”

背上传出银铃般的笑声,弦歌停下动作,戏弄道,“真可惜啊,悠扬,我有孕在身,什么也帮不了你。劳烦你这么背我回去,实在过意不去。”

你要真的过意不去,就别再撩拨得我欲火焚身了。凌悠扬现在就想冲冷水澡,可惜,天不遂人愿,此时此刻,他身上真背着一个让他难受的罪魁祸首。他仰望星空,长长叹气,继续这份甜蜜的痛苦,加快脚步,跑回轩王府。

温暖的屋子里,凌悠扬把弦歌放在床上,盖好被褥,才安心地舒气。他把她的手臂塞进被子里,在她额上烙下轻吻,“我现在去方家,很快就回来。”

弦歌摸着自己平坦依旧的肚子,就在这个地方开始孕育出小生命,她和她爱的那个人的孩子,那种温暖会蔓延到四肢五骸。她动作温柔地抚摸肚子,笑着点头,“嗯。”

晕黄的灯光,柔顺的气息,皇甫容在门外守夜,看着凌悠扬跨出府门,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回望屋里那抹熏染开来的灯光,心里也开始逐渐升温。

当凌悠扬跨进方府时,看的又是另一幅迹象,府邸里面意外的安静,京城最有名的大夫都聚集在这里,个个苦着脸坐在位子上,方学正的脸色很难看,紫得都快发黑。

凌悠扬站在他面前时他都没说话。方子晗的伤应该没大碍才对,这是怎么回事?凌悠扬挑开帘子的一角,看见已经熟睡的方子晗,脸色也不算差。他又走到外厅,看着方学正的模样,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方学正慢悠悠地说话了。

“七殿下,子晗以后恐怕不能生育了。”这位父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声音沉甸甸地像铅块一样。

太子府邸。

凌靳朔回到府邸的时候,几乎可称得上是气急败坏。看着方子晗半夜出门,猜也可以猜到是为了凌悠扬,他本以为这次可以逮到凌悠扬的小辫子,哪料到最后出了这种状况,甚至连名册也被抢走,他却连是谁抢的都不知道。

朝总的党派越来越复杂,和他凌靳朔作对的不在少数,名册不论落到谁手里都是一件麻烦事。凌靳朔眉头紧锁,最近已经失去了不少势力,各个明争暗斗中也节节败退,今夜之事,方学正跟他之间定会产生间隙,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难道真是天要亡他?

“靳朔,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方仪蓝轻柔地推开房门,娇柔一笑,“我亲手替你做了些小菜,一起去吃吧。”

“不用,少来烦我。”凌靳朔撇开脑袋,不想理会。

方仪蓝秀气的娥眉上染上忧虑,“你的脸色好难看,发生什么事了吗?”

凌靳朔垂眸,“你不用管,早点去休息吧。”

方仪蓝美丽的眼眸似潋滟的水波,自嘲一笑,“是因为子晗吗?你和爹闹僵了?”

凌靳朔忽地抬头,目光中有些意外。成婚多年,方仪蓝很少会过问这些事,向来只负责打点太子府的一些事务。其他的一些朝政,她不想管,也不愿管。

他只知道她温柔体贴,却不知道她玲珑心思。他只知道她笑得雍容大方,却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知道什么?”凌靳朔望进她的眼。

方仪蓝依旧在笑,“我毕竟是你的妻子,我毕竟姓方。靳朔,我没你想的那么笨。”

“你知道什么?”凌靳朔重复道。

方仪蓝轻盈地走到他面前,微微欠身,“那些菜色我已经吩咐下人们热过了,你肚子饿了吧?一起去吃点吧?”

凌靳朔的眼神像看陌生人一样,缓缓站起身,随她走向卧房。桌上的菜是最简单的家常小菜,却做得很精致,足见做菜的那人花了不少心思。桌上还有一壶酒,两只酒杯。两人坐下后,方仪蓝替他斟了一杯,巧笑倩兮,“你好久没吃我亲手做的菜了。”

凌靳朔并不动手,保持原来的姿势坐着。“蓝蓝,你究竟在想什么?”

方仪蓝优雅端坐,望着他,“子晗偷了你重要的东西吗?你今晚没能拿回来?”

凌靳朔深深望着她,“没有。”

方仪蓝笑靥如花,“那你对子晗做了什么?”

凌靳朔坦荡道,“什么也没做。”

“我不信。”方仪蓝的笑容微微收敛,目光清明,“靳朔,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即便没有爱,也至少会有了解。”

凌靳朔倏然沉默下来,避开她如同镜面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自己,那种感觉,竟然让他觉得可怕。“子晗受了轻伤,没什么大碍。”

方仪蓝心中轻舒一口气,面色依旧,“因为你而受伤?你动的手?”

“那只是误会。”

方仪蓝笑道,“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可是爹却不会这么认为。你是不是和爹闹翻了?”

“算不上闹翻,你不用担心。”凌靳朔道,“方丞相正巧看到不好的画面,只是误会而已,我不会和方家闹翻的,你的立场……”

“只要有我在,爹就不会对你动手。”方仪蓝微笑,冰冷的笑容,“只要我还是你的王妃,爹就会顾忌到我,即使不站在你这一边,也不会跟你作对,这点你放心。”

凌靳朔怔怔地望着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方仪蓝也突然陷入沉默之中,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许久,又开口道,“我以前不管这些事,以后也不会。”抬眸望去,“我名字前的那个方姓,对你来说还是有用的,你应该不会休了我吧?”

凌靳朔接二连三的受到震撼,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眼神中有抹淡淡的哀伤,抚上她的脸庞,“蓝蓝,我从没想过要休了你。”

是啊,从没想过。所以在娶她进门之后又纳了几个小妾,所以每个冰冷的夜晚她都孤独地度过,所以她顶着太子妃的身份不能大笑不能大哭……她不想啊,她不想把她的生命都耗费在等待中,翘首以盼,永远等待一个男人,等待一颗不知道能不能属于她的心。

“我很高兴。”方仪蓝让自己努力地笑出来。

“那么,我去书房忙了,你早点睡,以后不用等我。”凌靳朔像是松了一口气,面带微笑地离开房间。

随着屋门关上的声音,方仪蓝的眼眶里毫无知觉地淌下泪水。她缓缓的伸出手,触碰她苦心烹饪的菜肴,“冷了,又冷了。”结果,还是一口都没有吃,他永远只记得谈正事,忘记的,都是这些琐碎小事,在他眼里的小事。

泪水止不住,一寸一寸地划过面庞。“为什么……连相爱都这么难?”方仪蓝低低地咽呜,仿佛被遗弃的小动物。爹啊,比起这尊贵的太子妃之位,其实我更想要的,是你和娘之间的那种深刻爱情!

拒绝

方学正其实没想把事情闹大,他甚至不想提起这件事。他该怎么做?他能怎么做?方子晗的创伤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他难道要在玄崆帝面前告凌靳朔一状?凌靳朔毕竟是皇室之人,先不说玄崆帝的偏袒,即使凌靳朔真的受到惩罚,子晗的身体也不会恢复,何况,他还要顾虑到仪蓝的处境。

凌靳朔本人更不会提到这件事,反而要想方设法地遮掩。至于凌悠扬,即便他在玄崆帝面前提了这事,方学正也未必会和他配合,再加上凌靳朔的加油添醋,他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凌悠扬的形势大好,若因这件事拖了后腿,那真是大大的不值。